第85节
破道[修真](下半部) 作者:苍迹
正文 第85节
破道[修真](下半部) 作者:苍迹
第85节
庄老汉冷冷道:“什么看不看中,这般玷污俺家二妮名声,俺老庄虽没什么能耐,却也绝不会善罢甘休!”
说着,他那张布满皱纹的脸上蓦然绽放出咄咄神色。
郭里正却是浑然不觉地笑道:“瞧庄老哥你说的,谁要坏二妮名声了,这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仙人看上二妮,是她的福分,别家的闺女求还求不来呢~”
庄老汉一字一句铿锵有力:“我有女要嫁人,也是三媒六聘正正经经合了八字再嫁!俺倒不知道里正什么时候抢了李媒婆的活计了!”
这话让郭里正脸上火辣辣的,他好歹也是十里八乡有头有脸的人物,素来在乡间说一不二,更因与仙人们交好而颇有威望,什么时候受过这种鸟气,被个庄稼汉讽刺干那下九流的活计!若不是仙人确是看中庄二妮那张脸,他怎么可能巴巴地跑到这穷乡僻壤!
郭里正沉下脸冷哼一声道:“庄老汉,你莫不是以为仙人们的话都是儿戏?现下可是非常时期,我告诉你,庄二妮我现下便要带走!你们庄家不肯试试!”
说罢,他一声令下,外面的家丁打手便一拥而入要拖走庄二妮,庄家男人们二话不说抄起农具便要干架。
却听得门外忽然轰隆一声,仿若晴天一道霹雳在所有人耳边炸响,而后,一道巨大的仙鹤虚影铺满天际,所有人只要抬头便能看到,那缥缈威严的声音响起在所有人耳畔:“即日起,征——仙——赋!”
庄老汉犹如真被雷霹过一般,郭里正便是早有准备,也在这种非人间可有的威势面前面孔一白,而后他更加嚣张地看向庄老汉:“怎么样?我早告诉你了,现下是非常时期!仙人们心情都不太好,连仙赋都来了!现下有仙人看中二妮,这是天大的好事,你还不感恩戴德,居然还敢拦我?真是不识好人心!”
庄老汉抖着手好像连手里的木棍都有些握不稳,好半晌,他才哆嗦着嘴皮子低声问道:“那仙人什么时候来下聘?”
庄家几兄弟同时难以置信地叫出声:“爹!”
镇上村里谁不知道那些仙人的嘴脸,那些送去的女子,说是穿金戴银荣华富贵,可是谁见过?!这么多年,那些送去的,没有一个活着回来的……倒是那些仙人的后宅常有草席扔往乱葬岗的传言。但凡谁家有亲闺女,谁会送自家闺女去趟那样的火坑!
二妮也是难以置信地看向他亲爹。
郭里正抬了抬下巴,看向这终于低下头、好像佝偻了不少的老汉,轻蔑地大声嘲笑道:“仙人看得上你这闺女便是你几世修来福气了,若能得仙人青睐抬个夫人便是她的命好,你竟还妄想什么下聘……哈哈哈哈……来啊,给我带走!”
庄老汉手臂上青筋凸起,咬牙往庄二妮面前一站:“俺家的闺女,只嫁人!不送人!!!”
郭里正大怒:“我看你t是活腻味了!”
庄家门外,忽然传来震天响的哭声:“爹!爹!!!”“哥哥!哥——!!”
那哭声之凄厉,简直叫人毫毛一根根倒竖了起来。
庄老汉更是连双腿都开始隐隐颤抖,郭里正却好像听到什么愉悦至极的声音,y恻恻地笑道:“我是忘了,庄老汉你是经过上一次仙赋的老人了,整个八坪好像也只有你经历过,这仙赋啊,终究是来得太晚了,你看连你老哥都忘记得差不多了,莫不是你觉着仙人都慈眉善目太好说话?”
而后下一秒钟,当几个身着整齐蓝衫的年轻人从门前经过时,郭里正连忙上前点头哈腰道:“唉哟喂,小宋仙人,您怎么亲自来了,这穷乡僻壤没得脏了您的鞋子。”
说着,他一把年纪竟真的弯下腰去,为那年纪还没他儿子大的年轻人擦起鞋来。
那年轻人哼了一声:“好啦,我……咳,本座此有要务在身,你少来啰嗦!”
郭里正起身谄媚道:“自是小宋仙人您职责重要,”然后他压低声音以二人才能听到音量道:“我上次也听罗掌事说上边的,”他抬手指了指天上,“心情不太好,仙赋才提早开征,我想着这仙赋开征,罗掌事近来定是事多心烦,想孝敬点玩意儿让他解解乏,这不,偏有那不开眼的……”
说着,他嘴巴向庄二妮这边努了一下。
看到庄二妮和庄老汉一家的神情,对这郭里正为什么拦下自己,那炼气一层的修真者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郭里正再悄悄塞过来一个荷包:“近来辛苦,给弟兄们买双新靴子……”
姓宋的修真者便咳嗽一声,大喇喇地道:“那边的老头儿,我、本座奉门派之令征仙赋,你家几口几丁,还不快快报上来!”
庄老汉此时已经颤抖如风中之叶,几乎是双腿一软就跪倒在地,以额头触地行了一个大礼,声音卑微如在尘埃之中:“老汉家连老汉、老妻一道,还有三子一女。”
看到对方那姿势,这姓宋的修真者略微诧异了一瞬间:“哟,倒还是个知事的。”
在门派所及之地,凡人遇到修真者皆要行这五体投地的大礼,此地离门派统御之地稍远了些,仙赋随大人物的心情开征,中间间隔太久那些蝼蚁都不太记得要卑微惶恐了,此次出来这宋姓修真者便听不少师兄大发牢s_ao,觉得这仙赋便合该多征些,免得这些蝼蚁不长记性,不够恭敬。
看在庄老头如此知事,又压下几个儿子一道跪下的份儿上,这宋姓修真者本来颜色稍霁,郭里正在一旁笑眯眯地道:“是呢,上一次征仙赋,这庄老头还去过。”
宋姓修真者眼神一变,再一捏到郭里正给的鼓鼓荷包,他便神情一肃:“此次仙赋事关重大,不容轻忽,你们庄家既是有人经过仙赋,那便更好,省却了教导的功夫,成年男丁便都去吧!”
庄老汉整个人好似被抽掉脊柱般,刹那间软趴在地,好像失去了所有的力气。
庄家几兄弟却从未听说过什么仙赋,只是觉着事情不太妙,看到庄老汉这般模样俱是焦急上前:“爹!”“爹!!”
庄二妮看到她爹这模样,便柳眉倒竖直直朝那宋姓修真者与郭里正道:“呸!什么仙赋不仙赋的!我们庄家一个也不会……”
“二妮!!!”软倒在地的庄老头不知从哪里暴发出巨大的力量,猛然喝住庄二妮,在庄二妮不愤地还要再开口之时,庄老汉竟抬手狠狠给了她一巴掌,直将她打得歪倒在地。
然后,庄老汉看也不看满眼难以置信的庄二妮一眼,再次向宋姓修真者跪了下来诚惶诚恐地道:“俺这闺女不晓事,大人不要怪罪。”
庄家几兄弟看到妹妹这样,爹却还对那些修真者卑躬屈膝,年轻面孔上便有些愤怒,年纪最小的虎子已经趴在她娘怀里开始啜泣起来。
庄家老大却是悄悄在他爹耳边道:“爹大不了咱们拼……”
庄老汉抬手也给他狠狠一巴掌:“闭嘴!”
庄家几兄弟全都懵了。
这时,另一路人马也缓缓过来:“呦,宋师弟,你还没完事啊,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可要师兄助你一臂之力?”
那声音带着几分戏谑,却叫宋姓修真者有些不愉:“不必了。”
随着那路人马走过来,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庄家几兄弟几乎是同时变色,只见那些跌跌撞撞而来的……若不是朝夕相处的左邻右舍,他们绝没有可能认得出来,那还能称之为人吗?他们一个个舌头被鲜血淋漓被勾在一串绳索之上,痛苦到面孔扭曲都无法发声……
见宋姓修真者看过来,那修真者笑容中微带自得:“这是愚兄先前总结出来的一点小小法子,此地门派不征仙赋的时日太久,这些凡人没有一点儿记性,改日定要向掌事好好回禀才是!唉,方才我一个不小心,数目便对不上了,好在,他们浑身上下,就那根舌头没什么用处,串到一处省了许多功夫。”
宋姓修真者亦是满意地点头道:“确是不错。这般一来,省下多少功夫,便能又快又好地完成常事交予的任务了。不知师兄……”
“一点小小法术,不值当什么。”说着,这修真者便将如何串、从何处串进去、如何提溜才能让这些凡人乖乖听话、不发出声音,叫他们走得快些,一一细致地交待于这宋姓修士。
这时庄家上下已经伏倒在地,全身颤抖,庄二妮紧紧捂住虎子的嘴不敢多出一声,便是郭里正也在这浓重的血腥味中胃肠翻腾,不敢再轻易向方才那样上前献媚。
因为直到此刻,他才发现,不论他再如何上赶子巴结,在这些仙人们眼中,他与庄老汉一家皆是一般,是随时可以驱赶屠宰的牲蓄,不,或许在仙人们眼中,庄老汉一家是自家草场的牛羊,随时可以享用,而他,不过是用来驱赶牛羊的恶犬……想到这里,郭里正突然退到一边,狠狠掐住庄二妮的手臂,既是要当狗,那便要当一条好狗才能得主人赏饭活下去!
在修真者们愉快轻松恍然大悟若有所得的“交流”后,那串舌之法便以诸多便利推广开来,征仙赋果然是进展快了不少,整个村子一片死寂,修真者们满意地提溜着手中“收获”集中到一处,只待清点完数目便要离去。
郭里正也牢牢掐住庄二妮yy地道:“二妮儿,你也跟我走吧,你爹你哥哥们可都指望着你了呢。”
庄二妮嘴唇已然咬出了血,她看着犹如牛羊般被驱赶的父兄,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她看向满面是泪伸出了手却又缩回去的亲娘、还有嗫嚅着不敢看她的大嫂,沉默着转过头,双目通红,却是连一滴眼泪也没有了,她只默默将侄儿推到大嫂怀里,昂起头,将所有眼泪全部咽下。
便在此时,庄家老大的媳妇突然尖利叫道:“虎子!”
庄二妮转过脸去,只见虎子小小的身子不知为何已经飞到半空中,一个修真者却是道:“听说丹房师兄还缺一味童子心,这小孩子正好有灵根啊哈哈,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虎子!!!”
那声音如此撕心裂肺,叫底下所有已经麻木的人都情不自禁抬起了头。
庄老汉眼泪早已经流干,也许在许多年前,在那个此地还叫庄家村、后面却只剩下他一人的时候就已经流干了,他此时只能默不作声,一声又一声磕在满是石砾的地上,鲜血染红额头。
然后一个年轻的声音仿佛惊雷般响在所有人耳边:“连孩子都不放过,你们简直和畜生有什么分别!不,畜生尚知恩义悲悯,你们连畜生都不如!”
第543章 凡夫之怒
其实早在看到那些修真者那些暴虐地对待村民时,靳一斯就已经按捺不住心中的愤怒,他没有想到,原来所谓的“出事”竟会是这样残暴到令人无法发指的行为。
他曾经在现代社会也听闻过许多不忍卒睹的暴行,可是,这样集体将自己的同胞当成猪羊一般来对待的行为,简直令人无法想像……不,猪羊或许都要更得到善待,至少在现代,还有国家已经出台了动物福利方面的条款,人可以因为食物需求屠宰牲畜,却不能无故虐待它们。
眼前这些修真者,他们是真的将自己的同胞当真了自己圈养的牲畜,否则无法解释他们为什么在这么多流血与痛苦、甚至之后更多的暴行之外还能如此淡定、如此谈笑风生。
人类饲养牲畜,最后不也是要杀掉它们来获取自己所需之物吗?这些修真者……大概也是这么认为的吧。
这一刻,靳一斯只觉得自己来到这个异界之后,哪怕对于这里所谓实力为尊的丛林法则已经感到颇多不适,却从来没有像这一刻一样,从内心底泛出这种刺骨的寒冷来,只觉得眼前一切如此黑暗,如此幽森。
看到靳一斯的神情,追随着草妖一同而来的天冥族人却是觉得眼前这个凡人才是真正奇怪,这等情形虽说那些人族修真者手段狠辣残酷了些,可修真界本就如此,有何可惊讶的,看向靳一斯的眼神中都透着股奇怪,莫非这凡人不知道凡人在修真界的境遇?可周天诸界,哪界凡人不是如此?
好像看明白那些眼神中的含义,靳一斯忍不住低声呐喊道:“可他们同样是人类啊!”
本是同根生……连畜生都不会这样去做!
天冥族人更是觉得这般的呐喊令人啼笑皆非:便同样是人类,修真者修为ji,ng深之时寿元千万载,举手投足间便可移山倒海,甚至倾覆界域,而一凡人,便是无病无灾寿元也不过一甲子之数,千斤之力便敢称神力……这要如何才能相提并论?更何况那些人类修真者一朝踏上大道便斩断红尘凡俗一切牵绊,自然更不可能将弱小的凡人视为己类。
哪怕靳一斯强行与草妖打赌,是想着以防万一回来帮帮忙,在他的设想里,无非也只是一次恃强凌弱的欺压,一次羞辱,而眼前一切早已经远远超过他最黑暗的想像。
这些村民会被驱赶到哪里去呢?看着天上那个巨大的白鹤虚影,它所覆盖之处不知几千几万里,这样庞大的疆域内会有多少人因此而遭受同样凄惨的命运?
这一刻靳一斯的血是凉的,脑海中却有什么热意在不断上涌。
此时,那边再传来庄家上下的凄厉哭号,看到虎子小小的身子朝那修真者飞去,靳一斯再也无法忍耐。
他们所站之处十分之近,听那些天冥族人的口气,那些修真者不过只是炼气一层左右的低阶修真者,根本不可能觉察他们的存在,靳一斯十分果断,一跃出去口中喝骂,却是利用自己的距离优势在半空中将虎子小小的身子牢牢截在怀中。
然后他自地上翻滚起身之时,便将大声抽泣的虎子递还给庄家大嫂,且上前一步,拦在那郭里正与庄二妮之间,寸步不让。
突然窜出个人来,那些修真者俱是惊疑不定:“谁?!”“什么人!”
庄家人一见靳一斯俱是十分激动,庄家大嫂紧紧抱着虎子,看着靳一斯哭得泣不成声,而庄二妮更是嘶哑道:“靳二哥……”
庄家男子俱是双目通红看着那些修真者,看到是靳一斯出手,他们心中感激却又焦虑难言,已经不辞而别的客人却在这等危险时刻回来,救了虎子却也必然将他自己陷入了这等危机之中。
而那些低阶修真者虽没有修炼出神识,基本的气息判别却是知道的,但如此近的距离突然多出一人,一个凡人根本不可能做到,但对方方才的身手偏偏又像个凡人……修真界中诸多诡异莫测的传说实在太多。
伪装成凡人的高阶修真者突然暴起反击之类的事情不要太多,而一个高阶修真者要让自己看起来似个凡人一般也实在太容易,听到靳一斯竟与这些村民认识,这些修真者心中更是疑惧,一时竟拿捏不住靳一斯的真正来历:“我等乃是鹤远门下弟子,现在门派属地之内征仙赋,敢问阁下何人?”
这短短一句话却是极有讲究,我们门派在自己属地范围内征赋,本是天经地义之事,哪怕对方是高阶修真者,想要出手,也得要看鹤远门的面子!
一旁那郭里正却是不知修真者间那种弯弯绕绕,看清靳一斯的面孔时,他立时大声道:“各位仙长,这是那庄家先前救下的一个凡人!先时不知怎么离开,现在又回来了!哼,竟敢阻拦仙长行事,简直是不知好歹!”
郭里正这么一开口,那几个修真者却没有阻拦,只是牢牢盯着靳一斯一举一动,要看他如何反应。
靳一斯听到那几个修真者开口说了他们自己来历,心中一动,已经知道刚才自己突然现身已经令对方心中起疑,他目光扫过去,那些修真者中身着统一制服的也不过四五人,他们身后的更多还是像郭里正这种人。
靳一斯知道,这小小的郭里正便是眼前这番微妙局势中一颗十分微妙的棋子,那些修真者……在借着郭里正观望自己,他们没有办法断定自己到底是什么来历!
靳一斯胸膛之中的心脏疯狂地跳动,眼角余光扫过郭里正那嚣张跋扈狗仗人势的身影,一个从来没有过的危险而恐怖的想法在他脑海中盘旋。
靳一斯虽然是异界人,可是他在异界经历亦非泛泛,而来到这个异界之后,他见得最多的……却是草妖这样站在修真者顶端的大修士,自然而然,这一刹那,靳一斯挺直了背脊,面上带着淡然的冷漠,目光扫过那几个修真者,尤其是郭里正,犹如草ji瓦砾般视如无物。
一时间,那几个修真者心间猛然一跳,这种眼神,他们竟不约而同脚下后退半步。
郭里正这一生鱼r_ou_乡里,所见过最为了不得的人物也不过就是这么几个炼气一层上下的小修士,站在云端的大修士他何曾见识过?而靳一斯心胸中所谓借时借势翻云覆雨的棋局手段,以这等卑劣心性又怎么可能想像得到?
他只是见几个仙人不再说话,而这不知好歹的家伙竟然还在这里拦在庄二妮身前,充什么神气样子,他登时就觉得他自己的机会来,闻到鼻端的血腥气,想到仙人们方才将整个村子的人全都串起来,这是何等的威风!何等的快意!他郭屠狗一生在这八坪镇作威作福都从来没有过那样风光的时刻!
盯着那陌生年轻的面孔,对方却根本看也不看他,郭屠狗心中油然而生一种恶意,你t也不过和我一样,竟然也敢和那些仙人一样不把我放在眼里!老子今天就要你看看!!!
只听“刷”地一声,他竟从身后家丁腰间抽出一把尖锐的铁戟:“你这小子竟敢不把诸位仙长看在眼里,老子今天就代仙长们教教你好好做人!”
在庄家上下齐齐色变的尖叫声中,根本没有人想到这郭屠狗会如此丧心病狂,他满脸的兴奋疯狂已然高高举起铁戟便要朝靳一斯狠狠刺去!
可是他却忘记了,哪怕同为凡人,他再怎么说也已然上了年纪,而靳一斯年纪轻轻,大抵是在他眼中,靳一斯与那些平素被欺压却不敢作声的乡民一般只是不会还手的羔羊,可他却忘记了,靳一斯不是。
危险的、恐怖的、黑暗的,在脑海中盘旋不去的念头在这一刹那终于释然。
靳一斯没有想到,他竟会如此平静。
也许在看到所有村民被自己的同胞当成猪牛羊一般串起来驱赶的时候,便已经注定此刻的平静。
这一刻,那曾经疯狂躁动的心脏奇异般地平静下来,甚至心跳都奇异地放缓了节拍,怦——、怦——、怦——,稳定恒一,一如靳一斯此刻的姿势与举动。
所有人,包括那些修真者,都不见靳一斯怎么动弹,只是见他好像脚下一转,一个侧身,下一瞬间 ,一道绚丽的血色长虹飞jian起三尺高的血色水花,场中所有浓重的血腥味全然不敌这一刹那的空气骤然爆发弥散开来的气息,那是新鲜的、炽热的血液的味道。
所有修真者,所有的村民都怔怔地看着倒在地上、抓着自己喉咙嗬嗬作响、却无论如何没有办法发出一点声音、更无法捂住指缝间那汩汩喷涌而出的鲜血,鱼r_ou_乡间、让无数乡民恨之入骨却始终无法奈何的郭屠狗就这样像条死狗般躺在那里,瞪大了眼睛,双手捂着自己的喉咙,咽下了最后一口气,渐渐失去光彩的眼珠里还能看到依稀的难以置信与……恐惧。
是的,恐惧。
这一刹那,不只是已经倒地的郭屠狗觉得恐惧,就是那些修真者也感觉到一种恐惧。
这一刻的靳一斯,半身鲜血淋漓,但他的面孔还是干净的,奇迹般的一滴血也没有jian到,这种干净与那种血迹淋漓形成诡异的反差,也正是因为这种干净,才让这些修真者隐隐觉得恐惧。
因为那张干干净净的面孔上,好像干干净净没有一丝波澜的湖面,漂亮、干净、平静。是的,平静得连一丝波纹都没有,从眼神到表情,都是那样的平静,没有一个凡人会以这种暴烈的方式杀了一个人之后还能如此平静!
那手法十分干净,没有一丝犹豫,纵然感觉不到一丝灵力波动,还是令所有修真者情不自禁胆寒,哪怕是他们中任何一人,以这种方式动手杀了人染了半身鲜血,总归会有一丝心境上的波动,可眼前此人却如此平静。
他们只在那些立在云端、掌握着力量、抬手间杀人如麻的真正强者身上见识过这种淡定,眼前这样平静的,还可能是个凡人吗?而如果是那些真正的强者,他们会和倒在地上的郭屠狗有半分差别吗?
这些修真者的面孔之上,竟开始藏不住那一丝隐约的慌乱与恐惧:“我等皆是鹤远门弟子,身上带着传讯符,一旦出现意外,门派立时可知……”
靳一斯平静的面孔上却奇异般地露出一个笑容:“你们的门派,允许你们可以随便处置凡人?”
此时靳一斯的问话,奇异般带着种叫他们不敢不如实回答的恐怖力量:“本就是门派属地的凡民,自然是任由我们处置,只要按照一定数目提回去给掌事便算完成门派任务……”
靳一斯却好像自言自语般地道:“就因为你们能修真,他们不能修炼,他们就只能像猪狗一样任由你们处置?同样在这天地间生而为人……凭什么?”
凭什么?
这些修真者一时竟有些张口结舌,这话问得这样诡异,强者为尊,弱r_ou_强食,修真者处置自己属地内的凡民,就像农人处置自己地里的庄稼,天经地义,修真界从来如此,谁会问一句凭什么?
有人下意识结结巴巴地道:“我们是、是修真者啊!”
靳一斯嘴角露出一种讽刺的微笑来,修真者?而那些疼痛到麻木、害怕至绝望的村民双目中竟蜿蜒流下眼泪来……
修真者……他们这一生在这小小的村中,从来听说过有什么恐怖的仙人存在,从来都没有听说过修真者呀……他们到底做错了什么,为啥会遇着这样的事……
那些眼泪顺着脸上的狰狞伤口,刺痛了心却浑如不觉一般,只是泪水却在不知不觉间殷红胜血。
忽然那宋姓修士在奇怪的感觉中回过神来猛然大叫道:“师兄!他不是修士!”
他那师兄只是一怔,随即也恍然大悟,是极!哪一个修士会问如此古怪的问题!修真者处置凡人,天经地义,又怎么可能问出“凭什么”这样古怪的问题!这一刹那的回想中,他便已经发现对方无数的马脚,出场时不带灵力便罢了,修真者杀人怎么可能jian上自己半身鲜血,一个小小的清尘符便可避免,更何况,他凌厉的目光看向依旧淡然自若的靳一斯,如果对方真的是一个大修士,抬手间便能将他们一指捏死,又怎么同他们磨叽这么半晌!
看到他们的模样,靳一斯唇边那种嘲讽更加明显,这种嘲讽连同刚才那一句“凭什么?”好像一个巨大的巴掌扇在场中所有修真者的脸上,令他们脸上或红或青,犹如打翻调色盘般,十分ji,ng彩。
是啊,你们不是修真者吗?难道还分不清眼前到底是不是个凡人?
巨大的嘲讽扑面而来,一时间,这种被一个凡人愚弄的巨大愤怒、夹杂着刚才那一句“凭什么”带来的羞恼令这些修士不约而同祭出了手中的符箓,或是摆出了术法起手式——他们还不过炼气一二层左右,所习着实有限。
看到这样的表现,实在与靳一斯曾经见识过的那些斗转星移变换天地的手段相差太远,他实在表现不出半分敬畏,他这样的表现却叫一个心性格外软弱的修真者怯怯小声道:“各、各位师兄,他、他、他真是凡人吗?”
这般看起来无惧无怖的模样,实在不像伪装得来,倒像是有恃无恐,这种桀骜睥睨不将他们放在眼中的姿态……真的是一个凡人吗?
这一句问话让那些符箓、那些起手势差点也开始动摇来。
这一次,不需要那修士中的师兄转头呵斥这些蠢货,靳一斯已经忍不住仰天大笑起来,他笑得眼泪都快流了下来,他一手指着这几个看起来期期艾艾、慌慌张张、迟疑不定的修真者,眼神自一个个村民的脸上看过去:“你们看到了吗?这些……就是所谓的修真者!”
眼前这个人确实是靳家老二,村民们都在庄家见过他,跟他打过照面,他们都见过他下地干活的模样,和他吵过争过那些地里的事儿,听过他吹牛打屁讲那些天马行空不着调的古怪想法,打过趣、起过哄,和他一起抢过吃食……
面对着这样的靳家老二,这些东西一个个古里古怪想动手又一个个畏手畏脚不敢上前……这他娘的,就是刚才敢把他们串起来的……修、真、者?!
庄老汉跪在那里,脸上的血迹已经干涸,他的身子颤抖得如风中落叶,眼睛却死死地盯着那几个修真者,动也不动,血丝一根根暴出来,他却不知道眨眼似,狠狠地盯着,多年以前,他年纪还小时,不敢抬头,他从来没有看得这样清清楚楚,原来,这他娘的,就是所谓的修真者的模样!
那些修真者莫名觉得周遭气氛忽然变得危险,他们中那修为略长一点的修真者觉察不对,当即大声喝道:“都傻着干嘛!不论对方到底是谁,今r,i你我齐心协力,务必将之拿下!”
几个修真者一个激灵,才醒悟过来,确是他们傻了,对方若是个大修士,他们齐心协力还可争出一线生机,至不济向门派求援时也能少受些责难,若对方只是个凡人……几个修真者的神情同时狰狞。
靳一斯却举起手中铁戟,露出白森森的牙齿一笑:“我是个凡人。”
这句自承身份的话无疑让几个修真者瞬间杀气沸腾,可此时哪怕明知对方只是个凡人,对方那森然的笑容却又莫名他们有些隐隐的胆寒。
然后,他们就听到这凡人一字一句道:“我不想被修真者杀,所以我只能杀了他们,父老乡亲们,有一道的吗?”
有一道的吗?
曾经他们一同去地里摘黄瓜的时候,也有人在村口嚷嚷一声:有一道的吗?
曾经他们一起跑去偷看邻村来的漂亮新媳妇,也有人在地里悄悄道:有一道的吗?
曾经后山不知啥时候来了一只凶恶的野猪,有人拎着扁担在村口大吼一声:有一道的吗?
我们是普普通通的凡人,但我们不想被修真者杀,所以我们只能杀了他们!有一道的吗?!
待觉察到底下这数百凡民的眼神时,这些修真者神情大变,可是,就算是没有爪牙的牛羊,当数量巨大、悍不畏死地集结成一股洪流朝虎狼冲击而至时,纵有虎狼爪牙……又、能、如、何!
他们没有符箓、没有法术、没有所谓的灵力护体,甚至他们中的很多人舌头上还穿着恐怖坚韧的金丝,可是,当你看到他们一个个狠狠用力将自己的舌头从金丝上生生地撕下来,不顾鲜血淋漓的伤口、一个个狠狠向那些修真者冲过去时,没有敢怀疑,凡人胸中之怒聚集成江海,将是一股多么可怕的力量。
而靳一斯冷静的声音犹如一道道锋利的箭矢,简短却有力地不时传来:“堵住他的嘴,不要给念符的机会!”“抱住他的腰,不要给他施展身法的空间!”“踩他的手,不要给他摆手势的时机!”“抢他腰上那个锦囊,不要给他报信的机会!”
这大概是所谓高高在上的天冥族人有生之年见过的最丑陋的一场战斗,没有灵力汹涌没有妖力滔天,更没有法器光影无边威能,这比普通的凡人斗殴还要丑陋,甚至连把像样的武器都没有,这些凡人用牙咬、用手捶、用指甲抠、用脚踢、用膝盖顶,凡人r_ou_体每一寸可以用到的地方,都被用到了极致。
这大概也是天冥族人见过的最古怪的一场战斗,明明一方拥有灵力,另一方灵气全无,可拥有灵力的那一方从头到尾不论慌乱挣扎,几乎都没有像样的灵力攻击出现,竟然真的倒在了那些丑陋不堪的r_ou_体攻击之下!那场面到后面无疑是极为血腥的,修真界的战斗固然不乏血腥,可是,这种血腥,因为背后双方力量的极致对比、因为眼前这战斗方式的丑陋而带着一种令天冥族人也不得不心神动摇的强大力量。
不得不承认,这是他们见过的最震撼的战斗之一,修真界中,不是没有以弱胜强的逆袭之战,可那是修真者之间啊!踏上道途,心性便默认早已经不同凡俗,坚毅无畏,才有可能在强者碾压之下保持着心性不崩溃不放弃,才有可能寻找并抓住每一丝胜利的契机!
可是,眼前这些,都是凡人哪!甚至是一些从来没有接受过任何训练、只在田间地头刨食谋生的凡人,是周天诸界在众多修真者看起来那广袤荒凉的土地上犹如野草般遍地都是、自生自灭最为普通的凡人哪!
可眼下,公认身有灵根、乃是被天道优待的修真者竟被这些庸庸碌碌的凡人这般狠狠撕扯碾压惨叫……直到不再挣扎气息全无。
这一幕直叫所有天冥族人心中震撼难言,被认为最没有用的凡人体内……竟也会有如此恐怖震撼的力量吗?
所有视线最后都情不自禁地集中那半身鲜血站在原地的凡人身上,这,也是一个凡人哪。这,还是一个凡人吗?
这一刻,这些天冥族人心中竟情不自禁涌上这个与那些倒下的低阶修真者一样荒唐的疑问。
什么样的凡人,才能自手无缚ji之力的场面下,领着一群羔羊反杀一群修真者,甚至还能这样平静地向所有自激动中恢复过来、害怕哭泣战栗的村民说话:
“诸位乡亲,仙赋既然已经开征,那便不会只有这几个修真者。”
这样的推断无疑是极其正确的,正是因为它的正确与勿庸置疑,才有人自方才的情绪中回过神来,感觉到了彻骨的痛苦与绝望,大声哭泣起来,为遭受的这场苦难,为即将到来的无望。
这些人中,庄老汉的哭泣令人觉得尤其凄切,嘶哑苍老的声音甚至不断呼唤着曾经逝去的亲人,联想他曾经的经历,更令许多村民对仙人的残暴、不知会如何收拾他们而感到无比恐惧。一时间,场面十分凄惶。
到得此时,天冥族人亦不再对王上方才听信这凡人的蛊惑回来的决定有任何看法了,他们好奇地观望下去,这凡人说得不错,一个能统御一界的凡人门派,这几个修真者不过只是门下最低微的喽啰而已,接下来他们要如何做呢?要知道,一个修真者门派,哪怕再不被天冥族人看在眼中,于底下这些最卑微的凡民而言,也是庞然大物了,不说他们,便是那些凡间金字塔顶端的所谓帝国王朝也绝不敢招惹。
这样的危局,这凡人不但不回避,反而向所有卑微凡民一语道破,看着那些软弱只知道哭泣的面孔,这些天冥族人摇头想道,便是能爆发些许力量,凡人依旧只是凡人,心性软弱低劣,可天冥族人又好奇地看向靳一斯,接下来,他还能如何呢?
靳一斯什么也没有做,他只是静静站在那里,看着他们哭泣,可渐渐地,这些人止住了哭泣,一个个抬头看向靳一斯,不知何时起,那些软弱已经顺着眼泪流淌出去。
他们原本是没有别的办法,他们也不知该如何去做,那些仙人们在天上打架,落下的火烧了他们的地头,他们只能哭泣着去救地里的庄稼,什么也做不了;那些仙人现在来征仙赋,他们原本只能哭泣着如猪羊被牵走、等待更加凄惶的命运降临而不知该如何去做……可是,这一切没有发生,隐约间,村民大概知道,他们可以做些什么,对,做点啥,让那一切不发生,让一切不一样!
在这些星星点点的念头中,平静站在那里的靳一斯无疑犹如一座灯塔。
庄老汉擦干了眼泪,低声安抚自家老妻,看看儿女孙子俱是安静下来,才平静地擦干净身上血污——方才动手之时,他以老迈之躯却是冲在了所有人前面——庄老汉努力整理好身上脏污的衣服,才挺直了背脊规规矩矩走到靳一斯面前。
然后,他躬身向靳一斯一礼:“靳兄弟你大恩大德,阖村上下无以为报。”
靳一斯本想避开,可看到那一双双看过来的眼睛,那不分男女老幼跟着鞠躬的拘谨迟疑,又没有再避开了。
庄老汉深吸一口气道:“靳兄弟,你本也不是俺们八坪人,今日之事你肯回来冒死相救,论理,俺们不该再多添烦扰,可是,如你方才所说,这些、这些牲畜定是不肯善罢甘休的!”
靳一斯静静听庄老汉道来:“早在俺还只有虎子这么大时,也征过一次仙赋,彼时也如现在这般,整个庄家村全部被拉到一处……”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再度哽咽,显是难以再说下去:“最后,阖村上下逃回来的也只得俺一个,还是里面有个姑娘看俺年纪小给俺偷偷放走的。现如今,这村里姓庄的,也只得俺家这一户了……”
庄家几兄弟双目通红:“爹!”
他们从来没有听过自家老爹说过以前那些事,逢年过节是要给故去先人告祭,可爹从来不提,他们只当是先人大概遇上灾年逃荒什么的故去较早,却没有想到,竟是与仙人有关!
然后,庄家老三情不自禁朝地上那几具尸体吐了口唾沫,目光灼灼看向靳一斯:“靳二兄弟,你是个有大主意的,你说俺们该怎么办!”
他兄长和他爹俱是忍不住瞪他,庄老三有些不知所措,庄老爹心想,俺不知道向这位靳二兄弟讨主意吗?只是他那兄长不见身影,从方才这位靳二兄弟行事来看,绝非常人,原来寄居他们家之时,对方平易近人他们未能识出而已,现在怎么能这般烦扰对方?
庄老爹他看了一眼自家闺女,心下一阵叹息,似这般人中龙凤,那些仙人口中似是觉得靳二没有那等成为仙人的资质,可在庄老爹这般经历世事风雨的老人看来,这般手段胸怀,可不比那些仙人强到哪里去了,定非泛泛,自家闺女之事已然不能再提,可他心中还有另一重期盼,此时三儿子贸然开口,有些打乱他的步调。
事已至此,也无法扭转,庄老爹便同阖村上下一般,看着靳一斯,等他拿一个主意。不说他,就是天冥族人们都非常好奇,甚至他们悄悄看了一眼自家王上,若是按照先前那赌约,王上岂非已经……输了?咳,这想法有些大逆不道,可他们却情不自禁想道,若依那凡人行事手段,王上输得也不算冤枉。接下来,那凡人会否该用赌约请王上出手助那些凡民逃脱追捕、甚至请他们受天冥族庇佑得以安享此生?
虽然不是很喜欢带上一群凡民作为累赘,但若是作为王上的赌约的话……他们虽然不悦,却也不能反对的。
而靳一斯却是带着半身血污,略略思忖了一会儿便道:“如庄老爹方才所说,这些修真者奉命来带人走,却没有人回去复命,时间一长,对方定能觉察出不对——修真者手段之酷烈,大家已然见识到了,今日之事,哪怕是为了维护修真门派威严,在场之人,他们是绝不可能放过的。”
不待有人嘀咕些什么,庄老爹已然严厉地补充道:“以他们的能耐,里面那些厉害的仙人眨眼间看遍千万里压根儿不是什么难事,要逃,也是不可能的!”
所有人生生打了一个寒噤,连忙如小ji啄米似地纷纷点头。
靳一斯此时对庄家上下却有些激赏起来,特别是庄老爹,不是每个人在童年经历那样的残暴和血腥,在那么多的怯懦与畏惧之后还能再重新燃起勇气来进行对抗、甚至将这种对抗坚持到底的——哪怕是知道没有其他退路的时候。没有退路的时候,完全放弃、任由自己随波逐流也大有人在,而不肯屈从、不愿低头,打断筋骨、咬碎牙齿也坚持到底才是真正的少数。
靳一斯从来不相信修真者那套什么天道择人、修真者与凡人有本质不同的言论,现下更是坚信自己心中所想,芸芸众生中有庄老爹这样的人,有他靳一斯这样的人,那些修真者……不过是在给自己寻找一个所谓的道德高地站着罢了。
正因为如此,靳一斯才对自己接下来要安排的事情充满了无比的信心——没有信心,是不可能安排出如此疯狂到已经丧心病狂的计划的。
靳一斯低声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在场一共多少人?”
庄家老大上过几天蒙学,立时清点了人数:“五百零一人。”
“好,我们这五百零一人便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可是,同修真门派那样的庞然大物相比,我们的力量依然太弱小。”
所有村民黯然,确是如此,按庄老爹所说,仙人中也有强弱之分,似他们今天打倒的这几个显是他们中最弱的,那最强的,恐怕与神话传说中的也不差什么了。
“可这不意味着我们没有任何机会,似今日之局,咱们五百零一人团结起来,这几个修真者,他们也有很多神奇的手段,能够轻易杀掉我们的,却在团结一心的情况下,来不及施展。”靳一斯坚定的目光像黑暗中的星辰一般,不容任何人忽视点亮在所有心中:“就是再强大的修真门派也是这样!只要我们团结所有人,一定能够击垮它!五百人不够!就五千人!五千人不够,那五万人人呢?五十万人呢?五百万人呢?”
靳一斯的话疯狂得令他们每个人的心脏都开始不争气地加速跳起来,他他他是在说着要弄垮那些恐怖的大仙人吗?那些神话传说里翻江倒海的真正仙人呀!俺滴娘哦……
庄家上下却不知为何,将靳一斯这番话的每一个字都牢牢记在心中,眼神灼热得仿佛有团火在里面燃烧。
靳一斯却浑然不觉得他在讲着多么恐怖的话:“不必觉得害怕,在打倒今天这几个修真者之前,你们都见过他们的手段吧?”
有人怯怯地低声道,声音还因为舌头上的伤而有些含混:“他们、那根、金丝……俺们、动不了、躲不开……”
靳一斯却是看着对方带着畏惧的眼神,心平气和地道:“可是我们还是将他们打败了。”
那人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
靳一斯一指头顶那巨大的仙鹤:“这标志覆盖之处,皆要征收仙赋。”
所有村民倒吸一口气,心中油然升起一种隐隐的无力,这是多大一块地界啊……能在这么大的地界收仙赋,那些仙人又该多么强大?
靳一斯却是微微一笑:“你们不要光想着他们有多么强大,你们该想,这么大一片地方,有多少人会像我们一样,受这修真门派的压迫,有多少人会和我们一样,不得不家破人亡、妻离子散,被这些修真者肆意屠戮压迫,不敢反抗……”
“……就像俺们原来一般?”庄老三低声喃喃道。
“是,就像我们原来一样。”
庄老三的心怦怦躁动得很快:“那得是多少人……能有五百、五百万吗?”
靳一斯语气平静坚定,透着种无所畏惧一往无前的强大与震撼:“一定有!”
再仰望着头顶那象征敌人强大力量的仙鹤时,所有村民竟开始恍惚起来,原来,这不只是在说敌人的强大,也在说着,他们可以团结的力量有多么庞大……
天冥族人此时心中更惊涛骇浪一片,也许是太过惊愕,也许是觉得难以置信,又或者是种他们自己也不知道的恐惧,有人当即大声道:“胡说八道,将如此多的凡民组织到一处,如何可能!”“这凡人定是在胡乱画大饼要哄骗这些凡民!”
下一瞬间,便见靳一斯朝庄老三微微一笑:“你那定过亲的妻子可是在邻村?”
第544章 凡人力量
庄老三神情先是一怔,随即面色大变霍地站起了身:“久兰她们村定也会遇到这些混账!”
庄老爹却是瞪着他:“给俺坐下!”
不知道为什么,在草妖看来,靳一斯此时耐心得出奇:“三哥,你要时刻记住,你的敌人是无比强大、手段残酷、方法神奇远远超过你想像的修真者,越是有天大的事,你越要确保你的想法清楚,想清楚了,哪怕遇到任何困难也不要退缩地去做,便是修真者,也总会有被战败的一日。否则,每逢大事先自己乱了阵脚,代价往往极其惨重。”
靳一斯这番耐心的劝告,大抵是因为他此时威信极高,庄老三竟一字不落地听到了心中,面红耳赤的重又坐了下来。
靳一斯却没有就此放过他,反而问道:“庄三哥,依你之见,现在如果想救那个村子,应该如何做?”
所有村民尽皆看向他,他和靳一斯不一样啊,虽然全村上下曾经与靳一斯打过交道,更不用说靳一斯可是在几百万、几千万人的目光中侃侃而谈的人物,可他,却是从穿尿布开始就在全村上下眼光中长大,如何见过这种场面,一时间脑中一片空白,可靳一斯方才那番话又在他脑海中响起,每逢大事先想清楚……
他认真想了想,如果要帮久兰他们村,他一时傻眼,他连久兰他们村什么情形都不知道,怎么帮啊!
在靳一斯目光中,他情不自禁道:“呃……俺不知道久兰村里是啥情形啊。”
靳一斯满意地点头:“不错,未动先谋划,谋划中最重要的就是要知晓对方的一切消息,那村里的消息,大家觉得,应该怎么打探?”
若是要去一趟,如今这非常时期,无疑是极其危险的,七嘴八舌中,庄二妮却灵光一闪:“那郭老狗与那些人走得近,他肯定知道!”
庄老三忍不住笑话她:“郭老狗就算知道,他也被靳二兄弟给宰了啊,你还能找他问话不成?”
庄二妮却瞪他一眼:“俺不知道么?!可他底下那些人还在呀!”说着,她踢了一下旁边鹌鹑样努力缩小自己存在感的几人。
村民们连连恍然:“就是!他们几人定然知道!”
靳一斯此时的微笑才真正有了笑意,不必他多说,那几人在连番恐吓中自然也将知道的都说了出来,这几人平素跟着郭屠狗鱼r_ou_乡野,自然也不是什么好人,可若要说做什么大恶,倒也谈不上,靳一斯只是在庄家上下连同村里人商议之后,朝那几人淡淡道:“今日之事,你们也是在场的,那些修真者为了维护威严定是不会留下任何一条漏网之鱼,届时,我相信,他们可不会去过问你们几个到底有没有具体动手。”
那几人面色惨白,连忙指天发誓自己定与合村上下一条船,不敢有任何二心。
庄二妮在一旁冷冷道:“你们若敢出去胡说八道,尽管说去,我庄二妮便是被修真者捏死前也一定先把你们供出去,叫你们也一起不得好死!”
这番狠话,不只庄家上下有些震惊,便是靳一斯也不由对这小姑娘有些另眼相看起来,实是今日一番天翻地覆,她自己的命运、全家人的命运、全村人的命运,几番倾覆沉浮,庄二妮的内心确实也已经天翻地覆不再相同。
靳一斯乐见这种成长,便刻意引导几句,便放他们村中人自己讨论接下来该如何行事,方才合村上下商议之时,靳一斯除了提点思维方式,更是刻意没有多言,他们村与邻村本就有许多姻亲故旧,不说靳一斯那好大一盘棋,前往相救本也是应有之义,按照他们中规中矩商量出的计划,这些修真者骄傲自大,定然不会想到他们有反抗,先悄悄摸过去打探情形,再在这些修真者准备将邻村人带走之时一拥而上,像方才那般结果了对方,就三个字,快、狠、准。
这其中,定下这三字方针的,不出所料,正是庄老爹。毕竟,这些人当中,最熟悉修真者的,非他莫属。某种程度上而言,庄老爹甚至比靳一斯要熟悉这些修真者,毕竟,靳一斯真正打过交道的草妖,种族不对,且已经站在那种巅峰,不能用以来推测一般修真者。
靳一斯心中却还思量着另一件事,虽是按着本地习俗一口一个老爹地讲着,事实上,按照寿元来算,庄老爹也不过就四十许人,只是此间凡人生存艰辛不易,田间地头辛劳,远比现代四十的人老迈一些,只要不出意外,身体机能却应该是不成问题的。
这么一想,靳一斯觉得自己的某部分顾虑又可以解除了。
按庄老爹的安排,这次行动十分迅速,他们赶过去,正正赶上几个修真者要离去,对于一大帮凡人赶过来这种事情,这些修真者都没有遇到过,可是此时情形不比头一次,那一次是有靳一斯突然出现,连带着对方揣测可能存在的高阶修真者,带着几分疑惑与畏惧,而这一次这些修真者可看到明明白白一群凡间农夫,惊怒之余,自然不会有任何顾忌,战况比之当初,另有一番惨烈。
但是,邻村村民原本绝望中要被带走,他们也隐约听说过仙赋的可怕,如今有人来助,岂能不奋起反抗,时人重姻亲,便是为了亲戚也必是要拼命的,人数上的巨大优势,付出些许伤亡,也终是将修真者杀了干净,把人全部救了下来,这一次的行动里,甚至不需要靳一斯出声,他们也已经知道如何抢下修真者的锦囊,不叫他们报讯。
十里八乡,彼此嫁儿娶女的情形实在太过常见,亲连着亲,根本不必靳一斯多提,轰轰烈烈的互助互救就已经开始了。
可对于这样的情形,庄家人所在的村子在那一次救援中有人伤亡之后,便冷静了下来。
对于这种冷静,靳一斯是十分乐见,甚至是终于感觉到了一种放心。
不待靳一斯去寻庄老爹,他已经独自来找靳一斯了。
“靳兄弟……俺担心,再这么下去,会坏事儿。”
“哦?”靳一斯一副愿闻其详的表情。
庄老爹忧心忡忡:“这番动静闹得这么大,各村各寨都有伤亡,可是修真者不傻啊,他们非但不傻……他们还十分ji,ng明哩,这么大的动静,他们怎么可能会不知晓?若是待他们回过头来……”
靳一斯见庄老爹神情,便知他已经有了一些谋算,并没有出言打断。
庄老爹一咬牙道:“若是这般下去,必定会坏事儿!”他好像终于下定了决心对靳一斯道:“俺想到那仙赋调集之地去!”
哪怕对他们寄予了许多期望,但真正听到庄老爹这番想法,靳一斯眼中却迸发一种异样的神采来,庄老爹并没有觉察,他沉浸在自己都要被自己吓倒的疯狂想法中,生怕自己停下来,便再也没有勇气开口说第二次:“若不想俺家虎子将来还像俺一般受这仙赋驱使,便不能叫这些修真门派再这么糟践俺们!可俺想过了,光靠乡亲们……不成,真不成。”
他一脸沮丧又含着某种坚毅:“若是那些修真门派打将过来,便是有再多乡亲也是不成。靳老弟你先前说过,事前需有谋算,可那些门派中到底是个什么章程,是个什么模样,除了俺,大伙儿皆是不知,便是俺,那会儿年幼,亦是看不明白,俺想,俺想,不如便去看个清楚明白……”
他抬头看着那个巨大的仙鹤:“俺想着,这些修真门派既从这么大的地界征集仙赋,定有许多和俺们一样的苦命人被征召而去,若能团结他们一道……”
靳一斯眼中除了激赏,此时已经没有再多说一个字,庄老爹却知道,靳一斯是真正理解他的想法,且支持他的想法的人。可是,庄老爹却苦笑着长长叹了一口气:“靳老弟啊,若是这些修真门派肯放俺家上下一条活路,俺是真不想去啊……”
那声叹气中,多少苦涩、多少无奈、多少逼不得已,又有多少行至绝路勃然而生的悍勇!
一老一少站在这巨大仙鹤笼罩的天空之下,气氛一时无比沉重,此时已经是暮春时节,本应和煦之风却隐含肃杀。
靳一斯却神情宁静,看向庄老爹的眼神竟充满了一种敬佩,他知道,庄老爹此去,吉凶难料,可是,庄老爹此去,却又给更多命运叵测的凡人带去了真正的希望……人类中,永远有这样的人在,才会有不可磨灭的信念与不会崩塌的脊梁。
与庄老爹真正分别时,靳一斯只对他说了一句话:“老爹,你要永远相信,这一路,你绝不会是一个人。这个世界,终将属于大家。”
仿佛已经看到千千万万人与自己一道站出来,每家每户都能在自家地里耕作,迎着阳光擦擦汗水,不必再为仙赋提心吊胆……庄老爹沧桑的面孔上终于露出一个真正的笑容来,仿佛已经看到了那一天。
而自始至终,庄老爹都没有要求靳一斯与他一道同去,更没有问过这样卓然不凡的靳一斯到底是不是个凡人?这样的靳一斯到底是个什么来历?
就像那天傍晚被靳一斯拍开屋门偶然相遇一般,就此别过,再无相逢。
草妖直到此时,才真正对靳一斯的举动感到奇异:“你不与他们一道前往那修真门派中?”
对于草妖和那些天冥族人的突然现身,靳一斯半点也没有觉得奇怪,他好像早就知道他们一直在旁围观。
对于草妖、甚至所有天冥族人的疑问,靳一斯只是一挑眉,犹如长剑出匣,真正现出那种一直隐藏得很好的桀骜飞扬:“我为何要去!”
草妖并没有介意靳一斯的这点桀骜,只是觉得奇怪:“先前是你想帮,为何帮到此却不肯再帮?此去修真门派,定是凶恶无比,无你在旁,他们必是艰险重重……你当真放心得下?”
靳一斯却是忍不住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来:“你们这些修真者啊……到底是有多看不起凡人?我回来这一次,不过是向一片原野中扔下一粒火种,如今星火已起,燎原之势已成必然,只是需要一点时间而已,我的那个世界里,有一句非常伟大的话,历史是由人民书写的,人民必然会胜利……我又何必再参与其中,徒然给他们凭添变故。”
这最后一句对草妖的含沙s,he影可以说是毫不客气。
靳一斯和草妖之间的关系犹如一根横在两人之间的刺,在距离合适时,他们可以平等交谈、甚至愉快相处,只是这距离近到一定程度时,这根刺又会突然出现,扎上那么一下。
此时的靳一斯,他真的不想去帮庄老爹他们吗?就像草妖所说,如果不想帮他们,靳一斯当时何必竭力来说服草妖?只是,靳一斯心中十分清楚,这一去深入修真门派中,草妖定是万万不肯的,那样必定会打乱草妖的计划,一个不好,还会惹出人族各大修真门派,犹如先前那样,惹上一群苍蝇根本脱不了身,靳一斯可以用赌局向草妖争取一个回来的机会,可再想去修真门派,这种明知不可能的事情,以靳一斯的骄傲,他绝不会开这个口。
更何况,对于草妖肯答应这个赌局的动机,靳一斯真的不知道吗?真的以为草妖是一时好心。
果然,草妖以只有他们二人可以听到的神识传音低声道:“所以,你确是来自一个没有修真者的世界。”
靳一斯讽刺地道:“终于肯放心了?你这疑心病真不轻,是得好好治治了。”
草妖肯答应这个赌局,难道不正是希望借机看看靳一斯的真正来历吗?一个在自己做了万全准备要化形,却无巧不巧正正落到自己面前,与自己结契的凡人,以草妖的城府,哪怕已经与这凡人关系亲近缓和许多,甚至肯放他在漩镜塔外活动,也终究不会真正放心。
双方撕破这层猜疑,气氛简直凝结至冰点——主要是靳一斯单方面的气氛。
草妖却只作不知,毕竟,靳一斯不是任何一方派来之人,这已经是他期盼中最好的情形,至于,为什么心中会那样雀跃喜悦,这高兴的程度早已远远超过了知晓自己会少面对类似麻烦应该有的程度,草妖却已经隐约感觉到了一种危险的征兆,而下意识地忽略了过去。
草妖只是回到(他自己以为的)先前那个“安全”话题:“每个种族要走的道路皆是由各自的领袖所定,人族所选这条路本就是踩着无数凡人而上,若非将弱r_ou_强食的准则行到极致,又如何能在短短时日内奉养出一批强大的修真者,甚至与妖族相比肩?如若不是在知时间内强盛,周天诸界恐怕连人族的立足之地都无。”
人族历史短暂,确实不能与妖族相比,可却隐隐有后来居上之势,这种倾全族之力供养修真者的策略功不可没。
靳一斯却最不喜欢听这种论调,所谓的“为了更大的利益”。
庄老爹他们此去他已经无数次祈祷祝福,希望他们一路顺利最后成功,他原本已经不想与这些修真者在这个问题上再做什么争论,因为没有意义。
可此时,说不上为什么,大概是方才与草妖那番关于来历的话题终于引爆他自来到这个世界之后的某个雷点,一向冷静的靳一斯竟也没有办法完全压抑自己的情绪。
“你的意思是,他们这么做是为了所有人好?没有他们这些修真者,这些凡人就活不下去?”
草妖实事求是地冷静道:“周天诸界种族众多,那等大妖占据之地,凡人只会成为口粮,绝不会有第二种可能。”
靳一斯却冷笑道:“他们现在征这所谓的仙赋,又与成为口粮有什么分别?修真者,修真者难道不是爹娘生父母养的?不是凡人中出来的?他们不用依靠凡人就能从天上掉下来?”
对于靳一斯现在咄咄逼人的气势,草妖身后的天冥族人却是看不下去了,在他们看来,这凡人确是与一般凡人不同,可再不同,也只是个稍微不同的凡人,他是什么身份,王上是什么身份,怎么能这般不敬。
当即便有人出来为草妖、甚至整个修真界广泛认同的观点辩驳道:“人族中的修真门派会在他们还是孩童时便将他们带到门派之中抚育修炼……于他们而言,有养育教导之恩的,是门派,可不是什么凡人。”
“仅仅因为他们有各种机会、资源变得更加强大,就可以肆意欺凌压榨自己的同族?忘恩负义、连自己的出身都能否认,这便是他们修炼的所谓大道?”
天冥族人一时有些张口结舌:“踏上道途便就此斩断红尘亲缘,与凡俗再不类同……”
靳一斯此时早已经进入理性思辨的状态,根本不假思索地道:“反对,你说的这个是结果,不是原因,是他们为了让自己压迫的行为合乎修真者道德规范而制定出来的规则,根本不足为他们的行为辩护!”
然后靳一斯看向草妖和所有的天冥族人:“你们说来说去,最根本的观点无非就是认为,没有他们这些修真者就没有凡人的立足之地,所以,他们压榨利用凡人让自己更强大,本质上是为了所有人类的利益,并没有任何不对,是吧?”
靳一斯露出一个锋利无匹的笑容:“可是,他们的所谓强大之路,只有这一种方式吗?只有靠无限压榨凡人,他们才能强大吗?这种得到的强大,真的对整个种族好吗?这种价值观对凝聚整个种族有效吗?可以持续吗?
不论高低贵贱,每一个生命的存在对种族都有极大的价值,依靠着压榨一部分而崛起,看起来是强化了一部分,可事实上,整个种族的整体利益并没有得到提升,甚至有可能恶化了。好吧,既然你们认为修真者更强大,我举一个你们喜欢的例子,比如这些修真者征这仙赋,他们有意无意杀掉的人里面,会有多少人会繁衍出更多的有灵根的修真者?如果把所有凡人都杀光,又会有多少不知道的新的修真者夭折其中?”
这个例子太强大了,天冥族人一时间竟哑口无言,没有哪一个人从这样的角度来思考凡人的价值。
靳一斯却径自道:“更不要说他们当中也许会有伟大的艺术家科学家政治家军事家,每一个这样的人出现都会让整个世界发生质的飞跃,甚至是庄老爹这样的人,他们都是整个人类的财富,可是在你们所谓的弱r_ou_强食中,这些可能性全部被扼杀,全、部、都、没、有、了、呢!
在我看来,这种所谓弱r_ou_强食的想法就是垃圾价值观,明明有真正尊重所有人价值、能让所有人过得更好的方法,却要说什么强者为尊……这分明就是为一己之私却打着为所有好的大旗,当了婊子还要立牌坊,好大的脸!”
靳一斯滔滔不绝这番话直将他心头这口憋了很久的恶气全部倒了出来,从看到这个狗屎异界开始,他就已经觉得不舒服,在看到所谓人族修真者的行动之后,更是厌恶至极。
靳一斯虽然鄙视了整个周天诸界的主流价值观,但他diss人族为主,那种锋利入骨的尖锐对天冥族来说,冲击便小了一些,也叫他们下意识松了一口气,这人族好生厉害,明明只是与他交谈,却好像受了神魂冲击一般恐怖……还好不是与他争论天冥族的话题,不对,他们天冥族内没有所谓凡人,自然也不会似这人族般存在压迫族人的问题。
靳一斯这一番话之强悍,连这些天冥族都开始有些错乱了。
草妖却是至始至终十分冷静强大:“你所说的,不过只是推断,人族的崛起,却是事实。”
草妖并不是无故提起人族的事情,那只凤凰虽然已经离去,但对方提及的话题,却是令草妖不得不思索的,人族的强势,已经令他也隐隐感觉到如芒在背,眼前这个凡人,虽然是来自一个没有修真者的世界,但种种见识与手段常常出人意表,亦多有发人深省之言,草妖更想知道,人族是否真有这种软肋。
对于草妖这个问题,靳一斯的笑容却显得更加锋芒逼人:“你真是对凡人的力量一无所知啊……不,我刚刚所说的,不是推断,而是事实!”
“因为我亲眼见过!”
靳一斯眉宇间那种骄傲的光芒几乎令人睁不开眼:“我的先辈也曾经从这样重重压迫的绝境中,一路荆棘一路牺牲,他们也曾经腹背受敌举步维艰,可是他们团结了所有人,一步步带领着所有人过上了想要的生活!虽然也还有许多不如意……”
靳一斯微微一个停顿,他的双眼定定的看着草妖,他不知道才能向草妖表达胸膛中洋溢沸腾的那种情绪,那种就算看到你们这么强大的文明这样强悍的力量,我也一样有底气抬头挺胸绝不自卑的骄傲:
“可你们这些修真者凭着你们的修为所能做到的许多骄傲,上天、入地、排山倒海、移平界域、起死回生、延长寿元,我们凡人,不依靠任何修真者的力量,也一一做到了!”
这一刹那,那骄傲沸腾的情绪自魂契中传来,那种激越的灿烂明光甚至令草妖情不自禁放开了自己的神识,感知到另一端传来的影像,那一副副画面生动斑斓,令人不由屏息:
那是蓝天白云间肆意翱翔的金属法器,载着许多凡人越山穿云,无数凡人借着那铁鸟一般的法器穿行在整个世界间;
那是古怪的箱子,一个个凡人进入其间,然后沉入黑暗地底,将无数漆黑的乌金如流水般顺着古怪的装置传出地面,然后顺着蛛网般可怖的水陆道路传向四面八方;
那是一个海湾,无数凡人c,ao纵着古怪的法器穿梭其间,竟渐渐填出一片土地修建出城池模样,桥梁如巨龙盘旋往复,甚至他们还在海面之下修出透明的通道,一个个古怪的金属车辆穿行其间;
那是一个白色的屋子,他看到无数血r_ou_模糊、注定必死的凡人痛苦呻吟着抽搐着被送往其中,无数身着白衣的凡人转着忙忙碌碌,c,ao纵着种种古怪的法器,而后,那些明明只剩下一口气的凡人竟活了下来,渐渐好转、甚至能再次回到家中与常人无异;
那是轰然巨响后升腾而起的蘑菇云,移山倒海啸风若罡,那恐怖的威能即使以巅峰修真者的神识都感到难以言说的隐约震慑;
那是高大金属架子之旁尖尖耸立的巨大法器,随着陌生语言一声声之后,轰隆排出无数云气,直直飞起刺破苍穹离开此界飞向黑暗界域的深处,他甚至能看到黑暗中那一张漂浮在法器之中的凡人面孔……
直到这一刹那,草妖才在恍惚中意识到什么,他眼前这个凡人,没有一个字的谎言,他所骄傲的那些,他所得意的那些,在另一个世界,另一个没有修真者的世界,凡人依靠着自己的力量,都一一做到的,凡人的力量……他们这些所谓的修真者真正的见过吗?
再次认真凝视着眼前这个神采飞扬的人族,草妖才不得不承认,或许,只有那样一个凡人能够绽放出闪耀光芒之地,才能诞生出他眼前这个自信飞扬、光彩耀人的凡人。
这一刹那,莫名地,靳一斯知道,草妖也相信他所说的一切,然后他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个明显亦那个世界感到震撼的巅峰修真者,目光中流露着自己也不知道的得到认可的期盼成真的激动:“我们能做到这一切,没有依靠任何修真者的力量,所依靠的,不过是相信每一个人的力量,给每个人平等的可以施展的机会,凡人或许寿元短暂,可是,我们脚下踩着的,是古往今来所有如星辰般闪耀的伟大同族的肩上,或许,我们做的得还不够好,但我们从来没有停下过脚步,从来没有放弃过向那个方向的努力,我们始终相信,那一切,是可以做到的!”
这一刻,草妖静静听着他的话,不再想辩驳什么,也不需要再辩驳什么,只是凝视着眼前好像在闪闪发光的凡人,唇畔流露出自己也不知道的一缕温柔,竟然点了点头,虽未出声,竟是已经默然认可了。
天冥族人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这个凡人空口无凭所说的一切,他们的王上,竟然全都相信了?
可随即,靳一斯的神情又黯然下来,他茫然看着头顶那只巨大的仙鹤,胸膛中沸腾洋溢的那些仿佛在一刹那被抽空,周围的一切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地球再好……可他已经身在异界,他为之骄傲、为之沸腾、甚至愿意为之奉献的一切,此生此世都不知道有没有回去再看一眼的可能。
第8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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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85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