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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节

      胖狐狸 作者:阿辞姑娘

    正文 第9节

    胖狐狸 作者:阿辞姑娘

    第9节

    宇文猛双目如潭,本来是邃深又幽冷的目光,偏偏落到他的脸上就慢慢融化成了温柔。漠尘一看到他勾唇微笑的模样脸颊就开始发烫,却也强撑着镇定,认真地说:“我、我是公狐狸,没有办法生崽崽的。”

    “能生啊。”宇文猛一捉到小狐狸就忍不住逗他,就是想看他双腮泛红,眉眼间满是羞赧愠怒却又拿他无可奈何的模样,闻言就开始解漠尘身上的衣衫。

    “将军?!”漠尘觉着有些羞下意识地想要反抗,但他是想和宇文猛在一起的,眼看现在就要遂愿了又浑身软绵绵地不想反抗,半推半就地被宇文猛扒开了衣领。

    “诶,变人了怎么只有两个?”宇文猛手指点着他的胸膛,脸上带着混不吝的笑,邪肆又俊朗,“我记得狐狸的时候是有好几个的。”

    漠尘在他怀里晕晕昏昏了一会儿,才听明白宇文猛指的是什么,本就发烫的面颊这下更是热乎的厉害,小手攥着衣衫说:“这和我能不能生崽崽有什么关系?”

    宇文猛反问他:“不能生崽崽的话,怎么会长那么多的——这个。”

    宇文猛说着还耍流氓似的揪了一下。

    这次可不是在狐狸模样时被揪的,漠尘痛呼一声后眼睛里浸上水雾,可他眼下有更关心的事,便忍着想要挣扎的劲,面颊潮红软绵绵地问:“那我……真的能生崽崽呀?”

    宇文猛觉得小狐狸脸红的模样真好看,也不管自己的话会不会被漠尘真的放到心里,哄骗他说:“能啊,或许现在是散仙还不能,等成仙了就可以。”宇文猛笑着说,凑到漠尘耳畔轻咬他的耳朵,喑哑低沉的嗓音惑人极了,“还记得我带你去的镇魔塔吗?”

    漠尘感觉着耳边的酥痒和潮热,脖颈瑟缩了下,小声应道:“嗯嗯,记得。”

    “那里是不是有个可爱的女童,她是云枝上仙的女儿。”

    “我知道的呀,她……”在镇魔塔的时候,那女童一直喊浮云枝爹爹他都是听见了的,不过漠尘随后就明白了宇文猛这话的意思,于是话说了一半顿住,眼睛也蓦然亮起,惊喜地看向宇文猛。

    宇文猛挑挑眉梢,笑道:“就是你想的那样。”

    “真的吗?”漠尘猛地坐直了腰身,双手扒着宇文猛的肩期待地问,却也还有些将信将疑的意思,“这样子稀奇的事,我还从来都没有听过……”

    “我骗你做什么?”宇文猛把漠尘的手从肩上捉下,握在掌心后说,“你要是实在不信,下次我带你去镇魔塔的时候,你自己问问云枝上仙不就知道了?”

    可是漠尘现在就已经信了个十成十了,毫不怀疑地点着头,连声说:“我信的。”

    宇文猛看着他满脸认真的模样,已经快要忍不住想亲亲他的念头了,却还是故作正经地肃了脸,问漠尘:“我已经回答了你的问题,那你现在是不是也该回答我的问题了?”

    小狐狸还是一脸好欺负地说:“什么问题呀?”

    宇文猛绷着唇角的笑,抬手抚上他的肚皮,开口道:“想和我生几窝狐崽崽?”

    漠尘愣了好半晌,连脖颈都泛上了层桃花瓣似的粉,低着头还像是仔细思索了一会,才软软地回答说:“我们先生……一窝吧?”说完他又怕宇文猛觉得他不能生,还解释说,“我怕我存的毛毛不够做窝,等存够了毛毛,我再生多一些。”

    雪狐们生崽崽做的窝都是用自己的毛毛,漠尘虽然有不少毛毛,可那些原先是留着给伴侣做软枕的,如此一来就不够做窝了,还得存上一些日子。

    宇文猛听到这里却是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笑得漠尘莫名不已,呆愣愣地问:“将军……您笑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宇文猛努力憋住了笑,只是唇角仍是勾着的,揽着漠尘的腿窝将他整个人横抱起,放到屋里的床上去,“我只是听着你说要给我生崽崽很高兴,不过这些都是成仙后的事了,你先努力成仙吧。”

    漠尘这下子想成仙的念头到达了顶峰,不用宇文猛叮嘱,他平日里都会努力修炼以求早日成仙了。

    因为知道了自己也能生崽崽,漠尘现在正高兴呢,宇文猛躺在他身边时也不像往常那样羞赧了,只是在宇文猛给他掖被角的时候忽然想起一件事,又问旁边的宇文猛:“将军,将军。”

    “嗯?”宇文猛闭着眼睛,任由小狐狸抱着他的胳膊,“怎么了?”

    漠尘只是想起了宇文猛一开始和他说的:即使有男子真能生子,他和另外一个男人,也不一定能在一起的。

    “云枝上仙……是不是没有和他喜欢的人在一起呀?”漠尘小心地问,毕竟这样也算是窥探别人的往事了。

    宇文猛闻言阖着的双目却是睁开了,沉默几息后说:“或许还是算在一起了吧。”

    只不过一个在塔顶,一个在塔底;一个想见,一个不见;所以百年千年,岁月更迭,都没有再见过一面。

    “你关心这些做什么?”宇文猛又转身哄漠尘睡觉,“这些事发生的时候你还没出生呢,想这么多做什么,睡觉吧。”

    “喔。”漠尘应了一声,乖乖地闭上眼睛睡觉。

    灯灭之后,屋里瞬间就暗了下来,只有月辉透过纸糊着的门扉微微渗进些惨白的月光。

    宇文猛躺在床上一时竟是无法入睡,因为漠尘方才那句话勾起了他对往事的些许感慨,想了许久,他沉沉叹了一声,这才又重新闭上眼睛。

    只不过睡意未起,他就模糊地听到了些声响。

    不等宇文猛皱眉细听,睡在他旁边的漠尘就紧张害怕地贴了过来,小声地问:“将军……你有没有听到一些奇怪的声音?”

    宇文猛道:“我听见了。”

    漠尘闻言瞬间就睁开了眼睛,一见到屋里黑黢黢的景象连忙掐诀点燃了蜡烛,直到暖暖的烛光亮起,他才感觉好些。不过这样一来,他就觉着那些声音变得更清晰了——

    “梦回莺转,乱煞年光遍人一立小庭深院……注尽沉烟,抛残绣线,恁今春关情似去年?”

    那是有人在唱戏曲,声音婉转缠绵,悲凉凄切,但唱的极好,叫人听了也忍不住跟着一块难过。

    漠尘起先还以为那是自己的错觉,得了宇文猛肯定的回答后才发现不是,并且看来不止他们俩听到,因为他们睡的小院外面已经喧哗起来了。

    宇文猛给漠尘披上衣衫后就牵着他一块出门去看,他们前脚刚踏出房门,后脚就看见宴宁小王爷散着一头乌发,直接从他屋里跑了出来,在院子里大喊大叫着四处走动:“玉蘅?玉蘅是你吗?”

    宴宁仍是穿着白日见到的那身赭红衣衫,只不过那红在夜色中显得更艳了一些,在月辉的照s,he下隐隐可以看见衣摆处绣着的暗纹,那些暗纹一遇明光便会折s,he出五彩的纹光,十分漂亮。

    一干婢女仆从在后面追着,婢女们焦急道:“王爷,您还病着,怎么就这样出来了啊?”

    宴宁对他们的话充耳不闻,就穿着这样一身衣衫在王府院中来回寻人,他看到小亭要进去走一圈,碰上花丛也要过去拨两下,看看里面有没有人,等到发现里头什么都没有之后就怔怔地说:“玉蘅……我知道我错了……你要是回来了,就出来见我一面好不好?”

    最后还是一个婢女冲到他面前,拦下他说:“王爷,卞公子并没有回来。”

    “可是我听见有人在唱戏了啊。”宴宁又转过身,目光在婢女仆从们面上来回扫过,问道,“你们都没听见吗?”

    婢女们摇摇头,宴宁便睁大眼睛,喃喃道:“我听见了……”

    “这是怎么了?”管家韦亦彬也已经歇下了,可是接到消息后又起了床,皱着眉赶过来,看见宴宁和一堆婢女仆从在院中转悠就骂道,“你们是怎么伺候王爷的?王爷这还在病中,怎么能够跑出来?”

    婢女们小声解释说:“王爷说是听见了卞公子的声音,要出来找人。”

    “王府守卫森严,岂是他一个卞玉蘅说进来就能进来的?”韦亦彬气得面红耳赤,“王爷他是魔怔了,你们也跟着疯了吗?”

    最后一句话说得就太过僭越了,宴宁可是个王爷,韦亦彬不过区区一个管家,竟然也敢这样说话,要知道凡间的规矩礼数可是最多最严厉的,漠尘有时候都觉得这些凡间的天潢贵胄还不如街上的平民百姓过的自由,所以听见韦亦彬就觉得十分奇怪,和宇文猛一起走过去说:“我们也听见了。”

    宴宁闻言眸光瞬时就转到了他们身上,眸光熠熠地问:“你们也听见了吗?”

    不等宇文猛和漠尘再说话,韦亦彬又喊了起来:“放肆!你们胆敢欺骗王爷。我们这么多人都没听见,怎么就你们听见了?”

    “韦亦彬,我才是王爷!我没让你说话,你cha什么嘴?”宴宁这会可能也是真的魔怔了,转身对着韦亦彬大骂一通,继而又睁大双目看着漠尘,颤着声问,“你们说听见了,他唱的是什么?”

    韦亦彬被宴宁骂得脖颈满是青筋,脸上也是忿忿之色,但到底不敢再说话了。

    宇文猛勾着唇角斜轻蔑地睨他一眼,看得韦亦彬暗暗咬牙,才开口将戏词念给宴宁听。

    “梦回莺转,乱煞年光遍人一立小庭深院……对,唱的就是这个。”宴宁怔怔地念了一遍,笑了起来,眼眶却开始渐渐变红,后退几步说,“是,是我认错了,玉蘅他没回来,他不会唱这种词的。”

    宴宁缓缓喃着这些话,步履蹒跚地朝自己的卧房走去。

    “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贱——”

    而漠尘和宇文猛耳中的戏曲还在继续唱着,尾音尖利凄婉,在黑魆魆的夜里听得漠尘有种浑身发毛的感觉,假若他此时还是小狐狸的模样,说不定都能看到他毛毛炸起的一幕,可是宴宁依旧趔趄地走着,就像听不到这些声音似的。

    漠尘看着韦亦彬和婢女们离开时神色如常的模样,奇怪地问宇文猛:“将军,他们真的都听不到吗?”

    宇文猛微微皱着眉道:“嗯。”

    “那为什么我们能听见呀?”漠尘也伸头在院中四处看了看,只不过他没忘记抱着宇文猛的胳膊。

    那戏声也不知道是从哪传出的,幽幽地有些远,但是乍一听又感觉就在附近。

    而漠尘看了半天没发现什么异常,更加紧张了:“会不会是有鬼?”

    宇文猛好笑道:“你是仙,你怕鬼做甚?”

    漠尘胆儿极小,他觉得那些鬼青面獠牙,血r_ou_模糊,冷不丁从背后蹿出来能将他吓死,小声嘀咕说:“他们长得怪吓人的。”

    宇文猛假模假样地哄他:“有我陪着你呢,怕什么,就算他们趴在我们床底,晚上躺到你枕边盯着你看,有我在,总不会出事的。”

    于是“哄”到后面,漠尘更加怕了,晚上又变回了狐狸整个地蜷到宇文猛怀里,要他搂着才肯睡觉。

    第二日天气极好,碧空如洗,将漠尘昨晚的恐惧一扫而空。

    他想着要早点成仙,醒来后一骨碌地从床上爬起,自己穿着衣衫溜出门。宇文猛想看他清晨这么兴奋作甚,就躺在床上继续装睡,等漠尘轻手轻脚出去后才走到窗边看他做什么。

    结果漠尘出去后也没走远,用灵力掬了好些水给他们这座小院里的树草花枝浇水,随后就蹲在飞燕草花丛旁边取出功德树,抱在怀里问他这样算不算是做好事,能给他长片叶子吗?

    然而那些飞燕草不喜shi,漠尘给它们浇了水若较真起来,还不知道是做好事还是干了坏事。干了坏事的话,他那盆才有几个嫩芽芽的功德树就要掉叶子了。

    可是宇文猛望着花丛旁的那只小狐狸,看着他小脸雪白低头希冀地望着功德树的模样,又舍不得他露出失落的神色,便动了动手指叫那盆功德树长了片小叶,等看到漠尘跟着一块笑起时,他也不禁跟着勾起唇角。

    “漠尘——”宇文猛喊他。

    漠尘马上抬起脸,献宝似的抱着功德树跑到他面前,喜滋滋地说:“将军,功德树又长叶子啦。”

    宇文猛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地问他:“你做了什么好事?”

    漠尘说:“我给这些树和花浇了水。”

    “那花叫飞燕草,忌积涝,你今日浇过水以后就被浇了,一会把它们弄死了。”宇文猛戳了戳功德树上那片新嫩叶,“这叶子就要掉了。”

    漠尘闻言就有些慌了:“那我做错事了。”

    宇文猛又告诉他:“今日太阳好,那些水一会就干了,你以后记得就行。”

    “我以后不会这样了。”漠尘连连点头,回头望了眼那些湖蓝色的花,他都不知道那些花叫飞燕草,也不知道它们不能多浇水,可是宇文猛却知道,就在心里再次觉得宇文将军真是厉害。

    所以宇文将军说他成仙后能够生崽崽,他就一定能生。

    天明后没过多久,婢女们送来了早饭。

    宇文猛和漠尘在屋里准备吃过早饭后就去见宴宁小王爷,结果不等他们主动过去,宴宁王爷就等不及地由几个护卫陪着过来了。

    而宴宁过来时脚步虚浮,眼底下一片青黑,脸色也不太好,病气恹恹的,一进门就先给宇文猛和漠尘道了歉,说昨晚打扰到了他们休息。

    宴宁今日醒来就觉得昨晚自己可能是病糊涂了才会出现幻觉,毕竟婢女和仆从都一口笃定昨夜他们没听到有人在唱戏。可是昨夜宇文猛和漠尘又说自己听见了戏曲声,还有他的几个护卫,虞荣一行人也说听见了,只不过昨夜轮到他们在王府守夜巡逻,等他们转到这边时王爷已经回去休息了,所以今早宴宁召来了他们几个才知道,便连忙赶过来想问问宇文猛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宇文猛开口就说:“可能是因为见了鬼。”

    宴宁:“……”

    这话漠尘也没法接,毕竟他们昨日也算是见了“鬼”,只不过是在白日里见的。

    宴宁听完宇文猛的话觉得自己病的更厉害了些,可是他心里记挂着别人,这会被人说见了鬼也一点不怵,叹了口气就把话头转到了寻人这件事上。

    宇文猛又问他说:“那宴宁王爷要找的究竟是什么人?”

    第36章

    在安河边上宴宁求宇文猛帮他寻人时, 宇文猛就告诉宴宁了,若要寻人,就一定要将要之寻人所有的事都告诉他,他才能够帮忙。

    如今,宇文猛是第二次说这样的话了。

    宴宁即使想要隐瞒,可他也是有心寻人,闻言垂眸苦笑一声,抬手让随身的几个护卫全数退至门边,继而抬头看了眼坐在宇文猛身边竖着耳朵准备听他说话的漠尘。

    漠尘被宴宁看得一愣,还没反应过来, 宇文猛就开口了, 说:“漠尘是我爱人,王爷的话, 他不会泄露半个字的。”

    宴宁听完这话也是一怔, 他原先以为漠尘不过是宇文猛身边宠爱的娈童, 却没想到宇文猛竟这样光明正大地承认少年是他的爱人, 仔细想来他们从进府至今, 宇文猛也没半分掩饰他和漠尘关系的意思,全然不顾世人的眼光,令他艳羡不已。

    虽然宴宁也有些奇怪,既然是爱人,又怎么会乘着画舫邀一干舞姬在安河上玩耍……想来宇文猛大概和他一样, 是个负心人, 不懂珍惜眼前人吧。

    想到这里, 宴宁眸光更暗,沉沉叹了口气,缓声道:“我要寻的那人,名为卞玉蘅……但其实我也并不确定,他是否是人。”

    宇文猛对这个答案早有预料,一点也不惊讶,继续道:“宴宁王爷为何会有这般想法?”

    为何会有?宴宁也在心里问自己。

    灵神异怪这种事虽有,但却鲜少,他一开始也是不信的,可是卞玉蘅长得太过好看,姝色罕见,行踪飘忽不定,又几乎只在夜里出现。而他是王爷,一言一行均被人看到眼里,所以日子久了,便有人说卞玉蘅是水中的ji,ng媚鬼怪,是来吸他阳气的。

    起初宴宁对这些话嗤之以鼻,并不相信,直到他去参加一起晚宴。那晚宴上不知为何藏了许多刺客,刺客的目标并不是他,可是混乱之间有柄利剑朝他刺来,宴宁躲闪不及,是卞玉蘅俯身抱住他挡了那一剑,宴宁才幸免于死,可是事后宴宁却发现卞玉蘅身上一点伤口都没有。

    当时他们周围一片狼藉,匆匆赶来的护卫也来不及救宴宁,所以周围并没有人仔细看到卞玉蘅挡了剑,只当卞玉蘅是抱着王爷躲开了剑锋才会这样。

    此番过后,宴宁就开始怀疑上了卞玉蘅,他曾经想要卞玉蘅搬到王府里来住,哪怕世人要说他这个王爷有龙阳之好,宴宁也不在乎了,可是卞玉蘅就是不肯进府,只肯在夜里来府里和他相聚。恰逢此时他就被皇兄召见,说他太过宠幸男伶,百姓对此议论纷纷,令皇室蒙羞,望他早日取个王妃进门破除流言。

    皇帝当时没直接给宴宁赐婚,已经是给了宴宁极大的容忍了,但他也只给了宴宁一月的时间。一月之后,他要处理掉那名为卞玉蘅的男伶,还要选出个心仪王妃成婚,否则皇帝就要给宴宁赐婚。

    “我不想成婚。”宴宁垂着眼睛说,“我只想和玉蘅在一起,一生一世一双人。”

    宇文猛听到这里,也有些讶然,毕竟他还以为是这王爷风流,既要成婚,又要逼着卞玉蘅继续和他在一起,所以人才会跑了,可是现在听来却不是这样。

    而宴宁还在继续说着:“可是玉蘅却劝我成婚,他说他不能和我在一起。我宁愿抗旨都想和他在一起,他却不愿意,我当时就生气了,问他是不是妖怪,所以才不和我在一起,结果他说了句‘是’,就跳下安河了。”

    宴宁眉眼间满是落寞:“我这些天来一直在找他,但是一直找不到……”

    宇文猛听完宴宁所言之后,一时半会也不知该如何劝慰他,于私,他答应了漠尘要帮这小王爷找人;于公,他却是要说一句:“其实我倒觉得,你们不在一起为好。”

    “为何?”宴宁闻言一下子抬起了头,继而想起宇文猛是个“道士”,以为他不赞成妖和人在一起,立马就变了脸色,冷漠道,“这就不劳宇文道长c,ao心了,你只需帮本王找着人即可。”

    宇文猛见他这痴情模样,觉得有些好笑,人间怎么出了这样一个奇葩,便敲着桌子说:“他是妖,能活个千年百年,你不过是个人,你有没有想过,等你老后,你和他要如何相处?”

    谁知宴宁依旧不按常路说话,笃定道:“我相信玉蘅是真心爱我的,不然他也不会为我挡那一剑,所以即使我日后容颜老去,他也依旧会爱我如初。”

    漠尘在一旁不言不语地乖乖听了一阵,难得见向来无情的皇室出了宴宁王爷这么个痴情种,只觉得感动不已,早已在心里暗暗决定哪怕不是为了让功德树长叶子,他都要帮宴宁王爷找到他心爱的人。

    可是宇文猛听完宴宁后仍是嗤笑着摇头,再问他:“那你就没有想过,你和他是真心相爱,数十年后你溘然长逝,那卞玉蘅在千年岁月里独自一人要怎么办?”

    宴宁登时怔住,再也说不出任何话。

    是了,假若卞玉蘅是真的爱他,那他一旦逝去,卞玉蘅说不定也不会独活,然而他本来可以在世间活上数千年的。

    “那我……不该找他吗?”宴宁呆怔地问道。

    “找啊,为何不找?”宇文猛反问,继而缓缓道,“只是你应该知道这些。”

    宴宁闻言,僵硬地坐在椅上沉默不语。

    宇文猛又问他:“你和卞玉蘅,是在何处相遇的?”

    宴宁答道:“翩跹台。”

    翩跹台,就是那顺着安河一路往下,行至海口附近的一座小岛,漠尘先前口中所说的看热闹之地。

    宇文猛告诉宴宁:“那我们就去那看看吧。”

    宴宁点点头,没有再说其他,失魂落魄地离开了。

    漠尘坐在原位上,同样是愣愣地望着宇文猛。

    宇文猛看向他,眉梢高挑伸指戳了下小狐狸的脑门,开口道:“怎么了?”

    漠尘唇瓣颤了颤,说话时声音有些低落:“将军……我知道你为什么一定要我成仙了。”

    散仙寿数终有尽头,如果他不能成仙,那么他最后还是会死,而宇文猛却是要在无尽的年岁里继续活着。所以宇文猛才这样希望着他能成仙。

    然而漠尘话语刚落,宇文猛抬手轻轻抚上漠尘的头顶,轻声和他说:“不只是这样的。”

    漠尘仰起头,不解地望着宇文猛。

    宇文猛双手按在他的肩上,微微俯身道:“我们和他们不一样,即使你不能成仙,寿数尽后死去,我也能找到你的转世,我们还会继续在一起的。”

    漠尘闻言,立刻高兴地笑起,继而又有些羞赧地说:“可是那样你会很辛苦呀,而且我会忘了你的。”

    宇文猛勾勾唇,望着漠尘的目光幽邃深长,里头似乎藏着千言万语,但最后他只是说:“所以你要好好努力。”

    “我会的。”漠尘点头如捣蒜。

    过了半个时辰左右,宴宁派人来请宇文猛和漠尘,说是已经备好了船,就等着去翩跹台了。

    宇文猛为漠尘仔细理了理衣衫,确认没哪里不妥之后就牵着他的手去见了宴宁,宴宁一看他们两人亲昵的模样就蹙眉,上船之后更是一个人躲去了甲板,眼睛一直盯着河面,希望能从河里看见他想见的人。

    漠尘还注意到,宴宁又穿了那身赭红的衣裳,只不过是穿在内里的,他外头还套了件黑色的长衫,如此一来,里面的红衣倒也不算特别显眼了。

    可是漠尘怎么也不明白,为什么宴宁就非要穿这件赭红的衣衫,在炎炎烈日里也不肯换掉。

    因着这次是赶路不是游玩,所以木船行驶的速度很快,没等多久就到了翩跹台,这里其实和妖ji,ng客栈也差不多,都是傍水而建的,给富人子弟们享乐的地方。但和妖ji,ng客栈不同的是,这里的确是有很多男子喜欢的美艳“妖ji,ng”,她们衣衫暴露,对着过往的男子暗送秋波,有些甚至直接被人揽着细软的腰肢就去了可供 y  乐的地方。

    宴宁下船后站在翩跹台的门口,仰头颇为怀念地给宇文猛和漠尘介绍道:“我和玉蘅便是在这里相遇的。”

    但是宇文猛此刻却没空听宴宁说些什么,他可是记得漠尘提过这里的,说这里“可以看热闹,非常好玩”。宇文猛本以为画舫睡在美人腿上吃葡萄,已经是漠尘干过最出格的事了,却没想到还能得到这么一个惊喜。

    而漠尘下一刻也有些怀念地说:“这里居然新盖了几栋小楼呀,我前几次来的时候还没有呢。”

    宇文猛笑了两声,声音轻飘飘地:“前几次?”

    “是呀,最近一次的时候也是没——”漠尘兴致勃勃地说着,说到一半就发现宇文猛的语气有些不太对劲,立马噤声,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于是漠尘发现宇文将军看他的眼神带上了些y恻恻的意味,扫来一眼就让他遍体生寒。

    宴宁没注意他们俩人的情况,闻言还为漠尘解释道:“啊,那几栋楼是我出钱盖的。”

    宴宁小王爷风流好美,是整个京都都知道的事,然而皇室可以容忍一个浪荡不羁的王爷,却不能忍受一个有着龙阳之好的皇室子弟。

    第37章

    宴宁王爷和当今皇帝并非一母同胞, 他生母不过是先皇身边一个不受宠的妃子, 足足小了皇帝十五岁, 他出生时, 恰逢几个皇子争夺储君之位最激烈的时刻,宴宁生母淑妃为求宴宁平安,一直让他做个愚钝呆傻的小皇子,所以在储君争斗结束后,几个夺嫡失败的皇子纷纷被贬被流放的情况下, 宴宁还能顺利地被封为王爷。

    但这并不代表宴宁就可安然无恙, 他的一切行踪仍然被皇帝牢牢掌控在手,就连府邸里的大管家韦亦彬, 也是太后和皇帝那边的人, 所以韦亦彬才敢如此自负。

    故而宴宁不管真实性情如何,他也只能做个跅弢不羁的闲散王爷,整日游手好闲,泡在这些风月之地里玩耍。

    玩的久了,宴宁甚至都觉得自己就是这样的一个人,还豪掷千金在翩跹台上修筑了几栋小楼, 专供他在此地昏无天日地玩乐。

    宴宁本以为,他的一生就该这样过完。

    直到他遇到了卞玉蘅。

    说来也是讽刺, 皇帝对自己这个异母弟弟向来不管不问, 之前宴宁不肯娶妻他也是放任自由, 等到下人将王爷宠幸男伶的事捅到他面前之后, 他又觉得这件事有损皇家颜面, 非逼着宴宁成婚。

    思及此处,宴宁眸光黯黯,开口说:“我待玉蘅是真心的,和他在一起后,我便再也没来过这里。”

    宇文猛勾了下唇角,意有所指道:“宴宁王爷的一片痴心,真是感人。”

    站在宇文猛身旁的漠尘也想附和着来一句:“我和将军在一起后,也没再来过这种地方。”可他偷偷觑了眼宇文猛的脸色,又觉着自己还是什么都不说的好。

    然而漠尘却不知道,他的沉默,更叫宇文猛觉着自己头顶发绿,也越发妒火中烧。

    于是宇文猛又问宴宁:“宴宁王爷和那卞玉蘅,是因何结缘的?”

    宴宁马上回答道:“是‘淮歌会’上相识的。”

    翩跹台是诸多风流子弟享乐的地方,所以这儿也经常有舞班戏班来此演出,要是有那位舞姬或是伶人得了贵人的赏识,那也差不多是一步登天了,淮歌会便是这翩跹台每年一度的争艳会。淮歌会那七日里,会有无数舞姬伶人上台演唱,宴宁作为翩跹台的常客,自然不会错过这样的盛宴。

    而不久前的那一次淮歌会,卞玉蘅就在其中。

    宴宁这一生从未出过长安洲,就连京都也未曾出过,他身份特殊,皇帝不会允许他随意离京。

    所以他听过丝竹管弦奏出的宛转悠韵,也听过江淮歌姬所唱的靡靡之音,但是却极少听过卞玉蘅所唱的刀马旦。那一日的淮歌夜会,他就坐在八珍楼的最高处,看着底下的卞玉蘅穿着一身赭红戏服,迈着稳当的步子,抖舞着花枪与在台上唱了一出《樊江关》。

    夜色下鼓乐齐鸣,锣鼓喧天,仿佛沙场上的千军万马尽在刹那间涌至这小小的翩跹台。

    淮歌会上唱戏曲的伶人不少,但大多都是婉转的曲,而唱那威武稳重刀马旦的,却只有卞玉蘅一人。

    所以昨夜宴宁听见戏曲声追赶出来时,听清词后便一口咬定那曲不是卞玉蘅唱的,因为卞玉蘅不会唱那些哀婉的戏词。

    宇文猛听完宴宁的口述,挑眉道:“你这就这样笃定?”

    “我不会听错的。”宴宁沉声道。

    “那就继续去王爷你那八珍楼上听会戏吧。”宇文猛淡声道,“止不准听着听着,那卞玉蘅就出来了。”

    宴宁皱眉:“可是玉蘅他不会在白日出现的。”

    宇文猛和他说:“你不试试,又怎么知道?”

    宴宁也是走投无路没有别的选择了,便依宇文猛所言,带着所有人去了他出资所建的八珍楼,翩跹台上许多舞姬见几月没见的宴宁又来了这翩跹台,纷纷带着笑凑上去想和他说说话,毕竟宴宁王爷上一次淮歌会带走的那男伶失踪一事可闹的不小,眼下王爷身边没人,那她们的机会不就来了?

    然而她们的主意虽然打的不错,可是宴宁冷着一张脸,谁也不敢上前触他的眉头,所以目光一转,视线便落到宴宁身后魁梧轩昂的宇文猛身上。

    宇文猛穿着一身束袖的玄色劲装,身材高大,器宇不凡,外貌更是难见的冷厉俊美,这样的一个男人,就是不出钱让舞姬们倒贴,她们也是愿意和他来个一夜春宵的,所以就纷纷绕过宴宁,朝着宇文猛围过去了。

    漠尘如临大敌,虽然宇文猛还牵着他的手,可他还是觉得不安,双眉蹙起,想了想便那宇文猛的手放到了自己腰上,自己再整个地贴到他身边,如此一来,旁人看着就像宇文猛拥着漠尘在走路一般。

    宇文猛倒也没推开漠尘,任由漠尘摆弄他,末了,他轻轻凑到漠尘耳边,说:“我也开始觉得这地方好玩了,难怪你乐不思蜀,常常流连在这种地方。”

    “我觉得不好玩了。”漠尘连连摇头,或许是本能,在这样的时刻他极其能言善辩,雪白的小脸上满是无辜,“宴宁小王爷不是说了吗?他有了心仪之人之后就再也没有来过这里了,我也是这样的呀。”

    今日他们两个都穿了一身玄色的衣衫,宇文猛素日里就穿这种颜色,穿在他身上倒是不显违和,气势凛然如往日一般慑人。可是漠尘却几乎没怎么穿过颜色这样暗沉的衣裳,宇文猛本想叫他穿了后显得寡淡些少惹人窥视,谁知这一穿没压住小狐狸眉眼间的明艳之色,倒是将他本就白皙的脸庞衬得更加雪白,如同隆冬里的新雪,触手即可融化,叫宇文猛不禁心想:倘若将小狐狸剥干净了,这衣衫底下的肌肤是否也是这样的软白柔腻。

    而漠尘说完话之后就噤了声,双臂仍然牢牢地抱着宇文猛的腰肢,霸着他不给旁人靠近,那些舞姬见宇文猛身边有个容姿稠艳的少年,心里暗恨,但好歹算是歇了凑上去的心。

    漠尘见自己计谋得逞,脸上不由自主地露出些得色,却在这时听见头顶传来宇文猛似笑非笑的声音:“是吗?”

    “是的呀。”漠尘仰起头来望他。

    宇文猛这次却没再说话了,直到宴宁引着他们在八珍楼最高处的大厅中坐下,他才继续问漠尘:“那你心仪之人是谁。”

    漠尘耳根微红道:“当然是……宇文将军。”

    说完,漠尘又连忙去看宇文猛的脸色。

    然而宇文猛只是意味深长地望着他,眼瞳深邃如潭,轻抿着唇,瞧不出高兴还是不高兴,漠尘连忙又去搜肠刮肚地想他平日在话本子里看到的那些甜言蜜语,想拿出几句经典的来哄哄宇文猛,怕他还在生气,殊不知宇文猛已经被他误打误撞地哄熄了气。

    这一切还是得从漠尘刚刚那句自辩说起。

    据小狐狸自己坦白,先前他没少来这些地方玩乐。可是先前那是什么时候,那是小狐狸还在暗恋他那劳什子采夜恩公的时候。而方才漠尘自己又说,他和宴宁王爷一样,有了心仪的人后就再也没来过这种地方,所以他真正心仪的人,不是云采夜,而是他宇文猛。

    和这些凡间的舞姬女子相比,宇文猛还是更加妒忌云采夜,前几次明里暗里他在小狐狸面前拿自己和云采夜比较都没怎么胜过,直到现在宇文猛才觉得自己算是狠狠地扳回了一局,心情大好,就打算先暂时放过小狐狸。

    但是宇文猛也不准备让漠尘太好过,省得他记吃不记打,以后还偷偷来这种地方玩。

    于是宇文猛眼眸微阖,依旧是一副高深莫测看不出喜怒哀乐的模样,修长有力手指在矮桌上四指依次轻敲着,“笃笃笃”的声响仿若一把小锤,轻轻敲在漠尘的脑袋上,敲得他心慌意乱坐立难安。

    好在没过多久,八珍楼里的侍者便端上来了美酒和小点供他们食用,宴宁心里难过,也不看底下舞台的美艳舞姬跳舞,独自一人在高座上借酒浇愁。漠尘却像是得到了赔罪的机会,端了酒杯放到宇文猛面前,要给他倒酒喝。

    “将军,你喝酒吗?”漠尘拿着酒壶小声问道。

    第38章

    宇文猛其实本无意喝酒, 要知道, 天界可是有位酒仙——酒嶷,他酿出的美酒世间自称世间第二,那就绝没有一个人敢称第一。

    所以这凡间的酒, 他还真是看不上。

    可是这是漠尘用来讨好他的。

    宇文猛眉梢挑了挑, 可他的语气仍是不咸不淡:“那就来一杯吧。”

    漠尘闻言赶紧给宇文猛满上一小杯清酒,随后就捧着酒壶坐在他身边,模样乖巧又温驯, 还藏着小意的讨好。

    宇文猛心里暗笑, 面上却是不显, 举着酒杯轻轻抿了一口, 可是这一喝,他的眉头反倒皱起来了。因为这酒寡淡无味,仅有一点点酒香,和水几乎没有什么差别了。

    在旁边一直注意着宇文猛神色的漠尘见他喝了酒后皱眉, 立马就有些急地唤了他一声:“将军?这些酒……不好喝吗?”

    宇文猛眉头渐渐舒展开,放下酒杯说:“尚可。”

    说完他又淡淡扫了漠尘一眼。

    漠尘和他相处的时日久了,知道男人肯看他就是已经不再生气了, 抿唇笑着正要再给宇文猛倒上一杯,高座上的宴宁却在这时不满地嚷嚷起来了:“这是什么酒?怎么一点味道都没有?”由此可见宴宁和他喝的大概是同一种酒。

    而宴宁喝了这寡淡的清酒自然是要找人算账的, 虞荣赶紧跪下劝道:“王爷,你还在病中, 实在不宜饮酒啊。”

    虞荣一出声, 其他侍卫也跟着纷纷跪下劝说宴宁, 宴宁这几天半点根本没把自己的身体放在心上,虞荣担心再这样由着宴宁放纵会出事,所以现在怎么也不肯给宴宁上真正的烈酒。

    宴宁本想发怒,但随即又想到卞玉蘅以身挡剑只为救他,他现在如此糟蹋身体,等到卞玉蘅回来了说不定会生气,最后便沉默着不说话了,仅是神色恹恹地坐在位上,木然地看着底下的舞姬。

    漠尘听着他们说话起初有些愣愣,但没等多久也反应过来,便直接拿过宇文猛面前的酒盏,自己也喝了一口。

    那酒淡如白水,入喉温润没有丁点热辣的感觉,要不是能闻到酒香,漠尘甚至觉得他就是喝了一杯白水而已。

    漠尘就不信宇文猛喝不出这酒的味道,再说他身处天界,喝过的美酒不计其数,可他却还说着这酒“尚可”来哄他。

    漠尘讶然过后,这会儿就觉得宇文猛真的是待他极好,虽然看着冷漠无情,但却从不会真的与他置气。于是漠尘又开始反思着自己以前爱来这些风流之地玩乐的行径的错处,越想越是内疚——宇文将军对他的一片真心,他不该辜负才是。

    而眼下最重要的事,当然是漠尘舍不得让宇文猛再喝这样的劣酒,所以他将自己储物袋中最珍贵的酒液取了出来。那是巴掌大小极其珍贵的一瓶,装在琉璃制成的酒壶里,里头的酒液灿若鎏金,晃动间微微微微折s,he着金芒,还未取下封口就已经能闻见里头那浓郁的酒香,说是玉露琼浆也一点儿也不为过。且在这么几息的功夫里,酒香已经溢满整间屋子,惹得宴宁和众护卫频频侧目。

    “这酒……”

    宇文猛看到这酒的模样时也愣住了,漠尘却趁着他发愣的空档赶紧把酒壶塞进他手里,小声说:“将军,这酒珍贵,你悄悄地喝。”

    这可是酒仙酒嶷酿制的美酒,名为“闻秋”,据说这酒醇香绵长,如秋般清冽,是他一千岁生辰时云采夜给他送的贺礼,藏了三百年了也舍不得喝,直到今日惹了宇文猛生气,他才拿出来赔罪。

    漠尘方才反思间,发现多数时候都是宇文猛在哄他,所以这次漠尘觉得,该换他哄哄宇文猛了。

    可是见宇文猛攥着酒壶默不作声,而那边宴宁已经伸着头想看看他们这到底拿出来了什么好酒,漠尘又有些后悔现在就把这酒拿出来了,他或许应该等到晚上再把它拿出来的。

    正当漠尘想着要不要先把酒取回来由他暂时保存,等晚上回了屋子再给宇文猛喝,还是现在就叫宇文猛取塞饮酒时,宇文猛却忽然问了个莫名地问题:“这酒是仙界的酒,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宇文猛不仅知道这是仙界的酒,他还知道这是酒嶷酿的酒,名为“闻秋”,仙界的东西虽然极少会流落至人间界,但也不是没有,若只是这些倒也没什么。

    但偏偏宇文猛还知道,这酒是酒嶷专门给云采夜酿制的——极其珍贵,世间仅有一瓶。当年闻秋酿成时谢席还和他说过,这么珍贵的酒他也想尝一尝,结果去找酒嶷问了后,酒嶷却告诉他,这酒是云采夜要的,除了云采夜,他谁也不给。

    云采夜和酒嶷是至交好友,仙界人人皆知,他和谢席本以为这酒早就被云采夜喝了,却没想到这么珍贵的酒居然在漠尘手里。

    然而这件事其实是冤枉漠尘了,云采夜平日里送礼只会送剑符,除此再无其他,漠尘收了一堆剑符,终于在千岁生辰时忍不住和云采夜说,能不能送点旁的,吃的也行。

    云采夜虽然对漠尘没有暧昧的情愫,可是他对自己救了的这个小狐狸还是挺有好感的,觉得他和自己几个幼徒一样可爱,便提供了材料委托酒嶷酿壶美酒赠予漠尘。

    本来这也没什么,可酒嶷性子懒散,他知道自己一酿出什么新酒仙界众人都想过来尝尝,而这闻秋酿制过程又过于麻烦,他就干脆扯谎说是给云采夜一个人酿的,其他人就别肖想了,如此宣扬一番,果真没人再来讨酒了。而云采夜作为他的挚友,知道他什么德性,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什么也不说。

    这事本该就此收尾的,偏偏漠尘不舍喝这壶酒,还在今日送到了宇文猛手里。

    漠尘被宇文猛质问,睁着眼睛望着他,如实道:“这是……采夜恩公送我的生辰礼呀。”

    宇文猛半点不信,酒嶷都说了这酒是专门为云采夜所酿,这酒也确实被云采夜所得,怎么现在到漠尘手里就变成了云采夜送他的生辰礼?

    宇文猛眼睛微眯,嗤了一声勾唇道:“这么珍贵的酒,我可不能喝。”

    漠尘虽然觉着宇文猛此时笑得有些y恻恻的感觉,让他脖颈发凉,但还是贴心地问:“那我们一起喝?”他只闻过这酒的香味,还没尝过味道,闻言也有些馋。

    可是说到一起喝酒,漠尘不知为何就想到了交杯酒,脸颊蓦地飘上一层粉,耳根红红道:“我只喝一口就够了,剩下的都给将军喝。”

    宇文猛垂眸笑了一声,修长的手指攥着琉璃酒瓶身,力道大得连手背的青筋都鼓了出来,偏偏他说话的调子仍是轻柔的:“这酒香味凛冽,说不定宴宁王爷会来讨要,我们收起回去再说,现在换其他酒喝吧。”

    漠尘觉得有理,他在桌底翻着自己的小锦囊,嘴里喃喃道:“那我看看我还有什么酒。”

    “我来挑罢。”宇文猛声音轻淡,可是手上的力道却是不小,拿走锦囊的动作近乎是抢了。

    漠尘手里陡然一空,他愣了下,有些疑惑地看向宇文猛。

    可是宇文猛这会却没空看他,因为他在搜小狐狸的储物锦囊,想看看这里面到底还藏着些什么猫腻。

    这一搜,还真被宇文猛搜出了些东西。

    那是半瓶酒。

    空的那一半不用说,定是被人喝了。

    “这又是什么?”

    漠尘这次没有听错,宇文猛的声音是真的y恻森然,而他自己看清那酒的模样后也白了下脸。

    宇文猛唇角带笑看着他,说:“黄昏涧?你和谁喝的?”

    宇文猛有分魂化身的本事,他自然能借着化身在人间界游走办事,所以他知道人间界的许多奇闻异事,还在一次偶然机遇听过这种酒的名字——黄昏涧不是仙界的酒,算不上极其珍贵,但也可称为一大奇酒。

    因为这种酒白日里没有半点酒味,喝起来如白水一样,只有一点甘甜,而等到日落之后再饮,它的酒味则会越变越浓,每次入口都不一样。当然这不是它被称为奇酒的主要原因,它还有个特别之处,那就是可以勾起饮酒人对爱慕之人的欲念,倘若没有爱慕之人,那这酒就是普通的酒;如果有,那这酒就和药无异。

    宇文猛一直和漠尘待在一块,漠尘口口声声说喜欢的人是他,可是这酒他可从来没见小狐狸端出来自己喝或是给他喝过,那么那半瓶空了的酒是谁喝的呢?

    宇文猛现在觉得他现在拿的不是酒,而是一顶绿油油的大帽子。

    漠尘缩着脖颈不敢吭声,脸上的表情害怕又委屈,小模样瞧着可怜极了。

    可是宇文猛现在一点也不心疼他了,甚至还想狠狠地揍一顿这只胆儿比白肚皮还肥的狐狸。若不是云采夜不喜欢他,喜欢的是自己的小徒弟,或者换个角度来说,那日喝酒的人是漠尘又会如何?

    不,漠尘都给云采夜喝这酒了,没理由他自己不喝,那空了的半壶酒也有他的一份功劳。

    “小漠尘。”宇文猛怒极反笑,声音轻柔,抬手搂着漠尘的腰,拿来酒盏倒了满满两杯黄昏涧,递给漠尘一杯说,“我觉得这个酒不错,我们不喝闻秋了,来喝这个。”

    第39章

    漠尘被宇文猛掐着腰肢, 动都动不了,根本无法从他手底下逃走, 再说他也不敢逃。不说他逃了之后宇文猛会干出些什么事,他要是真的要跑, 恐怕连这栋八珍楼他都蹿不出去。

    而要问漠尘这辈子干过什么后悔事, 那一定就是在妖ji,ng客栈的时候给云采夜喝这个酒——他从来没有想过要通过下药这样子的事要挟云采夜, 以此和他在一起,他当初给云采夜喝这个酒, 只是想看看云采夜喜不喜欢他。

    如果云采夜喜欢他,那两厢情愿没什么不好;如果云采夜不喜欢他,那即使喝了这个酒也不会如何, 也好让他死心。

    结果云采夜喝酒后确实有了反应, 因此他有了喜欢的人,可他喜欢的是他的小徒弟。偏偏那时候他小徒弟也在, 所以云采夜能和他小徒弟在一起,漠尘还出了一份力。

    回顾过去,每每想到此处漠尘都觉得自己是天下间最没用的狐狸, 便常常以泪洗面,伤心不已。

    他本想把这酒拿去扔了, 可是树非却拦下了他, 说他太没用, 留着这酒以后碰上喜欢的人就给他喝, 以此来考验那人是否真心, 省得他被骗了。

    漠尘一开始也是这样想的, 可是后来他遇上了宇文猛。他从未怀疑过宇文猛对他的真心,毕竟男人是真仙,他不过一个散仙,宇文猛骗他又能得到什么好处呢?所以漠尘就一直没拿出这酒,甚至一度都忘了这黄昏涧还待在自己的储物锦囊袋里。

    谁知今日却被宇文猛翻出,漠尘觉得自己这下就是生了十张嘴也说不清了。偏偏他还不能喝掉这酒,毕竟他们现在可是在外面,周围那么多人杵着,酒力发作后又该怎么办呢?

    于是漠尘只能微微偏头闪躲着避开宇文猛递到他唇边的酒杯。

    然而他不肯喝酒的动作却更加激怒了宇文猛,气得他口不择言,捏着漠尘的下巴问:“云采夜让你喝你能喝,我让你喝你就不喝了?”

    你到底是不是真心喜欢我?

    宇文猛想问的其实是这句话,但以他的脾性和傲气,他是绝对问不出口的。

    他微微垂眸,望着手底下被他禁锢着的小狐狸——他其实没有太大力地在挣扎,即使被他这样不舒服的捏着下巴依旧温驯乖巧,只是紧抿着唇不肯张口。

    莫名的,宇文猛就觉得他是个猎人,他从林间捕来了一只漂亮的雪狐,他捏着雪狐的后颈r_ou_,先是困住它;后来再将它好好的抱在怀里养着,这样他松开了困守雪狐的绳,雪狐也不会跑,还会亲近他听他的话。

    可这一切不过因为他驯化了这只雪狐,并不是因为雪狐爱上了他。

    而漠尘听见他的话后心道:不是云采夜让他喝的,相反,是他让云采夜喝的那酒。

    他看着宇文猛邃黑的双目,以前他觉得男人的眼睛就像一汪深潭,如同古井无波,永远瞧不出任何情绪,可是这一刻,他确确实实地从里面看到了难过。

    只是淡淡的一瞥。

    但是漠尘知道,能被他窥见的是冰山一角,所以漠尘一下子怔住了,也不再挣扎,顺从地想要喝下那杯酒。

    然而宇文猛却一下子松了手,让那杯黄昏涧掉落,里头透明的醇酒尽数散落在地上,很快会散出清冽绵长的酒香。

    宇文猛从软席上站了起来。

    或许漠尘就是这样。

    漠尘并不喜欢云采夜,他只是分不清把恩情敬重和爱情,所以他会在以前喜欢云采夜的情况下还到这些地方来玩,漠尘也许会喜欢漂亮的脸蛋,美味的食物,还有他那一身雪白的毛毛,也许漠尘还会喜欢他,但是漠尘不会爱上他。

    因为漠尘根本不懂。

    宇文猛笑了一声,轻轻道:“我大概是上辈子欠了你什么吧。”

    说完这句话,宇文猛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去。

    漠尘愣了片刻,也赶紧迈步追了出去。

    虞荣和宴宁一行人都不知道他们俩发生了什么,因为离得有些远,也没听清说了些什么话,虞荣附到宴宁身边问:“王爷,要不要属下跟出去看看?”

    虞荣是怕宇文猛和漠尘其实没本事找人,借机跑了,虽然他不是以貌取人的那种人,可是他看宇文猛的样子……确实不像是什么道长。

    虞荣在担心什么,宴宁全都知道,他会不知道宇文猛看着不像道长吗?可他还有其他什么选择?他不管宇文猛到底是什么人,他只是想找回卞玉蘅。

    “算了。”宴宁说,“宇文道长让我在这看人,我就看人吧。”

    随后宴宁觑了眼宇文猛矮桌上另一杯没撒的黄昏涧,想了想,还是没忍住想尝尝他们刚刚拿出的美酒,于是就对虞荣说:“去,把那杯酒给我拿过来。”

    漠尘追出去的时候,外面已经没了宇文猛的身影。

    他怔怔地在廊上站着,一抬眸,舞姬们翻飞着的嫣红的水袖与楼阁飘荡的窗纱都在他面前轻晃着,耳畔弦音悠长,这样靡靡之景确实让人纸醉金迷,不管是谁,看到这样的景象恐怕都会发怔痴愣。毕竟这里有美酒佳肴,有笙歌美人,在这里,永远也不会觉得寂寞无聊,所以漠尘以前总爱跑到这些地方玩。

    可是漠尘只要一想到宇文将军生了他的气走了,说不准今后再也见不到,他就惶惶难安,眼前的盛景美人刹那间似乎变成了炼狱夜叉,耳畔理应动人的管弦之声也都变成了毒咒邪经,漠尘忽然间就有些明白,为什么曾经风流不羁的宴宁,会说他在遇到心爱的人,便再也没有来过这些地方。

    而他刚刚也说自己在遇上宇文将军后就再也没有来过——可他不是不想来,是没机会来。

    漠尘没有再看面前灯红酒绿穷奢极欲的盛宴,而是仰头看向天际。碧蓝的云天看不到尽头,远得他根本无法靠近,漠尘就猜想,宇文将军是不是回到天界去了。

    第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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