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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节

      胖狐狸 作者:阿辞姑娘

    正文 第10节

    胖狐狸 作者:阿辞姑娘

    第10节

    他以前特别胆小爱哭,连树非都说他是话本子看傻了,一只吃穿不愁的狐狸,哪来那么多功夫悲情敏秋。

    可是漠尘现在真的难过时,却只是红了眼眶哭不出来。

    他只是低着头愣愣地往前走了几步,心里慌乱无措地根本不知道怎么才好,结果在路过一个小厢房时被人一把拽了进去,飞速将门关上后将他按在了门身上。

    漠尘被吓到了,张嘴轻轻喊了一声,面前却陡然压下一道黑影。

    这厢房里头帘帐颇多,将屋内遮得有些昏暗,不过他们站的地方就在门口,外头又未天黑,斑驳的光线便从木门镂花的地方投进屋内,落到他面前那人的脸上,明明暗暗的,让漠尘能够看清那人是谁。

    其中一块明光浸在那人的眼上,将他的眼瞳照的明亮,于是漠尘才发现,宇文猛的眼睛并不是真的邃黑如墨,那其实是更深些的褐,里头的温柔在暗处其实要看得更加明显,只是他一直没有发现。

    男人抬起手来,漠尘以为他要打自己了,可是男人的重重扬起却轻轻落下,最凶也不过只是揪着他的腮r_ou_恶狠狠道:“你这个小坏蛋,你可真有本事!我才躲起来一会,你找也不找就想跑了?我看你才是负心汉……”

    后面宇文猛说些什么其实漠尘已经没在听了,他怔怔望着宇文猛,随后猛地扑到他怀里,抱着他的腰哇地一声哭起来。

    宇文猛都被他哭得愣了下,手掌在半空中停顿了会,最后放到漠尘背上,来回抚着他的脊骨安慰道:“你哭什么?我又没打你。”

    漠尘在他怀里呜咽着,也不抬头,宇文猛听着他委屈难过的哭声,皱了皱眉说:“我把你脸捏疼了?抬起头来我看看。”

    “我以为将军你走了……”漠尘把头埋在宇文猛胸膛上,哽咽道。

    宇文猛问他:“我能走去哪?”

    “回仙界了……”漠尘吸吸鼻子,“我没法去仙界找你……”

    “你成仙就可以了。”

    “那也还得等三百年呢。”想到这里,漠尘眼眶又泛酸了。

    宇文猛听着他仍带哭腔的可怜声音,最后也只是无奈叹道:“我怎么会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

    “我是真的喜欢你的,将军。”漠尘仰起头,雪白的小脸上还带着泪水,眼睛红红的,看得哪怕知道他是个薄情坏蛋的宇文猛也忍不住心软。

    “那个酒,是树非哥哥让我留着的,他怕以后我碰上喜欢的人会被骗。”漠尘歇了哭声,却还是一抽一抽的,“可我知道将军你是真心喜欢我的,所以我才没有拿出来。”

    宇文猛其实已经不怎么生气了,闻言只是轻轻哼了一声说:“算你还有良心。”

    他语气轻描淡写,听着似乎毫不在意,可抬指在漠尘脸上擦泪的动作却十分温柔。

    “……那、那将军你还生气吗。”漠尘眼巴巴地望着他。

    宇文猛挑高眉梢,不答反问:“你说呢?”

    漠尘眨了眨眼睛,不知从哪忽然生了股勇气,抱着宇文猛肩膀仰头亲了他一口。

    唇瓣软软地贴上去不够,他还探出舌尖,轻轻舔着宇文猛的下唇,宇文猛被他这突然的动作弄得微怔,可这是一个吻,小狐狸自己送上门来的豆腐,不吃白不吃。

    可是宇文猛刚想回应他时,却忽然听见了屋内衣料摩挲的声音。

    他微微低头,就看见漠尘在解自己的衣衫,只不过不知道是不熟练还是太过紧张,扯了半天也没解开。宇文猛想起小狐狸平日的衣服都是他帮忙穿的,见状不禁好笑道:“你在做什么?”

    漠尘蹙着眉没有说话,他在生闷气呢,气得不是宇文猛,而是他这一身衣衫——人间的衣衫就是麻烦,他要穿的是自己的毛毛,那么他想变没就能瞬间变没,哪里会这样麻烦?他一听宇文猛这么问立刻委屈巴巴地说:“衣衫解不开。”

    连衣衫都解不开,宇文猛刚想继续笑他,漠尘就又扑到他身前,不知是在撒娇还是在使唤他说:“将军,帮我解衣衫。”

    于是这会儿发愣的人变成宇文猛了,他怀里抱着漠尘温热的身体,又听他这么说,额角忽地一跳,陡然明白漠尘为什么要解衣衫了。

    而没听到他说话,漠尘又唤了一声:“将军。”

    宇文猛喉结滚了滚,低声问他:“你解衣衫要做什么?”

    漠尘耳根微红,说:“我给将军你生崽崽,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公狐狸能生什么崽?宇文猛可没那么大本事让公狐狸下崽,他先前说那些话不过是逗漠尘的,谁能料想他居然还当真了。

    只是虽然不能生崽,但不代表其他的事不能做。

    宇文猛心里微动,可最后还是决定做一回正人君子,说:“这种事还是等我们成亲之后吧。”

    可是宇文猛不知道漠尘见话本子里把这档子事描写的绘声绘色,叫人欲仙欲死所以早就想干这样的事了,再加上这只话本ji,ng狐狸看的话本真是多,他见话本子里写两个人相爱就会迫不及待地滚到一块,他自己也想滚,可是宇文猛居然不想,漠尘就觉得他还在生气,蹙着眉扒到他身上央求:“不嘛将军,我们现在就来吧。”

    宇文猛被他缠得不行,不知怎么的就觉得他真的是被只狐狸ji,ng盯上了,这只狐狸ji,ng就是觊觎他的阳气。

    而这样想着,他也觉得身体微热,垂眸看了眼漠尘,说:“你不后悔?”

    漠尘现在哪会后悔呢?他只巴不得快点把衣衫脱了舒服舒服,就点着头期待道:“我想要的!”说完又箍着宇文猛的脖颈想去亲他。

    “你可真是……”宇文猛低喃着,任由小狐狸把软软的唇瓣贴上来。

    第40章

    宇文猛抽出自己后抱着他的腰, 小心地把漠尘放到地上。

    可是漠尘不知是没了力气还是怎么,双腿沾地后膝盖一弯就要倒下,还是宇文猛又伸手接住他,漠尘才没整个地瘫在地上。

    “是不是没力气?”宇文猛一手箍着他的腰,另外一只手轻轻抚着他的后脑勺, 瞧着就像是哄孩子似的。

    漠尘浑身都是软绵绵的,像是没有骨头一样靠在宇文猛胸膛上直喘, 一向漂亮灵动得如同琉璃般漂亮的黑眼珠此刻毫无半点神采,呆呆地望着虚空某处, 沉默许久后才可怜兮兮地说:“我要死了……”

    他这四个字说的有气无力,ji,ng疲力竭,听着倒还真的像是病入膏肓时的绝望之语, 可是他们刚刚不过是经历了一场欢爱,更何况漠尘连地都没踩着,使力的人也一直是他,漠尘就光是享受了什么也没干, 现在却听他控诉。

    宇文猛被他弄的哭笑不得,挑眉道:“刚才是你说想要的, 怎么要完之后就要死了?”

    漠尘闻言便把头埋在他怀里小声地哼哼唧唧,咦呜咦呜不知道在念些什么,就是不肯抬头正面看他。

    于是宇文猛微微低头,拨开漠尘耳侧略微汗shi的鬓发, 亲了口他的耳廓哑声问:“再说那样做不舒服吗?”

    “就是……太舒服了……”漠尘这会儿肯开口了, 但是仍然不肯抬头, 说话瓮声瓮气。

    做那种事一开始酥酥麻麻的是真的舒服呀,可是再往后他就觉得太舒服了,强烈的快感如同巨浪,都快把他整个人淹了,到后面漠尘甚至觉得自己的魂魄都离开了躯壳,难怪有人说做这样的事欲仙欲死,恐怕再来几次他就真的死了。

    况且漠尘还在难过别的,他仰起头来望着宇文猛,仅有巴掌大的小脸上的潮红还未全部褪去,被亲过的嘴唇还微微肿着,黛色的双眉紧蹙着,ji,ng致的眉眼间满是委屈:“我刚刚让你轻点和慢些,你都不肯听。”

    “而且我腰好酸……将军你为什么不带我去床上?”小狐狸的眼睫上还挂着些泪花,黑眸shi漉漉,可怜巴巴的模样瞧着就像宇文猛真的对他做了什么十恶不赦地事,他吸吸鼻子,说:“我都快被你弄死了……”

    说着这话的漠尘完全忘了一开始是谁想拉着宇文猛去床上乐一乐的。

    并且他说着说着,忽然感觉自己的声音和平日相比似乎有些不同,吧咂了两下嘴巴,他又小小地抽了口气,说:“我的舌头也肿了。”

    肿的肯定不止是舌头,

    不过这话宇文猛肯定不会说的,他只是温声哄着小狐狸:“肿了吗,我看看?”

    漠尘仰着尖细的下巴,吐出小半截殷红shi润的舌尖,瞧着似乎确实有些肿,宇文猛看着眸光就渐渐暗了下来,想俯身去亲亲小狐狸,又怕他接着哭,就说:“也不是很肿,一会给拿点冰压压就不肿了。”

    漠尘被哄好了这才抿着唇露出笑,末了又偷偷觑宇文猛一眼,小声地问他:“将军你不生我的气了吧?”

    他都把小狐狸给吃了,还能生气?

    宇文猛敢打赌,他现在要是说自己气还没消,小狐狸肯定又能委屈的眼泪汪汪,觉得他是个负心汉。不过宇文猛觉得他一向大度,既然云采夜已婚,他和漠尘也算是过了明路,黄昏涧这件事也可以揭过去了。

    但是闻秋不能留下。

    于是宇文猛趁着帮漠尘重新穿衣衫的时候,将那瓶闻秋顺了出来,放到自己的储物袋里,而漠尘对此一无所知。

    他们俩躲在八珍楼的某个厢房里颠鸾倒凤了整个下午,重新出去时已经是傍晚了,天边挂着几朵艳色的红云,绮丽的云霞绚烂夺目,不知道为何,漠尘看着那些云霞忽然就想到了宴宁小王爷身上那一身赭红的衣衫,上面的暗纹在夜色中只要得了一点月辉的照s,he,也会折s,he出类似云霞的旖旎暗光。

    “漠尘。”

    可是没等漠尘想得深些,宇文猛就忽然喊了他一声,彼时他正趴在宇文猛的背上,因为他没有什么力气了,又不想走路。其实变回小狐狸的模样还方便一些,可是他已经见过宴宁了,忽然消失不太好作解释,听见男人喊自己,他就乖巧地应了一声。

    “等帮宴宁找到他想找的人,我们就先回妖ji,ng客栈去吧。”宇文猛说。

    他和漠尘已经离开妖ji,ng客栈许久了,更何况他们现在又有了肌肤之亲,宇文猛觉得,于情于理他都该陪着漠尘回去见见漠尘的义兄树非。

    更何况……他想和小狐狸成亲了。

    最好能在人间界先摆一次酒席,等小狐狸成仙后到了天界再摆一次——给云采夜的请帖他要亲手去送。

    可是漠尘听了宇文猛的话后却有些犹豫,说:“那我们不继续做好事了吗?”

    “去了博物洲也一样能做。”宇文猛缓缓道,“和在这边没有什么区别的。”

    “嗯嗯。”他仙人三灾里的第一灾雷劫,要在一百年后才会出现,一百年那么长的时间,他就算一天只做一件好事也能让功德树长满叶子,所以漠尘没有多想就答应了。

    而宇文猛背着漠尘重新回到宴宁所在的大厅之后,他们一转进屋内就看到了醉倒在主位上的宴宁。

    他把今天出门穿在外面的那身黑色外衫给脱了,只着里头的一身赭红衣衫,脸上满是醉酒后的酡红,一会哭一会笑,嘴里念叨着的不用多想,肯定又是卞玉蘅的名字。

    漠尘看得目瞪口呆,旁边的侍卫虞荣也是一脸无奈——小王爷尝了别人的酒后就是这副模样,他们拦都拦不住。

    “宴宁王爷这是……”漠尘不禁开口问道。

    虞荣没脸说王爷偷偷尝了你们的酒,只是避重就轻道:“喝醉了……”

    可是下午那会儿侍卫们还不给王爷喝酒呢,漠尘听了虞荣的解释心里更加疑惑。而这时外头的晚霞消散得差不多了,被浓黑的夜幕所取代,随之而来的,还有一阵熟悉婉转缠绵,悲凉凄切的歌声。

    漠尘听了一会就想起这歌声他在哪里听过——正是作晚半夜里在宴宁出现的戏曲声。

    他之所以没和翩跹台的其他歌声弄错,是因为这戏曲唱的太过尖利凄凉,比作夜还要更加叫人毛骨悚然,翩跹台怎么也不可能唱这样的曲子给客人们听的。

    第41章

    漠尘此时依然没什么ji,ng神, 软绵绵蔫哒哒地斜靠在宇文猛身上, 听见这首曲子后便微微立起上身, 朝八珍楼底下的舞台望去。而台上的舞姬伶人们巧笑嫣然正翩翩起舞, 周围的客人脸上也神色如常沉浸在自己的一方天地里, 所有人对着诡异的戏声充耳不闻,似乎又只有他们能听见这首奇怪的曲子。

    宇文猛在感觉怀里的小狐狸动了两下身体后就俯身到他耳旁,低声道:“你也听见了?”

    “嗯。”漠尘一边点头, 一边朝高座上的宴宁望去。因为他记得在王府里的时候,宴宁也是能听见这歌声的。

    而宴宁也正如漠尘所想那样, 他此刻虽然看着确实有些醉, 但是神智却没完全, 在桌子上趴了一会儿后就皱着眉抬起头, 不满地朝外面望去:“怎么又有人在唱这只曲了?还唱的这样难听?”

    伺候在他身旁的近侍愣了下,微微躬身小心询问道:“王爷……外头现在在跳落蝶舞, 并没有人在唱曲呀。”

    “怎么会没有?我明明听见了。” 宴宁眉头拧得更紧,目光转向矮桌右侧的虞荣,问他, “虞荣,你听到了吗?”

    “属下也听见了。”虞荣也是皱着眉, 他身边的几个侍卫一听这话顿时神色各异,有人茫然有人蹙眉, 明显是因为一部分人能听见外头唱戏的声音, 另外一些人却是听不见。

    宇文猛冷冷地盯着那些的人面容, 未几, 他便起身对虞荣说:“守着你们小王爷,别让他离开翩跹台,卞玉蘅如果要来,一定会来这里寻他,我和漠尘去外面看看。”

    虞荣闻言点点头。

    漠尘也被宇文猛从软垫上拉了起来,可是他这会儿身体正难受,不太想动,不过他们前脚刚踏出大厅,宇文猛就一手挽着他膝窝,另外一只手揽着他的腰身将他整个人抱着腾空而起,面前的景物也随之天旋地转。

    耳畔猎猎风声划过,待站稳后,漠尘睁开眼睛,发现宇文猛带着他站到了八珍楼的顶上,翩跹台上轻轻飞旋的艳色轻纱,在风中摇曳的灯盏如同颤动的光团星子,皆在他们脚下。

    漠尘看箍着宇文猛的脖颈呆了一瞬,回过神来后转头看向他,疑惑地问道:“将军,我们这是要去哪吗?”

    “带你去听戏。”宇文猛勾着唇角,笑了下说,“你要是不想动,就变回小狐狸缩在我怀里。”

    这话正和漠尘心意,虽然他身体不算虚弱,可是方才那场情事也消耗了他不少力气,他又是个常常犯懒的,闻言就变回了小狐狸,用尖细的小爪子勾着宇文猛的衣衫往他衣领里钻。但是宇文猛的衣领扣得有些紧,漠尘脑袋钻进去后之后大半截身子还露在外面,两条短短的后肢腿儿虚空一蹬一蹬地就是爬不进去。

    宇文猛见状便好心用手指推了小狐狸的软屁股。

    他这个动作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帮帮漠尘,可是在他们两个那样r_ou_贴r_ou_地滚过后,这个动作就变得有些暧昧了,再加上漠尘屁股这会还在痛呢,被宇文猛这么一推他就吓得“唧唧”叫了两声,赶忙用尾巴遮住屁股,拱开层层衣衫钻进了宇文猛的衣领里,然后冒出个雪白的狐狸脑袋,半是委屈半是控诉地盯着他看。

    自从漠尘又能够说话之后,宇文猛就再也没听过他软揣揣的狐鸣了,所以陡然听见时还愣了一瞬,等对上小狐狸浸着水似的黑眼珠后,他才好笑而无奈地解释:“我只是帮帮你。”

    漠尘还是很警惕,一副不太肯相信的表情,没办法,他这会儿身上好几处地方还都是又肿又痛着呢。

    可漠尘越是这样小可怜的模样,宇文猛就越是想要逗他,于是他低头在小狐狸的狐吻上亲了一口,又趁着漠尘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抱着他凌空而行,离开八珍楼追着戏曲声而去。

    这戏曲声倒是真的邪门,宇文猛和漠尘在翩跹台上听着的时候就感觉曲声悠长,隐隐约约就在耳畔,可是等到他们越过安河到了岸上,那戏曲声依旧没有分毫变化,依旧给人一种就在不远处的感觉。

    宇文猛站在长街上闭目凝神细听了片刻,便睁开眼睛朝西南方向飞去。

    行路间,夜风拂起了宇文猛的些许发丝轻轻打在漠尘的脑袋上,漠尘伸着爪子拨开那些发丝,望着脚下阑珊的灯火,询问宇文猛道:“将军,你已经知道是谁在唱戏了吗?”

    “这个我不知道。”宇文猛告诉他,“但是我知道唱戏的人在哪?”

    漠尘四处望了望,也没看见哪有戏台子:“在哪呀?”

    宇文猛只得又给他解释说:“你没发现吗,能听见戏曲声的那些人,都是那日接触过红瓷瓶的人。”

    漠尘闻言微微一怔,但仔细想了片刻,他发现似乎确实是这样。

    那日跟在宴宁身边的侍卫有好几个,他并不能全部记住。可是虞荣和宴宁,还有他自己和宇文猛几个能听见唱戏声的,都是那日见过红瓷瓶的人,宴宁还差点就摸上了那个红瓷瓶呢。

    而宇文猛疾行速度极快,在漠尘思考几息间就带着他来到了一座四方大宅院的屋檐上,那凄凉的戏曲到了这里声音大了不少,也变得更加尖利骇人,可以断定唱戏之人就在宅院里。

    漠尘想都不用细想就能知道,那日带走红瓷瓶的凶相男人肯定就居住在这里。只不过这宅院里头的人似乎都睡下了,主屋处已经熄了灯,只有几个仆从的房里还亮着微弱的烛光。

    见宅院里没什么人看守,宇文猛便从屋檐上飞身而下,几个纵跃后抱着漠尘旋身进了一座小偏院,偏院里只有一间屋子,戏曲声就是从那屋里头传来的。

    可是那屋子同样没有一点亮光,门扇皆是紧闭,完全看不出里面有着什么东西。

    “三岔驿,十字路,北去南来几朝暮……朝见扬扬拥盖来,暮看寂寂回车去——!”

    宇文猛揣着漠尘正要推门进去时,里头的戏声不知为何陡然变得极其尖锐刺耳,如同一个老妪扯尖了嗓音大声嘶叫,瘆得漠尘浑身的软毛都炸开了,稀疏的狐毛直直竖起蓬成雪白的一团。

    “啊——!”

    随后主屋那边就传来了怒吼和摔砸茶杯的声音,仆从赶忙打开房门拎着灯笼朝主屋跑去,刚把灭的灯给点上,凶相男子就满脸狠意从主屋里走出,怒气冲冲地朝偏院这边过来。

    宇文猛只得抱着漠尘跳到一旁的高杈上,躲在夜色天然的y影中观望底下的情况。

    “烦死了!这到底是谁在唱戏?!”凶相男子厉声对着身边的侍从吼道。

    侍从一脸茫然,拎着灯笼奇怪道:“……可是老爷,没人在唱戏啊?”

    “没人?”凶相男子停下脚步,拎着侍从衣领怒道,“你们是聋了吗?听不到有人在唱戏吗?”

    他昨日半夜里就听见有人在唱戏,还让下人专门去各屋里检查了一遍,却没看见半个人影,而歌声仍然未停,他又以为是隔壁的人请了戏班子唱夜戏,今日早晨还准备去和隔壁邻居讨个说法。可临时敲过门后,他才知道隔壁人家去了江南游玩,还要一个月后才会回来。

    凶相男子没找到唱戏的人,便讪讪而归,见白日里确实清净又作罢,结果这到了夜里,那凄厉的戏声又卷土重来。

    那侍从被凶相男子吼了一通后就缩着脖颈,害怕地连连摇头着说:“真的没有啊,老爷。”

    凶相男子闻言怒意更甚,咬牙切齿地说:“你们还想骗我?我倒要看看,到底是谁在捣鬼!”说完,他就一把推开侍从,走到偏院的房屋前,对着木门狠狠一踹。

    木门应声而开,戏声也应声而止。

    里头没有人,又没什么光线,只有惨白的月光穿镂空的窗缝投下几道淡淡银光,可是在那样昏暗里,却能清晰地看到八仙桌上放着一尊血色的红瓷瓶。

    而在门打开的刹那,漠尘还看到红瓷瓶上架着个人头,那人头以瓶为身,乌长的头发占了半个桌面,背对着他们停顿片刻,就幽幽地转过头来,满面青白没有一丝血色,原本该是眼白的地方一片鲜红,流着血泪瞪大双目死死地盯着来人,倏地咧开嘴角嘻嘻一笑。

    漠尘从没见过这么吓人的东西,“哇”一声闭上了眼睛,甚至差点被吓哭,身子哆哆嗦嗦地颤着紧紧贴着宇文猛。

    当然有个人叫得比漠尘更惨,那就是踹门的凶相男子。

    他凄厉地惨叫一声,左脚绊了右脚滚下台阶,跌落在院子的空地上,半句话也说不出只是惊恐地指着屋里的红瓷瓶。

    “老爷——老爷——”侍从们赶紧去扶他,“您没事吧?”

    “那、那……”凶相男子睁圆了眼睛,嘴唇颤抖着,“那瓷瓶——!”

    “瓷瓶怎么了?”仆从们疑惑地抬头,顺着凶相男子所指的地方望去。

    凶相男子大叫着:“瓷瓶里有个人头!”

    “没有啊老爷,您看错了吧?”仆从们拎着灯笼走进房屋,找到烛台后点燃,近距离看了眼桌上的红瓷瓶后说道。

    第42章

    那花瓶在烛光的照s,he下和漠尘那日见到它的时候没什么变化, 依旧细腻通透, 瓶身泛着油润的玉芒,薄薄的壁身薄如蝉翼近乎透光, 所以任何人不用从瓶口观望都能看到瓶身里的状况。

    而它已经这样透明了, 里头要是真的藏了个人头肯定什么都能看到, 再说这瓶口就是手膀子那么粗,也不可能藏着个人头。

    仆从们绕着花瓶走了两圈,越发觉得凶相男子是看花了眼睛,不过这么一个血红色的花瓶在黑魆魆夜里乍一看确实有几分骇人, 他们看久了也觉得身上凉飕飕的, ji皮疙瘩泛了一身,但还是强装镇定,对凶相男子说:“老爷,这就是一个花瓶,没有人头的。”

    “怎么会没有?!”大概是因为烛台发出的明光给他不少安全感, 凶相男子这会儿已经缓过些劲了, 由仆从们搀扶着从地上站起, 颤着身体走上台阶, 在门口站着不肯进屋,惊恐地望着那个红瓷瓶,“我亲眼看见了!”

    仆从闻言便弯腰朝瓶口里看了一眼, 然后转身笃定道:“老爷, 瓷瓶里真的什么也没有。”

    “将军……那花瓶刚刚, 是不是有个人头?”

    问这话的人是漠尘。

    漠尘此刻无比庆幸他变成了小狐狸的模样, 可以整个蜷在宇文猛的怀里,男人热烘烘的体温和熟悉的气息包裹着他,漠尘这才有胆继续留在这里。

    “是的。”宇文猛抬手摸着漠尘的脊背,好叫他放松下来,可是他说的话却再一次让漠尘紧绷起身体,“我也看见了。”

    难怪骨墨那么想要这只花瓶,怨气大到连他和漠尘都能影响的骨瓷瓶确实非同一般。

    漠尘听了宇文猛的话后身体抖得更厉害了,带着点哭腔问:“那怎么现在没有了呀?”

    宇文猛好笑道:“我没近距离看过那花瓶,我也不知道。”

    而抱着和漠尘同样疑问的可不止他一个,底下那个凶相男子也不信,他清楚地记得自己看见了花瓶上流着血泪的人头,那人头回过头对他笑的模样现在回想起来,也依然叫他发毛胆颤。

    他看仆从们皆是一脸不信的模样,又见仆从已经弯腰朝红瓷瓶里探看过了,就稍稍放下些恐惧走到红瓷瓶边上,咽了咽口水,自己也伸头过去望了一眼。

    也正如仆从所说那样,花瓶里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凶相男子愣了一会也不知道哪来了胆子,伸手屈指朝着红瓷瓶身“笃笃”地敲了两下——他那日买下红瓷瓶,其实是想送给宴宁王爷的,但是宴宁王爷没收,却来了另外一个男子想买。

    那男子告诉他,这花瓶不是红瓷,而是骨瓷。

    上等的骨瓷薄如纸、透如镜、声如磬,只要轻轻一敲就会发出如磬般萦绕不绝的清脆声响。

    现在他敲了这瓷瓶,瓶身倒也确实发出了轻灵的声音,但这声音和那日他听到的有些不对——他现在听到的声音是微微重叠的,就好像在他敲瓷瓶的时候,瓷瓶还有另外一只手在和他一块敲。

    凶相男子微微怔愣,深深吸了口气再次往瓶口望去,而这一望,他却是又对上了先前所见那个血r_ou_模糊的的人头,那人头先是闭着眼睛的,等到他过来就猛地睁开了眼睛,满是鲜血的红瞳直瞪瞪地盯着他,咧嘴笑开的刹那又把凶相男子吓了个屁滚尿流。

    他大喊着:“有人头啊——!真的有!”

    仆从们被他状若癫狂的模样都给吓到了,纷纷后退几步远离他,凶相男子见状,便揪起一个离他比较近的仆从,扯着他的衣领将他拽到红瓷瓶面前,对着他呵令道:“你!你把手伸进去,把那个人头掏出来!”

    “啊?老爷,我……我吗?”那被揪到的仆从一脸莫名,指着自己脸满是疑惑。

    凶相男子又推搡了一下他,叱骂道:“就是你!快进去掏!”

    身为仆役是没有资格去违抗家主命令的,那仆从闻言只得认命地捋了袖子,伸进那狭窄的红瓷瓶里摸索着。

    红瓷瓶身透光,大家都能通过薄薄的瓶身看到那仆从的手在瓷瓶里晃动,因为凶相男子说花瓶里藏有人头,所以大家看的都入神又仔细。而那伸了手的仆从,他手指的每一次动作都清晰可见,可大家除了他的手指以外什么都没看见,便更加怀疑凶相男子的说法。

    首当其冲的自然是伸手进去的仆人,他摸了半天什么也没摸到,便讪笑着对凶相男子道:“老爷,里面真的什么也没——”

    他一边说着,一边就要把手往外抽,可是抽到一半时他忽地变了脸色,整张脸一下子就白了,瞪大眼睛惊恐地叫到,“有、有有有东西!我摸到了!”

    可是众人透过瓶身却依然是什么也没见到,就看到他虚空握了一把空气,然后颤着往外抽手。

    仆从哆哆嗦嗦把那个东西从红瓷瓶里掏出来,等他看清自己手上握着的是什么之后惨叫一声就飞快地甩了那快红r_ou_——他从花瓶里摸出了一个心脏。

    那心脏落地后擦出一大片血迹,却还鼓鼓地有规律地跳动着。

    仆役们见状哪还敢在此地停留,连桌面上的烛台被撞倒了都没空去捡,纷纷鬼哭狼嚎着朝外跑去,与其同时花瓶中又传来了幽怨的戏曲声,尖锐凄凉,在茫茫的黑夜中叫人毛骨悚然,不时还伴随着畅快的笑声。

    然而不管是凶相男子还是其他仆役,都没胆子再回头去看一眼那红瓷瓶,仿佛那是一个血红色的吃人恶鬼,

    烛台上的蜡油滚出,宇文猛不想看一场火灾因此发生,便抱着漠尘下地想要收拾一下那个烛台,然而他们刚落到地面,原先伴随着戏曲一起响起的笑声便戛然而止,但那戏曲声还在继续。

    等到宇文猛朝着红瓷瓶的方向走了几步后,屋子里忽然闪出一道黑色的人影挡在他们面前。

    那人将兜帽取下,露出苍白的面容和殷红的嘴唇——正是自瓷器摊子一别后便没了踪影的骨墨。

    宇文猛看见他时也是微微一怔,继而挑眉笑道:“我就说,这样的骨瓷瓶你怎么会放弃,原来一直躲在这里。”

    漠尘原先见宇文猛走向那红瓷瓶,便躲到他衣领里不肯出来了,结果没一会却听见了宇文猛在说话,就好奇地悄悄冒出半个脑袋,怯怯地盯着外面。

    第43章

    “我当然会待在这里, 你不也知道吗?这么好的骨瓷我怎么可能放弃?”

    骨墨一向狂纵不羁的声音落入漠尘耳中,他一冒头, 就对上了骨墨幽渊似的浓黑双眸。

    但其实漠尘还没冒出头来的时候, 骨墨就在关注宇文猛胸膛前鼓鼓的这一团了。

    毕竟宇文猛不是个女人, 就算他身材魁梧,胸前也不可能鼓起这么一包, 更别说这一团东西还扭来扭去的, 没多久还探出毛绒绒的脑袋来望他。

    而骨墨看清漠尘的面容后眼睛就微微眯起, 嫌弃道:“又是这只秃毛狐狸?”继而笑道, “怎么?你也学起了云采夜收了个小徒弟?”

    宇文猛看着可不是什么会怜香惜玉的人,这只狐狸和他一定有什么关系,只是目前骨墨并不知道这是何种关系,但他知道, 如果能挟制住这只肥狐狸,说不定能要挟宇文猛干些什么事。

    骨墨勾唇邪肆地笑着, 盯着漠尘的目光是毫不掩饰的满满恶意。

    任何生物在面对比自己强大的对手时,都会感到恐惧, 这是一种本能——帮助他们规避灾祸活下去的本能。漠尘在第一眼看到宇文猛的时候就感到了恐惧, 现在他对着骨墨的眼睛也有些发憷, 打了个小颤后缩回宇文猛的怀里。

    “你在恐吓我的小狐狸?”宇文猛语气淡淡,手指在漠尘脊背上轻轻抚着安慰他, “还是在打它的主意?”

    “小狐狸, 叫得真恶心。我对你这怀里这个丑东西没兴趣, 我拿了那个红瓷瓶就走。”啐了一口, 为了力证自己对漠尘没有一点非分之想,他还搬出了云采夜,“只有云采夜,他那样对我,我还是舍不得动他,唉……”

    骨墨一边说着,一边摆出无奈又宠溺的表情,就好像他和云采夜真的有段旧情。

    但他也没说谎,他是真的喜欢漂亮的美人,哪怕云采夜砸他店毁他聚魂幡,骨墨还是觉得自己再次见到云采夜时依旧会屁颠屁颠地凑上去。

    至于宇文猛……这种粗犷的男人和云采夜的小徒弟没什么两样,他看到就恶心。

    然而宇文猛却反问他:“你要是真想拿了红瓷瓶就走,会放任红瓷瓶在这吓人?”

    方才的笑声毫无疑问一定是骨墨发出的,他甚至有可能就直接躲在屋子里,在某个看不见的角落优哉游哉如痴如狂地听人头瓷瓶的凄厉歌声,然后在看见凶相男子的狼狈模样后忍不住捧腹大笑,他是骷髅鬼化成的魔,这人头瓷瓶在旁人眼里多么可怖,在他看来也是可爱心怜的。若不是宇文猛突然跃至门前,他也不会现身,估计就想等着这人头红瓷瓶把凶相男子一家吓死,然后再带着红瓷瓶溜之大吉。

    而骨墨听了宇文猛地话后笑着回答他:“是他非要和我抢这瓷瓶的,现在他拿了瓷瓶,应该很高兴死了才是。”

    死是会死,但不一定是高兴死的。

    所以宇文猛对于骨墨的解释只有一句:“呵呵。”

    嘲笑完后他又揣着漠尘迈上台阶,骨墨见状也上前一步,拦住他们的去路说:“宇文猛,云采夜砸了我的店,毁了我的聚魂幡。他是你同僚,你不该帮他道个歉吗?至于这赔礼我都想好了,就这个红瓷瓶好了。”

    宇文猛冷冷道:“我和他没有任何关系。”

    “可云采夜辜负了我的感情啊,你们都是天界的人,总得——”骨墨依旧在胡搅蛮缠,也不知是不是在等身后的火势扩大。

    “你胡说!”

    可是漠尘却再也不想听骨墨这样侮辱云采夜了,就算他现在已经不爱慕云采夜了,可云采夜毕竟是他的救命恩人,还曾经一度是他心中可望不可即的白月光,况且云采夜除魔卫道,更是漠尘最崇拜的上仙,他听着骨墨这样胡言乱语,忍不住出声打断他的话。

    骨墨听见漠尘的声音后眼里倒是真的有了几分惊讶,他之前就见宇文猛揣着这只小雪狐,可是没听漠尘说过话,他又闻不到漠尘身上半点妖气,以为漠尘不过是只普通的雪狐,先前说漠尘是宇文猛地小徒弟也是开玩笑的,谁不知道宇文猛整日冷面严肃像是天煞孤星似的,谁敢和他亲近呢?

    “不是妖……”那会是什么?

    骨墨眼里的兴致更盛。

    宇文猛却看不得漠尘这样维护云采夜,就打算速战速决,足尖一转便以骨墨无法抗衡的速度冲进屋内,甩袖挥灭了屋里的烈火。而骨墨却以为他要夺下红瓷瓶,所以立刻拦到了红瓷瓶面前,来不及阻止宇文猛的动作。

    “原来你不是来和我抢红瓷瓶的啊。”骨墨满面愕然,不过他很快又笑了起来,比刚刚看到人头红瓷瓶将凶相男子吓得屁滚尿流时还要高兴,指着宇文猛大笑道,“哈哈哈我没看错吧?咱们天界最冷血的大将军居然也对这些凡人有怜悯之心了,你这样cha手人间的事,不怕遭天谴吗?”

    最后一句话骨墨咬音极重,让漠尘变了脸色。

    天界不可过多干涉人间界的事,否则就会乱了原有的秩序。比如今日宇文猛选择灭火救下这座宅院里的人,假如宅院里有个人今夜要死,但是他没死后,后来某一日他又错手杀死一个不该死的人,那这条人命的业障,到底该算在那人头上,还是宇文猛的身上?

    故而所有修士成为散仙之后大多都会移居到博物洲,就是为了不管世事,不沾业障。

    骨墨不知道宇文猛为什么要救人,漠尘却是知道的——因为他的功德树要长叶子,所以宇文猛在帮他。

    可是宇文猛对于骨墨的要挟脸色却是变都不变,淡淡道:“我不拿红瓷瓶,你也不能拿。”

    骨墨看着宇文猛这样软硬不吃,已经有些不耐了,瞠目喝道:“凭什么?!”

    “就凭你拿了,我会去抢。”宇文猛扫了骨墨一眼,邃黑的双目古井无波,语气却是桀骜无比,“你要不要猜猜,我抢不抢得到。”

    骨墨咬牙道:“抢不到。”

    但是宇文猛一定能毁了这红瓷瓶,毁了的红瓷瓶对骨墨根本没什么用。

    骨墨来回踱了几圈步子,怎么也想不明白宇文猛为什么非得和他杠上,指着宇文猛地脸骂道:“你有病吗!”

    然而骨墨现在也就只能动动嘴皮子骂人了,宇文猛看着他气得跳脚的模样勾唇道:“再说我也不打算cha手。”他继续直对着骨墨的双目,不再压制周身磅礴的威压,缓缓道,“红瓷瓶到了你手里,就不是人间界的事了。”

    是的,这就是骨墨为何一直迟迟不肯动手拿走红瓷瓶的缘故——他不确定宇文猛是否和他一样,也盯着这个红瓷瓶。

    红瓷瓶在凶相男子手里,那就是人间界的东西,可是一旦到了他手里,那就和魔界扯上关系了,云采夜和宇文猛是同一品阶的真仙,宇文猛成仙时间又比云采夜早,他的实力和云采夜相比只强不弱,骨墨能和云采夜打成平手,但他不确定能不能和宇文猛打平。

    更何况宇文猛能够分神化身,另外一个化身和他功力几乎不相上下,一旦打起来,他对上的是两个宇文猛,而不是一个。

    两个宇文猛,他打个屁啊!

    于是骨墨又想如法炮制,再次威胁道:“真的打起来,你就不怕我杀了这里——”

    “你以为我会在乎?”宇文猛的声音比他更冷淡,“我说了,我和云采夜不一样。”

    云采夜是真的心系天下苍生,宇文猛可是半点感情都没有,云采夜虽然是剑神,可其实宇文猛才是天界真正的剑,他只听天帝号令,如果哪日天帝疯了,让他去杀人杀仙,宇文猛照样可以眼睛都不眨地遵令动手——剑杀人时是不该有感情的。

    而这样的事,宇文猛又不是没有干过。

    今日骨墨就算在这大开杀戒他也不会有任何感受,甚至还给了宇文猛一个上天界带兵下来群殴骨墨的好借口。

    骨墨闻言瞳孔微缩,闭了闭眼睛又睁开:“宇文猛,我就想要这么个红瓷瓶!咱们仙魔两界井水不犯河水,你到底为什么要来干这一趟浑水?”

    宇文猛不答,他走到红瓷瓶面前,不像骨墨那样畏手畏脚地不敢碰红瓷瓶,反而伸指重重地弹了下瓷瓶瓶身,红瓷瓶早在宇文猛从树上跃下落地时就安静如ji了,毕竟它如果学着漠尘那样从瓶口里冒出个人头见到宇文猛还不知道是谁吓谁呢,所以现在被敲了也没敢吱声。

    见状,宇文猛缓缓勾起唇角,也不再看骨墨和红瓷瓶,抱着漠尘转身就走,轻飘飘地丢下一句:“因为你说我的小宝贝丑。”

    那日骨墨把漠尘差点说哭的事,宇文猛一日都没有忘记过。

    虽然他也觉得小狐狸这个样子丑的不能再丑了,那那也是他的小宝贝,骨墨一个魔界的臭鱼鳖有什么资格置喙?

    而骨墨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才明白宇文猛嘴里那个小宝贝是什么。

    是他怀中一直抱着的那只又秃又肥丑狐狸。

    骨墨简直不敢置信,他不能相信不管是云采夜还是宇文猛,天界这样佼佼真仙居然眼睛都瞎了喜欢这些丑东西,还一模一样地护短!他当初就是说了云采夜那丑徒弟几句,后来就被云采夜砸了店;现在他骂那只肥狐狸丑,宇文猛就让他只能看着自己垂涎欲滴的宝贝,却不能碰也拿不到。

    喜欢丑东西的更是王八蛋,天界的人都是王八蛋。骨墨如是想到。

    宇文猛抱着漠尘往翩跹台赶回去的路上,两人的都没有说话。

    而宇文猛刚刚为漠尘出了一口恶气,他也没像平日那样拎着小狐狸说两句玩笑话,要把小狐狸逗得满脸通红,眼眶泛水才肯罢休。

    因为他感觉到小狐狸在他怀里轻轻打着颤。

    大概是因为怕他吧——怕他方才在和骨墨的对峙中所表现出的无情和冷漠。

    宇文猛心里思绪翻涌,面上却一点也不显,抱着漠尘又进了八珍楼顶的大厅,不过这次他们没见着宴宁,倒是虞荣和几个护卫神色各异地在大厅里面面相觑。

    大厅此时也和他们离开时的样子完全不同了,到处是刀剑的砍痕和翻飞的果r_ou_杯盘,似乎这里刚刚经历过一场恶战。

    虞荣在看到他们后也马上迎了上来,告诉宇文猛:“刚刚这里来了一波刺客。”

    于是宇文猛开了口,声音低沉道:“你们王爷受伤了?”

    虞荣眉头深深皱着,面上神色几轮变换,然后摇头:“没有。刺客全被我们制服了,已经派人去审讯了。”

    刺杀王爷不是什么小事,那些刺客没死的话恐怕要遭受好大一番折磨。

    宇文猛微微颔首,没有再说话。

    虞荣看见他出去时还带着漠尘,结果回来后就变成了自己一个人,便地问了一句:“……漠公子?”

    蜷在宇文猛怀里的漠尘听见自己的名字下意识动了两下,于是虞荣这下看清宇文猛怀里还揣着一只雪狐,黑琉璃似的眼眸望着人时灵动又可爱,瞧着似乎就是宇文猛和他们初见那日怀里的雪狐。

    回忆起那位漠尘公子和卞玉蘅如出一辙的稠丽面容,虞荣心里登时有了个猜测。

    要放在之前,他可能不会想这么多,可是偏偏他们已经先遇上了卞玉蘅,又有那诡谲的戏声,以及今晚刺客失败的行刺。

    而宇文猛一直没有再出声,沉默了一会虞荣自己忍不住道:“我看到那些刺客好几次已经砍到王爷了,但是王爷他……没有受一点伤。”

    第44章

    那些刺客是在宇文猛和漠尘离开约莫一刻钟之后来的。

    彼时宴宁还趴在桌上自言自语, 过了会后又说肚子饿,想要吃点东西,虞荣遍让人去准备了些食物端过来,那些刺客就伪装成端菜婢女,待接近宴宁后便猛地拔出短匕朝他刺去。

    刺客的动作太快, 即使虞荣和宴宁挨得很近也来不及救他, 更重要的是, 那匕首锋刃上折s,he着诡谲发暗的寒光——匕首淬了毒。

    虞荣只能眼睁睁地刺客将匕首刺向虞荣的胸膛。

    然尔出乎他意料的是, 那匕首只划开了宴宁的外衫, 刃尖触及看似柔软的赭红内衫后就像是碰上了铁网,再也无法前进。

    而宴宁垂眸看着顶在自己胸前的匕首也愣住了, 刺客更是错愕万分,等回过神来后又马上朝宴宁的脖颈挥砍去,可是他已经错过了杀死宴宁的最好时机。于是那匕首的锋刃还未碰上宴宁,刺客便被虞荣一脚踢飞至大堂中央。

    其余刺客见到伪装成端菜婢女的刺客已然失败,便从窗户和回廊跃进大厅, 亮出武器杀向宴宁。

    八珍楼毕竟不是王府,这里守卫薄弱, 王府几个侍卫又寡不敌众负了些伤,纰漏百出, 没有完全护住宴宁, 以至于宴宁后面又被刺客砍了几刀。

    虞荣是离宴宁最近的人, 他能清楚地看见那些刀剑的确结结实实地落在了宴宁身上, 力道很大, 宴宁也痛呼了几声,他原先穿出来的那件黑色外衫被砍成了褴褛破布,但里面的赭红衣裳确是完好无损,一点痕迹也没留下。

    回忆着那时的情景,虞荣眉头拧着:“等我们将刺客悉数制服后,王爷就去了厢房,不让任何人近身伺候。”

    宇文猛听完他的话略微一顿,继而问道:“那身红衣,是你们王爷一直穿的衣衫吗?”

    “那红衣是卞公子留下来的。”虞荣苦笑着说,“王爷和卞公子去安河的前一夜,送了王爷这一身衣衫,而卞公子离开后,王爷每次出门都要穿着这身衣衫,若不是因为要换洗,恐怕公子连晚上睡觉都要抱着那红衣睡。”

    宇文猛点点头道:“我知道了,等明日宴宁王爷醒后,我再来见他。”

    说完,宇文猛也抱着漠尘离开了大厅。

    八珍楼是宴宁出资修建的小楼,整座小楼都只供他一人使用,里面休憩的厢房很多,随便拎出一间就能入住。而宇文猛路过他今日和漠尘欢爱的厢房时脚步微停,但最后还是推门进了隔壁的厢房。

    进屋后,宇文猛将漠尘放到床榻上,问他:“想洗澡吗?”

    其实他们完全可以用法诀直接清除身上的污垢,不一定非得通过沐浴才行,但沐浴更像是一种习惯,有空且闲的时候,当然还是沐浴比较好。

    从离开宅院后便一直沉默的漠尘听了这话也没出声,只是摇了摇头。

    宇文猛也沉默着,随后转身走向八宝圆桌——他想给自己倒杯茶。宇文猛思考事情的时候,往往会拿着茶杯,一边茗茶,一边想事。

    不过这会儿宇文猛刚转过身,他身后就传来些窸窸窣窣的声音,随后一个温热的身体贴了上来,双臂环着他的腰身从背后抱住了他。

    宇文猛身体微僵,垂在身侧的手指攥成拳。下一刻,他就听到了漠尘带闷闷不乐的声音:“将军……”

    “怎么了?”宇文猛抬手盖住漠尘箍在他腰上的手指,听出了漠尘声音里的害怕与难过。

    果然,小狐狸还是会怕他的。

    漠尘又带着些难过的语气开口,说:“将军,我们帮王爷找到人后,就回去吧。”

    “嗯。”宇文猛淡淡道。

    漠尘听着宇文猛这漫不经意的回答,觉得男人肯定是没懂自己的意思,便绕到他面前,蹙着眉认真道:“将军呀,我的意思是,以后我们也不出来做好事了。”

    这句话就让宇文猛有些愕然了,他也微微皱眉,问漠尘:“为什么?你不想成仙了吗?”

    “我想啊……我想和将军一直在一起的。”漠尘语气怏怏,愁眉不展的,小脸上满是担心,还有宇文猛一直不想看见的恐惧和害怕,“可是将军你是神仙啊,神仙是不能干预人间界的事的,那个骨墨说的对,你会遭天谴的。”

    这些日子,漠尘每天都和宇文猛待在一起,他觉得这是他从记事以来最幸福的日子,但就因为太乐不思蜀了,漠尘差点都忘了宇文猛和他是不一样的。

    就拿今夜来说,宇文猛灭了那红瓷收藏屋里的火,如果那火按着原本的途径是烧不死的人,那宇文猛灭了就灭了;可如果那火今夜一定会带走几个人,宇文猛岂不是救下了他们?

    假如宇文猛因此欠下业债,之后天界追责,他要该怎么办?

    漠尘很怕宇文猛被天界的人抓走,逼迫他们两人分开,或是天道降下天劫谴责宇文猛,他一路上都在想这件事,越想越害怕,现在便抱着宇文猛的腰可怜巴巴地央求他:“将军,我们回博物洲去吧,我会每日去洲上找花树浇水的。或者回小竹楼,我们就一直待在那吧?再或者……或者我们去镇魔塔?我看云枝上仙那有好多书,我帮他理书,也算是做好事吧?”

    其实若不是因为他们已经答应了宴宁小王爷一定要帮他找到那位卞公子,漠尘现在就想拉着宇文猛跑了。

    而宇文猛听着他的话怔忡着,有些不太敢相信原来这就是小狐狸一直在害怕的事,但是他心里的确是在欣喜,欣喜小狐狸害怕的并不是他。

    他喉结滚了两下,再次开口时声音有些艰涩喑哑:“那样功德树的叶子,会长的很慢,也许一百年都不一定能长得齐。”

    “没关系的。”漠尘只怕宇文猛不肯答应他,绞尽脑汁地想着理由,还站直了保证道,“功德树的叶子总会长齐的,我会努力修炼,努力不靠功德树渡劫的,将军你要相信我。”

    宇文猛扯了扯唇角,低声道:“好,我相信你。”

    漠尘得了他的保证后,脸上的担忧的神色才褪去,绽了笑颜说:“那我们一帮宴宁小王爷找到人后,就回去?”

    宇文猛还是笑着,说:“好。”

    都说情人眼里出西施,在漠尘眼里,宇文将军近几日是特别俊的,更别说他们今日还偷偷在厢房里“私定终身”了,此时被男人这样温柔地凝视着,他的脸就有些红,低着脑袋说:“那将军……我现在想沐浴可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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