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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芳不自赏 风弄第22部分阅读

      孤芳不自赏 风弄 作者:未知

    孤芳不自赏 风弄第22部分阅读

    孤芳不自赏 风弄 作者:未知

    孤芳不自赏 风弄第22部分阅读

    面的垂帘,拔出宝剑。

    宝剑长吟,颤动不止。剑锋直指苍穹,何侠用尽最大的力气,吼叫起来:“公主万岁!”

    “公主万岁!”

    “公主万岁!”

    “万岁!万岁!公主万岁!”

    身后万人齐呼,声动如雷。

    “万岁!”

    “公主万岁!”

    平原上,回荡着阵阵吼声。

    面前屏障似的垂帘被霍然掀开,何侠的脸出现在面前。

    “公主。”

    “驸马……”耀天低低应着。

    “多谢公主。”

    耀天怔怔盯着今生今世也看不倦的俊容,轻声问:“驸马谢我什么?驸马知道吗,我放走了驸马费尽心血带回来的白娉婷,才能让东林撤军。”

    何侠表情竟丝毫无异,专注地审视耀天片刻,悠然叹道:“经此一役,方知公主待我情真。”

    “驸马!”耀天的眼泪,终于忍不住夺眶而涌,不顾众目睽睽,扑入何侠温暖的怀抱中。被何侠一把搂住,耀天哭道:“耀天放走了白娉婷,辜负了驸马。”

    “公主错了。”何侠轻柔地爱抚着怀中的妻子,低声道:“只有懂得真爱的女人,才懂得嫉妒。公主竟还肯放娉婷一条生路,何侠……何侠感激不尽。”

    耀天在怀中微微颤抖,何侠宽阔的肩膀,给予她无限的力量。

    何侠柔声说着温暖的言语,眸中,印出远处东林大军远去的旌旗。

    娉婷若去,不会留在云常,不会返回东林。

    唯一的方向,只有北漠。

    ☆☆☆ ☆☆☆

    松森山脉,暴风雪将来临。

    深一步浅一步踩在雪地里,娉婷和醉菊气喘吁吁地向高处不停地挪动脚步。

    “暴风雪快来了。”

    “在那之前,能赶到岩区吗?”

    娉婷沉吟:“恐怕来不及。”

    醉菊的心猛地一沉,紧张起来:“那怎么办?在这雪林里,到处都是光秃秃的树,风雪来了没有地方遮蔽,我们会活活冻死。”十指抓着单薄的包裹。

    几天里靠给人们诊病得来的钱,除了买一套行医用的廉价银针和吃的,剩下的尽花在保暖的衣裳上。但即使是身上最厚的那件,也绝不能保护她们在露天里熬过任何一场风雪。

    娉婷抬头,盯着天上浓得快滴出墨来的乌云。风雪未起,阴骘都孕育在云中,此刻反而一丝风也没有。

    “醉菊,点火。”

    “唉呀,这个时候点火有什么?暴风雪一来,什么火都没用。”

    娉婷从容地道:“点火,烧水。”秀气的脸上,又隐隐露出悠然的笑意。

    醉菊还想说什么,一看见娉婷唇边的笑意,居然情不自禁地把话从喉咙里咽了回去,应道:“好,点火烧水。”

    取出火种,林中干枯的树枝触火即燃,无风的雪地上,木柴劈劈啪啪地在火光中剥裂。

    “在雪地上挖个洞。”

    雪很松,两人膝盖着地,用手挖,不一会,手已经触到雪下的泥土。一直被雪覆盖着,吸收了地热的泥土比雪要难挖多了。

    醉菊皱眉道:“这不够深,还要挖。”

    “不必。”娉婷道:“用树枝搭小棚子。”

    时间不多了,黑色的乌云在头顶迅速游动,仿佛急着寻找发泄的出口。

    在雪洞上稀稀疏疏用枯树枝架起小棚子,娉婷找到许多枯叶,手脚麻利地撒在棚子上。

    醉菊手忙脚乱地帮忙,一边急道:“这个风一吹就倒,有什么用呢?”

    撒够了枯叶,娉婷又将包袱打开,取出两人仅剩的两件换洗衣裳,展开来铺在小棚上。

    “姑娘,你这是干什么?”

    “把水端来,倒上去。”

    “还没有烧开呢。”醉菊愣道。

    娉婷又好气又好笑:“冰融化了就行,要开水干什么?”

    醉菊看看小棚子,又看看锅里已经融化的冰水,终于恍然大悟:“哦!哦!”大眼睛顿时发亮:“是是,我这就端过来。”

    融化的水浇铸在小棚子上,衣裳和棚子里面填充的枯叶吸收水分,瞬间,薄薄的冰层出现在棚子最外层的衣裳上。

    “真的管用啊!”醉菊高兴地笑起来。

    “别忙着笑,水远远不够,快点快点再弄多点。”

    “是是,这就去。”

    往返来回,火堆不断融化着冰块。

    水一锅一锅浇铸上去,小棚子上的冰层越结越厚。

    晶莹剔透的厚厚冰层下,可以看见娉婷和醉菊展开的衣裳,圆形的棚顶,就像一座漂亮的小小冰雪屋。

    醉菊端着锅子,再倒一锅水在棚顶:“够了吗?”水落在棚子顶端,沿四方下滑,未来得及滴淌至雪地,已经凝结成又一层冰。

    “这一场风雪不小。”娉婷看着头顶涌动的乌云:“再浇多点才行。”

    轰隆隆……

    连串闷雷,从乌云深处,仿佛经过很长的距离终于到达地面。

    沉闷的雪地上,飘过一丝若有若无的凉风。

    娉婷脸色骤变:“来不及再浇了,快躲进去。”

    拉着醉菊,连忙钻进预先留出的小小入口。两人窝在里面,空间小得只可以紧紧搂在一起。

    “里面好暖和。”虽然很挤,醉菊还是舒服地叹了一声。

    “雪下的泥土吸了地热,我们挖开了雪,在棚子里挨着地,所以会暖和。”

    狂风已经起了。

    有一半在雪下的矮小棚子,结实如冰砖似的棚顶,应该可以帮助她们抵抗这场风雪。

    娉婷和醉菊心惊胆颤地听着隔棚传来的可怕的动静。

    相对于外面,棚子中的天地显得格外宁静。

    “我们应该可以穿过松森山脉吧?”

    娉婷沉默着。

    好一会,才道:“是的,应该。”

    “姑娘?”

    “嗯。”

    “你在想事吗?”

    “对。”

    “想什么?”

    娉婷挪动了一下,缓缓道:“醉菊,不管外面的暴雪下多久,不管里面有多暖和,我们可都不能睡着。如果雪层遮蔽了入口的缝隙,我们又睡着了,就会活活闷死在这里。”

    醉菊正被暖和的环境诱得昏昏欲睡,闻言吃了一惊,立即睡意全无,应道:“我知道了。”这样说着,情不自禁叹了一声。

    小棚子里如此安静,娉婷又和她紧贴着,当然不会听不见她的叹气。

    “你叹什么?”娉婷问。

    “没什么。”

    沉默了一会,娉婷轻声问:“你是不是在想,假如我们真的闷死在这里,那就永远也不会有人知道我们的下落了?”

    醉菊不由又叹了一声:“白姑娘,你为什么这般聪明?”

    娉婷嘴角动了动,挤出一个苦涩的笑容。

    小棚子又沉寂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醉菊忍不住轻声问:“若我们真在这松森山脉里送了命……”

    “不会的。”娉婷截断她的话,柔声道:“不会的,醉菊。”

    酸气缓缓冒到鼻尖,醉菊也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忽然红了眼眶。她摸索着伸过手,触到娉婷的指尖,便紧紧握住了纤细的手。

    两只磨出不少血痕却仍灵巧的手,在黑暗中紧紧握在一起。

    安静的天地中,醉菊的呼吸,却骤然停止了。

    骤然消失的呼吸在宁静的小棚中突兀地怪异,娉婷静静等着,醉菊的指在她腕上毫无移动地贴着,像静止了一样。

    许久过后,醉菊终于放开屏住的呼吸,传入娉婷耳中的呼吸声,似乎喘得比开始更急了。

    “白姑娘,你的脉息……很乱。”醉菊的声音也有点慌张:“我要立即帮你扎针。”

    “不要紧,醉菊。”娉婷淡淡地道。

    “不行,要立即扎针。”醉菊习惯性地往后伸手摸包袱,手肘撞到身后坚硬的棚壁,好一阵火辣辣的疼。

    包袱呢?

    醉菊猛地怔住了。

    “我们进来太匆忙。”黑暗中,娉婷的声音轻柔、镇定:“醉菊,包袱漏在外面了。记得吗?就是我解开包袱拿衣裳的时候。”

    狂烈的暴风夹着冰雪砸在坚实的棚顶,传来恐怖的声音。

    里面的死寂和外面的狂风呼啸,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醉菊的眼睛在黑暗中闪闪发亮,她没有迟疑多久,咬牙道:“我去拿回来,应该就在附近。一钻出去,伸手拿了就回来。”

    “不。”娉婷轻轻吐出一个字。

    醉菊忽然发现,娉婷占据的位置,不偏不倚地,恰好让她无法钻出入口。

    “白姑娘,我知道你的心意。但我要把银针拿回来。”醉菊沉声道:“我是大夫。”

    漆黑中,娉婷的影子朦胧至几乎看不清轮廓,无光的天地仿佛和她已为一体,静止的应该是瘦弱的身影,却有着泰山一样无法撼动的凝重。

    “醉菊,你知道银针在哪里吗?风雪一起,它已经不知道被卷去了多远。”

    “说不定挂在附近的树枝上,我还是可以试一试去找。”她试着向前,碰到娉婷的手臂,指缓缓滑落到手腕处,最后握住了她的手:“白姑娘,我说过,一定会保护你和孩子。”

    娉婷的身影屹然不动,就像一座已经千百年的雕像。但她的手,紧紧反握着醉菊的手。

    “我也说过,我们不会死的。不会的,醉菊。”

    两双冰冷的,纤细的手,紧紧握在一起后,些微暖意从贴合的掌心处缓缓升起。

    藏身的棚子那么小,醉菊甚至没有一点点空间让娉婷挪开。

    “可是,孩子……”醉菊在幽黑中听见自己的声音,带着低微的抽泣。她松开了握紧的手掌,用指尖向上探索到娉婷的脉搏。

    紊乱的脉象,让她的指尖微微颤栗起来。

    温热的液体,滴在衣襟上。

    寂静的黑暗中,泪珠坠落的声音,很清晰。

    银针,为什么竟会忘记了最重要的银针?

    一路上不断用草药和银针为娉婷巩固体质,稳定脉象,为何偏偏在风暴来临的时候忘得一干二净?

    外面狂烈的风暴,会将单薄的包袱连带里面的银针吹刮到何处?

    醉菊今生也不会忘记这场残忍的风暴。

    “别担心,孩子不会有事。”

    听错了吗?

    娉婷的声音里,有浓浓的温柔和从容。

    醉菊感觉着她腕上凌乱的脉息,这些淡淡的平静的话,每个字都像针一样扎在醉菊心上。

    黑暗中,听见娉婷含着笑意的,如作梦般轻柔的语气:“孩子在我腹中,乖乖地睡着。我是他的母亲,我会好好护着他。风雪那么大,可他在我这里,会很暖和,很安全。”

    听着娉婷的声音,醉菊几乎可以想像她此刻唇角逸出的微笑。

    温婉动人,如春风新雨。

    娉婷确实在微笑。

    百密一疏,那一疏总会出现在最要命的时刻。

    在风暴来临,匆忙进入小棚的瞬间,她想起了包袱,还有包袱里的银针。同时,她也知道已经无可挽回。冰天雪地中的暴风雪,不但刮得走包袱,也能刮得走活生生的人。

    她知道她的脉象已乱。

    头有点昏乱,眼前的模糊,说不清是因为黑暗,还是因为别的。她的力气,仿佛正被一丝一丝地抽走。

    正因为如此,她更必须微笑。

    “别为我和孩子担心,醉菊。我们会熬过这场风雪。”

    这孩子虽然还小,但他不像你想像的那么脆弱。

    他孕育于冬夜。

    在母亲的腹中,感受过隐居别院的安宁,听过名动四国的琴声,赏过断人肝肠的明月。

    见识过,火光冲天的夜空,淌满鲜血的雪地,还有母亲登车离去时,洒落一地的绝望。

    这孩子会比我们更坚强、更勇敢。

    他的父亲是当世名将,永远不会被打败的镇北王。

    他身上流着的,是楚北捷的血。

    这世上最强悍的热血。

    半年一幽 20060103 21:06

    第二章

    清晨,橙光透过层层厚云,朦朦胧胧透出一点。

    骤来的马蹄声打破宁静,在白皑皑的大道上急促响起。

    得得、得得、得得得……

    一骑由远而近,马背上插着代表军情的紧急旌旗,确保一路通行无阻。

    “开门!快开城门!东林撤军!东林撤军!”

    传令者仰头对着关闭的城门大喊,精疲力竭中犹带兴奋的喜悦。

    城头的守卫怀疑地竖起耳朵,探出脑袋向下喝问:“兄弟,你刚刚说什么?”

    “快开城门,赶着向丞相禀报呢。东林撤军啦!”

    “东林撤军!东林撤军!大战结束了!”

    厚重的城门发出嘎拉嘎拉声被缓缓打开的同时,东林撤军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冲入云常都城的上空,掠过每一颗忐忑不安的心。

    大战结束的好消息,加急传送入云常都城。

    “丞相,丞相!东林撤军了!”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老成持重的贵常青还是忍不住猛然从床上坐起来:“真的撤了?”

    “撤了,公主殿下亲达战场与楚北捷谈判,随后东林大军就撤了。”传令使跪着,利落干脆地禀报:“我军派出大量探子,密切监视东林大军动向。东林大军无丝毫异动,是真的在撤。”

    贵常青一边急急忙忙要侍从伺候更衣,一边问:“公主和驸马爷呢?”

    “公主和驸马领军返回都城,正在路上。”

    “要盛大迎接。”贵常青一脸喜气地回头,指了一名贴身侍从:“去,要司礼官员立即来这。凡是负责采买、礼仪、鼓乐的官员,给我一起叫到这里来。等等……”他思索了一会,又吩咐道:“这次东林云常之战,毕竟还是有云常子弟伤亡,去把越老军务也请过来,我们商量一下抚恤的事。”

    传话的侍从连忙点头,一一记下,转身要走。

    隆隆隆隆!

    几声轰呜骤然传来,震得屋顶簌簌落尘。屋里众人都吓了一跳,贵常青脸色一变:“都城里发生什么事?快去查!”

    不一会,派出去的侍从小跑着回来道:“禀告丞相,东林撤军的消息已经传遍都城,所有人都醒啦,在街上喝酒唱歌。到处都在放炮仗,城里最大的炮仗店把镇店之宝也抬出来放了,刚才那几声大响就是他们闹的。丞相,要不要把他们抓起来?”

    贵常青听明白了,摇头笑道:“抓他们干什么?谁家没有子弟在军中,大战结束了,百姓高兴,我们悬着的心也可以放下来了。”喝令道:“来人,从我府里取一千两银子去买酒,放在王宫前的广场上,让百姓们自行取用。”

    侍从笑道:“丞相,宫里酿造司的仓库都是满的,用不着拿银子去民间酒坊买。”

    “那些要等公主和驸马爷回宫时才用,那么多的将兵,那么大的喜事,我还担心仓库里的储酒不够呢。”想起将会使国力骤损的大战在未造成重大伤亡前结束,贵常青心头无比畅快。

    ☆☆☆ ☆☆☆ ☆☆☆

    云常一直奉行静养避战的国策,贵常青在其中实在功不可没。

    没多久,早前出去的侍从赶了回来,禀道:“官员们已经请过来了,都在前厅等候丞相。”

    “嗯。”贵常青再整理了一下隆重的官服,跨出房门。

    一路沿着丞相府的小径,绕过后花园,打算直往前厅。心情愉快,稳重的脚步也变得轻盈。刚抵达府邸中结了一层厚冰的湖边,忽然又一次听见传令者那种熟悉的拉长嗓子喝喊的腔调:“报!军情急报!报!”声音由远及近,喊话人一路飞奔而来。

    贵常青心里“咯登”一声。

    东林已经撤军,前线怎会又一次传来军情急报?

    事情有变?

    “你们下去。”贵常青挥退身边侍从。

    转身时,传令者已经奔到眼前。

    “报!军情急报!”

    贵常青在通往小桥的台阶上驻步,沉声问:“是否发现东林大军佯撤?”

    这名传令者刚从马上下来,气喘吁吁,摇头道:“不是,卑职不是从前线过来的。”

    “哦?”贵常青心中稍定:“有什么军情,说吧。”

    “禀报丞相,我云常与北漠接壤一带的关卡,连续被挑。”

    贵常青奇道:“竟有这样的事?挑了哪些关卡?对方有多少人?是北漠的军马?”

    “统临关、赫蒙关、萧阳关、允僚关都被挑了。对方不是北漠的军马。那人是从我云常方向来的。”

    贵常青惊讶地问:“那人?”

    “是。”传令者也一脸不可思议:“单枪匹马,连挑我云常四个关卡。挑关者来去倏忽,剑法凌厉。因为与东林的大战,关卡中大多精锐将士都被驸马爷抽调去了前线,剩下的守卫根本不敢和此人交战。”

    贵常青思忖片刻,又问:“昌将军坐镇一方,难道他不闻不问?”

    “昌将军手下的精锐也被驸马爷抽调殆尽,听说此事,立即派遣剩下的所有人马围剿此人。但此人实在厉害,来去无踪,而且精于反追踪,只选关卡人少力薄的时候挑关,来去从容,大队一到,绝对找不到他的影子。昌将军也对他无可奈何,只能命令各处关卡暂时关闭,以免又被他冲入关中。”

    “既然是连挑四关,看来不是为了闯关到北漠去。”

    “不是。那人每次挑了关卡后,就抓住管事的队长逼问一个女子的下落。他手里拿了一幅锦图,上面画着一个女人,只问每一个关卡里的人有没有见过那名女子,知否她去的方向。此人神勇彪悍,常人到了他面前,别说对着他的剑,就算被他扫两眼也胆颤心惊。”

    贵常青听到此处,已猜到端倪,反露出笑容:“你们可知道此人是谁?”

    传令者诧异地问:“此人每次出现都头戴斗笠脸蒙黑巾,只让人看见一双眼睛,难道丞相知道是谁?”

    贵常青嘴角逸出微笑,负手在背,仰望渐亮的苍穹,感慨似的长叹道:“还能有谁?只有楚北捷。”

    东林撤军的消息刚刚送至都城,楚北捷竟然已经挑了四处关卡,令人震惊的迅猛。

    一定是下达撤军令后即刻单骑启程。

    楚北捷的心焦,由此可见一斑。

    “东林镇北王?”传令者大吃一惊,瞪着眼睛,半天才呼出一口气,摇头道:“怪不得如此厉害。卑职今夜就离开都城,把这个重要消息传给昌将军。”

    军情对于国家相当重要,可以充当传令者的,都是军队中机敏忠诚之人,脑子比普通士兵灵活数倍。传令者稍为踌躇,随即又道:“卑职斗胆进言,东林镇北王领军来犯我云常,是我云常大敌。如今他孤身出没我云常边境,正是铲除此人的绝妙良机。”

    贵常青何尝没有想到这个。东林镇北王是其他三国权贵的心腹大患,谁不想铲除。

    楚北捷单枪匹马在云常地界出没,就像一块精美这着热气的点心摆在饥肠辘辘的人面前。贵常青虽然老成,也需要苦苦压抑,才能按捺自己立即下令调兵大举围剿楚北捷的念头。

    楚北捷又岂是这么容易围剿的。

    冰雪覆盖的松森山脉中,要用大军去围住一个精于藏匿踪迹的猛将,是不可想像的艰难之事。

    像楚北捷这样的人,不能一次将其围杀,再难找到机会。

    何况……

    “纵然调动大军,一举将楚北捷击杀,那又如河呢?”贵常青苦笑着摇头,不得不放弃这个蛊惑人心的念头:“消息万一走漏,正撤退的东林大军会冲杀回来,这一次他们绝对会战至最后一兵一卒。”

    好不容易得到的安定局面,将毁于一旦。

    这是贵常青最不愿意见到的事情。

    傅令者深闻楚北捷威名,知道贵常青说得有理,不敢继续妄言,跪着道:“卑职今夜离城,请问丞相还有什么吩咐?”

    “带话给昌将军。两件事,一、不可派军围杀楚北捷,此将凶悍威勇,杀不了他,反而多伤我云常军士。再说,战事刚刚结束,不应惹怒对方主将。至于关卡,他只是为了找人,不为伤人,不必抵抗。二……”贵常青顿了顿,眸光连连闪烁,沉声道:“通知各处关卡,不管用什么办法,绝不能让楚北捷和那个女人见上。”

    “是。”

    “我说的第二条,切记在心。”

    “是,卑职明白。”

    贵常青却不忙将他遣退,漫不经心地扫过周围。空旷的湖面,身后是覆盖着白雪的小桥,无人能藏匿在他们附近而不被发现。贵常青问:“你熟悉松森山脉吗?”

    “卑职一直在松森山脉驻扎,非常熟悉松森山脉的地形。”

    “你叫什么名字,在军中是什么职别?”

    “禀丞相。卑职番麓,在军中为副队。”

    “我现在升你为骁将校尉。”

    “啊?”番麓愕然抬头,看见贵常青严肃的表情,才知道他不是在说笑,眼中一亮,响亮答道:“谢丞相!卑职定竭力报效丞相。”

    贵常青步下台阶,俯身低声道:“还有第三条,这一条是给你一个人听的。出我口,入你耳。”

    “是。”番麓凛然,沉声应道,竖直了耳朵等贵常青说下去。

    “那个女人现在也许就在松森山脉附近,绝不能让她与楚北捷重逢。你要比楚北捷更早找到她。”

    “杀了她?”

    “不,”贵常青轻声道:“别让她身上有被人杀死的痕迹。”

    番麓眼中掠过军人才有的狠光:“那里常年都有野兽,卑职知道怎么做。”

    “见过她的画像吗?”

    “没有,那画像只有被楚北捷抓住询问的守卫见过。但这个时候敢在松森山脉走动的女人没几个。”

    “记住,她身上有一根夜光玉雕琢而成的簪子,那是她从东林到云常后,唯一一件不曾离身的饰物。”

    醉菊忘记了自己在黑暗中待了多久,每一分每一秒都悬着心,煎熬令人觉得那分黑暗已经持续了几个轮回。

    她轻捏着娉婷的手腕,一直不曾放手,彷佛一放手,就会永远失去娉婷的下落。空气中震动着两人低缓的呼吸。

    老天爷啊,求你保佑娉婷姑娘和孩子,熬过这一关。

    她觉得脸上湿湿的,滑落的眼泪浸润了肌肤。

    “风暴什么时候会停?”醉菊努力让这几个字说得从容一点,不带出哭腔。

    “也许很快。”娉婷柔声答着。

    她越安然,醉菊的心反而越乱。

    一会的沉默后,黑暗中又传来醉菊的声音。

    “我真恨王爷。”她低声道。

    “醉菊?”

    “我恨死王爷了,恨死他了。”醉菊咬牙切齿。

    只能怪他,只能恨他。他有天大的本事,为什么他心爱的女人却在受苦?

    “都是王爷的错,都是他的错。男人不是该保护女人吗?心爱的女人,不是应该捧在掌心呵护的吗?”越想越气恼,越说越不平。

    娉婷叹了一声,反握着醉菊的手,安抚着唤道:“醉菊,别说了。”

    “他应该在这的,如果他在这陪着你该多好。”

    不该说的话冲口而出,骤来的沉默占据了窄小的空间,醉菊才猛然察觉自己快被黑暗和风暴逼得发疯了。

    楚北捷,假如楚北捷在这,风暴又算什么?他的肩膀那么宽,可以为娉婷遮风挡雨。

    “姑娘,我……”醉菊暗自后悔:“我不该提起他的。”

    “你说的对。”娉婷幽幽道:“如果他在该多好。”

    如果真有至死不渝,海枯石烂,那该有多好。

    风暴遮蔽了天日,松森山脉一片白色的阴沉,狂风席卷而来,撞在坚硬的石崖上,不甘心地发出尖利的呼啸。

    楚北捷坐在岩缝中,摩娑着手中的宝剑。

    他一生几乎都在行军打仗,比这更可怕一百倍的风暴也曾见过,懂得在山脉中如何寻觅最妥当最不会被吹袭的岩洞。

    风暴并没有被他放在心上,他只是默默等待着风暴过去。只要风一停,他会立即下山,再闯一次萧阳关。

    萧阳关是云常防守最薄弱的关卡,娉婷如果要去北漠,很有可能选择此处。也许就在今天,娉婷会从萧阳关过去。

    但如果今天还是一无所获呢?楚北捷眼底深处,变得暗沉起来。

    连日来,已经挑了云常四处关卡,但每一处关卡的人都不曾见过娉婷。难道娉婷并没有去北漠?

    这更让人担心,留在云常,即使耀天公主肯放过娉婷,只怕何侠也不会罢休。何侠派出的追兵,也许一两天内就会到。

    震耳欲聋的雷声从天上传来,血红的闪电击打在楚北捷心上,把心窝强行撕开一个大口,什么都掉到无边无际的黑暗里去了,只剩下空落落,和满腔焦灼心疼。

    娉婷,你在哪里?

    崇山峻岭,狂风暴雪中,你怀着孩子,还在路途上颠簸吗?

    我只想用臂膀紧紧抱住你,用我的身躯为你挡住风雪。

    假如可以让我那样做,我就是真正受上天宠爱的最幸福的男人。

    “你在哪里?到底在哪里?”楚北捷凝视着剑鞘,上面的花纹无端让他想起了娉婷发髻上摇曳的金钗。

    在这一刻,他深深渴望可以感觉娉婷的体温,再看一眼娉婷从容娴静的笑容。

    狂风呼啸渐弱,大地变得不像原来那样阴沉,这是风暴快结束的前奏。

    楚北捷精神一振,霍然站起。

    假如今天在萧阳关还无法寻得消息,那证明娉婷极有可能已经找到别的途径到达北漠。

    他将毫不犹豫地直扑北漠。

    就算走遍天涯海角,也要找到娉婷。

    醉菊几乎以为自己挨不到风暴的结束,但向苍天作出的种种祈求似乎有效,娉婷的脉息虽然一直不稳,但并没有恶化的迹象。

    “风雪好像快停了。”

    黑暗中,听见娉婷松了口气似的叹息:“是吗?”她一直挺直的腰杆软了一软,像累极的人强撑着最后一口气到达了目的地。

    “姑娘!”醉菊惊呼一声。

    娉婷勉强稳住了身子:“不要紧。”语气中带着虚弱。

    醉菊伸手,摸到她一额的冷汗:“胸口闷吗?”

    “嗯。”娉婷应了一声。

    “风雪快停了。”

    娉婷轻轻挪了一下身子,露出入口。入口处并没有淋水,不曾结成厚实的冰砖。用来固定冰屋屋顶的衣裳垂下一角,上面凝着风暴带上的冰碎。娉婷用力扳了一下,衣裳夹杂着冰未发出清脆的声音,再一掀,少许光透了进来。

    虽然只是一点点光,但和刚才的全然黑暗比起来,已经是天和地的分别。

    冷风趁空穿越小小的缝隙,闯进温暖的冰屋内,醉菊和娉婷同时打了两个寒颤。

    冷是冷,可风雪快停了。狂嚣的刮断枯枝的风雪逐渐安静下来,终于,她们将入口完全打开,爬了出来。

    保护着她们度过劫难的冰屋在阳光下显得晶莹剔透,小得难以想像可以让两个大人钻进去躲避风雪。

    清冷的空气吸进鼻腔,里面夹带着森林特有的新鲜的味道。总算熬过来了,看着眼前的光明,生机又到了眼前,连忙抖擞起精神:“姑娘,我们要继续赶路。”

    “好。”

    “再让我把一下脉。胸口还闷吗?”

    娉婷摇摇头:“好点了。”

    醉菊瞅她一眼,欲言又止。

    娉婷没有说错,连树干都可以折断的风暴一来,遗漏在外面的包袱早不知道被刮到哪里去了。

    没有银针,甚至连上山前准备的草药都没有。

    醉菊担心地问:“还能走吗?”

    “嗯。”

    “希望老天继续保佑我们,让我们找到一些章药。没有银针,可以采松针暂用。醉菊道:“你先坐一会,我去四周找松针,扎上几针,可以暂缓你的难受。”

    半年一幽 20060103 21:15

    第三章

    东林王宫。

    “大喜!大喜啊,大王!”

    老丞相楚在然手持军报,几乎小跑着进入寝宫,未入门,激动的喊声已经传进宫中。

    东林王病倒多日,一直昏昏沉沉。王后正在床前亲自伺候东林王,闻言转头,正巧看见楚在然跌跌撞撞地进来:“有什么喜事?”

    “娘娘,镇北王撤军了,大战没打起来。”

    王后一愣,半天才不敢相信地问:“镇北王没有和云常大军交战?”

    楚在然捏着军报的手激动得不断颤抖:“只差那么一点。听说两军已经对垒,云常公主忽然出现,说动镇北王退兵。娘娘,我们东林数十万子弟的性命,算是保住啦!”

    “再说一次。”男声虚弱地从床上响起。

    “啊,大王!你醒了?”王后吃了一惊,连忙扶住挣扎着要坐起来的东林王:“大王小心身子,御医说了,需要静养。”

    东林王有气无力的摆摆手,目光转向楚在然:“丞相再说一遍,镇北王怎么了?”

    “回大王,镇北王撤军了。大军和云常并没有展开大战。”楚在然虽然老态龙钟,但中气依然十足。

    “哦?”东林王咀嚼着楚在然的话,彷佛一时还接受不了这个不可思议的消息。因为生病而昏黄的眼眸渐渐多了一分神采,凝聚成激动的光芒,手搭在王后肩上,倾前急切道:“军报呢?快,给寡人看看。”

    楚在然连忙双手呈上军报。

    王后唯恐东林王费力,亲自捧了展开,让东林王靠在背枕上看。

    东林王将军报来回看了两次,舒了一口气,只觉浑身通爽,连日来身上的酸痛气闷全不翼而飞,让王后合上军报,畅笑道:“寡人就知道,王弟,王弟他心里还是有大局的……咳咳咳咳……咳……”忽然连咳不止。

    王后连忙帮他抚背顺气,柔声道:“大王要小心身体。现在战事已停,镇北王悬崖勒马了,只要大王身体好起来,就是东林百姓之福。”

    东林王咬得辛苦,端了几口气,又问:“大军现在哪里?”

    “正在回来的路。镇北王下令,各处边关守军,到了境内,各自分散,立即回去原来的驻地。”

    东林王考虑一会,命令道:“丞相现在就为寡人拟一封书信,给回程中的镇北王快马送去。告诉他,原先寡人送去的书信,说的都是气话。东林王族一脉,就我们两个亲兄弟,寡人对他还是寄着厚望的。要他早日回来,不要再离开都城了。”

    楚在然微滞,踌躇着小声禀报:“大王,镇北王现在已经不在大军中了。大军现在由臣牟领军。”

    东林王和王后都微微一愣。

    “不在军中?”东林王刚刚舒展的眉都紧拧起来,勉强坐直了身子:“那是怎么回事?”

    “传令的将官说,镇北王下令撤军,将领军大权交给臣牟后,就单骑离去了,不知所踪。”

    刚出的晴天又被乌云遮住大片。东林王叹气,向后一倒,无力地靠在床头。

    “有白娉婷的消息吗?”王后插了一句。

    “白娉婷下落不明。还有一事……”楚在然抬眼瞅东林王的脸色一眼,停了下来。

    “有什么丞相直说吧。”

    “这个……只是传言,尚未证实。”楚在然弓着身子,小心地道:“听说白娉婷被何侠带走的时候,已经是……”

    王后暗觉不妙,警惕起来,忙问:“已经是什么?”

    “……已经怀了镇北王的骨肉了。”

    此语一出,不但王后,连东林王也吃了一惊:“真有其事?”

    “大王,这只是传言……”

    “我东林的王族血脉,竟送到何侠手里去了?”东林王怒目圆睁,一口气续不上来,又开始连咳不止。

    王后心里像塞满了冰块似的,手忙脚乱帮东林王顺气,眼泪已经坠了下来,见东林王止了咳嗽,站了起来,扑通跪倒,哭道:“大王,臣妾死罪!这都是臣妾的罪过。”

    东林王怔了半晌,长叹道:“这事和王后无关,是寡人错了。天意弄人,我东林王族好不容易有一根苗子……丞相。”

    “在。”

    “立即拟王命,派人寻找白娉婷。一定要护住她,还有她肚里的孩儿。”东林王缓缓道!“找到了她,和她说,只要她生下王弟的儿子,寡人就封她为镇北王妃。”

    他的身体大不如以前,东林失去两个王子后,有资格继承王位的,只有镇北王,和他的子嗣。

    松森山脉连绵不断,横占百里。寒冬万物枯萎,幸好松树不畏严寒,依然矗立,醉菊这几天一边赶路,一边用采集的松针为娉婷针灸,才让娉婷勉强有力气赶路。

    两人知道这个时候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只能靠着自己努力逃出一条生路,虽然辛苦,全靠一口气硬撑着,不曾喊过一声累。

    娉婷的脉息时好时坏。白茫茫一片望不到尽头的山林,路仿佛越走越长,两人好几次在山林中迷了路,兜兜转转,好不容易找回方向。

    娉婷的腿脚渐渐无力,如今走一步比往常走十步更为费力,也知道自己挨不了多久,但生怕拖累醉菊,不肯开口休息。

    这日午后,好不容易又到达一片岩区,松森山脉的岩石之中生长着特有的浆果,冬天也能结出果实,虽然不可口,但对于她们来说无疑是上好的美食。

    “姑娘先坐一会,我去采点吃的。”醉菊将娉婷搀扶着坐下,不一会用裙摆捧了一堆紫红的浆果回来。浆果树枝茂密带刺,她头上手上都划出道道血痕。

    一路上这般苦头吃得多了,醉菊不以为意,将浆果放在娉婷面前,两人趁着难得的暖日头填肚子。

    “我们就快跨过松森山脉了吧?”

    “嗯。”

    “天啊,总算快到头了。日后等孩子出世,一定要把这段辛苦仔仔细细地告诉他,让他知道,当初他娘多辛苦才……”醉菊边说着,边转身,低头向娉婷看去。

    娉婷盘腿坐着,背挨着岩石,脸上一股淡淡的神情,让醉菊蓦然不安起来。

    “姑娘?”她小声地唤了一下,跪了下来:“白姑娘?”

    “嗯?”娉婷动了动,眼睛睁开了一线,嘴角微微扬起来:“醉菊……”

    醉菊紧张地凑过去:“白姑娘,你怎么了?”赶紧把娉婷的脉息。

    娉婷挣开她,缓缓摇了摇头。

    她招醉菊再靠近一点,几乎附耳了,才轻声道:“松森山脉横跨云常北漠两地,从这里直下,很快会到达北漠境内。阳凤和则尹就隐居在松森山脉的另一端。你去……”

    “不!”醉菊惊叫了一声,瞪着回愣愣的眼睛:“姑娘,你在说什么呀?我们一起走。我们就快到了,很快就到了。看,我还找了点草药,先帮你熬点草药,还有……还有针灸,我采了一把新鲜的松针,每根都够硬的。”

    “醉菊……”

    “不!不行的!”

    娉婷总是那么从容,此刻却露出彷佛无可奈何的虚弱。

    “醉菊,我实在走不动了。如果不是有你,我早就走不动了。”娉婷唇边逸出一丝苦笑。

    醉菊看着她,只觉身后冷飕飕的,她回头,仓促地用目光搜索四周。

    纯净的一片雪白,如今看来如此恐怖。

    “姑娘……”醉菊颤动着嘴唇,不祥的预感那么强烈,几乎铺天盖地地把她给淹没了。

    “我现在只能靠你了。这里有地图,去找阳凤。”娉婷轻咬着下唇,从怀里努力掏出画好的地图:“则尹是上将军,他手下一定有惯于登山的勇士,见了他,请他立即派人来接我。”

    醉菊一个劲地摇头:“你走不动,我可以背你。你还有力气……”

    “这样只会让我们一起死在这里。粮食也不够了,前面恐怕不会再有岩区。你现在还有体力,一个人赶路,大概两天就可以下山。则尹的手下善于野战,也许一天就可以找过来。”

    “不行的,真的不行。”

    娉婷双目?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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