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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心沉壁第5部分阅读

      君心沉壁 作者:未知

    君心沉壁第5部分阅读

    君心沉壁 作者:未知

    君心沉壁第5部分阅读

    货物集聚一堂。一间小小的钱庄就挤满好几个包着头巾挂满银饰的少数民族和穿着绸衣长发入冠的汉人。

    沉璧将手头银票兑换成碎银,快步走向小镇东头的酒楼。慕容轩戴着黑纱斗笠坐在角落的小桌边饮茶,见沉璧动作娴熟的闪进门并机警的回头判断有无跟踪者,他的唇角不由微微扬起。

    “渴死我了。”沉璧在慕容轩对面坐下,抓起茶壶猛灌一气。

    “你就那么确定我是谁?万一水里有毒怎么办?”慕容轩故意粗着嗓子逗她。

    沉璧愣了愣,随即不屑撇嘴:“省省,就凭呼吸我都能认出你。”

    沉璧说的是实话,近三个月的同食共寝,由最开始的忐忑疑虑到现在的安之若素,每晚伴着另一个人的呼吸入梦,能不熟悉么?

    只不过,普通的嗔怪被有心之人听去,自有另一番滋味。慕容轩半晌没接话,沉璧这才意识到言辞似乎有点暧昧,脸孔一热,忙自顾自的说开去:“你要真下毒的话,麻烦先把我体内的蛊虫毒死。”

    “佳佳……”

    “我都说了那是假名,我叫……”

    “躺水底的破石头?”慕容轩成功堵住沉璧的抗议:“还是佳佳好听,又顺口。”

    “再好听你也没多少机会叫了。”沉璧不满的嘟囔。

    慕容轩不理她,低声道:“祈州是南淮的最后一道关口,城门必定设有重防,我的部下已另辟蹊径,今日便会离开此地。”

    “那我不用再跟去了吧?”

    沉璧如获大赦的神情让慕容轩顿感受挫。

    隔着纱帘,沉璧看不见慕容轩的表情,窃喜归窃喜,她表面上少不了要装出几分依依不舍,谁让自己的解药和银子都在人家手里呢?乐了一会,她开始觉得他今天沉默得有些反常,正待追问,不料他一鸣惊人。

    “佳佳,你是不是喜欢我?”

    沉璧的嘴张成完美o型。

    初时的微窘一过,慕容轩很快气定神闲。他琢磨了很久,在捍卫自己生来被灌输的人生信条基础上,最终只能这么解释沉璧在桃花谷的所作所为。他宠幸过的女子,大概也会有人愿为他舍身的,女人么,感性大于理性。这位闻名北陆的美男子从不怀疑自己的魅力,前思后想,得出这样的结论再正常不过。

    “你开玩笑吧?”沉璧小心翼翼求证。

    “你不用骗自己。我是过来人,自然比你清楚。你连女人必经的月事都不知道,自然也不懂喜欢一个人的感觉!你若是不好意思,我便替你说了,你愿意跟我回北陆吗?”慕容轩越分析越有把握,他认为沉璧将来一定会对她感激涕零。

    “我……你……”阵阵闷雷从沉璧脑中滚过,她竟拿不准该从哪说起:“你凭什么觉得我喜欢你?”

    “如果不喜欢,你为何拼死相救?为何那么在意我的安危?明明有很多机会向我索取解药,你却……”

    “停!”沉璧深吸一口气:“虽然起初是迫于你的挟持,但我做事向来有始有终,我既答应护你周全,自然会尽力履行我的承诺。当日在桃花谷,换作他人,我一样会那么做,只是不忍见血腥屠杀而已,其实事后我也深悔自己行事冲动,若非巧合,不但救不了你,还得白搭一条命。至于解药,我以己之心猜度于你,我相信你不会骗我。”沉璧顿了顿:“或许是我想错了,一路共闯生死关,我以为,你我称得上朋友两字。”

    “你对我,仅止于是朋友之谊?”慕容轩握着茶杯的指关节泛白,平淡的语气听不出任何情绪。

    沉璧无比坚定的点头:“汉人或许不及草原儿女豪爽,但甘为朋友两肋插刀的道义却也根深蒂固。我不想骗你,尽管谎言可能更容易帮我拿到解药。”她想了想,接着问道:“你喜欢过一个人吗?”

    夏日午后的风钻过窗缝,调皮的撩动沉璧耳侧的碎发,慕容轩静静的看着,形同雕塑。喜欢,那是女人的事。失望倒是有一点,然而,更多的是空,心里突然少了点什么,却不甚分明。

    沉璧等不到他的回答,笑了起来:“不是对谁好就喜欢谁。我可能对所有人一视同仁的好,唯独他,只以真心相待,无论喜怒哀乐,首先都会想到与他分享。无论分开多少年,始终牵挂如一。大难临头之时,我会义无反顾的保护他,唯一的担忧是离开以后,没有人比我……更爱他。”

    沉璧抚弄着颈项间的红绳,低下头,笑容淡淡消隐。

    慕容轩惊讶不已,原想说些什么,却在沉璧低头的瞬间重归哑然。她的眼神让他困惑,十四岁女孩哪来千帆历尽的沧桑?

    然而,再真实不过,灵动的忧伤,风一般蔓延。

    “少主,时辰不早了。”

    一个低沉的声音从沉璧身后响起。郑桓宇其实已在邻桌等候多时,他第一次看见少主人这么有耐心的陪着女人说话,确切的说,那还只能算是女孩,莫非少主人口味有变?回头得赶紧通知内务府,但祈州绝非久留之地,他不得不跳出来扮演讨人嫌的角色。

    “东西都准备好了吗?”慕容轩回过神来。

    “是。”

    沉璧回头见到一名庄稼汉,半挽的裤腿沿沾着泥,黝黑憨厚的面孔隐在草帽下,只有一双锐利的眸子透露出些许端倪。

    “佳……”慕容轩轻咳一声,驱散堆积于心的莫名情绪:“走吧,给你安排一下回程的事。”

    以吻道别

    穿过热闹的集市,他们停在一排青瓦灰墙的平房前,郑桓宇躬身推开蓬门,屋里几名商贩小卒打扮的男子忙起身行礼,慕容轩略一颔首,径直走向后院。沉璧来不急细看,匆匆跟了去。

    院子里,站着一匹通体雪白四蹄墨黑的小马。

    “好漂亮。”沉璧第一眼就忍不住称赞,随即惋惜道:“就是矮了点。”

    这话被刚跨进院门的郑桓宇听到,脸部肌肉跟着抽搐几下。

    矮?若非少主人有令,他们怎舍得拿这三岁大的雪域神驹送人,别看它个儿小,灵性与速度就连成年汗血也只有望其项背的份。这种马原本只存在于传说中,直到少主人数年前进深山行猎时发现了一对,捕捉驯化至今才诞有一子,便是眼前这可爱的小家伙,而外界鲜有人知。

    “它叫越影。”慕容轩取下斗笠,小马别过脑袋,亲昵的蹭着他的手臂。

    沉璧瞧得羡慕不已,伸手摸摸它的鬓毛。

    慕容轩解开缰绳交到她手中:“以后就是你的了,越影很聪明,等到认新主了,怎么也不会跑丢。”

    小马咀嚼着慕容轩给的方糖,冲沉璧温顺的眨眼。

    “真的吗?那太好了!”

    沉璧的欢喜感染了慕容轩,他笑着点头,正想吩咐郑桓宇备鞍,却听见沉璧自言自语:“不如我给你改名叫雪球吧?好听,又顺口……”

    “……”

    郑桓宇幽幽的看了慕容轩一眼,后者同样满脸黑线。

    “等等!”

    主仆俩面面相觑之际,沉璧也没闲着,她绕着小马转了两圈,最后指指郑桓宇的手:“让我用这么昂贵的马鞍,不是摆明了找抢么?”

    “好马自然要配好鞍。”慕容轩示意郑桓宇继续,自己拉着沉璧走到一旁,解下右手的护腕给她绑上。

    “这是?”

    “腕带中装有特制的袖箭,就是你在桃花谷看到的,你带着防身。机括在这……”

    绣有浅银流云纹的玉色腕带看上去极其普通,其间每根线却都是由溶洞淬取的金丝缠着天蚕丝编织而成,韧性极佳,习武者可以用其护住脉门,普通刀剑伤不了半分,而腕带夹层的紫檀箭盒更是极好的暗器装备,灵巧的纯钢机括一触即发,只要时机得当,就算高手临阵也未必能逃脱突如其来的箭雨,为避免沉璧不小心误伤自己,他把袖箭上的剧毒换成了寻常麻药,就连替换的箭盒都替她备好……无论多么尽善尽美,他还是放心不下,并不复杂的程序被他翻来覆去的解释,最后仍画蛇添足的问道:“听懂了吗?”

    “你都说了三遍,要不……”沉璧笑嘻嘻的翻转手腕正对慕容轩:“我拿你当靶子练练?”

    郑桓宇打了个哆嗦,偷眼一瞅,但见少主人只是随意拍掉沉璧的手,骄阳透过稀疏的海棠花叶给那张俊美无俦的脸庞镀上金边,焕发出从未有过的神采,就连他的目光都溢满宠溺。但那个混丫头却只顾琢磨手上的新鲜玩意,头也不抬——等她抬头的时候,少主人已经迅速恢复常态。

    慕容轩眯眼看看天空,阳光有些刺眼,他淡淡的说:“就这些了,马鞍上的行李很齐全,那些金箔银票足够你往后衣食无忧。趁着天色还早,你先动身吧。”

    “哦。”沉璧忽然发现自己的不舍并非全是装出来的,原先那股兴奋劲眨眼功夫就没了,她迟疑着问道:“你准备怎么走?”

    “绕道冷龙岭。”

    “冷龙岭终年雪封,罕有人迹,根本就没有路。”

    “徒步当然过不了天堑,但越影一家天承冰雪之性,有它的双亲引路,整个马队便都来去自如,你不必担心。”

    慕容轩的语气破天荒的温柔,沉璧一天之内二度脸红,嗫嚅道:“我没有担心……我……我这就走了,再见……不,还是不要再见,下次遇上麻烦不要找我……你最好别再孤身来南淮,这世上没什么比性命更要紧,保重!”

    沉璧一口气冲到雪球身旁,小家伙似乎也知道金鞍贵重,神气活现的小样让人忍俊不禁,但沉璧不怎么想笑,她拎起裙摆上马,模仿着女侠的架势冲慕容轩抱抱拳,气沉丹田道:“后会有期!”

    “听你刚才的意思,应该是无期。”慕容轩慢条斯理的纠正,湛蓝的眸子反射出奇异的光芒:“怎么,就反悔了?”

    沉璧二话不说的扬鞭,锤炼了数月的骑技顿时派上用场,眨眼便留给慕容轩一个潇洒绝尘的背影。

    她讨厌告别,尤其讨厌与自恋狂告别。

    “少……少主?”郑桓宇纯粹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您就这么放她走了?”

    “不然怎样?”慕容轩挑挑眉:“我们也该启程了。”

    郑桓宇识趣的闪去前屋传令。

    沉璧消失的方向只剩漫天黄土,慕容轩低下头,忽而一笑:“丫头,我就等你一炷香的工夫。”

    救……命……啊……

    沉璧差点被未及散尽的灰尘呛出呼吸性肺炎,饶是如此,却不得不快马加鞭,她几乎快要疯掉。

    难怪一路上心神不宁,老觉得好像漏了点什么。

    直到雪球冲出祈州南门的刹那,她脑中才灵光一现,猛然醒悟到不是少了东西,而是多了东西——天杀的慕容轩忘了拔除毒蛊。

    如果他就这么走了,她岂不是有可能要和一枚不定时炸弹生活一辈子?

    早知道,就不要照搬八点档古装剧的台词,什么叫后会有期啊!

    沉璧欲哭无泪。

    终于,掩映在浓荫深处的青瓦屋檐触目可及,不等沉璧驱使,雪球发出了欢快的嘶鸣,甩着小黑蹄蹦跶了过去。沉璧惊讶的看到雪球的放大版,还是一摸一样的两只,毛色如锻,体态匀称,较之雪球主动凑上前的赖皮亲热,它们则显得含蓄稳重得多,颇具名家风范。

    沉璧好不容易才将视线锁定骑在马上的人。

    玄衣黑发,清俊出尘。

    慕容轩眸中的笑意分秒不差的被惊讶所取代:“你怎么回来了?”

    “那个……我忘了……”沉璧说起话来才开始上气不接下气:“解……解药。我才不要一条虫子烂在肚子里。”

    “哦!”慕容轩恍然大悟的点头:“还好你回来得及时……来。”

    他向沉璧伸出手。

    沉璧盯着他空无一物的手掌看了半天,茫然……

    所谓的打虫药难道是空气?她要不要张嘴?

    慕容轩叹了口气,沉璧呐呐的正准备发问,那只手忽然按上她的肩头,略一用力,整个人便被提上了他的马背,两人面对面的距离不超过半寸。

    “你相信我吗?”慕容轩不动声色的将沉璧圈在怀中:“相信的话,我这就给你解毒。”

    咫尺内的耳语似在催眠,沉璧不由自主的点头,一个不防,鼻尖蹭上他的。

    天雷勾动地火,下一秒,一张灼热的唇覆了上来。

    慕容轩偶尔会回忆第一次亲吻沉璧的感觉,无奈事发当晚自己被寒毒折磨死去活来,醒后全忘得一干二净,遗憾之余,越发觉得那两片玫瑰花似的唇瓣总散发着一种待君采撷的引诱,他早想尝尝她的味道,今日总算寻得机会,原比想像中的更为甜美。

    他单手搂紧沉璧的腰,另一只手插入她的发间,气息交触,碾转纠缠。浅尝辄止变成索求无度,他逐渐沉迷进专属于她的柔软芳香,长吻动情,再难自控。

    他的身后,几名布衣随从很有默契的视而不见。

    良久,他喘息未定的移开唇,她双颊红滟的发着呆。

    “好点了吗?”他的嗓音有些嘶哑。

    “嗯?哦,应该好……好点。这样就完了?” 沉璧脑中旋转着满天星光。

    慕容轩阴谋得逞的微笑:“若嫌不够的话,还可以继续。”

    “能告诉我原理么?”

    脸红是因为缺氧,沉璧的冷静来自于她曾打着手电熬夜通读过的武侠小说,其中囊括了五花八门不计其数的毒药及其解法,相比那种必须陪睡失身的,沉璧觉得自己还算幸运,只是不解慕容轩是在用口水杀虫,还是在用内力驱虫,总之两样都很恶心——她完全甚至于自动忽略了男人与女人接吻的本意,这不能不说是慕容轩的悲哀。

    慕容轩并不知道此刻貌似娇羞的沉璧会有如此天马行空的猜测,他摆出一副不可说不能说的高深姿态,将她放回雪球背上。

    沉璧收紧缰绳,冲他挥挥手:“还是谢了!”

    “真的不愿与我回北陆吗?”他敛了笑意,以漫不经心的口吻问道。

    沉璧莞尔道:“等我在南淮呆腻了,说不定会去游玩,到时候吃住归你全包。”

    “那要看我还记不记得你。”慕容轩的气急败坏掩饰在傲慢之下。

    “没关系,我有信物么!”沉璧调皮的扬扬手腕,露出慕容轩替她绑上的腕带:“你自己用过的,总该有印象。”她调转马头,想了想,又回过身:“这次换你先走吧,虽说我是南淮的小老百姓,也要略尽地主之谊么。”

    慕容轩不再推延,提缰清斥,衣袂在空中划过漂亮的弧度,浅浅印痕随风消散。

    助人为乐

    芳草碧野的山坡上,小队人马停驻不前,领头的男子出神的望着远方,朱红城门缓缓开启,一抹嫩黄倩影在漫天黄沙中慢慢缩小成一个黑点。

    “少主如果看上了,何不让属下带她回去?”郑桓宇实在忍不住了,岂料话音未落,额头便吃了一个响当当的爆栗。

    慕容轩闻声淡淡一笑,朝身侧唤道:“郑伯。”

    碧蓝的眸子看定老人,十余载亦师亦父,一切尽在不言中。

    年过六旬的老人翻身下马,动作之敏捷丝毫不亚于孙儿:“请少主放心,老夫领命。”

    沉璧顺当的出了祈州南门,不消片刻,一匹黑色大宛驹悄无声息的紧随而去。

    离开苏州至今,四个月的期限所剩无几,沉璧归心似箭,一个人的旅程倒也不觉无聊。慕容轩的大方倒是不假,他支付的丰厚酬金让沉璧荣登暴发户行列,她现在连银票都懒得兑,取片金箔给掌柜的找零就足够用上一个月,分外阔绰。老天似乎也想帮沉璧早点见到沉非,途中不仅没给她横生波折,甚至颇为风调雨顺,雪球饿了就会在下一个路口碰见卖草料的走贩,自己困了就会正好遇上揽客的客栈小二。诸如此类,不胜枚举。

    光明往往需要黑暗来反衬,就当沉璧有感于天下太平时,不太平的事情正在酝酿中。

    七月嘉兴,早市卖菱藕,乌篷载绮罗。

    江南小镇的清晨,空气中弥漫着濛濛水雾。沉璧牵着雪球走在微湿的石板小路上,贪婪的深深呼吸。

    这时,前方传来不合时宜的吵闹间杂哭叫声。

    粗嗓门的男人在咆哮:“真他娘的稀奇,要饭的还想讨老婆?春香楼的姑娘也是你沾得上边的?”

    气息微弱的反抗者据理力争:“她不是春香楼的姑娘,她……她是我徐家未过门的媳妇!相公难道不能带娘子回家?你们还有没有王法!”

    “春香楼里百来位姑娘,白纸黑字的卖身契,进门的都是相公,这就是王法!你还不快滚?小心我废了你的腿!”

    沉璧跳上马,视线越过围观的人墙,勉强看清现场。

    一名衣衫褴褛的瘦小男子被五大三粗的壮汉踩在脚底,壮汉身后还围着一群手持棍棒的家丁。看样子,小个子已经吃了不少亏,躺在那里鼻青脸肿的不能动弹。

    沉璧佩服的是他的毅力,明明是一副快昏过去的样子,还倔强的扳着对方的腿。

    “放了小翠,我给春香楼做苦工,十年二十年都可以,直到还清她爹欠的债。”

    “笑话,你挣银子哪有她快?少啰嗦,识相的就滚远点别再闹事,不然……”壮汉说着脚底一沉,男子呛出一口血。

    “阿飞!”凄厉的哭喊直刺人心,楼里冲出一个披头散发的姑娘,可惜没跑出门就被人拖住,她摔倒在地,死死抱住门槛:“……你的心意我都懂,小翠福薄,只愿来生能修来给你洗衣做饭的福气……你不要再来,求求你,忘了我……”

    “不行,我答应过你娘亲,只要我活着一日,就决计不让你受他人欺辱……”剧烈的咳喘截断话语,男子吃力的抬头冲着姑娘笑:“别……别哭,会有办法的。”

    沉璧眼鼻俱酸,人群中也有不少唏嘘者,却无一人出面制止。

    以沉璧对妓院的熟悉程度,很快便理出争端的关键所在。

    其一,春香院的豪华程度令久经窑场的沉璧都咂舌不已,想必是有官府做后台,否则他们怎敢如此明目张胆的作威作福,这自然是当地百姓想管不能管的原因。问题是,他们管不了的,自己就一定能管住么?其二,小翠的卖身契在老鸨手中,想要赎回并非全无可能,但老鸨坐地起价也是绝对的。好不容易暴发一回,竹篮打水事小,倾家荡产后怎么活下去事大……

    念头还没转完,众人不约而同的惊呼,那姑娘不知打哪摸出根发簪,陡然往脖子划去,壮汉反应不慢,他抢上前,重重一耳光将她扇昏。

    “够了!”沉璧每每嘴巴比脑子快,出口的话收也收不回,顿时成为全场焦点。

    “那个……”沉璧极不自然的清清嗓子:“那姑娘我要了,叫你主子出来开个价!”

    “哪来的野丫头?”壮汉直接将沉璧定义成搅局的,一双三角眼不善的眯起:“买姑娘是爷们的事,你若想行善就先给自己估个价,帮她一起还债倒也好说!”

    他打了个手势,数名家丁包抄过来。

    雪球嗅到了危险,退后几步,沉璧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拽紧马缰。眼见那些人越来越近,雪球烦躁的甩甩尾巴,正欲拔蹄,人群中走出一名老者。

    “恕老夫多嘴,烟花之地,自来便只听说过买不起的,却没听说过卖不起的,更没听说过由龟公来挑主顾,一大早的开门生意,怎么做不得?”

    老人语气平静,短短几句话,却隐隐透着一股威慑,瘦削的身板挡在众打手身前,毫无惧意。

    人群里传出大声喝彩,随之而来鼓掌雷动汇成一片。众怒难压,壮汉沉着脸,悻悻的撤退家丁,将沉璧让进春香楼。

    沉璧出门时已近晌午,嘴皮子磨得泛白,银票一张不剩。她身后跟着一对相互搀扶的苦命鸳鸯。尽管口干舌燥,她还是很有骂人的欲望,万恶的老鸨该死的嫖客,那姑娘不过是清秀之色,硬被老鸨说成花魁,还是竞价完毕准备送去开苞的。沉璧原本仗着阅老鸨无数的经验,打算耗上一天好好磨,始料不及的是,老鸨每说一句话,姑娘的未婚夫就啜泣一声,其压抑无助之状使她犹坐针毡,侠义之火熊熊燃烧的后果致使她三两下就敲定了价钱,挨宰之惨烈度前所未有,若不是绣花鞋垫里还藏着十几张金箔,她也会陪着他们抱头痛哭。

    沉璧从他们断断续续的哭诉里得知两人都是淞江人氏,男的父母早亡,名叫徐飞,女的被她那嗜赌成性的黑心老爹伤了心,只说无姓单名翠。两家比邻而居务农为生,一对小儿女情愫暗长,本来约好等徐飞去镇上打点零工攒够彩礼就上门提亲,谁知年后春水涨潮涝灾不断,江堤下的村庄无一幸免。小翠的母亲在饥寒交迫中撒手归西,头七未满,欠下巨额赌款的父亲竟将亲生女儿卖给人贩子,徐飞闻讯赶回家来便只见到一纸绝亲书,他辗转寻到嘉兴,却眼睁睁看着心上人深陷深陷囹圄。由生不如死到绝处逢生,两人自然而然的都将沉璧当作了救命稻草。

    然而,行侠仗义对沉璧来说,基本属于头脑发热,有关善后问题,她全无经验。想了又想,她弯腰脱鞋,数出五张金箔递给徐飞:“你们把这个收好,回头再做点小本买卖,总有苦尽甘来的一天。”

    “不……小姐别误会,”徐飞面红耳赤道:“得蒙相救已感激不尽,怎能再索取钱财。再是不济之人,也懂知恩图报,我原想眼下这般境况,唯有为奴为婢还清赎金,方能令此生心安。”

    沉璧忙摆手:“萍水相逢,助人为乐,过去就过去了,不用放在心上。我不是什么娇小姐,不需要奴婢。”

    不料,她话音刚落,面前两人竟齐刷刷跪下,目光充满执拗。

    “小姐,”小翠含泪道:“我们早已无家可归,人生地不熟,官府又难容流民,小姐若能收留,我俩并但凭手艺也能贴补家用,绝不至拖累。”

    “其实……我的家也还没着落。”沉璧无力呻吟:“这样吧,我好歹路熟,先带你们离开嘉兴再作打算。”

    自力更生

    沉璧不敢贸然回苏州,她留在乌镇,让徐飞去找柳伯。在得知沉非不曾露面的消息后,她的情绪异常低落,连带着对未来开始抱有怀疑态度。这种陌生的感觉令沉璧茫然无措,她对自己的生活并非全无打算,但这打算一直建立在她获得自由并与沉非团聚的基础上。她离开苏州前在给柳伯的信中请他转告沉非来乌镇十里塘相见,事实上,对某项预知过于坚信,失望的打击也会空前。

    七年之约一晃又过了数月,沉璧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每天就喜欢望着窗下的十里塘发呆,然而,她迟迟没能等到沉非。日复一日的清除某些不好的猜测,沉璧意识到枯等的时间最难熬,必须找点事来做,一般来说,惊喜往往会以意外的形式出现。

    可是,该干什么呢?

    沉璧苦恼的将脑袋埋进枕头,对岸私塾传来孩童的朗朗读书声,她还没有起床的意思。

    门被推开一条缝,小翠侧身进来,轻手轻脚的将托盘里的食物摆上桌案,又踮着足尖出去。沉璧眯着眼缝看见裹着自制棉花套保温的汤罐,更加没辙。

    小两口憨厚质朴,尽管沉璧一再重申不需要报恩,他们也能看出沉璧不是有钱人,却仍没有另立门户的打算,一心一意跟着她,处处替她着想。沉璧住店的时候要了三间房,第二天就只剩了一间,他俩不仅退了房,还揽下客栈里浆洗缝补的活儿,掌柜乐得闲适,把后院的柴房让给他们住,兼着给自家老小烧火煮饭,徐飞的水磨豆腐做得好,顺带把雪球喂得愈加白胖。沉璧见他俩自得其乐,也没多管,但老呆客栈毕竟不是长久之计。

    沉璧爬起来喝徐飞熬制的豆腐脑,第一次,认真品尝,细嫩香滑的口感堪称一绝。

    窗外正在飘雨,小船“吱呀”摇过水巷,船头堆满了最后一季莲蓬。远处都是黑的瓦白的墙灰的桥,桥上的行人打着油纸伞,疏淡得像水墨写意。

    豆腐脑快喝完的时候,一个主意在沉璧脑中渐渐成形。

    “我想开家茶楼,但……又不止是喝茶的地方。”

    刚打扫完毕的房间散发着淡淡的檀木味,北面窗户开着,阳光充沛。沉璧握着半截木炭在纸上涂涂画画,兴之所至,扔了句夹七夹八的话让小两口慢慢消化。她花了几天时间,怀揣为数不多的几张金箔,从镇北逛到镇南,多方考察后买下这栋临街的小木楼,两层外加半截露台,穿过不大的后院就是十里塘的小桥流水,宜商宜居。

    总算有了一个名义上的家。

    “姑娘的茶楼除了卖茶,还打算卖什么?”徐飞凑过脑袋,小心翼翼的辨认着在他看来不吝于鬼画符的简体字。自从沉璧严令禁止将这一世最为厌烦而在后世颇有歧义的称呼加在自己身上,他们便改口不再称“小姐”,但仍不肯直呼其名。

    沉璧正苦于思维短路,随手画了个猪头。

    徐飞立马噤声。

    “我正在考虑……”沉璧漫不经心的踱到窗边,若论传统茶楼,她肯定比不过那些经验老到的茶贩子,所以定要另辟蹊径。徐飞的厨艺很好,又有家传的打豆腐绝活,只要她想得出来的,就不怕徐飞做不出来。至于小翠,她自小就生了双巧手,绣功尤为精湛,虽然沉璧现在还想不出绣花与开茶楼之间有什么必然联系,但艺不嫌多。有了这两个好帮手,距离财源滚滚只是时间问题。

    几片黄灿灿的小扇子被风吹到窗台上,院子里的银杏树开始落叶了,秋天到了。

    秋天,是喝泡沫红茶的好季节。

    沉璧模糊的想着。

    对面楼的大婶探出身来晾衣服,冲她友好的笑了笑。

    远眺,瓦蓝的天空纤尘不染,明镜一般。城在水中水绕城,天水相映,远近的石桥房屋像是被洗净抛光过,错落有致的陈列着,视野格外清晰。

    沉璧看得出神,南方城市的布局大同小异,她大学毕业后和林楠一起去了上海,也住过这样的弄堂,旧式洋房顶楼两居室的小套间像硬塞进闹市的玩具积木,秋高气爽的周末,她和林楠都有本事在嘈杂的人声车声喇叭声中睡到自然醒,然后搬张藤椅在鸽笼似的阳台上看报晒太阳,林楠抢不到座位,就哄着她去厨房做下午茶。

    她其实很喜欢系上围裙装模作样的忙碌,将冲泡好的茶汤一分为二,传统的那份加进糖和牛奶,有时候也换成可可粉和蜂蜜,再将橙子、柠檬、苹果、菠萝切丁,混着剩余的茶汤一起煮,冷却后注入调酒壶中使劲摇,摇成香喷喷的水果泡沫红茶。夏天的时候更简单,英式红茶里加入冰块和少许浓缩柠檬汁,然后倒入蜂蜜,摇得冰块完全融化后,就变成一壶爽口的冰红茶。

    清澈的茶水盛在金色亲吻鱼的对对杯里,配上林楠买好的慕斯蛋糕,足以让甜蜜沁透整个下午的时光……

    沉璧脸上挂着朦胧的笑意,她偏过脑袋:“我有主意了!”

    思想距离实践只有一小步,但这一小步真要走起来还是困难重重。

    “怎么样?好喝么?”

    沉璧紧张的观察着徐飞和小翠,两人神色古怪,说不上好与不好。

    “还……行。”小翠犹豫的看了徐飞一眼。

    徐飞端着手里的杯子,谨慎的吹开浮在表层的泡沫,又喝了一口。

    沉璧一见他那动作就发晕,要知道那泡沫产生得有多么艰难啊,没有密封的调酒壶,她用厚布裹着光溜溜的陶瓷罐小心翼翼的摇,手臂酸疼不说,茶汤也泼了近半。而且,原料本身也让她头疼,可可是不存在的,柠檬用酸橘替代,生牛奶用高温消毒,除了蜂蜜、蔗糖和未经嫁接的野生青苹果,就连红茶也不是伸手即来的,沉璧耗上几天,直到舌根发苦,才勉强挑出一种接近于红茶味道的茶叶。虽说是凑合出来的仿冒品,还是经由沉璧一点点品尝着调味的,所以她的味觉已经麻木。

    “刚入口时很难喝。”徐飞老实说,见沉璧脸色一黯,他马上补充道:“但喝完后,口中又留有清甜的果香,似乎还带点奶香,回甘犹浓。总的来说……不错。”

    “真的?”沉璧兴奋起来。

    “真的。不过,应该很少会有人坚持喝完,更别提之后的感受。”

    “啊……”沉璧泄气的倒回藤椅中:“你就不能再委婉点么?”

    “这……”

    徐飞还未想好措辞,沉璧又一跃而起:“我再去改良。”

    有时候,小强也是一种精神。

    沉璧锲而不舍的埋头在厨房捣鼓,前进的道路自然是曲折的,其研发过程中偶尔也不乏状似毒药的产品问世,但徐飞视死如归的表情终究是一日日淡了,到最后,接近赞扬。

    “这个……还有吗?”

    沉璧总算等来了徐飞主动递出空杯子的历史性转折,忙喜滋滋的给他加了一勺:“比昨天的好喝是不是?我加了点薄荷汁。”她耐心的看着徐飞喝完:“我们明天试营业一天吧?不过,目前就只有玫瑰豆浆、黑豆浆、牛奶红茶、蜂蜜绿茶……万一卖断货还不够怎么办?”

    徐飞连连点头,最后一问,喷了。

    沉璧心情大好的走进店堂,闲得无聊的小翠正在擦拭已经一尘不染的桌椅,屋子里随处可见蕙质兰心的痕迹,落地屏风上绣着梅兰竹菊,窗纱上糊着剪纸,桌角垂着香包,连用来舀茶的勺柄上都缠着她缝制的花布套。

    就连细节都无懈可击,也难怪沉璧会自信满满,然而,她最为欢欣的,还是门外的描金牌匾。

    上书龙飞凤舞的五个大字。

    木木红茶坊。

    红炉醅酒

    翌日,从晨曦破晓到晚霞满天。

    木木红茶坊的开张营业额为二杯黑豆浆和一杯蜂蜜绿茶。街上人来人往,好奇张望者居多,沉璧贴在门柱上的茶单让半数以上捧着紫砂壶踱步的老大爷们摇头就走,过路的年轻人嘻嘻哈哈的笑闹一阵也散了,仅有的三名顾客中有两人没喝完,剩下的中年男子将蜂蜜绿茶一饮而尽后抹抹嘴:“解渴。”

    “你们说,为什么会这样?”

    傍晚打烊,饭也不用做了,一人一桶豆浆,用沉璧的话来说,美容健身,还管饱。但她还是忍不住发牢马蚤。

    “他们可能还是觉得豆腐脑好吃。”徐飞说话间,只觉得水快从喉咙里漾出来。

    “豆浆也很有特色,不过……阿飞,你是不是把黄豆磨得太细了,水又兑少了,有点像糨糊。”小翠中肯的提出意见,她见沉璧大口喝着玫瑰豆浆,开始替她担心那花会不会把人给吃坏。

    “这不习惯了……饱肚子么。”徐飞不好意思的摸摸后脑勺:“以后注意。”

    “对了,为什么上茶馆的都是男人,女人上哪儿去了?”沉璧唇角沾了片紫红的玫瑰花瓣,上好的野生玫瑰一颗才花生米大小,风干后泡出的口感十分香醇,她自己是爱不释手的。

    “在家带孩子……”小翠想了想。

    “孩子就不能带上茶馆么?”沉璧很是挫败。

    “……”

    沉璧喝完自己份内的豆浆,拖着沉重的脚步上楼睡觉,茶坊开业前后一折腾,她手头的资金也差不多了,照这么下去,就等着卖楼了。沉璧抱着枕头沉入梦乡的前一刻,还在幻想窗外的星星都变成了钱袋里白花花的银子,数得她手软……直到夜半时分,她笑着被尿憋醒,不无遗憾的摸去后院,发现徐飞也在等茅房。

    排队的功夫,沉璧混混沌沌的继续望天,星砂盘桓,凉风习习,循着明亮的北极星,她毫不费力的找出小熊座,忽远忽近的朦胧视觉在她的脑海中勾勒出一只憨态可掬的熊仔仔……

    “我有办法了!”

    “姑娘……”

    推开茅厕门的小翠和站着打瞌睡的徐飞同时吓得一激灵,只见沉璧双眼迸射出精光,一副得道成仙的小狐狸样。

    “阿飞,你明天去帮我……算了,你们都跟我来,一时半会说不清。”沉璧连内急都忘了,火烧眉毛的奔回屋。等徐飞和小翠跟过来时,她正趴在桌上涂画得起劲。

    “我要定做五十个瓷杯,青釉白瓷底的。样式呢……”沉璧将一张图纸推到徐飞面前,手中的炭条仍在纸上飞速移动,嘴巴更没闲着:“吩咐烧窑的师傅照我画好的样式做。”

    “青釉点什么花色?”尽管徐飞觉得这种滚圆大肚造型的杯形更像一只宽口酒坛,但他还是凭直觉相信沉璧。

    “嗯,就这个。”沉璧放下笔,第二张图纸上,赫然出现一只不太灵活的兔八哥。

    徐飞的眼珠子快要掉出来:“这是何物?怎么一半像兔子一半像人?”

    “对啊,它就叫兔八哥。小翠,你每次动针前的绣样是怎么画出来的?回头按照杯子的大小比例,也弄个精确点的便于烧窑的师傅依葫芦画瓢……”

    沉璧专心致志的修改了好一会,无奈水平有限,改来改去的兔八哥看上去还是有点傻。不过,即便是傻兮兮的兔八哥,也让一旁的小翠看得目不转睛。沉璧的想法没错,无论古今,女人总是缺乏一点对卡通公仔的抵抗力。

    “用青釉给兔子上色,特别是手臂这里……”沉璧叠起两张图纸比划着讲解,徐飞和小翠睡意全无,由不时的提出问题发展成三人组讨论。

    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老祖宗们诚不欺后人。

    当沉璧拿到第一只样品卡通杯时,激动之情溢于言表。经小翠润色过的兔八哥果真精神不少,叉腰的长胳膊正好环成杯柄,斟满茶水后,温吞的热度沾染指尖,说不出的享受。神气活现的兔八哥摆着经典pose,右掌别具匠心的托着一枚红色方印,流畅的篆体一气呵成,标上“木木红茶坊”的华丽logo。

    小翠在店门边收拾出小块地,红杉木货架上,兔八哥们呲着醒目的大门牙笑得喜庆万分。沉璧挂起横幅,请来锣鼓舞狮队,将收银台搬到阵前,亲自坐台促销,买十杯饮品送一个卡通杯,赠品有限,先到先得。

    难说兔八哥和沉璧之间谁的魅力更大,总之,木木红茶坊的销售业绩进入突飞猛涨的阶段。老幼妇孺一网打尽,爷爷带孙女,母亲背孩子,再后来,常常出现全家总动员的盛况。

    沉璧乘胜追击,在后院搭上几架凉棚,美名其曰云水间,并相继推出花生豆浆、芝麻糊、青罗汁等系列饮品,当然卡通杯早就不会免费赠送了,南淮尚无专利一说,各类再仿版兔八哥开始在大街小巷涌现。沉璧干脆不务正业,米老鼠、加菲猫、流氓兔、麦兜猪轮番上阵,各盗版商家目不暇接之余亦自叹不如,找沉璧订购卡通杯的单子雪片般飞来,不少瓷窑作坊的老板也慕名寻上门。不过沉璧没什么野心,定制杯子的事仍然由徐飞负责,她画了一段时间画腻了,复杂点的又画不出来,慢慢的也就懒得费神,反正木木红茶坊的生意已经很好,品牌效应持续上升,在出现下次危机之前,沉璧乐得不思进取。

    南方的初冬还称不上天寒地冻,只下了几场细碎的雨夹雪,但沉璧怕冷,不怎么出门,受她的影响,店堂的桌上早早置好了红泥小炉,煮着奶茶,醅着新酒,厚重的棉布门帘氤氲了一室醇香,屏风相隔的客人们也都较往常安静。木木红茶坊对面不声不响的开了家铁匠铺子,等沉璧发现的时候,农历新年都快到了。

    不分昼夜乱飞的雪籽打得窗纸沙沙作响,镇上的店铺陆续关门忙年了,木木红茶坊虽然还在营业,徐飞和小翠的大部分精力也在用来张罗年货,处处张扬着的欢喜感染了沉璧,所以当她看见那个老人的第一眼便有些意外。

    天刚蒙蒙亮,铁匠铺烧得旺旺的炉火映在沉璧卧室的窗纸上,增添了几分红彤彤的暖意,但俗世的热情似乎都与炉火的主人无关。铺子敞着大门,蹲坐在炉边的老人却没什么活干,不时拉拉风箱,披着羊皮袄的伛偻侧影在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中愈发显得孤苦伶仃。

    沉璧一边穿衣服一边跑下楼,倒了壶热腾腾的奶茶,包了几块小点心揣在怀里,一进铁匠铺就自来熟的打招呼:“老伯,我是对面……咦……你……”

    老人看看沉璧,眼角的皱纹多了几道,他笑呵呵的往里边让了让:“真巧呐,怎么到哪都能碰上了行侠仗义的小丫头,愣着做什么,赶紧过来烤烤火!”

    这下,沉璧更加肯定自己没认错人,他不就是那天在春香楼替她镇场子的老人么?若没有他帮忙,沉璧哪还谈得上救人,能摆脱麻烦就不错了。但是,她怎么也没办法将那位颇具气势的江湖游侠与眼前这位落魄老铁匠联系在一起。

    “祖上的家当都还在。”老人似乎看出了沉璧的疑惑,他往炉里加了几块木炭,环顾四周道:“在江湖飘累了,叶落归根,所以就回来了。”

    “老伯应该说,大隐隐于市。”沉璧抿着嘴乐,唇畔的小?br /

    君心沉壁第5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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