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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心沉壁第8部分阅读

      君心沉壁 作者:未知

    君心沉壁第8部分阅读

    君心沉壁 作者:未知

    君心沉壁第8部分阅读

    说,各类商战case见识多了,仰望总裁大人的果敢精明,自己虽然望尘莫及,依葫芦画瓢还是会的。

    “你真有那么大的把握?”疑惑归疑惑,沉璧焕发出的神采仍让韩青墨打心底高兴。

    “我先试试,不是还有你帮忙推敲么?可是,你要先答应我,不许告诉程怀瑜。任何建议都以你的名义提出。”

    “没问题。等到成功了再让他对你负荆请罪也不迟。”

    “才不稀罕。”

    沉璧调皮的晃晃脑袋,发梢的雨珠溅开晶莹的弧线,等她意识到不妥时,韩青墨已沾光不少。她忙忍笑伸手去擦,岂料韩青墨自己也抬起手来,指尖相碰,两人均是一怔。

    目光刹那交织,缠绕着彼此,直指灵魂深处,荒芜已久的悸动。

    就当沉璧以为甚至期待自己能看懂些什么时,韩青墨的眼中却流露出一丝茫然,旋即恢复如常。

    “时辰不早了,当心受凉。”

    两人在树下坐了太久,即便有雨伞,吸饱了水的泥土还是沁湿了衣衫。不等沉璧回过神,韩青墨已就势握住她冰凉的小手,拉她站起身来。

    轻纱衣袖滑过她的臂弯,露出系在腕间的玉色缎带。他不由稍加留意——缎带上银线织就的流云图案有点眼熟,像在哪见过,待要细想又茫然无绪,忍不住问道:“这……是哪来的?”

    “一个外族朋友送的小礼物,没多大用处。”沉璧说的是实话,普通老百姓哪用得上暗器防身。天热,她不是没想过取下来,只不过这玩意当初系上去的时候瞧着很简单——无非是绕七绕八的沿着些金属畔打结,谁知轮到她自己想解开的时候却是十八般武艺用尽也没辙,其中的奥妙大概只有慕容轩知道。

    外族朋友?韩青墨自然而然的想到她曾被北陆探子劫至边关,于是不再细问,只默默在心里推算,回去路上,沿途只闻淅淅沥沥的雨声,那牵着的手却再也没放开。

    夜,静静的到来,天地都被雨水冲洗得更加纯净,就连小院里栽种的茉莉似乎也较往常开得馥郁,洁白的骨朵儿在微风中摇曳着难言的娇羞。沉璧心不在焉的擦拭着半干的头发,思绪不受控制的一遍遍回想着白日里的片断,渐渐的,脸颊有些潮热,深浅不均的呼吸里,阵阵花香直飘心间。

    “啪”的一声,一颗小石子打上窗棂。

    沉璧本能的循声而望,薄暮笼罩的院落,负手浅笑的男子立于花丛前,玄衣云纹,发如流泉,清瘦面容难掩风尘倦色,却自有一份遗世孤立的清绝。

    “阿慕!”

    沉璧的惊喜绝非装出来的,远香近臭的俗语在这两只身上得到极好的验证,当取乐与反抗成了习惯,突然失去事无巨细随时随地可以抓来絮叨的对象,生活就似乎少了点什么。

    慕容轩噙着笑意,冲沉璧勾勾食指,唤小动物一般。换作往常,沉璧定会不屑一顾,小别重聚却又例外,兴高采烈之余,更不多想。

    “我来了,你接好哦!”

    话音刚落,窗口就扑下一团影子。

    白绢裙裾在夜雾中翩飞如蝶,慕容轩退后稍许,猿臂平伸,纹丝不动的接住从天而降的女孩。清爽的短发掠过他的鼻端,甜美的笑靥在眼前骤然放大,他唇角扬起的弧度不禁又深了些。

    “阿慕,你真棒。下次再换高点的地方成不?”不出所料的瞥见阿慕脸色一僵,沉璧笑得更为开怀:“逗你玩的,仅此一次,我可贪生怕死啦,要做实验也不拿自己!”

    自打沉璧发现阿慕是练家子然后又从郑伯那里得以证实后,她就会时不时整出点状况,比如当阿慕从窗下经过时,她会不小心碰翻一只花盆;又比如在给阿慕斟茶时,滚热的开水会出其不意的偏离方向……每每试探出的结果都令沉璧惊叹不已,进而想起郑伯曾说江湖水深,原是真的,民间都能卧虎藏龙,何况江湖?

    可是,每当沉璧念及江湖两字,就一定会想起沉非,没有一次例外。

    七年之约又过了一年,不知现在的哥哥,怎样了……

    慕容轩细心的捕捉到沉璧眸中转瞬而过的阴霾,不及回味佳人在抱的美妙,忙放她下地,双手轻握她肩头。

    沉璧抬眼读懂他探询的眼神,勉强咧咧嘴:“阿慕,我哥为什么就不能像你这样突然出现?如果……有那么一天,该多好。”

    慕容轩无言以对,半晌,臂弯渐收,将纤薄的身躯拥进怀中。

    “阿慕,谢谢……别担心,我只是碰巧想到。”沉璧埋头在慕容轩颈窝蹭了蹭,闻见一股淡淡的木叶清香,带着点说不出的熟悉,无端让人依恋。她用力吸了几下鼻子,转而笑道:“阿慕,你怎么比我还香?”

    耳边拂过沉璧的低低笑语,慕容轩却想起一年前遭大哥追杀的那个夜晚,相依为命的女孩在梦中流泪唤着亲人,然而,他们都被亲人遗弃。但那一刻,他的心却变得异常柔软,钝钝的疼痛过后,平生第一次,他有了想要守护的人。

    此时的沉璧自然察觉不到慕容轩的心潮暗涌,小小的忧伤一过,便又精神起来。

    “阿慕,你一定还没用晚餐吧,厨房里有吃的,想念阿飞的手艺么?要不我陪你去玉楼春,就当给你接风洗尘……”

    玉楼春是乌镇最气派的酒楼,其菜价昂贵度与装潢豪华度呈绝对正比,而沉璧招待的洗尘宴就设在酒楼顶上,不要怀疑她的诚意,也不用担忧她的腰包——爬房梁是不要钱的。

    慕容轩僵硬的坐着一动不动,拇指与食指捏着的一张银票在夜风中凄凉舞动。自两人相识以来,沉璧头次这么坚定的推掉他递去的银票,怀揣一大堆吃食吭哧吭哧的带路,然后他不得不抓起她一跃而上——他无法想象被发现后该去哪个爪洼国找脸皮。但沉璧显然并不这么认为,她很兴奋的东张西望一阵后,还叩了叩脚下的琉璃瓦面发出感叹,这年头,烧制这玩意不比炼金来得便宜吧?

    当慕容轩掩面的手被拉开时,眼前已俨然铺开野餐的架势。

    “阿慕,不要客气哟!”

    蹲在他跟前的小狐狸笑得见牙不见眼,远远传来的丝竹之声轻得像一阵风,天高地远,红尘中仿佛就只剩了两个人。

    时空凝滞,岁月静好。

    清淡的月光千年如一,白衣女孩仿若踏月而来,又似沐月而生,那种美好比出水芙蓉,让人遐思却不可亵渎,纯净得不染一丝尘埃。

    慕容轩稍一怔神的功夫,指端的银票被抽走,取而代之的是一只烤鸡翅。

    “小心被风吹走了,我先替你保管。哪,一定要记得找我要!”沉璧将银票叠成小方块塞进腰间,心满意足的拍拍手,见慕容轩还在发愣,又催促道:“趁热吃呀,我最近减肥,不沾油了,你别故意馋我。对了,你不在的这么多天,店里老有客人打听你,张大婶都托媒婆找郑伯要你的生辰八字了……咦,你瞪我干什么,我是不知道呀,你又没告诉过我……你真是中秋节那天出生的么……”

    沉璧的话匣子一打开就唧唧呱呱个没完,慕容轩咬着烤鸡翅费力啃。之所以费力,一是因为刚吃过晚饭,内存空间有限。二是因为行川长老亲手所制的人皮面具逼真得紧,眼下这天气,闷热不说,脸部肌肉还不能过于活跃,不然就得提防薄薄一层表皮起皱脱落。而最让他崩溃的是,刚坐下不久,沉璧就以他的皮肤急需保养为由,弄了一层不知浸透了什么液体的丝绢给他蒙在脸上,美名其曰“面膜护理”,还说今后要多补水。

    事实上,他的脸已经被肆虐的汗水泡起了皱。但她不许他取下,坚持说按照惯例,试用装免费。

    于是,慕容轩只好顶着超厚“脸皮”,悲凉远目……

    波涛暗涌

    慕容轩离开的这段时间用“日理万机”来形容毫不为过,南北战事一触即发,北陆各诸侯闻风结盟,挑拨宗室反目,慕容一族的皇权遇上自开国以来最大的危机。他素享铁腕之称,此次被父王急召回国授以要权,大刀阔斧的削爵改制重整军部,局势稍定之际,不出所料的接到天义门后院起火的消息。庙堂江湖本为一体,武林有识之士纷纷奔赴边疆誓死一战,动荡不安是必然。他不在南淮的时候,天义门日常事务一直交由他的得力部下风凌二使代理,七位藏经阁长老从旁协助。如今凌右使另有委任在身,而风左使虽魄力有余,但耐性略嫌不足,行事难免顾此失彼,加上自己的确有很长一段时间没能露面,群龙无首争端四起,他少不得现身以定大局。

    一来二去,由冬至夏,他已经体会不到什么叫做累,直到沉璧跳进他臂弯的那一刻,久违的愉悦流窜进四肢百骸,他才想起自己似乎很久没有这么轻松了。便如眼下这般光景,再长久一些才好,他忍不住伸手揉揉沉璧摇来晃去的小脑袋,柔软的发丝从指缝间滑过,余下薄荷般的清凉。

    沉璧见状,忙托起腮帮子眨巴大眼:“差点忘了问你,怎么样?阿慕,你也觉得我的新发型好看?”

    慕容轩点点头,唇角渐渐牵起温柔的弧度。他的手指在她的发尾打着旋儿,迟迟不舍离去。早听说这丫头无视礼法的剪了头发,他曾在脑海中描摹过很多遍,为的是让自己有个心理准备,如今见了才知道,原是这般灵秀可爱的模样。又或者,只要与她有关的,在他眼里,都是好的。

    “还是你有眼光。”沉璧满意的放下pose:“要是你当时在就好了,好歹也帮我挡挡炮轰。我听郑伯说你家事缠身,都忙坏了吧?其实我也从没闲着,可你看瘦了那么多,哪像我,动不动就长肉……”她眼巴巴的瞅了眼香喷喷的鸡翅,咬了一口自己的胡萝卜,惋惜道:“我们要是能换换多好。”

    慕容轩好笑的看看她,长肉有什么不好,女孩总有发育成女人的一天,难不成她想一辈子平胸没屁股?北方女人以壮硕为美,就她这身板,翻倍也不为过,不然将来怎么生得出孩子……

    “你干嘛笑得这么……奇怪?”沉璧全然不知慕容轩的思维已经十分不纯洁的围绕着造人发散,不等作答,她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把胡萝卜送至嘴边叼着,含糊道:“我有东西给你。”说着,从随身挎着的小布兜里翻出几个纸包以及一小块竹片、一截蜡烛。

    “前些日子,我找常来店里喝茶的吕大夫借了几本医书看,那些书据说是他年轻时偶遇一名游方术士得来的,记载了很多民间传世秘方。我问过郑伯,你的嗓子并非天生如此,是小时候发烧坏掉的,你先让我看看声带,没破的话兴许有救。”

    慕容轩瞪着逼近眼前的竹片,只恨摇头摇晚了。

    “别怕,不疼的,我就压下你的舌根,检查……哎,和你说不清楚,相信我好么?张嘴……”沉璧凑近了,趁其不备直扑上去。

    出于本能,慕容轩敏捷侧身,等意识到情况不妙时,身后传来的闷响差点让他反抽自己一耳光。

    沉璧空跌一跤,不及呼痛,人已滑下屋脊,光滑的瓦面毫无阻力,等她惊恐的发现自己距离屋檐越来越近,乱挥的胳膊只揽到几把空气。转眼只闻“咔嚓”一声,最边沿的琉璃瓦被她蹬掉一块,深蓝天幕在视线里忽的拉远,说时迟那时快,尖叫还未逸出,她的脸旁便掠过一股气流,随即腰间一紧,下坠的重力骤然消失,身体被腾空带到数丈之外,几番起落,灯火通明的楼宇已被远远抛开。耳边风声呼呼作响,怀抱她的男子足尖轻点,宽幅衣袖迎风飘扬,如同大鸟的羽翼,滑翔过沉沉夜色。

    在告别还在晕头转向的沉璧时,慕容轩不忘抽走她紧攥于手的纸包——是时候该治好嗓子了。

    或是巧合,这一晚,木木红茶坊的主客房和铁匠铺的灯火都没熄过。沉璧仿佛又回到ol年代,难得勤奋的趴在桌前赶方案,所幸敲惯键盘的爪子还能写出一手漂亮的小楷,只是繁文笔画多了点,而且当她停笔思索时,往往会恶习不改的啃自制的炭笔头,等察觉出味道不对,大口吐出的碳水化合物更是毫无悬念的成了刺激神经的最佳兴奋剂。如此往复,作业效率便得以空前提高。

    一墙之隔,韩青墨没事人一样闭目调息。程怀瑜则显得百无聊赖,不大的屋子被他踱了个遍,作为获胜方,他很憋屈的没有半点成就感,甚至连解气都谈不上,平白多了几分烦躁倒是真的。

    “我说……”他清清嗓子,试图引起对方注意:“才下过雨的,怎么还闷热得厉害。”

    韩青墨动了动睫毛,算是回答。

    “内家功夫讲究心静,青墨,你既然听得见我说话,就别装模作样了,喝杯茶聊聊。”

    “聊什么?”韩青墨气沉丹田,缓缓吐纳,仍不睁眼。

    “你是不是都知道?”

    “嗯?”星眸睁开一线,不置可否。

    程怀瑜没来由的一阵心虚,正要接话,窗外忽然响起轻微的扑棱声,紧接着,一只灰白鸽子挣扎着跳上窗棂,看样子似被别的猛禽追猎过,鸽子浑身羽毛凌乱不堪,脖颈处还留有血痕。程怀瑜快步上前,从它的左腿解下一根小棍,三两下剥去外皮,取出薄薄的一张纸条展开。

    蹙眉看了片刻,他的神色渐渐明快起来。

    “江南织造拜帖示好,这一出可算弃暗投明?”

    “怀瑜,”沉默良久的韩青墨忽然出声:“你……很在乎这些吗?”

    “在乎?”程怀瑜就像听到一个很新鲜的词,稍作停顿,笑意淡淡褪去:“我没想过,但是,还能有别的选择吗?”

    “如果能够……”韩青墨迟疑了一下:“你也许会活得更像自己。”

    “也许吧。”程怀瑜玩弄着纸条,折上又打开,重复很多遍后,用低得听不见的声音说:“可是,我都快忘了自己应该是什么样子。”

    韩青墨眸中流过栩栩复杂的神色,未尽的言语终化作一声轻叹。

    沉夜,寂凉。

    “他们来江南果然不是为了谈生意。”

    铁炉里的余烬半明半灭,老人燃起一支烛火,将肩头正在理毛的小鹰放回木架,给它加了些吃食,这才回转身来坐下。

    “看来我的推测没错,程家打着生意人的幌子,北上南下,不过是掩人耳目的招兵买马。高元昊不可能不知道,没准还是他的授意,段氏一族功高盖主,难逃良兔藏走狗烹的老路。问题就在程怀瑜,他到底是不是元帝之子。”

    慕容轩侧卧虎皮软榻,白皙的手指轻揉太阳|岤,黑锻般的长发铺陈枕上,不疾不徐的声音透着清冷。跳跃的烛火给他那近乎完美的脸部轮廓描上一层淡红,却没能给冰蓝的眸子添上半分暖色。

    郑伯想了想,谨慎道:“目前还不能妄下定论,不过,据探子查证,程贵妃的第一个孩子确实出生就被立储,但这孩子并非夭亡在程贵妃之前。”

    “哦?这么说,我派出的密探总算没有白死。”慕容轩的唇角牵起一抹阴狠的嘲讽。

    “少主息怒,能在短时间内杀害几名高手,此人想必大有来头,老夫正在布局,相信很快便可引出真凶。”

    “此事不需你从旁插手,我自有计较。游戏刚刚开始,这点损失算什么。”慕容轩的平静中带着一丝残忍,他抬眼看向郑伯:“可是,几条人命就换来你方才所说的那句话么?”

    郑伯忙欠身作答:“是最为关键的一句话。少主的密探分布南淮各地潜伏多年,得来的各路消息难辨真假,唯有这句话,尽可将之前相互矛盾之处逐一化解。”

    慕容轩缓缓颔首:“如此看来,真太子理当存活于世。”

    “不错。”郑伯适时接过话去:“民间关于太子早夭的传闻,确是元帝当年设计放出的风声。因外戚势力庞大,南淮政权一直处在帝后相互依附却又暗中对抗的微妙平衡中,奈何元帝幼年登基,长期仰仗相国辅政,以致羽翼难丰,以相国为首的段家也知道自己已成君王眼中钉,夺权的筹谋并非一日之寒。

    元帝膝下无子自然并非巧合,而程贵妃能顺利诞下麟儿是元帝以十月不临朝长栖芙蓉帐的骂名换来的,可谓用心良苦。孩子甫一出生,元帝便不顾众臣之议立储,此举势必导致段氏一族陷入疯狂。为护爱子周全,元帝在他周岁未满时便将他秘密送出宫外,另寻同龄男孩入主东宫以掩人耳目。

    不出所料,假太子未及总角之龄就身中慢性剧毒而死,元帝大怒,藉彻查之名清除了大批同党帮凶,朝廷内外猜疑颇盛,段家却也不敢轻举妄动,由此换得数年太平。后来,程贵妃再度有孕,于京郊别苑养胎十月,分娩时遭遇难产,胎死腹中,没来得及见元帝最后一面。

    依南淮礼俗,宫人难产乃不祥之兆,元帝只能在宗庙祭奠,送葬队伍中,手持牌位的是一名非常漂亮的少年——问题就在于这名少年,程家上下都咬定他是贵妃的侄儿程怀瑜,但老夫愚见,真太子微服为亲母扶灵的可能性更大。

    出殡次日,程老爷子便以驱邪为名,命人引火将别苑付之一炬,从接生的稳婆到扫院的杂役全做了陪葬,真假太子一案至此线索全无。照常理来看,宫闱倾轧历来惨烈,年幼丧母的皇子很难在后宫存活,更何况……”

    郑伯说到此处忽然噤声,他显然有所顾忌的看了慕容轩一眼,好在后者只是挑了挑眉,示意他继续。

    然而,当郑伯的声音再度响起,那双冰蓝的眼眸却带着一丝迷离痛色缓缓阖上,似觉不堪重负。

    顷刻间,黑色的记忆潮水般袭来,弥漫着血腥与屈辱,杂乱无序的脚步一次次逼近耳边,缩在床角的那个小小少年,恐惧到麻木,连泪都变得冰凉,夜却依然那么深,仿佛永远也醒不来的梦靥……待到挣脱开来,云烟消散处,眼波恒静。

    他既然活了下来,就一定要活得最好。

    可是,何为最好?

    他的目标向来直指一处,万人之上,天命所归。但不知从何时起,他却隐隐希翼她是万人中的例外,如今晚这般,在他身边就好。他情不自禁望向窗外,夜雾渐浓,一盏风灯在檐下忽明忽暗,什么都看不清,但他知道,她在他的视野里。

    迷雾重重

    橘灯如豆,竹影空濛,神思渐渐游离,郑伯的话语听起来断断续续。

    “……更何况是曾经子凭母贵的皇位继承人。元帝断然应该明白自己的一举一动关系重大,稍有不慎便会全盘皆输,即时悲伤再盛,他也绝不会轻易将真太子接回身边,而是让他离险境越远越好。荣宠备至的贵妃娘家,显然是他最好的依托。但程怀瑜也有可能是用来刻意混淆众人视听的迷障,毕竟程家还养得起锦衣玉食的替死鬼。少主心中有底,不妨继续静观其变,若操之过急,恐怕打草惊蛇。”

    慕容轩很快收拾起游离的神思,轻轻一笑:“我当然不会轻率,等了这么多年,好歹也要一个对得起自己的结果。不过……”他顿了顿,话锋忽然一转,问了一个似乎不怎么相干的问题:“郑伯觉得天义门的凌右使为人如何?”

    郑伯略一沉吟,颔首道:“重情重义,刚直不阿,是条信得过的汉子。”

    “郑伯阅人果然精准。凌右使看重的是‘情’,效忠的‘义’,这原是我当初选中他的理由,但我后来又想,倘若有一天,他发觉我指令偏离了他所界定的‘情义’二字,你猜他又会怎样?”

    “这……”奇qisuu書网

    慕容轩问得突兀,令人揣摩不出真意,更不知从何说起。见郑伯迟疑,他慢条斯理的替他作答:“他若反目,势必成为我慕容轩最大的敌人。”

    此时的慕容轩犹带笑容,一丝邪魅自眼角升起,笑里便张扬开嗜血的气息。

    郑伯心中微微一紧,却也不便多说什么。

    “当然,我只是假设……”慕容轩端起茶盅饮了几小口尽,唇角微微扬起,若无其事的笑道:“这丫头烹茶的手艺算是见长了,换成一年前的光景,再好的香片到她手里也成了枯草。”

    压抑的气氛总算缓和下来,试弦听音,郑伯立刻明白话中之意,忙应道:“少主人吩咐的事,至今还没得到半点线索。八年前,因沉璧的兄长有恩于柳府看门的管家,这才将她寄养他处,定下七年之约。如今老管家年事已高,早记不清对方长相,更问不出什么来……”

    郑伯犹豫片刻,终将余下的半截话咽了下去。他原本想说,少主如果有机会,不妨问问沉璧自己。他越来越不懂少主在想什么,千军万马的阵仗都见过,眼下不过是个女人,竟为难成这般模样,闹了半天,连话都没说上一句,却迁怒于接近她的每个男人。女大当嫁,何况沉璧又是个美人胚子,再怎么瞎折腾,总会有人垂涎,铁一般的事实莫非还需要他来点破?

    “那就从八年前的恩情查起吧。她哥哥从人贩子手里救下了柳管家的孙儿,记仇不记恩,那伙人贩子总该有印象。崆峒派最大的支脉不就在苏州吗?替我备帖给许掌门便是。” 慕容轩并不多问,寥寥几句话收尾。

    “老夫现在就去备帖,少主早些休息才好。” 郑伯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起身刚拿起烛台,却听闻一声嗤笑,暗影中传来,不甚分明。

    “你看着我长大,我以为你能懂。”

    郑伯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转头望去,那双冰蓝眼眸直视着他,倔强而脆弱,毫不设防,如同多年前初见的那一幕,华服锦衣的瘦弱少年拉住他的袍角,说,救我。他被他的眼神所打动,他知道,那是一头受伤的小豹,美丽得惊心动魄,却也危险到极致。于是,他陪他走过韬光养晦的日子,一步步到今天,蓄势待发。懂不懂并不重要,他或他,都承担不起任何功亏一篑的可能。

    “噼啪”轻响,一朵烛花爆裂,视线瞬间亮堂。

    良禽择木而栖,但谁又能预先知道择就的一定是高枝,不过是场赌局罢了,但他还不想输。

    “世间之事,只分得到与得不到,唯一的区别,就在人们选择用什么方式。老夫愚见,江山美人,形同影随,少主勿需多虑。”

    “得到以后又该怎样?”锐利的眸光稍纵即逝,慕容轩丢下一句轻描淡写的话。

    郑伯察觉出他的不悦,待要解释,却被他阻止:“罢了,你也该休息了,帖子明日再备也不迟。”

    语气恢复一贯的疏离冷淡,半垂的眼帘下,原本纤毫毕现的苦涩迅速褪去,从今往后,只能更深的埋于心底。

    方才定是太累了才险些失态,且不说江山美人孰轻孰重——轻重是明摆的。对于后者……他脑海中不可遏制的浮现出那张盘旋过千百遍的笑颜,其实早该问自己,得到以后又待怎样?当作寻常侍寝的女子,一个月后送她走?又或者,封她做个有名无实的王妃,就像养在笼中的金丝雀,只用来打发闲暇的时光?

    那都不是他真正想得到的。

    很多次,他都心存侥幸的想,也许找到千年炎灸石,一切就会不一样,但,那只是传说。他怎能将她的幸福压在一个虚无缥缈的传说上?

    如果,如果上苍还能再给一次选择,惟愿此生,从未相遇。

    燃尽的烛芯释放出最后一线光明,青烟袅绕,浓得化不开的黑暗席卷而来。

    闭上眼,天地共眠,仿若永夜。

    两三点星天外,弦月如钩,咫尺遥望,无法横渡的,是交错了时空的孤寂……

    熬了几个通宵,走访了数家布庄绣坊,沉璧速度整出了一份标注详尽的作战方案交给韩青墨,挂上一对熊猫眼的补偿就是免费欣赏了冷面美男瞬息万变的奇妙神情,对此她分外满意。

    方案的核心是围魏救赵声东击西,既然两家都想要瑞福绣庄,那就先礼后兵,首先约个时间地点请出官方人士做公证,明码实价的竞拍,谁砸的银子多就归谁。然后就有两种可能,第一种是程怀瑜胜出,不过即便是胜了,事情也肯定完不了,因为对方压根不是讲理的主,恼羞成怒之下甚至会激化矛盾,所以就要巧妙的争取到第二种结果——让段玄武胜出。这着棋的重点在于要诱使敌方用最大的筹码输一场被卖了还会傻笑数钱的战争,此乃兵不厌诈的最高境界。其间,程怀瑜只管抬价,但也不要太猛,所谓放长线钓大鱼,要让鱼儿一路跟饵跑,不知不觉的游进网。根据钱庄提交的段家资金周转分析,程怀瑜将拍卖价抬到正常的15倍即可,当然,2倍是惊喜。如此一来,段家全年的经营成本便押进了绣庄,事成后必定急需资金回笼,在生产规模既定而追加成本困难的情况下,就会将大批生产任务发包给周边的小作坊,这几乎是众人心照不宣的行规。京城三年一轮的选秀,眼下正值初选,大绣庄赶不过来的活计都会往下分,普通绣娘的工钱不到精织绣娘的一半,非专业人士也瞧不出区别,横竖是从大绣庄提的货,哪儿多一针哪儿少一针不会去留意。只有庄家心里跟明镜似的,但凡发往宫里与达官显贵府里的货不出纰漏,这一年的财源可就到手了。

    于是,在沉璧看来,程段两家争的不过是代理商的头牌交椅,却忽略了真正起决定作用的生产力。程怀瑜其实可以暂时绕过这块看上去很光鲜却没什么营养的肥肉,私下紧锣密鼓的收购一批有实力的小作坊,制定规章自成体系,流水线作业,不愁效率和产量。等到订单哗啦啦的满天飞,价码自然是程怀瑜说了算,以他对市场的了解,很快便能掌握操纵瑞福绣庄的实权,轻而易举的将利润转移到自己手上。往后看,瑞福绣庄就成了鸡肋,只怕段玄武恨不得一口吐出,届时出手,水到渠成,指不定还能创下收购价的历史新低。到头来,既给足了段家面子,又让他们吃了个不折不扣的哑巴亏。

    所谓赢家。

    回到眼下,一切的一切都必须在暗中进行,表面上不能露出丝毫破绽,换句话说,要挖坑挖得不遗余力,又要哭着喊着往前冲,引人紧跟在后穷追不舍,然后在对方赶上来的刹那优雅立定,必要时补上一脚,再哀婉的双手捧心:为什么,为什么跳下去捡黄金的不是我……

    以上,沉璧百分百的相信对程怀瑜而言,不成问题。

    韩青墨花了一下午时间与沉璧讨论修改方案中存在的细小漏洞,冷不丁沉璧来了这么句结束语,乍听一愣,旋即莞尔,看来怀瑜也没说错,这丫头还对他的偏见还真不是一点两点,不过显然他也看轻了沉璧,两人的梁子若不趁早解开,以后还有得瞧。

    牛头马嘴

    接下来的事情都有条不紊的朝着意料中的方向发展。程怀瑜头脑相当灵活,加上韩青墨恰到好处的提示,破局后的驱卒遣将无不雷厉风行,每一环节都无懈可击,江南一带的作坊联营很快颇具规模,只差没打出程家旗号张网捕鱼。

    程怀瑜回嘉兴忙过一阵,闲下时细细一想,凭着对多年挚友的了解,意识到青墨背后定有高人支招。求贤若渴的他在某个月黑风高夜跟踪青墨重返十里塘,并抢在青墨之前冲到高人面前,然后在见到高人真面目时顺利体会到五雷轰顶的销魂境界。过了很久,程怀瑜才迟钝的想起,论及轻功,这世上其实没几人能媲美韩青墨,更别提跟踪他而不被发现。

    于是,程怀瑜第一次低头,心悦诚服。沉璧原本也是爽快人,旁观程怀瑜的前期部署,她已经开始欣赏他的果决坦荡,对其小白脸印象的改观可谓一日千里,前嫌尽释后方显圆满。

    就在沉璧花了大量功夫参与程怀瑜的商业围剿计划时,她发现阿慕一连很多天没来自己店里了,倒是郑伯还常出现。前思后想,为弥补无意中对他的冷落,她忙里偷闲的备下一篮酒菜主动送上门去招待。

    傍晚时分,沉璧推开铁匠铺虚掩的门,却发现连个人影都没有,她很有耐心的等了一阵子,然后闻着火塘里的松香味迷迷糊糊的睡着了。不知过了多久,她听见有人说话,以为是阿慕回了,一骨碌爬起身,还没跳下虎皮榻,忽觉颈项一凉,似有锐器抵住自己的咽喉。四周黑灯瞎火的什么都看不见,只有一股凛冽的寒气沿着皮肤表层蔓延开去。

    沉璧的第一反应是遇上了入室抢劫的强盗,她支着半边身子,一动也不敢动。

    “什么人?”陌生男子的声音。

    沉璧被问得糊涂,心想怎么变成贼喊捉贼了,嘴上却半刻也不敢耽误的答道:“小的只是看店伙计。大哥瞧上什么尽管拿,有话好说,都是可怜人……”她一边故意废话,一边悄然抬手,暗中摸向腕带上的机括。

    谁知没来得及有下一步行动,黑暗中突然响起细微的“丁零”声,好似金属相碰,抵住咽喉的锐器颤了颤。就在沉璧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时,前方空气微微一动,对方收了手,杀气顿时消隐无踪。一阵风过,似乎连人都不见了。

    沉璧屏息半响,直到确定屋里只剩下自己,这才慢慢直起身,难以置信的摩娑着颈项,所及之处湿淋淋的一手冷汗,是在做梦吗?

    “吱呀”一声,大门被推开,熟悉的气息迎面扑来,沉璧脱口而出:“阿慕!”

    一线烛光划破暗夜,眼下没有比看到一张善意的脸孔更让沉璧激动的事情了,她想也不想的冲过去,躲在慕容轩身后,瞪大眼看遍屋子的每个角落。

    “阿慕,我好像……做了个梦。”沉璧惊魂未定:“很可怕……差点就没命了。”

    慕容轩将她从身后拉了出来,摸摸她的脑袋,温和的笑容里蕴藏着沉璧看不懂的内疚——他的部下将她当成了刺客,倘若他晚到片刻,后果将不堪设想。尽管急怒攻心,他弹开刀刃的指法仍然控制得恰到好处,幸而没伤她半分。

    “阿慕……”她无意识的小声唤他,仿佛这样便能从他那里得到安全保障。一双翦水灵瞳被烛光映得愈发的晶莹透亮,漾满焦虑和不安。此情此景让任何一个男人遇上,都会忍不住想拥她入怀好生宽慰——

    慕容轩自然而然的失神,正当他心脏如受重击爱念犹如泉涌之际,沉璧接下来一句话将他“嘎啦啦”冻结在原地。

    “阿慕,捉鬼要找张天师,由我出面,至少能打八五折哦……”

    “阿慕,你好像不大开心?”

    一刻钟后,沉璧捧着大杯凉茶如是问。凌晨时分,玉楼春的临水露台空无一人,对角的两串红灯笼在风中晕开朦胧的光影。

    慕容轩哼了哼,他哪里是不大开心,分明是严重郁卒。如果有可能,他刚才真的很想用力揉捏那张看上去煞有介事的小脸。

    “你今天上哪儿去了?最近都没见到你——来做客的人比我还忙哪!”沉璧叼着根麦秸做的吸管喝茶,说话的间隙咕噜出几个水泡。月明万籁静,清爽的晚风一吹,她浑然忘掉了之前的阴霾。

    慕容轩丢去一个反问的眼神,沉璧想了想,认真的说:“我最近在帮程怀瑜干活,赚点外快。你们家有没有涉足织造?”

    慕容轩面无表情的掉转头,沉璧无所察觉,继续说:“没有最好。江南一带的织造可能要经历大洗牌了,强强相争,最容易殃及池鱼。我原先觉得商人重利轻义,对程怀瑜也是这么看的,不过最近有点改观。想必成功的商人最先学会的是做人,他不贪财,更不会仗势豪夺,相反,他很体恤底层老百姓的生存不易,常常把最大的利润空间让给他们,也因此他们坚定不移的拥戴和跟随。你知道么?在人力物力都有限的情况下,合作其实是最好的方式。他也很聪明,一点即通。你还知道么?他……”

    “怎么?这就看上了?”

    沉璧惯性的滔滔不绝意外中止,打断她的嗓音低沉却不失磁性,听着倒有几分熟悉。

    “看上什么?我就事论事而已。”沉璧闻言一哂,随即愣住:“阿慕,你的嗓子?”

    “你替我讨来江湖郎中的秘方,不就是希望我好起来吗?”

    “当然,可是,我没想到……会有这么灵验的药,让你早些年碰上该多好。”沉璧眼珠不错的盯着慕容轩,好一会,忍不住伸出手按按他的喉结:“真的没问题了?”

    慕容轩顺水推舟的点头:“我该谢你才是。”

    “你该谢的是老天爷,他借了我的手让你好起来。你是不是故意等到机会才给我惊喜?”沉璧俏皮的吐吐舌头:“阿慕,我真的很开心。”

    不知是被沉璧的快乐所感染还是为了装得更逼真,慕容轩脸上绽开一丝笑容,然后点点头。

    “不过,我对你说过的话还是不能告诉别人。”沉璧歪着脑袋想了想:“尤其是刚对程怀瑜的评价……算是表扬吧,他已经很自大了,连青墨都说等他学会内敛以后才会更出色……对了,你认识韩青墨吗?”

    “有过数面之缘。”慕容轩神情淡淡的,似乎不愿多谈。

    “可是……”沉璧枕着自己的胳膊,显得有些心事重重,犹豫了好一会才道:“他很特别。”

    慕容轩心中一震,看向沉璧的眼神极为复杂。

    “什么叫特别?仅仅对你而言吗?”

    沉璧叹了口气:“阿慕,如果你能在这种时候保持沉默,我会比较感激。”

    “你绕了这么大个弯,原来是想和我说你的心上人,而且还不是众所周知的程怀瑜。”

    “心上人……或许还谈不上。我总当他是我很早之前就认识的一个人,特别是他笑的时候,那种感觉非常熟悉,就像前世……不论哪一世,曾经感动过你、让你无法忘怀的笑容。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不明白。看上就是看上,说那么复杂干什么?”慕容轩很希望自己的语气听起来不要那么硬邦邦,可是做不到。

    “但我只喜欢他笑的样子,就想那么看着,至于别的……”沉璧没继续说下去,她望着天空发了一会呆,然后,狐疑的目光慢慢转向慕容轩:“阿慕,我觉得你很不对劲,谁招惹你了?我帮你招惹回去!”

    “……”慕容轩沉默片刻,站起身来:“今天很累,我送你回去吧。”

    “可是……”

    “如果要问我的看法,你就算看上谁也不可急于表现,对男人而言,越容易得到的就越不想要。”

    目送慕容轩的背影消失在屋檐下,沉璧愣愣的几大口吸完剩下的凉茶,这才如梦初醒的追过去。

    落花有意

    接下来,沉璧又是很多天没见到阿慕,与之相反,她每天下楼遇上的第一个人几乎雷打不动。她承认程怀瑜的确是无可挑剔的帅哥一枚,但再好看的脸看多了也会产生审美疲劳,尤其是时间一长,沉璧发现自己连懒觉也睡不成了——潜意识里有人等的滋味不大妙,哪怕故意不起床,瞌睡虫也早早跑没了影。也许真是个性使然,她和程怀瑜碰面就像是猫见了狗,非得互挠两爪子才算圆满,若不是有韩青墨在场,从早到晚也未必能谈到正事上去。不过,挠归挠,两人掀风起浪的积极性还是惊人的一致,按照沉璧的说法,好不容易宣次战,打不赢的话多对不起江东父老,虽然程怀瑜算不上什么明主,但她也不想当那出师未捷身先死的诸葛军师,毕竟身处同一条船,对外理当共进退。

    人是很奇怪的动物,相处久了就会有依赖,依赖久了就会成习惯。程怀瑜从小什么事都由自己拿主意,现在突然冒出个沉璧,指手画脚之余还常常对他抱有怀疑态度。然而,他似乎并不讨厌这种状态,当他静下心来听她出谋划策时,甚至会对她刮目相看。慢慢的,他与她之间就多了点大约能称之为惺惺相惜的东西。尽管沉璧将此戏称为战友关系——有外患时联合作战,无外患时转为内战。末了还会来一句无限抒情的感慨,多么不消停的人生啊!

    注满时间的沙漏不紧不慢的流淌,日复一日,转眼间,中秋将至。

    私下里,沉璧开始单刀直入或拐弯抹角的变着法儿向郑伯打听阿慕的去向,终于有一天,老人用意味深长的目光看了她半晌,接着说了两个字:相亲。

    沉璧顿时恍然大悟,俗话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阿慕年纪也不小了,隐疾既已痊愈,自然是要操办终身大事了,哪有工夫成天和一丫头片子厮混。她得出结论后便安下心来陪郑伯闲聊,兴致高昂处还拍胸脯说有事需要帮忙尽管开口,只差没打出“承办大小婚宴酒水八折”的广告词。

    于是,用去整个下午,走遍十里塘最终无功而返的韩青墨就在路过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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