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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心沉壁第9部分阅读

      君心沉壁 作者:未知

    君心沉壁第9部分阅读

    君心沉壁 作者:未知

    君心沉壁第9部分阅读

    铺时意外瞥见了他想找的人。

    满室松香,盈盈灯火,目光交错的那一刻,笑语晏晏的女孩儿愉快的冲他打招呼:“青墨!我在这里!”

    每个人的生命中多多少少都会留下一些看似普通却久难忘怀的话语,偶有午夜梦回萦绕耳畔,风雅才子如程怀瑜,兴许会借醉挑灯,吟诗作赋北窗里。独行侠客如韩青墨,则往往会选择在清醒中继续熟睡,然后,总能听见她笑着唤他的名字。

    一生一世,便停在了记忆深处的阑珊灯火里。

    韩青墨走进铁匠铺,礼节性的对郑伯点点头,转向沉璧的目光不觉多了几分柔软:“我有事找你。”

    “又出了问题吗?”沉璧的神情严肃起来,纵然只是商界硝烟,权位居上的古代律法也不比众生平等的现代法制,很多在她看来理所当然的事情实际上是行不通的,她最初为程怀瑜拿出的方案除大致策略以外的达成手段已经随形势修改得面目全非。

    “我,或者怀瑜,在你眼里,就是问题的化身么?”韩青墨被沉璧的神情逗乐了,前阵子也的确难为了她,变幻莫测的形势令她有如惊弓之鸟,好在总算告一段落了。

    “不,我不是那意思……”

    “今晚庆功宴,受人之托,有请军师。”

    沉璧怔了怔,待到会过意来,又不确定的追问一句:“大获全胜?”

    韩青墨的唇角略略上扬,犹如一钩淡红新月。

    沉璧顿时眉开眼笑:“那还等什么,赶紧赶紧,玉楼春最好的包间我都没去过,需要提前订座么?郑伯一起啊,帮我叫上阿飞和小翠,今晚可有大东家哦!” 她一边推着韩青墨的胳膊往外走,一边回头招呼郑伯。

    “老夫就不凑热闹了。”郑伯摇摇头,忽然叫住韩青墨:“公子暂留步,可否借随身兵器与老夫一看。”

    韩青墨闻言有些诧异,他看了看将惊讶写在脸上的沉璧,一言不发的摘下了腰间佩剑。

    相传天下第一剑师干将倾尽毕生心血铸成两柄圣器,啸风落花,紫影留香。韩青墨没见过啸风刃,只听说此刃离鞘之快,五步之外方能见血,其状必如红梅,因故得名。而他手上正是与之齐名的紫影剑,紫气东来,魅影无双,只有沾染鲜血,剑身才会散发出淡淡梅香。江湖中,紫影还有个别称,叫做绝情。顾名思义,持剑之人只有清心寡欲,才能将剑术练至上乘。

    很少有人留意韩青墨的剑,毕竟外观很普通,甚至稍显陈旧。程怀瑜曾收罗过数把锻造精良的宝剑相赠,都被他婉拒。他同他这把剑一样,乐于也习惯避人耳目,所以他不明白其貌不扬的钝剑怎么引起了老铁匠注意。

    “绝情嗜血,佳人断肠。”郑伯端详良久,似在自言自语:“想不到有生之年还能再见。”

    韩青墨脸色微微一变,随即意识到眼前这位老铁匠来历不凡。

    “莫非前辈认识绝情剑的上任主人?”

    “红叶映霜天,终南望余雪。”郑伯并不正面回答,沉吟片刻后淡然一笑:“不过是碰巧念及故人旧事,但有两句赠言,不知少侠愿不愿听。”

    “请前辈赐教。”

    “常言道,人择剑,剑随主。实际上,剑亦择主。名剑只有在明主庇护下崭露锋芒,方能成就一世传奇。否则,怕是还比不上冶炼炉中的一汪铁水。身在局中不自知,倘若每走一步还左右摇摆甚至心有旁骛,必定难逃厄运,”

    韩青墨蓦然抬头,俊眉微锁,灼灼目光直探对方眼底。老人从容不迫的颔首,将剑递还给他,转身开始操持手中的活计。韩青墨顿了顿,也不再多话,拉起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沉璧走出门去。

    “郑伯刚才到底在说什么?你听懂了?”沉璧一路小跑才跟得上韩青墨。

    “差不多能明白。”韩青墨这才意识到沉璧的存在,放慢了脚步。

    “那你怎么理解?”作为旁观者,沉璧本能的嗅出危险气息,晦涩难懂的寥寥数语,她从未见过青墨那样严肃的神情。

    “警告。”

    “什么警告?”沉璧开始头疼,她觉得今天遇见的每个人都怪怪的。

    看看沉璧皱成一团的小脸,韩青墨凝重的表情褪了些,轻描淡写道:“江湖之事,你不必懂。”

    “江湖离我很远吗?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我对别人的事不感兴趣,可是,青墨……”沉璧很想对他说你不是别人,可终究没能出口,只认真申明道:“我不希望你有事。”

    “你不要多想,我措辞严重了些,其实正如你说,江湖无处不在,也不过是些寻常事。”韩青墨神情想了想,又解释道:“我不过比你多学点功夫罢了。”

    “会功夫很了不起啊,我做梦都想飞檐走壁呢。”沉璧闷闷的嘀咕。再明显不过,韩青墨并不打算对她透露更多,追问也是徒劳。确切的说,问题根源也并不在此,而是当她每次以为出现了有可能拉近两人关系的契机时,韩青墨就总有本事继续保持得当的距离。

    他对她的好,谁都能看出来,但那种好就像是兄长对待小妹。

    沉璧并不希望如此。

    “你想学轻功?”韩青墨不着痕迹的转开话题。

    无人应答。

    沉璧正为着一点小心思纠结,压根没听到。

    韩青墨等了半天,忍不住侧首看去。

    斜阳入山,似乎随时都会带走最后一抹天光,路边人家早早点亮了灯笼,朦胧微光倾洒而下。身边的女孩莲步轻移,碧绉衣裙迎风翩跹。她的头发较前阵子长了些,发梢柔软的熨帖在颈间,泛起温暖的亚麻色,衬得一张白净的小脸更显玲珑剔透。只是不知她此刻在想些什么,一副魂游天外状。

    原本是在走路,可其中一个走神,另一个不看路,这就难免出点小差错。

    当沉璧察觉到脚下多了障碍物时,身体已呈45度前倾状态。

    “啊啊啊,谁家丢了纺锤啊……”

    亡羊补牢的一嗓子没喊完,“咚”的一声,人已五体投地,换作神仙施救也措手不及,何况韩青墨还不是神仙。等他反应过来,唯一能做的,就是从地上捞起沉璧。

    沉璧很想维持形象来着,比如学台言剧女主借助泪眼攻势一边对男主猛放电一边楚楚可怜的安慰对方说,没事我真没事儿,你千万别担心。可沉璧做不到,突如其来的疼痛让她本能的抱着倒霉的膝盖蹦跶得像只小虾米。

    “疼啊……破皮了,肯定破了……”

    “让我看看。”韩青墨一惊之下也失了冷静,强行拉开她的手检查伤势。

    带着清雅淡香的衣袖从脸侧拂过,沉璧愣了愣,不由得深吸一口气,四周倏然安静下来。

    韩青墨的动作嘎然而止,他随即意识到沉璧毕竟不是自己的亲妹妹,未经同意就扒拉姑娘家的袖子怎么看都像轻浮之徒。微窘之下,抬眼却见沉璧茫然的瞧着他,一双水瞳雾蒙蒙的,显得有些不明所以。就这么对望了好一会,他忽然笑起来:“想学轻功得慢慢来,照你这么个飞法可不成……起来走几步试试。”

    沉璧依言乖乖起身,舒展舒展筋骨,磕青的胳膊腿儿不那么痛了,这才想起韩青墨的打趣,回头扁扁嘴:“不都怪你么,我本来还在琢磨着要不要拜师学艺,你倒好,提前就让我把大礼给行上了。好在我要求也不高,以后再遇上这情况,能让我不要摔得那么重就成。”

    韩青墨发现自己只要和沉璧在一起,平日控制得当的情绪就开始不听使唤,他其实很想一直笑下去,但他最终只是走到沉璧跟前,轻声说:“那你跟在我后边走吧。”

    夜色不经意的弥漫开来,穿行在万家灯火中的背影孑然挺拔,红尘渺渺,渐行渐远。

    沉璧紧跨几步,赶在韩青墨停下等她之前,轻轻握住袍袖下的手。

    “我……路太黑,怕摔跤。”沉璧到底心虚,画蛇添足的编出个拙劣理由。

    小巷尽头的灯笼串此起彼伏,光影交叠,谁也看不清谁的表情,或者,谁也不好意思去看谁。

    被沉璧握住的那只手带着薄薄的凉意,指尖微微蜷紧,将冒失闯进的来客呵护在掌心。

    清风遥送夜来香,落花有意。

    金兰结义

    程怀瑜赶来玉楼春的时候,沉璧刚打发走点单的小二,左右没寻着空杯子,于是将自己没喝的茶水推给他。

    “看上去心情不错么?”程怀瑜倒也不推辞。

    “那是……替你高兴啊,本姑娘好不容易养成节省晚饭的习惯,算是为这顿豁出去了,青墨,我好像忘了要一份龙须酥,这玩意好吃么?”

    韩青墨但笑不语,从进门到现在,沉璧翻菜单的兴奋劲就像面对一大堆玩具的孩子,找新鲜的成分多于食欲,等那一大桌菜上来,她能往每只盘里伸伸筷子就不错了。

    “不用问了,想知道就尝尝。”程怀瑜待客向来大方,再加上晚来一步还被蒙在鼓里,所以被呆会的满汉全席吓到纯属后话。

    “嗯,尝尝……”沉璧漫不经心的应声,她的脑袋几乎埋进裹着缎面的菜单中,早听说玉楼春汇聚了江南江北的各系名菜,百闻不如一见,眼下光是菜名就叫人目不暇接,不逐一打个照面怎对得起来此一趟。

    “事情都办妥了?”韩青墨看向程怀瑜。

    “善后的杂事自然有人接手,”程怀瑜掏出一纸契约扬了扬:“他们开出的价码还低于当初的收购价,想必也是被逼得无路可走了,和我们最开始的预见没有两样。”

    “也就是说,明日便可启程回府了?”

    “青墨,”程怀瑜的满面笑容迅速化作长叹:“我以为你会说,明日咱哥俩就可以纵情山水游历江湖,路见不平拔刀……”

    “那是我的生活,不是你的。再说了,你不是还有急着要见的人吗?”

    “我……”

    “八宝冬瓜汤!”

    程怀瑜的辩解被小二上菜的唱喏打断,他下意识的瞪了一眼热气腾腾的冬瓜汤,忽觉不妥:“怎么第一道菜是汤?”

    “这……小的可是照客官吩咐来做的。”

    沉璧终于合上菜单,笑嘻嘻的接过话去:“照我说的就没错,饭前饮汤对身体有益无害,程公子不妨一试!”

    “恕在下孤陋寡闻,”程怀瑜作势拱拱手,奇道:“你却如何得知的?” 连带上对这小女子好些日子来的钦佩,他索性问道:“即便柳府藏书丰厚,女眷想必也极少涉猎,为何独你与众不同?”

    沉璧闻言一笑:“随波逐流易,剑走偏锋难,但若要在泯然于众与出奇制胜之间选择,却又很简单了。无论为人或处世,都是同一个道理。”

    “好一个剑走偏锋!”程怀瑜毫不掩饰的赞许,抚掌道:“青墨,我早说过,沉璧若为男儿身,凭这份相投的性情你我便能多结交个兄弟,果然没错吧?”

    “女儿身又何妨?”韩青墨离座给三人杯中注满酒:“不如就借庆功之名,一敬军师,二谢小妹,三酬知己。”

    “既然青墨也有此打算,那我更不必赘言。”程怀瑜转身推开窗,银盘似的明月顿时倾泻下一地清辉,他端起酒杯,轻柔透亮的眼神褪去了平日的桀骜,却不失郑重:“净身焚香的俗套就免了,天地同鉴,怀瑜愿与两位对月共饮金兰酒,今时今日起,天南海北一脉相连,坦诚以对,永无嫌隙。沉璧意下如何?”

    “好……啊……”

    沉璧对结拜本身没什么意见,她顾虑的是青墨的认知——真的要把她当作小妹吗?目光不由自主的望过去,正对上那双璞玉般的深邃眼眸,紫色长发在晚风中随意起落,温润明净的容颜在烛火辉映下,好似那不沾凡尘的谪仙,他似乎看出了沉璧的犹豫,唇边浮上一抹若有若无的淡淡笑容。

    沉璧弄不懂笑容蕴藏的含义,却被所看到的一幕无声蛊惑,下意识的跟着举杯——

    “叮!”

    瓷器清脆的碰撞带着一丝绵绵回音,陈酿入喉,初时的甘甜一过,热辣的后劲慢慢泛起,舌根便有了些苦涩味道。

    沉璧来不及多想便被程怀瑜拉到桌前品菜,韩青墨独自一人站在窗边把玩着空酒杯,良久,笑容倦倦隐退,他有些自嘲的摇摇头,多此一举呵,其实有没有结拜的形式并不重要,他早已将怀瑜认作挚友,至于沉璧,那个不知不觉间走近的女孩……也许只能这样,才能放下其他,一心一意对她好,不生任何不该有的念想。

    帮打落水狗的战役的确赢得扬眉吐气,席间程怀瑜谈兴高昂,将孙子兵法用于商场的三十六计分析得头头是道,一开始沉璧只是饶有兴趣的听着,到后来忍不住插嘴,或附和或批驳,引经据典的将21世纪ba教学案例变着法儿改头换面的往外端。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滔滔不绝,直到酒席过半,程怀瑜对眼前盘子撂盘子的壮观场景从愕然回归淡定,而沉璧对小二上菜的唱喏声也开始由期待转为麻木,她搬来的两名救兵——徐飞和小翠已经撑得不行。最后仍然是韩青墨替她解围,说酒楼环境嘈杂,既然吃好了不如外出走走,还可以顺便赏月。

    江南水乡,乌镇其实更像静卧水面的一方小舟,时下清风习习,抬头望皓月当空,低头见水波潋滟,十里塘沿岸怒放着不知名的野花[奇书网],暗香袭人,恍若置身于不知今夕何夕的桃源之地。

    沉璧喝得有点多,坐在草地上迷迷糊糊看月亮,想起苏轼“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的佳句,只觉此情此景再好不过,仿佛所爱的人都还触手可及,心中慢慢涌起一股很久没有过的满足。程怀瑜的声音时近时远,她懒得费神听,盯着他开合的嘴巴直想笑。

    “怀瑜,你怎么把她灌醉了?”韩青墨发现沉璧有点不对劲。

    “谁说我醉了?”沉璧嘟起嘴,杏目斜睨:“我的酒量好着呢,想醉都不容易。你们明天不是要走么,今晚权当送行,又没有更好的方式……”

    “爷,您的脚忒快了些,害小的好找!”

    沉璧话没说完,远远跑来一团黑影,近了才看清是程怀瑜的书僮,他抱着一个长形包袱气喘吁吁:“爷,没误事吧?为取您要的东西,小的没日没夜快马加鞭……”

    “停!”程怀瑜显然司空见惯:“小猴子,你表功的机会还多。先办正事!”

    “是!”被唤作小猴子的书僮机灵无比,他毕恭毕敬的将包裹在沉璧面前打开:“请姑娘笑纳!我家老太太说这次多亏姑娘帮少爷耐住了性子才没捅出祸端,区区薄礼聊表谢意,望姑娘不要推辞。”

    沉璧惊讶的看着呈现在眼前的古琴,松黄木质,白玉琴轸,紫檀焦尾。暗红色的琴身在月色下泛着高雅的光泽。

    小猴子鞠个躬,转身面朝程怀瑜继续竹筒倒豆子:“老太太还吩咐少爷务必要请姑娘及家人一同进京,到府上坐坐,顺便也好……”

    “打住!”程怀瑜被自己的口水呛了一下,冲小猴子挥挥手:“你可以回去休息了,老太太遇事喜欢乱琢磨,你也不知提个醒,还跟着瞎掺和呢!改天再和你算账。”

    “是!”小猴子傻笑着挠挠后脑勺,一溜烟躲远。

    程怀瑜不无尴尬的看向另外两人,韩青墨心照不宣的笑笑,浑不在意。而沉璧仍在专心致志的研究古琴,他这才放下心来。

    “余音绕梁,三日不绝。”指尖掠过琴面,峥嵘之声不绝于耳,他微笑浅吟。

    “绕梁?!”

    这就是历史上让楚庄王沉迷魔音以致七日不早朝的名琴绕梁吗?抬头见程怀瑜颔首肯定了她的猜测,沉璧不禁喜形于色——要知道这可是价值连城的宝贝,如果能转手卖出去,后半辈子可就高枕无忧了!

    “喜欢吗?”程怀瑜满意的瞧着沉璧乐在其中,他做梦也想不到程家祖辈的珍藏此刻正被待价而沽。

    “喜欢!”沉璧答得毫不犹豫,随意拨弄了几个音符,薄醺的小脸上扬起甜甜的笑意:“两位哥哥即将远行,小妹正好借花献佛。当年醉仙楼初识,随性所弹之曲有失大气,想那好男儿理当豪情入云霄,护天下苍生,立不世之功,沉璧愿以新曲相赠,以纪念三生有幸得蒙错爱!”

    说完,凝神聚气,手腕缓抬急落,数串浑厚的音符便在月夜里淙淙流泻开来。

    笑看红尘,只记今朝,沧海一声笑。

    后世有歌迷将此曲比作道家之绝唱,佛家之离马蚤,当年令狐大侠也曾借酒抒臆:天下风云出我辈,一入江湖岁月催。皇图霸业谈笑中,不胜人生一场醉。所谓尘世如潮人如水,只问离人何时归。从前的姚佳只是单纯喜欢氤氲其中的厚重苍凉,而今的沉璧,却是真的懂了。

    程怀瑜听得颇为专注,待到弹奏第二遍时,从袖中掏出一管白玉箫按在唇边,紧接着一阵深沉悠远的旋律划破长空,转眼又如珠玉般洒落,起伏流畅,与弦音奇妙的合二为一。

    琴声潺潺,箫声婉转,千秋万世,沧海月明。

    沉璧很是讶异,尽管她早知道程怀瑜精通音律,可也没想到才听完一遍的曲子也能被他演绎得这么完美。侧耳聆听的韩青墨似乎也被触动,只见他拔剑出鞘,就在月色水边,随着琴声箫音舞动自如,修长身姿矫若游龙,凛冽剑影气势如虹。曲至佳境,沉璧朱唇轻启,随性低吟:

    苍天笑 纷纷世上潮 谁负谁胜出天知晓

    江山笑 烟雨遥 涛浪汹尽 红尘俗世知多少

    清风笑 竟若寂寥 豪情还剩一襟晚照

    苍生笑 不再寂寥 豪情仍在痴痴笑笑

    磅礴大气的寥寥数句经由娇娇俏俏的女声演绎,虽少了几分洒脱不羁,却又多了些许被夜露沾湿的淡泊沉静,如同水中那轮随波荡漾而变得有些模糊的明月,风起云动,点点碎银晕染开来,融于水光月色中的浩淼空灵将一切世俗纷争悄然驱散……

    雏鹰离巢

    “怎么就没了?”

    夜渐深,月浅眠,十里塘边却还燃着一小簇篝火,程怀瑜意犹未尽的晃晃酒坛子。

    “是该回去了,你们明天还要赶路。”沉璧丢掉几根枯树枝,拍拍手准备起身。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婆婆妈妈也没用,不如想到今后,峰回路转,兴许还能再见。

    “沉璧,你何不与我们同行?”

    “得了,你嫌路途无聊,还想多拉个伴,我才不干。对了,替我谢谢程奶奶,就说改日再去府上拜访。”

    “我的邀请和旁人没关系,而且是认真的。”程怀瑜坐直了些,年轻的面庞在火光下显得神采奕奕:“既然希望早日与兄长团聚,苦等总不是办法。”

    “那还能怎么办?”沉璧苦笑,她又没办法找家网吧或电台登个寻人启事,只得自我解嘲道:“自古只听说等成望夫崖的,还没听说过等成望兄石吧?”

    “噗!”程怀瑜很不情愿的浪费了最后一口酒,招来沉璧一个白眼,他忙摆手解释:“不……我不是笑你,而是你打的比方……我会尽己所能的帮你托人打听,可你自己……”他停顿片刻,似乎在斟酌怎么游说。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可我到了京城也一无是处,反倒容易添麻烦。”

    “怎会一无是处?你是不相信我,还是太低估你自己。京城消息灵通,再加上程家的商路四通八达,你何不利用起来,也正好发挥长处,一举两得。”

    一直在拨弄火堆的韩青墨听到这里,看了怀瑜一眼,终究没忍住,笑了。

    沉璧慢慢会过意来:“你是让我帮你打点生意?”

    “如果你不愿意,权当去建安游玩一趟便回来。”程怀瑜面不改色:“可我觉得你不像是能闲下的人。木木红茶坊既然已经做起来,暂且交给徐飞夫妇代管也无妨,难道你就不想再有其他尝试吗?”

    沉璧心念微微一动,没吭声。犹豫不决间,她看向韩青墨。

    没有丝毫迟疑,他冲她轻轻点头,融融火光映在他眼底,柔和得胜过水月星光。

    下一刻,沉璧听见自己的声音飘散在空气中:“那好吧,工钱怎么算?”

    接下来的事,程怀瑜似乎早有准备,为留时间给沉璧安排出行事宜,他将返程日期推迟,并按照她的要求,定在中秋节后在嘉兴别苑碰头,自己则随青墨跑去镇江看望韩知府。

    而沉璧这边,又是另一番天地。决心不等于一时冲动,本来么,远走他乡嘴上说说容易,真要实干,换谁都会反复论证其行为的合理性及价值所在。众人都认为沉璧当晚是醉糊涂了,她自己却不大相信,理由是明摆着的,如果真醉了,怎么会把劳资关系记那么清楚。然而,当玩笑过后真正静下心来,她其实想过很多,程怀瑜没说错,她和沉非已经分开八年了,她甚至还不知道要继续等多久,她的个性中并没有被动一词,但她缺少的一直是能够选择的空间,而程怀瑜恰好可以给。

    权衡停当,沉璧拿定了主意,旁人便不好再多说什么。厨房的烤箱从早到晚都没闲过,徐飞烘焙出的点心足够沉璧吃上一年,他却总嫌不够。小翠忙忙碌碌的缝制衣物收拾细软,沉璧在一旁插不上手,被当成碍事的赶了出去,她只好每天无所事事的跑去十里塘看鸭子,偶尔发发呆,想到的却不是沉非,而是另一个似乎连告别机会都没有的人。她托郑伯给阿慕带过信,却得不到任何回音,疑惑之余难免失望,失望过后却又释然——人与人之间的际遇本就形同浮云,聚聚散散,缘份往往只是擦肩而过,从此山高水长各安一方,再无交集,而后某一天,或许会想起认识过这么一个人,在寒冷的冬天分享过一壶暖茶,亦能会心微笑,足矣。

    当然,如果还能再见,她一定会将那家伙掐得姹紫嫣红。

    他可能永远也不会知道,所有的拖延,只是想为他过一次生日,好好说一句再见。

    中秋佳节,华夏九州共月明。木木红茶坊早早关门谢客,刚吃完丰盛的晚餐,沉璧就被赶上床休息,古代交通不发达,出一趟远门确实算得上大事,必须养足精神才能应付路途颠簸的损耗。沉璧百无聊赖的抱着枕头满床滚,滚到后来,还真在朦胧的月色中睡了过去。

    夜凉如水,郑伯帮徐飞给雪球喂过食才回铁匠铺,推开门,不出所料的看见窗边倚坐着一个人。

    “她明日就动身,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我?”声音淡淡的,丝毫没有生气的迹象。

    一个纸团掷到郑伯脚下,正是数日前沉璧托他转交给慕容轩的信。

    郑伯并不急着解释,目光微微一转,待到看清慕容轩的装束,眉峰渐蹙。

    对月浅酌的男子云衫半解,长发别至耳后,用一根缀满碎宝石的缎带松松系住,不远处炉火的微光为俊朗的面部线条添上一层暖色,却洗不去与生俱来的冰冷的漠然。

    “少主……”郑伯弯腰拣起纸团,顿了顿,又拾起被扔在地上的绛红金丝绣麒麟锦袍,平静的口吻一如寻常:“今年的庆生宴为何散场这么早?”

    明知故问,却又不能不问。

    历任天义门主的庆生宴,无论从举办方的气势规模还是从到场者的身份地位来看,早已当仁不让的成为江湖一年一度的盛事,武林上下无不登门贺寿,各大掌门也都希望当天能请到天义门主莅临本派以显声望,然而,一直以来谁都未曾如愿。于是,请帖便成为一种装饰台面的礼仪,不想今年却又例外,新任门主竟然应了崆峒派之邀,中秋夜欣然前往平湖赏月,此举引来众猜纷纭,崆峒派更是受宠若惊,立即选址着手操办,连一处细节都不敢马虎。如此声势浩大的前奏,到了□部分却草草收尾——不难推测,慕容轩只露了一下面就不告而别,更甚者,他很可能压根就没去。暂且不管崆峒许掌门作何感想,便是在这南北对恃的当口,下功夫笼络人心才是明智之举,群雄聚集的庆生宴难道不是绝佳机会吗?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湛蓝的眼眸流露出倨傲之色,慕容轩慢慢的说:“可我不需要这么做。人心是很奇怪的东西,如果想得到绝对的忠诚与服从,必须借助其他。比如……”薄唇忽然勾起一抹邪魅的笑,缓缓吐出三个字:“噬心蛊。”

    梦别江南

    郑伯闻言着实一惊,此等邪物早年曾在苗疆出现过,年长巫师事先备有剧毒蜈蚣卵,逢月蚀之夜辅以人血培植,七年方能养成。中蛊之人初时无从察觉,一经催动,锥心剧痛无药可解,而蛊虫往往又会循于本能保护寄生体,致其求死无门,只有眼睁睁见着血肉之躯腐烂成泥,才能断掉最后一口气。因其招法过于歹毒,苗疆被北陆吞并后,几大巫族部落惨遭诛灭,噬心蛊在江湖已绝迹多年,没想到居然还有漏网之鱼。

    慕容轩无视郑伯的疑惧,仍不紧不慢的说下去:“当然,在他们看来,吃下去的不过是固本益元的九转灵芝丹——实际上也没错,不过是多了点佐料。如此一来,却都简单。我根本不必为他人的选择而担忧,唯有一句话,顺我者昌,逆我者亡。从头到尾,每步棋怎么走,如何走,都在我的掌控中。观棋不语真君子,你从未干涉过我的决定,怎么如今反而比我先沉不住气呢?”

    “老夫担当不起‘干涉’二字。”郑伯迅速敛聚心神,不动声色的开口道:“少主想得到的,便是老夫要为之争取的。老夫所作所为无非是为前路扫清隐患,不管是看得见的,还是,看不见的。”

    老人一字一顿,目光如炬,毫不避让。

    “啪”的一声,慕容轩手中盛满酒液的玉斛被捏得粉碎,暗红液体缓缓沁湿指缝,他一言不发的走向门边。

    郑伯的话音却又响起:“恕老夫直言,噬心蛊自能威慑人心,却留不住人心,更遑论,少主求而不得的人心!”

    慕容轩身形略滞,旋即狠狠拂袖,纵身一跃,消失在婆娑树影后。

    当慕容轩以漂亮得无懈可击的身手跳进那扇被他觊觎已久的窗户时,差点没当场摔个四脚朝天,幸而他反应够快,足尖轻扫,踢开肇事的香蕉皮,这才勉强站稳。

    相比上次给沉璧偷换夹袄的来去匆匆,慕容轩这次有足够的时间参观女儿家的“香闺”,当然,以沉璧的观点来看,她的房间应该叫做“猫窝”——类比狗熊用来猫冬的窝,可以随心所欲的摆放任何东西,包括她自己。于是,慕容轩视线所及,地板上堆满手工缝制的绒布动物,多格柜的抽屉凌乱开合,一眼望去,头绳、绢花、肚兜、袜子、胭脂水粉盒等用品应有尽有,墙角的软垫上有一截跳绳、几只弹弓和一把泥丸,妆台上搁着一块五角星形状的纸板和几盒陶土烧制的彩色珠子——慕容轩后来才知道它们可以用来玩一种叫做“跳棋”的游戏,而眼下他只是小心翼翼的绕过这些看起来奇奇怪怪的玩意儿,来到沉璧床边。

    一只鹅颈青瓷瓶立于床头书案上,瓶口插着几枝桂花,扑鼻的馨香无形中将慕容轩郁积的烦闷一点点驱散。午夜月光清朗,淡淡倾洒在女孩儿枕畔,熟睡中的小脸玉润冰清,素雅中带着一份难以言喻的美,真如明珠生晕,教人不忍移转目光。他情不自禁伸出手,拂开搭在她脸侧的几缕碎发,苦笑低喃:“丫头,一年前的那个晚上,你为什么不像现在这样,乖乖躺在屋里睡觉?”

    无人作答,女孩儿浑然不觉有客来访,长长密密的睫毛随呼吸轻轻抖动,惹人怜爱。

    他失神凝望许久,不觉成痴,只想着若能常如这般,该有多好。

    凉雾渐起,窗纸在风中“嘶啦”作响,慕容轩蓦然惊醒,忙起身关窗,却被花枝勾住衣袖,无意瞥见花瓶底下压着一张信笺,好奇打开来看,岂料跃入眼帘的清秀小楷竟将整个人钉在原地。

    “阿慕,生日快乐!或许是迟来的祝福,也不知道你有没有运气吃到我亲手为你做的长寿饼,万一吃到了,千万不能吐出来哦!年年岁岁有今朝,岁岁年年人不同,惟愿幸福美满!后会有期!”

    慕容轩看到最后四个字时忍俊不禁,低下头,手边果然有只纸盒,迫不及待的拆开,却是一只圆圆的月饼,月饼中央印着一个“慕”字,每一笔、每一划都是那么清晰,似要深深烙进人心里。

    一股暖意漫过胸腔,将整个人包围,无法呼吸,却又期盼更深的沉溺。慕容轩对突如其来的陌生悸动感到有些无措,他捧着纸盒,就像孩子捧着一件至爱的宝贝,笑意从唇角弥漫到眼底,晕染开的华美月色氤氲在他冰蓝色的眸中,漂浮荡漾,清清的亮,浅浅的光,流转出从未有过的脉脉温情。

    沉璧在梦中翻身,无意识的咂咂嘴,一对小酒窝若隐若现。

    慕容轩哑然失笑,他弯腰替她掖好被子,不知不觉,手指滑过光洁的脸庞,抚上那张娇嫩的唇,温热的触感从指尖直传心底,遗憾,却又满足,种种复杂的情绪终化作一声压抑得化不开的低叹,他缓缓俯身,轻轻一个吻印在她唇畔,似承诺,更似决心。

    “丫头,等我……”

    等我能够爱你,等我能够给你这世上最好的一切。

    无论走多远,你必须回到我身旁。

    慕容轩离开的时候,天空已泛起一层鱼肚白,他穿行过潮湿的小巷,在一处毫不起眼的民宅前停住,头也不回的低声道:“风,计划有变。”

    话音刚落,墙角便闪现出一道鬼魅般的人影,衣不带风的走近了,方见一名步履矫健的黑衣男子,手中提着一把比剑略宽比刀稍长通体暗黑的兵器,其底端盘卧着一只铜兽,兽头为柄。他的脸一半沐浴着晨光,一半隐在竹笠下,淡色双唇微抿着,尖尖的下颔弧度优美,带着几分少年般的清秀,而他的周身却散发出冷酷的肃杀之气。

    慕容轩转过身,恢复常态的冰蓝眼眸看定来人。

    “从现在起,伺机除掉程怀瑜,无论用什么方法,但在外人看来,他的死因必须再寻常不过。”

    黑衣男子显然有些意外,半晌才问道:“凌右使可有门主授意?”

    “你只管照办,必要时,我会召回他。只有一点,千万不可伤及与他们同行的女子。”

    “是。”黑衣男子的表情不甚分明,应答声中却透着如释重负。

    慕容轩并未察觉,掩在宽袖下的手摩娑着一只小纸盒,神思再次飘远。

    日升月落,星宿天畔,天地间所剩的不过是等待,等待相遇,等待重逢,等待一场又一场早已注定的擦肩而过……

    静水微澜

    沉璧的寻亲之旅进展得非常缓慢,程怀瑜途径每一处都难免滞留——他其实比沉璧更急着直奔建安,但程家的产业实在过于庞大,各分支机构平时想要请示汇报工作就只有通过程府专设的驿站往来信函,如今好不容易盼来顶级boss巡山,大小头目岂有不抓紧机会邀功拍马的道理?所以,沉璧很理解程怀瑜的无奈。而且,当她正式帮程怀瑜管理账务往来时,才开始对程家的富有程度重新定义。利润极高的织造业原来只是程家财源的冰山一角,实际上,他们还掌控着包括采矿、锻造、制盐、漕运在内所有牵系国计民生的行业,甚至连长江流域的粮仓都揽至旗下。古往今来,但凡能在关键领域形成独家垄断者,相当于手握国家命脉,怎能不富甲天下?从经济基础与上层建筑的相互作用来看,程府的后花园里就容下了南淮的半壁江山,也难怪尽管程家祖辈严禁儿孙入朝为官,却仍引得外戚段氏紧紧相逼。说到底,王亲贵族也好,平民百姓也罢,一代江山一代人,乱世洪流中,根本容不下明哲保身的可能。

    较之沉璧不断萌生的感慨,韩青墨则要平静得多,他只关心何时能够卸下程怀瑜这个大包袱。不过,自从身边多了一个人,他开始不觉得闲赋的时间有多么难熬,相反,似乎总有事情可做。比如,清晨陪沉璧去街头的早点铺子要一份豆浆和油条,看着她津津有味的吃完,回去的路上行人还很少,两个人并肩慢慢走着,像结识多年的老朋友,什么都不说,却心生满足。又比如,沉璧随他去郊外练剑,她喜欢盘膝坐在树下,看累了便低下头抚弄古琴,她每次弹的曲子都不相同,音色却永远那么澄澈。被她唤作“雪球”的小白马往往就在河边悠闲啃草,不时的也会引颈张望,而他仅凭眼角余光便能触碰到她的存在,剑风起,紫色蝴蝶兰渐次铺满女孩月白色衫裙。

    有一次,他看见她小心拈起一叶花瓣放在掌心,仔细注视着那片薄薄的晶莹,然后让它轻轻从指尖滑过。

    她迎向他的目光,微笑着问:“青墨,你知道蝴蝶兰预知什么吗?”

    他摇头。

    纤巧洁白的双手在空中划出一个圆,拇指、食指对扣成一颗心形,她偏着脑袋笑得开心:“看见了吗?幸福向你飞来!”

    花的精灵,梦的使者,有那么一刻,他相信那是真的。幸福,近得就在指端。

    然而,当袅袅绕绕的琴音终了,当纷纷扬扬的花雨落尽,他和她,仍然是尘世中再微渺不过的棋子,被命运的手放进各自的困局。

    他和怀瑜一直都很尽力,为的就是完成她的心愿。黑白两道神通各显,终究苦于时隔多年又毫无线索,试问大海捞针如何不难?他不止一次看到她眼中燃起希望的光芒,然后又一丝丝黯然,但她还是会笑着安慰旁人: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怀瑜每次都会很快接话说没错,指不定你兜了一大圈再回乌镇,要找的人正在喝茶等你。而他,每次都会默默走开。其实,彼此心里都跟明镜似的,所谓江湖,就是足以将人吞没得尸骨无存的地方。没有消息,更多的可能,是永远也不会有。他憎恶自己的无能为力,偏又总能轻而易举的看出她隐藏在笑容背后的忧伤。他希望她是真的快乐,至少在他心中,她的笑容应该纯净明媚得胜过春日牡丹。

    他在江湖上素喜独来独往,如今却也为了她放下身段,在临近京城时,他甚至提议绕道庐陵去拜访一位久未谋面的武林前辈。

    庐陵三面环山,秀峰峻岭间处处可见飞泉叠瀑,风景美不胜收。远离商圈,程怀瑜的应酬自然少了很多,但他很快又被另一群人包围。沉璧很难想象那些个徐娘半老的媒婆是怎么颠着小毛驴翻山越岭的,但食君之禄忠君之事的职业道德显然是自古便有的,在目睹程怀瑜一次又一次落荒而逃的狼狈后,沉璧揉着笑疼的肚子,对说媒这项在古代很有前途的职业给予了相当肯定,毕竟不是谁都有本领让冷静睿智的程大少爷出现束手无策的窘态。

    平心而论,那些堆陈书案的画卷中不乏珠玉生辉的美人,但程怀瑜连最基本的观赏欲都告缺,为了图清净,他连门都不大乐意出了,韩青墨独身进山寻访老前辈,只剩了沉璧在家陪他。在沉璧乐此不疲的推荐下,程怀瑜偶尔也会对送到手边的画卷进行点评,不过他点评的多是画工画技,半点红鸾星动的迹象都没有,以致于让沉璧一度错以为他年纪轻轻便修炼到了视红颜为枯骨的地步。

    有别于沉璧满脑子的天马行空,程怀瑜在无聊翻看画卷的途中,考虑到了另一个问题——他其实早该为沉璧的哥哥画一幅像,尤其是对韩青墨认识的江湖人士,虽说阅历颇丰,却难保不是孤僻乖张的性子,若有画像在手,也省了多费口舌。毕竟单凭名字和年龄,且不说名字可以改,年龄范围也太大。可是,听完他的提议后,沉璧却毫不配合的无精打采。

    “长相……怎么形容?谁不是一个鼻子两只眼睛?”她泄气的摆摆手:“再说,我就算形容出了,那也是他十几岁的样子,真要画出来,和本人应该差得很远吧。”

    “我大致能看出谁都是一个鼻子两只眼睛……”程怀瑜揉揉眉心,提醒道:“关键是,沉非长得总不至于像我。”

    “他和我也不太像。”沉璧苦恼的说。

    与沉非有关的记忆很早便停在了苏州城外的残阳深处,萧瑟晚风中,他将她的手交给别人,最后一次替她理好发髻,鼻尖憋得泛红,却仍是温柔笑着,霞光映在他的脸庞,少年的清瘦,难掩秀美无双。

    如果岁月安好,他应该也和怀瑜青墨一般,凭着足够的资本,成就一世传奇。

    淡淡的哀伤涌上心房,她不想被人看出,只好自嘲的笑了笑:“他比我好看。”

    “嗯,可以理解。”程怀瑜答得一本正经,见沉璧微怔,又补充道:“兄妹俩,总有一个比较拿得出手。”

    话音刚落,“咻”的一声,一只毛笔飞了过来,墨汁四溅。他手疾眼快的挥开折扇,一张小白脸?br /

    君心沉壁第9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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