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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阅读44

      侬本多情 作者:浮图

    分卷阅读44

    侬本多情 作者:浮图

    林掉头回去――

    谢明玉一直看着他,想要去抱抱他,吻吻他,但他没动,像一个冷漠的法官,就这么审视着他的悲愁与苦痛。

    房子从老太太过世后就没有动过,托隔壁的三伯伯照看着。谢暄昨晚打过电话,知道他今天要过来,三伯伯一早就开了院门,打开房子上下的窗户通风,和三伯母两人进行了简单的扫尘,但没料到谢暄到得这样早――

    “不晓得你们要不要在这过夜,你三伯母本来还想把被子拆洗一下――你外婆生前最爱干净了,被套床单洗得都干干净净的,只是放在柜子里久了,晒晒就好了――不然从我家里拿床新被子,是我家丽波结婚时给她奶奶的,被子还没睡过――”

    谢暄拒绝了,“没事,不一定在这睡,多谢你跟三伯母费心了。”谢暄说着递过一根烟,三伯伯用那双粗糙如枯树皮的手接过,并不抽,夹在耳朵里,“那行,有事就说,我先回去了。”

    谢暄同那个中年大汉说话的时候,谢明玉就站在院子中央打量着这座历史悠久的房子,虽然经过简单的打扫,但房子本身还是不可避免地散发出一种残破的味道,尘埃在昏暗的室内飞舞,一切的一切,都显示着无法阻止的衰败与绝望――

    其实房子并不是忽然衰败至此的,只是从前,这里的还有它的主人,上演着一幕幕与这个时代脱节了的旧时光,那些时光,浸淫着江南烟雨的潮湿,是缓慢而优雅的。如今虽还残留着往昔生活种种的残影,后屋墙角的芭蕉依旧碧绿喜人,树下的破瓷片、瓦片里长了青苔,瓦缸的荷花又开始抽出枝条,但已不见了那肥大撩人的金鱼,没有主人的房子就像一个没了灵魂的人。

    谢暄已经同他的三伯伯讲完话,转过头来看向谢明玉――

    谢明玉笑了一下,说:“晒被子吧。”

    谢暄原本并不打算在这儿过夜,但谢明玉坚持要住一晚,他的眼睛望着谢暄,固执又任性的,像个被宠坏的孩子,知道大人终究会妥协,所以眼里有吃定了你的可恶与骄气。

    谢暄和谢明玉在院子里支了竹竿,从五斗橱里将被子抱出来,很久以前的缎面,还是簇新的,金线织就的龙凤牡丹在阳光底下熠熠生辉,藤拍拍打葛里,蓬起一蓬蓬的灰尘,那飞舞的尘埃中有一股木头的清香,残留着往日生活的精致与温情。

    谢明玉慢慢地穿梭在被子与被子之间,说:“我想起张爱玲的《更衣记》。”谢暄在被子另一边,他们谁也瞧不见对方神情,“我一直不喜欢张爱玲,她太刻薄,一个女人一旦刻薄,再好也只能远观――男人或许能够欣赏这样的聪慧犀利,但终究更喜欢能让自己身心舒展的女人。记得张爱玲的姑姑同她关系很好,却也说她,你父亲即便再荒唐,也还是雅,你就只剩下俗――”

    谢暄没有说话,谢明玉似乎也不需要他的应答,又自顾自地说:“去年十月份的时候,我在威尼斯,那不是旅游旺季,很少的游客,秋阳似酒,风也带着点儿萧索,我一个人慢慢闲逛,那时候的威尼斯很沧桑很古老很忧愁,我就想到你――”

    他们隔着被子,然而横亘在他们之间的并不仅仅是他消失的一年,还有那段日子谢暄的灰心丧气,以及那接踵而来的死亡打击,那几乎耗光了他原本就不太具备的爱的能力。

    谢明玉停了好一会儿,才轻轻地叹了口气,“三哥,你同我说说话好吗?”

    谢明玉又等了一会儿,才听到被子另一边谢暄沙哑的声音,“我不知道可以说些什么――”他顿了顿,说,“你不是一直想吃立夏饭吗?我去问问三伯家有没有豌豆、蚕豆?”

    他转身出了院子,谢明玉知道,谢暄在回避他。

    他们在院子的东墙边用砖头搭了简易的灶,将锅放在上面,放了糯米、粳米、蚕豆、豌豆、笋、咸菜,加了水和盐,盖上锅盖,用秸秆烧火,三伯伯怕两个城里人不晓得这些,把他老婆叫了过来要帮忙,叫他们只管等着吃,但谢明玉对这一切兴致高昂,一定要亲手做。

    等饭熟花了好长时间,揭开锅,满院子都是糯米与豆类混杂的清香,有好奇的邻里从院门伸进头来,说:“三儿回来啦!”他们用的是“回来”这个词,仿佛谢暄是属于周塘的,不过是暂时离开。又说,“这是在煮立夏饭呢,我家有新摘的豌豆,早知道就给你送点过来――”如今在周塘认得谢暄的人已不多,大多上了年纪,身边常常抱着或拖着孙子孙女,那孩子的眼睛便好奇地看着谢暄,不晓得这个陌生人同这个地方的关系。

    一大锅的饭,谢暄和谢明玉根本吃不完,盛了满满好几海碗分送给邻里。

    不知道是不是做法不对,谢暄总觉得这立夏饭不是记忆里的味道。

    他记得小时候立夏对孩子们来说是一个大日子,家家户户都会煮蛋,整个村子都飘着一股浓郁的茶叶的香气,妇女会用五颜六色的毛线编织蛋袋,将煮熟的蛋放进蛋袋挂在孩子的脖子上,有些考究的大人还会将蛋染成紫红色,那一天每个孩子的胸前都有五六个蛋,见面的时候会比赛碰蛋。那一天,学校也会放宽校规,允许学生将蛋带到学校,举行碰蛋比赛。晚上,会在户外搭灶烧立夏饭,将饭桌摆到外面,就着一天最后的霞光吃立夏饭,并不只是自己吃,还要分送邻里,明明人家也烧了,但还是要送,这是风俗,也是礼貌,当然,自己家也会收到邻里的立夏饭,这些饭味道不尽相同,有好有坏,他们就会当做一件大事似的品评一番。

    在周塘的那些年,每年立夏,外婆总会在前一天晚上给他编织蛋袋,那时候的灯还是白炽灯,灯光的颜色是暖黄色的。外婆将毛线缠在竹椅背上,低着头戴着老花镜,手指在那些彩色毛线间灵巧地飞舞。她编的蛋袋配色漂亮,网眼细密,总能惹来女孩子羡慕的眼光。即使到了初中,他已不再需要那些蛋袋,她还依旧保持着那个习惯。而外公则总会变戏法似的给他一个鹅蛋,那时候孩子拥有的蛋不是鸡蛋就是鸭蛋,鹅蛋大而坚固,非常稀少,谢暄的心底有小小的骄傲。

    不能再想了,谢暄只想赶紧回去,为了逃避这一切,谢暄上了楼,进了他少时练琴的琴房――那架棕色的钢琴上落了一层薄灰,他无意识地坐在钢琴前发呆。谢明玉上来,坐到他旁边,掀开琴盖,手指在琴键上随意地按了几下,钢琴闲置太久,音已有些不准。

    谢暄被钢琴声惊醒,转头看谢明玉,“下午想干什么?”

    谢明玉的手指敲着琴键,“想听你弹琴。”

    谢暄说:“下次好不好,我很久不碰琴了,怕弹不好。”

    谢明玉说:“不好,我现在就想听。”

    谢暄不知道他为什么这样坚持,不过是弹琴而已,值得这样?但谢暄没说话,如果满足谢明玉的一切有理或者无理的要求,能够让他不再产生其他古怪念头而早点离开这里,谢暄愿意这么做――

    老太太曾经说过,“谢暄是属于钢琴的。”

    她说的是谢暄,不是三儿,那就意味着,她说这句话的郑重,她纯粹是以钢琴教师的眼光去看的。说这句话是什么时候呢,似乎是谢暄的作文《我的梦想》获得全市小学组冠军后――

    “我没有翅膀,但音乐能带我飞翔,穿过荆棘丛丛的高山,穿过黑暗狭窄的隧道,穿过美好和乐的仙境,我是我自己的国王,我将我的悲喜,我的爱憎,我的欢笑和眼泪凝成一颗最璀璨的星,永不坠落!”

    那是十三岁的他,用稚嫩但认真的笔调写下那段话,并且在家长会上铿锵有力地念出来,外婆就坐在后排,神色认真,掌声雷动,但她没拍手,只是嘴角有轻微的笑意。

    回去的时候,她拉着他的手走在长长的路上,问他:“三儿以后想做什么?”

    “弹钢琴。”

    “还有呢?”

    他想了想,说:“开钢琴独奏会。”他没有说出来的话是,在他的幻想里,他的第一场钢琴独奏会的最后,他会出乎意料地安排外婆与他四手联弹,他们配合默契,表现完美,在全场雷鸣般的掌声中,他要很骄傲地告诉来听他演奏的人,“这是我的外婆,这是我的钢琴老师。”然后人们会欢呼,会不停地喊安可。

    他记得那时候外婆笑了,嘴角秀丽的细纹缓缓荡开,那是外婆为数不多的柔软的时刻,就是在那时候她说了那一句话。

    根本不需要记忆,他的手指对这架钢琴太过熟悉,似乎拥有独立的灵魂,能够轻易弹出优美流畅的曲调,他闭上眼睛,就看见一个苍白羸弱的男孩,在夕阳余晖下,背着书包跨进院门,有个老太太在庭院洒扫,他叫一声外婆,沿着木楼梯一级一级地走上楼,推开琴房的门,放下书包,伏在钢琴上先做完作业,然后开始练琴,反复地练一个单调的曲子,耳朵里渐渐传来楼下同龄的孩子的嬉闹声,他停下弹琴,侧耳倾听,他听见有石子打在窗户上的声音,他过去开窗,往下望去,周南生仰着汗津津的脸笑得露出一口白得耀眼的牙齿,他喊,“三儿,下来玩。”

    琴声戛然而止,他弹不下去,巨大的哀恸像只又尖又利的爪子抓住了他的心脏。

    谢明玉咬着唇,缓缓地伸出手,从侧面揽住谢暄的肩膀,将额头抵在他的肩头,轻轻地说:“三哥,对不起。”

    谢暄抑制住了悲痛的情绪,右手抓上谢明玉的手臂,嘶哑着嗓子说:“明玉,回去好吗?”

    谢明玉抬起头,黑阗阗的眸子执着地盯着谢暄,“三哥,我想让你开心。”

    谢暄说:“你回来了,我很开心。”

    谢明玉却摇头,眼里浮起了悲伤和不安,“可你不想要我了是不是?”他的眼睛蒙着一层水膜,但那底下却是烧红的碳球,“你谁都不想要了,你甚至连你自己都不想要了,你不知道你现在有多难看!”

    谢暄哑口无言,甚至有些狼狈――

    谢明玉的眼睛发起狠来,像钻子似的盯着谢暄,一字一句地说:“谢暄,是你自己说要跟我一辈子的,现在半途想要退出,世上没有这样的事,你不想知道这一年我去哪里了吗?”

    谢明玉的眼里掠过难堪,鼓足了勇气将自己左臂的衣袖缓缓地捋起,谢暄的目光随之落下――那里留着几个触目惊心的烟头烫伤的疤痕――谢暄一把抓住他的手臂,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你……”但是渐渐的,那惊诧被惊惧所代替,他看到了烟疤下的注射口,不算密集,但也不少――一个可怕的念头在他脑子里如电光般窜起,将他炸得粉碎,他的嘴唇颤抖起来,“你吸毒?”

    谢明玉的神色平静得可怕,“对。”他像在欣赏谢暄的愤怒和痛苦,语气平淡地说,“那次绑架,李骏那个畜生给我注射了高纯度海洛因,可惜你一枪崩了他,不然他不会这样好运――”

    谢暄的脑子里像开了道场,轰轰嗡嗡轮番上阵,眼睛里都是血丝,像要吃人,“你现在才告诉我?”

    谢明玉说:“那么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像个三流的电视剧,苦哈哈惨兮兮地哭天抹地,说些海誓山盟感天动地的煽情话赚人眼泪,然后受尽苦难有情人终成眷属?别开玩笑了,谢暄,我做不到,你也绝不会这样――”

    谢暄的手指像烙铁似的箍着谢明玉的手臂,越来越紧,几乎要将它捏断,但谢明玉似乎毫无所觉,“我本来可以什么都不说,但是谢暄,你知道吸过毒的人百分之八十都会复吸――”

    谢暄摇头,“你不会。”

    谢明玉缓缓地笑了,“我会。”

    谢暄目光笃定,“你不会,你是谢明玉。”

    谢明玉的嘴角拉扯出恶意的弧度,“我会,谢暄,你可以试试。”

    他说完站起来,走出琴房,但没有走远,就在楼梯口坐下了,他拿自己逼迫谢暄,这手段低级幼稚,但管用,他了解谢暄,就像谢暄了解他,但他的心底却惨然一片,琴房里传来谢暄压抑的哭声,他仰起头,不让眼泪掉下来――

    这是一场迟到的宣泄,从谢明玉不告而别那天开始,他慢慢积累,堆积在谢暄的脊柱上、肝脏里,堆积在每一条神经血管里,它们日益庞大,到外婆的过世,周南生的离开――他看起来依旧完美强大,能够正常地吃饭睡觉,处理事务睿智果断,他没有流一滴眼泪,看似冷血无情,但心其实已经空了,风钻进来,雨落进来,蛇和老鼠跑进来,只是阳光照不进来。

    是直到这一刻,那些痛才一点一点地从淤塞的神经传达到他的感官。起先是无声的,大滴大滴的眼泪敲在象牙白的琴键上,他试图制止,扭过头努力克制,然而就像坏了的水龙头,无论你怎样努力,眼泪像绝了堤的洪水,再然后,悲怆的哭声终于从喉咙溢出,他蜷缩起双肩,整个人像风中颤抖的叶子,哭得身体痉挛,使听到的人都感到肝肠寸断。

    这是谢暄记事起唯一的一场痛哭,抛弃所有,像一个赤、裸的孩童。

    作者有话要说:明玉你英雄救美了一把。

    下章,真的温馨了~

    112、坦诚相对

    晚上洗脚,谢暄将热水和冷水兑在木质脚盆里,端到楼上,谢明玉坐在谢暄的床上,脱了鞋子和袜子,将脚浸泡在热水中,舒服地喟叹一声,谢暄坐在他对面的板凳上,等他洗完将水倒掉――

    谢明玉问他,“你怎么不洗?”

    谢暄说:“我待会儿洗。”他看起来已经于平常无异,只是眼睛里还有血丝。

    脚盆够大,其实可以两人一起洗,他第一来周塘的时候,老太太也是这样端上来一大盆洗脚水,让哥俩一起洗,他们的脚丫在热水中互相碰触,那种体验对谢明玉来说是新奇的。他故意拿脚撩水去甩谢暄,谢暄躲了一下,抓住他的脚摁在脚盆里,轻轻地说:“别闹。”

    他的手握着他的脚一下一下地揉搓,就像以前外婆给他洗脚一样――谢明玉能够清晰地感受到他手掌的每一条纹路,每一个薄茧,他有一双完美的手,手指很漂亮,修长有力,骨节分明,有种坚忍淡定的气质。水是温柔的,像丝绸一样滑过他的脚背,又从趾缝间溜走――

    一个男人替另一个男人洗脚,换了别人,谢明玉不定怎么觉得古怪恶心,但谢暄低着头弓着背的样子,却让他整个人像是三伏天下的冰激凌,慢慢融化,融化,化成一水。

    谢明玉说:“谢暄,你记不记得从前你也这样给我擦身体?我那时候困得不行,你偏还要像个老妈子似的,我那时候烦死你了――但其实心里面还是很高兴的,我就受不了你这样对我好。”

    谢暄微微愣了一下,摇头说:“你长这么大,肯定也有别人这样对你。”

    谢明玉点头,“是,但那不一样。”谢明玉停了好一会儿,轻轻地唤道,“三哥――”声音有些哑,像努力压制着什么,然而那声呼唤里又饱含着炙热的欲、望

    谢暄没抬头,嗯了一声――

    他们对彼此的身体都有强烈的渴望,何况又相隔那样长的时间,几乎是在谢暄的手握住他的脚的一刹那,欲、望的野火就在腹部窜起,并迅速沿着经脉游走,几乎要将他整个人烧成灰,剩下一张薄薄的皮,紧紧地裹住谢暄。

    谢暄的身体也有反应,但他克制住了,将谢明玉的脚擦干,站起来将洗脚水端到楼下倒掉,然后上来,站在门口对他说:“你早点睡吧。”

    谢明玉的眼睛像探照灯一样看着谢暄,“不在这儿睡?”

    谢暄说:“你睡吧,我去外婆屋里睡。”他说完就转身走了。

    谢明玉光着脚在床上坐了好一会儿,才熄了灯,躺在大床上――但燥热空虚并没有因此离开,反而因为黑暗变得更加清晰强烈――他想起他们在这张床上的第一次,谢暄几乎是有些凶狠地吻他咬他,动作近乎野兽般的原始野蛮,但又怕惊动隔了一个房间的老人,勉强克制着,这几乎让他们兴奋得不能自已,手脚发颤,谢暄进入他的时候,他报复般地将他的肩背抓得伤痕累累――第二天起来,他们神情自若地穿衣收拾,一个冷淡,一个浑不在意,那种隐秘的暗妙放、荡像上瘾的毒药,真是一对“衣冠禽兽”,谢明玉忍不住咧开嘴笑了。

    现在想起那一夜依旧癫狂迷乱,并不清晰,明明灭灭,梦一般,在凝视中迷离,又在迷离中真切。

    平心而论,那次确实是谢明玉故意勾引谢暄,他是百无禁忌的性子,那时对谢暄又有着一点好感和喜欢,便想尝尝男人之间的欢爱。谢暄是青春期,血气方刚,本就容易冲动,又有暗夜做催化剂。否则以他的性子,又怎么会同谢明玉一起荒唐?

    但谁又想得到,之后的他们,会像相互交缠的藤萝,越缠越紧,藤蔓上的刺刺伤对方也被对方刺伤,但如果一旦强行分离,却要忍受如同撕扯下皮肉般的疼痛,并且,萎在地上再没有向上的力量。

    他的毒,其实三个月前已经戒掉,他却没有立即回来,他一个人旅游,没有目的,到处走,住在陌生的酒店,很少与人交谈,距离远了,他的心便越静。

    以前,他总是觉得,他和谢暄之间后来闹到那种互相仇视的地步,是谢暄的错,是谢暄固执地不肯放下周南生。后来渐渐明白,两个人之间出问题,不可能只是一方的错,他同样要担负责任。

    他问谢暄,为什么他们曾经那样讨厌彼此?这个问题的答案,其实两个人都了然于胸,只是不曾讲明,不肯承认。

    小时候的记忆已模糊,他对谢暄的最初记忆是从他初回谢公馆那天开始的。他从外面回来,看见一个少年就站在房子前,背对着他,穿着简单的白衬衫,身形消瘦,也不知在看什么,听见脚步声,就回过头――一张平凡的脸,黑的眼,黑的发,神情安静,甚至有些寥落,望着谢明玉像看一棵树一棵草一朵花,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情绪,那一瞬间,谢明玉脑子里忽然蹦出一个词――“菩萨低眉”,这很荒唐,但少年谢暄身上确实有种行走于佛烟渺渺中的疏淡冷清。

    他们相似却又完全不同,在彼此身上看到自己不曾拥有却又渴望的东西。

    现在想起来,他们那样互相厌恶,不过是预感到自己会被对方强烈地吸引而潜意识里产生恐惧和抗拒,但却又无法控制将自己的注意力投注在对方身上。

    在离开的一年里,谢明玉明白一个词――命中注定。他与谢暄,要么相爱,要么想杀,没有第三条路可以走。

    谢暄躺在床上并未睡着,正对着的墙上有两帧老人的遗像,即使看不清楚,他能想象得到,因为照片就是他选的,是在自家院子拍的,老太太穿着她最喜欢的孔雀蓝香云纱旗袍,别着那枚半开的牡丹形状的黄金胸针,照片中的外婆还没像后来那样老,她是在外公过世后才一下子老去的。拍这张照片时外公还在世,她对着镜头抿着嘴笑,仪态优雅,神情从容满足。

    房门被轻轻打开,谢暄没有起来,他知道是谢明玉。谢明玉像一尾鱼似的滑进谢暄的被窝,他居然没有穿衣服,光滑紧致的肌肤贴着谢暄的身子滑动。他躺了一会儿,悄悄地伸过手去摸谢暄,侧过身,用鼻尖擦着谢暄的脖颈,湿热的鼻息让谢暄的汗毛敏感地立起来,喘息粗了起来,他侧过头,用力地亲吻谢明玉,缠绵的湿吻持续了很长时间,但他并没有继续下去,轻轻地将头靠回枕头上。他觉得遗像中的外婆正睁着洞悉一切的眼睛看着他们,那既让他兴奋紧张又让他愧疚,这种感情反复煎熬他。

    但谢明玉并不想就此停下,他不厌其烦地吮咬着他的耳垂、脖颈,肩膀,谢暄试图抓住他,他却滑溜德如一尾泥鳅,手伸进他的内裤,揉捏他的阴、囊,阴、囊表面布满神经,尤其敏感,谢暄已经压抑太久,轻易便被撩拨得粗、硬,谢明玉剥下他的内裤,翻身坐在他身上,一手扶着他的阴、茎,一手掰开自己的臀瓣――来之前,他已自己做过润滑,润滑油已经开始融化,烧得整个甬道粘腻灼热,他小心翼翼地坐下去,寂静的黑暗中能够除了努力降低的喘息还有淫、靡的滋滋水渍声,刺激着感官。在他艰难地吞没谢暄的整根灼热后,谢明玉长长地出了口气,然后两手撑在谢暄的腹部,开始上下动起来――

    清白的月光从未完全拉拢的窗帘缝隙泄进来,谢明玉微阖着眼睛仰着头,露出优美的脖子和肩胛,被子从他身后滑落,他没像以往那样情动地叫出声,只是张着嘴,不停地喘息,像是痛苦又像是欢愉。谢暄已经看不见其他任何东西,眼里只有谢明玉,他先还扶着他的腰随他上下挺动,然而这缓慢地节奏很快不能令他感到满足,他仰起身子,抓住谢明玉的头发,狠狠地吻他,吮吸他口中的一切汁液,依旧觉得不够,心里面似乎有一头巨兽张开着血盆大口,要将一切吞噬。他忽然将谢明玉用力压在身下,谢明玉发出短促的惊呼,声音很快淹没在唇齿交缠间。他将他的腿抬高,架在自己的肩膀上,用力地撞击,不顾一切地贯穿他,一下,一下,一下――

    宁式床已经老了,像忘了上油的机器关节一样,一直发出吱吱嘎嘎的声音。

    谢明玉的双眼已失神,只是胡乱地喊着三哥、谢暄,慢一点,慢一点,啊,嗯,嗯~那呻吟像大提琴的尾音,在室内不断环绕。在他与谢暄的性、爱中从来没有这样过的癫狂,好像下一刻就要死去,在谢暄退出的短暂时刻,他立刻感到空虚,他紧紧缠着他,不让他离开一秒,脑子里萌生出一个荒谬的念头,就不要停不要停,一直做下去,做下去,就让他们以这样的姿势死去吧――

    这场野蛮的性、爱持续了很长时间,最后,两人同时到达了高、潮,快感像电流一样传遍全身,他们的每一根神经末梢都在颤动,脑中是一片空白,身体疲累而满足,连一根手指都不想动,他们就着相连的姿势抱着睡在一起。谢暄将脸埋在谢明玉的颈间,谢明玉感觉到颈部有些湿润,是谢暄的眼泪,他伸过手,慢慢地抚摸谢暄的头发,像安抚一个孩子。

    过了一会儿,谢暄开口,“我一直以为,最先死的人会是我。”

    他们很快又做了一次,这一次用的是侧入式,两人都很有耐心,做得很温柔。谢暄从侧面进入谢明玉的里面,环抱着他缓缓律动,谢明玉侧躺着,眼睛依稀可以看见墙上的遗像,便像个坏心眼的孩子,小声说:“你外婆知道我们在她的床上做、爱,一定很生气。”他咯咯地笑了,笑声被谢暄撞击得零落破碎,与木床吱嘎吱嘎的声音混在一起。

    这次做完之后,谢明玉累得睁不开眼睛,迷迷糊糊地任谢暄帮他清理身子,很快就睡过去了。

    谢暄却睡得并不好,总是在半睡半醒间,看见很多人,外婆、周南生、连从不入他梦的外公都出现了,在河另一边,他们隔着河岸谈着一切,可是谢暄刚想过去,他们就离开了,仿佛在眼前消失了――

    他醒来,天还未亮,他被沉重的忧伤笼罩,但他看到谢明玉就睡在他身边,睡得很沉,他的心就安定下来,觉得快乐极了,简直无法用语言来形容。他闭上眼睛,又忍不住睁开,摸索到打火机,就着幽蓝的火苗瞧瞧他的模样儿……他摸索到他的左臂,用指腹一遍一遍地摩挲那些丑陋的烟疤和针孔,眼泪就掉下来,洇湿了被子,这一天,他似乎要把一生的眼泪都流尽了――他知道谢明玉永远不会对他讲毒瘾发作时的痛苦与肮脏,也不会讲独自一人戒毒时的孤独与绝望,所以他的心才震荡得那么厉害,他俯□,亲吻他的额头、眼皮、鼻梁脸颊、嘴唇、脖子――就是这样,谢明玉也没有醒来。

    天快亮的时候,他终于睡了一小会儿。醒来时,听到雨声,外面天阴阴,因此无法判断到底是什么时候了。谢明玉还在睡,谢暄又凑过去吻他,抚摸他,这回他醒过来了,睁着迷蒙的眼睛,察觉到谢暄对他的欲、望,咬了下他的嘴唇,嘟囔,“谢暄,你要操死我啊!”

    话是这样说,但他比谢暄更投入到这场性、爱中,好像故意似的,叫得又大声又放、浪,谢暄几乎被他勾得失了控,他则显得非常得意。

    两个人一直到中午才收拾好下楼来,外面雨下得非常大,树啊,房子啊,都看不真切,院子里面淌了水。院门口出现一个穿着黑色雨衣的人影,是三伯伯,他早上已来过两回,看门闭着,也不知他们是走了还是还睡着,这回是来叫他们上他家吃饭的。

    谢暄应了,叫三伯伯先回去,他们马上就来。三伯伯一走,谢暄就给谢明玉找了双他外公的拖鞋让他换上,自己去找伞,出来看见谢明玉站在屋檐下,弯着腰挽裤腿,潺潺雨帘隔绝了他们与外面的世界。

    谢暄的心一动,轻轻地说:“明玉,我很想你。”

    谢明玉手上的动作顿了顿,并不回头,但嘴角忍不住往上翘。

    113、点滴

    此前,谢暄根本不关心自己的病,现在,却不得不上心。他怕有一天在睡着的时候,死神就挥舞着镰刀逼近,第二日天明气息全无,吓到睡在他身边的明玉。

    从前他不曾觉得自己能福寿绵延,活到七老八十寿终正寝。大约是小时几次在鬼门光前闯荡,使他对死有着充足而坦然的准备,而现在,他却怕得厉害,但愿命运不要同他开这样的玩笑――

    他知道他的病并不像医生说得那样轻描淡写,这是开颅手术,不是割盲肠,谁也不能保证会有什么意外发生。所以他压根不信医生对他说的那一套――

    “你告诉我,成功几率有多大?”

    已届中年的医生见过太多绝望不安生死无常,却也从没遇到过这样可怕的冷静,那眼睛里的幽光几乎能将人洞穿,本来要说的鼓励的话便咽下去了,“情况不算太好,但也没到最坏――毕竟是要在脑部动刀,那里是人的中枢,关联着各个部分的机能,说没有危险是不可能的,但我们拥有最好的团队,我可以这样说,即便是在美国日本,你也找不到比它更好的――”

    “我问的是,成功的几率是几成?”

    “保守估计,六成。”

    谢暄沉默了很久,久到经验丰富的医生都有些不安,想再说些什么的时候,谢暄开口了,“准备手术吧。”他只说了一句,神色还是平静到不可思议。

    谢暄的身体底子不算好,先前又大悲大恸,为了能够顺利进行手术,必须要经过一段时间的全面调理,但在这之前,他先让医院给谢明玉做了个全面的检查,谢明玉自然不大乐意,但谢暄的神色非常严厉,谢明玉也就只好一脸撒气的表情去体检。

    检查的结果几天后交到谢暄的手里,一切正常,谢暄才算松了口气。那时谢暄已住院,谢明玉叉着双腿没骨头似的懒在椅子上,“都说没事了,就你事儿多,你怎么什么时候都改不了老妈子的性格啊――”

    谢暄没理他,将检查结果放到一边。谢明玉笑嘻嘻地将椅子拖到他跟前,凑近他说“你不是说美丽岛上的那个是林彪留下的军备储存仓库吗?我有一个想法,干脆彻底开发出来建真人cs基地,现在国内那些cs真人模拟战场根本劣质得很,也就骗骗一些门外汉,真的军事发烧友压根瞧不上眼――我的想法是,要做就做国内,乃至国际上最好的,最真实的,最顶尖的,做成一个独一无二的高级俱乐部,会员制、推荐制,只招收有限的会员,必须是有身份又玩得起的军事发烧友――”

    每个男人的心里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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