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玲珑纪第18部分阅读

      玲珑纪 作者: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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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玲珑纪 作者:未知

    玲珑纪第18部分阅读

    的宝宝,一面又信誓旦旦地承诺救治被魔性吞噬的尤磐。这样,当真不算是要的太多……吧?

    踏出药庐的时候已临近黄昏,夕阳低垂挂在山腰腰上。这璇玑谷可真是个风水颇好的地方,有山有水有林有木,日出日落尽收眼底,四季如春,哪管他凡尘纷扰。

    待在这儿久了,竟也觉得自己原本躁动难安的心灵得到了荡涤,是不是越是向往自由,就越是会在追逐自由地过程中失去自由呢?如今的我,也早已没了当年的那样旺盛的心力,经历了这么多坎坷风雨,只希望自己能够和自己所爱之人,相知相守,过着平淡温馨的小日子,白首终老。

    可是,不论到了什么时候,都是这么天不遂人愿,平静的生活一次又一次被无情翻搅,直弄得人心力交瘁。

    肩上一沉,转过身对上浚墨清朗无波的眼眸,他将自己身上的外衫脱下披在了我身上,淡淡地笑着对我说道:“在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橘红色的光晕均匀地晕染在他身上,也在他的脸上投下黯淡的阴影,只让人惊觉,眼前的男子果真已与往日大不相同,少年时的温润好似一块璞玉,微暖,如今的温润更像是一潭静水,微凉。

    “在想你呀。”冲他调皮地眨了眨眼,而他宠溺柔情的面庞,则被我尽收眼底,同时映成一抹对等的笑意。

    “贫嘴。”责备的话语在他的嘴里说出来,听上去却是满满外溢的温柔,柔得,就像这夕阳的余晖一样,恬淡却能照耀温暖人心。

    低头看着地上被斜阳拉长的两道人影,我忽然开口询问:“浚墨,你和你的父亲,究竟是有过怎么样的过去怎么样的仇恨呢?”与他相遇时,他也只不过是十多岁的少年,竟为何,会与自己的父亲这么过不去,到最后,落得父子相残、亲手弑父的境地。我不信这其中没有缘由。

    浚墨神色不变,只是不着痕迹地将视线瞥向一边,声音低低浅浅,好像在诉说一个封尘已久的古老故事:

    “三岁那年,我亲眼看着端木炯杀死了娘亲,滚烫的鲜血溅到我的脸上,仿佛要灼伤我的皮肤,那种感觉,牢牢地烙刻在我的心上,至今不能够忘却。我娘她只不过是进去了端木炯的书房罢了,难道所谓的书房禁地,还比不上多年夫妻情深么?他,他却……如此狠绝。”

    什么悲伤,什么失落,什么愤恨,什么痛苦。在浚墨的眼中只有死寂一般的沉静——自他亲手了断了端木炯的性命的那一刻起,什么仇恨什么亲情,统统都已化为一缕青烟,随风飘散。

    毕竟,没有人会和一个死人再多计较什么了。

    身体像是不受控制一般,兀自伸出双臂,紧紧拥住了这个让人无比心疼的男子。他的身子微微一僵,但很快又柔软了下来,哄小孩似的轻抚我的后脑,“怎么了?”

    “浚墨,虽然我不曾参与你的过去,但我想就这样陪着你走向未来。”我把头深深埋在他的胸膛,声音听起来有些闷闷的,但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他轻轻扶起我的双肩,四目相对,深深望进我的眼里,里头的辗转深情,只消这一眼,我便全都了然。

    只是,他似乎并不满足于此,俯下身,在我的唇上印下一个湿热滚烫的挚吻。缠绵匪长,如同想要将我揉进他的身体里去,久久缠绕,不愿放开。

    在我几乎就要透不过起来的时候,他适时地离开了我的唇,却还是一副恋恋不舍的样子。清冷新鲜的空气瞬时涌入鼻腔,清明了我差一点便要颠覆的神志。

    眼前的这个男子是要和我天长地久的吧?是我能够安心托付终身的吧?是我可以完全坦白并且信任的吧?

    “浚墨,如果我说,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你会不会相信?”如果以上问句的答案全都为“是”,那么我的这个问题的答案,也能呼之欲出。

    微风拂面,悄然若空。

    浚墨的声音比这微风更为轻柔:“我信。”

    很多年之后,当我再一次问起他,为什么当初能够那么轻易而坚定地说出一句“我信”的时候,他的回答仍旧是那么简单——因为你是我最爱的人啊。

    在心中掩藏了这么多年的秘密,终于在这个时刻,全盘托出,将给这个名为端木浚墨的男人听,注定了不能回头,注定了此生相随,注定了他是我林珑命定的夫君。既然我的一切都已托付于他,既然我后半生的命运都将于此人相依相连,又有何不可与其坦诚相待的?

    听着我悉数了自己从现代遇到车祸,醒来时又来到了这个世界,成为了林府小小姐的经历,浚墨始终没有打断也没有插话,耐心地听我从遥远的从前开始说起,又时而回忆到在现代时的那些个有趣的事情,他只是安静地在一旁聆听,没有一丝不耐,没有一丝怀疑。

    直到我终于将心里的话一次性痛快地说完,他才终于开口:“清苑,我一直以为自己这一生都将为复仇而活、与杀戮为伍。但,何其有幸,上苍安排你进入我的生命,是你,让我灰暗的生命变得有血有肉。”

    “你不会觉得……我是异类吗?”想当初我刚穿越到这儿来的时候,还曾担心过会不会被人发现这个秘密,然后被当成妖怪给浸猪笼了呢。而浚墨,在听我讲述了这么大段在常人听来相当匪夷所思的事情之后,居然还能这么淡定地保持着面不改色的状态,这让我将产生了些许挫败感。

    浚墨低下头来,用他的额头抵着我的,淡淡的百合气息逸入我的鼻腔,“傻瓜,你是这个世界上最独一无二的清苑,能够与你相伴,是我几生修来的福气,庆幸都还来不及呢,怎么可能觉得你是异类呢。”

    最独一无二……么……呵呵……

    对我来说,浚墨你又何尝不是独一无二的。

    转眼,第三十六天,尤磐闭关浸浴的第一个大关……将至。

    作者有话要说:哎呀,这一章貌似有点文艺了……摊手……

    我说的吧,苏苏是亲妈呀哇~宝宝这不是没事了么~乃们居然还不信我~╭(╯╰)╮

    第21章 守关

    每天一个时辰的弹奏说实话却是挺累人的,这儿不像现代,全凭着十个手指头实打实地在那儿弹琴,才十几天的功夫,指腹上早已是斑斑驳驳,起了一层薄薄的茧子。

    心里念叨着在这么下去,我这一双好不容易保养得干干净净的手非得被糟蹋了不可,忽然有了个主意,现代弹琴都是用的假指甲,这儿虽然没有,但假指甲用料宽泛做工简单,为什么不自己做上几副呢?

    将自己的这一设想告诉了浚墨,同时还给他看了我画的图纸,并告诉他可以采用哪些材料,才一个白昼的功夫,他就已经给我弄来了一副,居然果真是以十三鳞制作的,不由地感慨起来,这璇玑谷还真是人杰地灵,什么好东西都能弄到。

    假指甲拿到手的时候我兴奋了好半天,要不是碍于天络和黄越他们就在旁边,我想我会一时情不自禁冲上去直接扑到浚墨,然后在他身上种满草莓。

    好吧,回过头来说正经的。

    依靠着假指甲的协助力量,每天一个时辰的弹奏几乎就和以前在现代时每日练习一样轻松,居然连带着琴艺也有所进步,这真是叫我哭笑不得。

    转眼之间,一个多月过去了,第三十六天的浸浴闭关第一次大关迫在眉睫。

    距离午时尚幼半个时辰,这一日我早早地进入了药庐,进去之前,浚墨还特意嘱咐我说,要我记得收敛心神,千万不能在弹琴时乱了心绪。他确实了解我,时常会在不知不觉之间就不知道开小差开到哪里去了。

    朝着浚墨坚定地点点头,抱着凤鸣头也不回地踏进药庐。

    药庐内,尤磐保持着同一个姿势同一个表情在浴桶里浸了已有三十六天,照常理来讲,在液体中浸泡这么久,皮肤表面铁定起泡起皮才是,而叫人惊讶不已的是,尤磐身上的皮肤,别说完好无损,甚至犹如新生婴儿一般。下次可得让璇玑老人透露透露,究竟是什么好方子,竟能这么养皮肤的。

    甫一踏进药庐的时候,就觉得气氛好像和平常有些不太一样,尤磐虽然还是一动不动地浸泡在汤药里头,但面门呈现出一阵青一阵红一阵黑的状态,着实把我吓了一大跳,连忙询问一旁淡定如故的璇玑老人怎么回事。

    璇玑老人捋着胡子,眉头都没有皱一下,解释道:“这是魔性爆发时的前兆,此刻,他体内无极魔功的魔性正和汤药的药力对抗,才会在他的脸上有这样的反应。”

    一知半解地点了点头,璇玑老人又紧接着催促道:“丫头,药力就快要压制不住了,赶紧弹琴。”

    一抬头,尤磐的脸色逐渐发黑,身子周围的汤药表面泛着一阵又一阵接连不断的涟漪,整个浴桶都开始细细震颤起来。

    心中大惊,赶紧坐到琴架边上,敛神抚琴,丝毫不敢怠慢。

    琴声自指尖迸发而出,空气中隐约有一道微弱的光芒自凤鸣投射而出,注入尤磐体内。是错觉吧?可是一道接着一道,应和着琴声,那么真实。但顾虑到琴声不可懈怠,我赶紧清了清思绪,全神贯注地抚起琴来。那些个疑惑,还是等着过了这个大关之后再去寻求解答吧。

    随着午时的缓慢过去,尤磐周身的震颤愈演愈烈,而从凤鸣之中投射进尤磐体内的光束,似乎也像是受到了某种阻隔,并不是每一道光束都能够顺利地渗透进去,甚至还有几道被反弹了回来,通过琴弦的震颤,震得我指尖微疼。

    下意识地倒抽了一口冷气,有些吃痛。

    “稳住心神,切不可分心。”璇玑老人在一旁出声提点。这一声使我从疼痛感中回过神来,强忍住指尖的不适,稳住心神,专心致志地继续弹奏凤鸣。

    越是这种紧要关头,时间好像过得越是缓慢。凤鸣弹奏出的乐曲声,随着尤磐体内魔性地不断向外泵张,愈渐显得有些艰涩,而我也觉得有些力不从心了。

    这就是所谓的魔性爆发的大关吗?果然很难对付。不过……我皱了皱眉头,深深呼了一口气,指尖更是用上力道,尽力挽回局势。

    由凤鸣之中迸射出的光束,闪烁着微弱的光芒,向着尤磐的眉心一道接着一道地灌注进去,渐渐的,他的脸色不再像开始时那么黑了,汤药表面的涟漪也不似起初那么剧烈,情况逐渐被稳定了下来。

    好像,指尖的疼痛也在慢慢缓和,果然这凤鸣的琴声是有效的么。心里高兴归高兴,但也不敢松懈,毕竟,在完全平息压制住魔性之前,任何闪失都会铸成大错。

    眼看着浴桶的震颤已经到了几不可见的程度,我咬了咬牙,索性一鼓作气,屏息凝神,弹奏起整首乐曲的最□部分,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终于,随着一道闪亮的光束投射进尤磐的眉心,他黯淡的面庞再一次显露出红润的血色——闭关浸浴的第一次大关,终于在有惊无险之中,顺利度过了。

    缓缓收回琴曲,好像刚刚打完了一场漫长而艰辛的阵仗,我一下松懈下来,整个人靠在身后的椅背上,长舒了一口气。天,原来长时间弹琴是件这么累人的事情,幸好只有四次,不然当真是要了我的命了。

    难得自己竟然能够全神贯注这么长时间,连我自己都有些佩服自己。果然兔子急了也会咬人,人被逼急了也能爆发潜力的么。

    看着浸泡在浴桶里仍是陷在深度昏迷状态中的尤磐,一脸风平浪静,好像刚才发生的都只不过是虚幻一场,我叹了口气,这种时候果然还是没有知觉才是最惬意的。

    走出药庐的时候浚墨已经在外头候着了,因为刚才的一番惊心动魄,两条腿到现在还有些软,刚一看见浚墨,就不由自主地整个身子往他身上倒去。

    好不容易借助着他的身子稳住了身形,下一秒又被他给打横抱了起来。

    无语地望着天边,最近被他抱着走路的次数越来越多了,再这样下去,璇玑谷里的众人莫要以为我四肢发育不全吧。嘴角不由地抽搐了一下,最后还是认命了。折腾了一整个下午,也确实是没力气再从药庐走回去了,四肢不全……那就不全吧……

    可是我还没到连手都抬不起来的地步啊!

    浚墨舀起一勺汤放在唇边吹了吹,然后送到我嘴边,“来,张口。”声音淡淡的,确实蛊惑力十足。

    而我,上一刻还在不满于浚墨把自己当成不能自理的伤残人士来对待,下一秒就抵抗不住诱惑,乖乖张嘴顺从地由着她来喂我吃饭,还忘乎所以地咂了咂嘴,煞是认真地道了句:“恩,好吃!”

    “呵。”浚墨轻声笑了出来,看着我却不言语,默默地一口一口喂着我,直到我将碗里的饭菜一扫而空,他才满意地点了点头,将碗筷收在一旁,揉着我的头发,问,“累不累?”

    酒足饭饱,还是有人全程服侍的,就算是之前的劳累,也早已一扫而空。于是我欢快地朝着浚墨摇了摇头。

    只是下一刻,我就后悔自己太过大意,忽略了浚墨眼底的炽热。他的眸光霍然一黯,瞬间就是一大片阴影,从上方投落下来,隔着单薄的布料,仍是能够清楚地感受到愈渐向自己逼近的灼热气息。

    下意识地往后退了退,羞红了脸垂着头道:“会……会伤到宝宝的……”声音小得如同嘤咛。

    浚墨凑到我的耳畔,嗓音暗哑:“没事,我会很小心的。”话音未落,热烈的吻就这样毫无预兆地压了下来。

    摇曳昏黄的烛光映照下,墙上的两个人影缓缓往床上倒了下去,只余下交叠凌乱的呼吸,以及那销魂媚骨的旖旎春光。

    ……

    算算日子,怀孕至今已有将近四个月了,小腹微微隆起。虽说每天依旧坚持不懈地去药庐给尤磐奏琴,但这点小小的劳累根本算不得什么,在身边所有人的悉心料理下,不仅我的肚子在一天天变鼓变大,连带着我的胳膊大腿,也都变得肉嘟嘟的了。现在的我都已经不敢照镜子了,生怕看到日益明显的双下巴。

    反观浚墨,敢情这身肉不是长在他身上的,还是源源不断地弄出这些那些吃的东西,说是要给我好好补身子,也由不得我情不情愿。我说浚墨啊,就算我和宝宝加起来两个人,也吃不下这么多呀。

    心里诸多抱怨在对上浚墨柔情似水但不容回绝的目光时,终究还是统统咽了下去。怪只怪肚子里的宝宝太叛逆,孕期妊娠反应强烈到我一天要吐上好几回,吃下去的东西有一多半都被吐了出来,难受得我想哭的心思都有了。

    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末了,我还是不得不迫于浚墨的滛(和谐)威乖乖听话,真是欲哭无泪啊……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么不断地吃啊吃啊,虽然胖了些,但好歹原本气虚的毛病被改善了,对宝宝好,对我自己也好。

    就是这么日复一日,肚子越来越大,琴艺越来越好,经历过第一次大关之后,第二次、第三次都显得得心应手了许多,不过,却也明显感到每一次大关之日的魔性爆发,一次比一次强烈,一次比一次更难以招架。有好几次,要不是璇玑老人及时出声提醒,恐怕早已铸成了大错。

    现在想来,仍旧是心有余悸啊。

    第22章 破关

    浚墨为我套上外衣,将我额前的碎发轻轻一捋,绕到耳廓后面,又顺势抚摸了一下我圆滚滚的脸颊,一瞬不瞬地望着我道:“走吧清苑,时辰差不多了。”

    点头应了一声,扶着自个儿的腰,挺着个大肚子就往药庐的方向走去,浚墨一手抱着凤鸣琴,一手揽着我的肩,默不作声地与我一路同行。

    今天,是尤磐闭关浸浴的第八十一日,也是最后、最艰难地一道大关。

    抬头仰望太空,天气似乎有些阴沉,风拍打在脸上凉凉的,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许是察觉到了,浚墨揽着我肩膀的手又收紧了几分,力道刚刚好,把他身上的温热传递到我身上的同时,也没有用力过度而弄疼我。

    一路走到药庐,在门口停下了脚步。璇玑老人早早地便已经等候在了这里,顺手接过浚墨手里的凤鸣,朝着我道了句:“准备一下吧,丫头,等一会儿就要开始了。今天,恐怕会是场硬仗。”说着,他抬起头看了眼阴云密布的天空,眉心微蹩。

    璇玑老人有着预言未来的能力,但我们即便早就知晓,这么多年来也还是从来没有问过他有关我们几人的将来的任何问题。如今大关在即,看到他这样一幅愁眉深锁忧心忡忡的模样,毫无疑问会令我们感到有些惴惴。

    但是,就如同我们自始至终没有向他询问窥探过未来的理由一样,至今仍是坚信,什么未来、什么命运,都应当是掌握在我们自己手里的。

    所以,缓缓推开药庐的大门回头鱼浚墨相视一笑之后,我还是义无反顾地踏了进去。

    “自己小心。”浚墨的声音在关上门的那一刹那,被格挡在了门外。门里头,是三个月没有变过,依旧纹丝不动浸浴在汤药中的尤磐。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走到琴架前的同时,璇玑老人已经将凤鸣安置其上。慢悠悠地在凤鸣前坐了下来,调整到自己觉得最舒服的姿势,双手置于琴上,简短地弹奏了一曲作为暖身。

    “丫头,要开始了。”璇玑老人闭着眼睛用手指掐算了一会儿,开口提醒道。

    午时将至。

    敛起散漫的神色,整了整衣襟,在璇玑老人的示意下奏响凤鸣,一连串跳跃婉约的音符自指尖倾泻而出。幻化成隐隐约约的彩色光束,一道接着一道注入尤磐的眉心。

    日上正中。

    尤磐所浸泡在内的浴桶,刚刚好在午时一到震颤了起来。与以往一样,尤磐的面门出现青一阵白一阵黑一阵的骇人变化,周身的汤药向外泛起一圈又一圈接连不断的涟漪。

    汤药散发的药力与凤鸣所弹奏的琴声联合,和尤磐体内意图往外扩张的魔性两两抗衡,你来我往,一时竟也难分伯仲,维持住了微妙的平衡。只是,一面弹琴,一面心中暗暗困惑,这第八十一日的大关似乎没有前几次来的难对付?当然,像是这么想,手上的活计仍是不敢松懈。

    分明轻轻松松地就将尤磐的体内魔性压制得服服帖帖,却愈发觉得莫名的心慌,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究竟哪里不对,一时间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璇玑老人又往浴桶里加进去了一些不知道叫什么名儿的药汁,往我这儿瞟了一眼,用他低哑的声音对着我说道:“集中精神,不要分心。”为什么连璇玑老人的声音里,竟然也透出了一丝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过了不多久,浴桶的震颤忽然变得异常强烈,不禁突如其来叫人措手不及,而且来势汹汹力量张狂。

    我一怔,这是什么样的力量?竟然强烈到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恐怖百倍!

    迅速收回微微发散的思绪,敛起心神,不由地加重了指尖弹奏的力度,更多更明亮的光束从凤鸣琴弦上迸裂而出,一同投射向表情纠结的尤磐的眉心。

    一方面在琴弦上托勾抹扫,一方面两眼一瞬不瞬地紧紧盯住尤磐脸上的变化,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动都没有将其错过。只见他的脸色越来越黑,眉头紧紧拧在了一起,抿住下唇,额角暴跳的青筋清晰可见,一副痛苦不堪。却又找不到发泄口的表情。

    不愧是无极魔gong,魔性之强之坚韧简直已经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不知不觉之间,背后早已是一片湿凉,不断往外冒出的冷汗沾湿了衣衫,贴在我的后背上没有一丝空隙。我用力咬了咬下唇,用轻微疼痛的感觉,逼着自己必须集中精力,对抗从尤磐体内逸出的强大魔性。

    只是,让我没有预料到的是,这一回,他的魔性非但没有被压制下去,反而愈演愈烈,其劲头势如破竹,着实让我吃惊不浅。

    手上的弹奏更加不敢怠慢了,曲调一转,由方才的一曲《高山流水》,借由简短精炼的承接小曲,变为了《寒鸦戏水》,而且,由于对抗的激烈程度逐渐超出预想,指尖的跃动频率也不由地加快,一颗心扑通扑通狂跳不已。

    幸亏这三个月的每日奏鸣,已在潜移默化之中提高了我自己的琴技,要不然,若是凭借着从前那点技术,方到今日来助尤磐度最后一个大关,估计不出几个回合就会败下阵来。

    手指的指节已经泛起隐隐的轻微酸痛,咬了咬牙。绝对不能在这最后的关头掉链子,已经坚持了整整八十一天了,怎么可以因为这点小伤小痛就轻言放弃。我说过,一定会让尤磐安安稳稳地走出这间药庐。

    琴声与魔性的对抗一步步迈向最为激烈的高(和谐)潮,指尖在琴弦上掠过的速度几乎已经达到了我从未敢尝试过的境界,我清楚的知道这已然是自己的极限了。

    然而,魔性仍然在源源不断地向外涌溢,并且,与我的后劲不足相比,它却是始终呈现想上疯长的趋势。我的整个手臂止不住地细颤,额上也已沁出细密的汗珠。

    好在经过了前几次大关时刻的磨练,我林珑也不是这么容易就会被击倒的。拧起眉梢,深深吸了口气,正打算再一次扭转局势,一口气将那该死的魔性压制下去时,发生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

    “唔……”腹中传来一阵翻江倒海般的疼痛,这种痛楚与指尖因力道不济而被琴弦反弹的疼痛感不同,剧烈、突然、没有规律,一下又一下敲击着我腹腔的内壁。

    该死!居然在这个节骨眼上胎动了?小东西,算为娘的求你了,至少现在,给我安分一点。

    明显是看出了我的不适,璇玑老人一脸紧张关切地问:“丫头,怎么了,没事吧?”

    我强忍住痛意,摇了摇头,实则却已痛苦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可是那还能怎么办呢?唯今之计,只能硬撑下去,不,不是只能,是必须!

    然而,这一切的勉强最终还是徒劳。

    连绵不绝的疼痛感搅得我心神不宁,再加上尤磐身上的魔性爆发得越来越厉害,我渐渐感到有些体力不支,就快要扛不住了。

    见状,璇玑老人立刻又往浴桶中加入药汁,总算是对眼下的情形起到了稍稍缓和的作用,就在我以为时来运转的时刻,只听得“咔”得一声,用绷带与手指缠绕的假指甲,突然断裂,琴声受此影响,戛然而止。

    就在这曲调停下的当口,浴桶猛然间震颤起来,随着尤磐双目的忽然睁开,整只浴桶在顷刻间分崩离析支离破碎,变成了一地残骸,上头还淋洒着黄黑色的汤药。

    尤磐瞳仁通红,面色阴沉冷冽,缓缓站起身来,暗红色的光晕在他周身逐渐形成,变为了一道保护膜似的存在,将他整个人包裹在内。

    糟了!在心里大呼不妙,尤磐体内的魔性竟然趁着琴声中断的短短几秒钟的间隙,冲破了这八十天来我们苦苦在他体内设置的一道又一道防线,闭关浸浴,在这一刻,宣告功亏一篑!

    这个时候再想阻拦他,光凭我和璇玑老人两个人的力量那决计是不可能的了。璇玑老人用眼神勒令我千万不要轻举妄动,他自己倒是紧紧咬住了牙关,惊恐中带着一丝早已觉察的了然。

    “果然是天意么……”璇玑老人的喃喃自语落入我的耳中,字字清晰。

    难道说,他早就知道会横生变故,所以,方才在进来药庐之前,才会露出那般迷茫神伤的表情——提早知晓未来的轨迹,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现在当然不是给我思考这些莫名其妙的问题的时候,尤磐身形一晃,如一道鬼影,再出现时已然砸开药庐的大门,正打算往外头去。

    一直在门口守着的浚墨,见到尤磐突然出现在眼前,也不由地愣了一愣,但随即很快反应了过来,知道必定是出了事,想也没想,直接拔出腰际的长软剑,往尤磐的面门刺去。

    银光一闪,浚墨的长软剑虽出招奇快,却还是被尤磐轻轻松松地闪过,暗红色的光晕形成一道刀状的气雾,缓缓在尤磐掌心凝聚成形。随着气刀的成形,巨大骇人的杀意气场也压得人透不过起来。

    我刚想起身,浚墨的余光瞟到了我,大声制止:“清苑!待在里面别出来!”那一声大喊,失去了平日里的淡然,显得有几分焦躁。果然入了魔的尤磐并不是这么好对付的么。我在心里暗自揣测。

    思索间,两人已从门口,缠斗至药庐外头的空旷地带,这时我才勉力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跑到门外的时候,那两人已经打得不可开交。

    在浚墨周身,包裹着一层浅蓝色的光晕,相较尤磐身上的暗红色光晕,两者的气场有着明显的不同,前者清冽明澈,后者肃杀残暴。两方势均力敌,你来我往,难分高下。

    这就是传说中的仙翁传给浚墨的功力吗?飘逸得如同蓬莱仙境走出的仙人,在浅蓝色光芒的晕衬下,显得烨烨生辉,分外夺人眼球。不仅仅是赏心悦目,洒脱俊逸的招式中,透显的确实招招致命的杀机。

    手掌不知何时已悄然握成了拳,指甲深深嵌进手掌,但这样的疼痛仍是不能缓解我内心的恐惧和挣扎。看今天的这个局势,难不成两人非要斗到个你死我活不成?可是,这并不是我,乃至我们所有人想看到的结果啊。

    作者有话要说:哎呀,最近写得我好累啊……打滚……请不要霸王我……

    最近因为临近收关,情节上面有点慢了,许多之前埋下的伏笔什么的都要一一理清~

    明天将有三更奉送哦~大家敬请期待~\(o)/~

    番外:往日恩 今日情(璇玑老人)

    “这两个孩子今后还劳烦老先生费心照顾了。”

    “夫人大可放心,只要在我这璇玑谷之中,老夫定能保护令公子周全。”

    初遇尤家两个孩子的时候,是他们的母亲千里迢迢将他们送来我这璇玑谷,适值他们的父亲受到当朝皇后的阴谋迫害,刚刚经历了丧父之痛的兄弟二人,在母亲的怀抱中,显得有些瑟缩,眼神无助地望着我。

    我仔细地打量着眼前这两个少年,虽然拥有一张相同的面容,浑身散发出来的气质,却是截然不同。

    眼光从哥哥尤霖移到弟弟尤磐的身上——这两个孩子的命运……

    我不由地微眯起双眼,仿佛透过这两个稚龄孩童,看见了日后叱咤风云的人中龙凤,一为将相,一为帝王。看来,将来从这璇玑谷中走出去的,必然是两个风华卓越的男子么。

    在看他们的眼神,虽然仍是一副没能走出年幼丧父的阴影,但眸光之中隐隐闪现着一丝叫人为之震慑的精芒。是仇恨的火苗正在萌芽吗?

    可以预见,未来的某个时刻,这兄弟两人必将为了“复仇”的目的,被卷入一场纠葛万千的漩涡之中。

    接收下两个孩子之后,他们的母亲转身便离开了。不日传来消息,她已跳江自尽,为夫君殉情而死。

    并没有将这个消息告诉两兄弟,他们毕竟年幼,父亲被迫害身亡,已经让他们承受了同龄人不能想象的痛苦,若是此刻再得知连母亲也殉情自尽,这样的打击,对两个孩子来说实在太过残忍。不过即便如此,仇恨的种子也早已经深埋在他们年幼的心灵。

    我不知道就这样接收下他们,并且教导他们医术和武艺,究竟是对,还是错。

    果然是将来会有一番大作为的人,这两个孩子可谓天赋异禀,是我见过所有的求艺者当中,最有悟性的两个。特别是弟弟尤磐,原先跟随身为御医的父亲所学习的药理,为他医术的研习奠定了良好扎实的基础,另外,在武学方面,不得不说,他要比他的兄长来得成绩斐然。

    我在尤磐的眼里看到的是熊熊燃起的炙热火光,是日复一日愈渐疯长的暴戾冷冽。相比尤霖的洒脱飘然,我实在担心总有一日,他会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在智能方面,明显作为哥哥的尤霖更胜一筹,看得出来,他是属于大智若愚的类型,所有的心机城府统统隐藏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而尤磐,从他的表面,到他的内心,有的只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凛然。

    十六岁那年,我曾问过他们兄弟俩:“当你们学成出师离开璇玑谷之后,最想做的事情是什么?”

    两人异口同声地回答我说:“报仇。”

    仇恨的种子在他们内心经历了这么长岁月的洗礼,已然长成了一株难以拔除的荆棘,一面刺伤着周围意图接近他们走近他们内心的每一个人,同时,也一面伤害着他们自己柔弱却故作坚强的心灵。

    “那么,报完仇之后呢?你们又有什么打算?”我继续追问下去。

    他们面面相觑,想了好半天都没有回答上来。

    对于未来,他们唯一的目标就是报仇,可是报完仇之后呢?难道就是漫无目的的人生,浑浑噩噩地了却残生?

    作为他们的师父,我能够交给他们我自己毕生所学,无论医术也好武功也罢,都不过是浮云一般转瞬即逝的东西。而那些无形之物,即便我的修为再高,也无法教会他们。

    有些东西必须得由他们自己去接触、去感知、去领悟。

    比如情感。

    或许他们自己并不知道,在长年累月的学习之中,所谓的亲情早已变得淡漠,对他们来说,复仇成为了他们生命的全部意义,所谓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不过也就是他们活下去的动力。

    对此,我不止一次地感到悲哀,但却无能为力。

    因为我知道,在未来的某一天,会出现一个别样的女子,进驻他们的生命,改变他们原本的轨迹。

    始终觉得,尤磐的性子过于内敛,冷漠得叫人不能接近,我时常提醒他,身上的杀气不能总是这么毫不顾忌地向外漫溢,不是每时每刻都只想着复仇。

    “这是我活下去的唯一动力。”他冷冷地望向天边,“如果不是秉持着这个信念,我早已经死了。”

    说这话的时候,尤磐只有十四岁。

    某日夜观星象,惊现百年一遇九星连珠——是那个将要改变历史轨迹的孩子,终于出世了么。

    “玲珑出世,宏图难至。”

    当朝的太后招我进宫后,我唯一对她说的,就是这句话。

    只是我并没有告诉她,宏图难至,只是她太后的宏图难以达成,那个女子的命运是我唯一不能观测预见的,大概,就连我师父也未必能够说得明白。

    越是不能够预测到的未来,其实才越有趣、越令人期待不是么?

    当年且二十的尤家兄弟二人,终于决定离开璇玑谷,回到天元向当朝的太后为自己的父亲报仇雪恨时,我并没有阻拦。

    该来的总是要来的。

    只是,所谓的将来到底是怎样一番模样呢?就连我也十分期待……

    作者有话要说:我只是想证明,璇玑老头真的是有预言能力的。。。真的真的。。。t t

    话说这是今天第一更,第二更稍后奉上~!

    第23章 逆袭

    不远处尤磐和浚墨二人激战正酣,二人你来我往,红与蓝的交相呼应,人与魔的针锋相对。

    从来没有想象过,这两人竟然能够强到这个地步,他们……还是人类吗?

    这一场大战谁都无法介入,黄越也好,天络也罢,一干人等只能呆呆地站立在药庐旁,为他们的生死捏一把冷汗,却任谁都束手无策。

    原本曾有过担心,万一在闭关浸浴的时候出了什么岔子,我一定会在心里将自己千刀万剐,悔恨到死,但是,果真到了这个时候,最后关头功亏一篑,面对眼前的这一幕幕,心中唯一的想法只剩下了——即便拼尽全力也不能让尤磐走火入魔!

    就在如是思忖着的当口,只听得“铿”的一声,听上去像是某种金属物件剧烈撞击的声音,定睛一看,不远处爆发出一阵强烈炫目的光芒,巨大的紫色光晕不断升腾向半空。

    尤磐与浚墨二人的武器狠狠相撞,剑与刀相抵的声音竟是如此巨大骇人。

    二人相互撞击之后,再没有分开,死死抵抗住对方给自己造成的压力,即便隔着几丈之远,仍是能清晰地感受到如同一阵又一阵浪潮般传来的腾腾气场。

    静心凝神地感受,不难分辨出两人不同的气息。尤磐杀意肆意张扬,似乎要将眼前一切统统摧毁,而浚墨的气场明显与之不同,虽然狠意决绝,却并无必杀之心。

    并无必杀之心。

    仅是这一条理由,便足够预示了此战浚墨必然毫无胜算。试想一下,一个无心绝杀之人,即使再怎么强大,也不可能敌得过一个丧失心智、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魔?

    当浚墨逐渐落到了下风,终于证明自己心里的担心并不是空|岤来风。

    好几次浚墨其实都有机会直取尤磐性命,但他偏偏剑锋微转,避开命门,这样一来不仅不会给尤磐造成多大的危害,同时也使得他自己露出了不少空门。

    几个回合下来,浚墨一次次避让,尤磐一次次得寸进尺,使得此战之中的浚墨愈发吃力起来。

    是的,只因为对方是尤磐,那个曾与我们共同进退荣誉与共的尤磐,浚墨才会如此招招留情,到了还是不忍伤其性命。

    换作是我,想必也是与浚墨一样的决断吧。

    但是,这样一味地忍让毕竟不是长久之计,眼看着浚墨处处留情渐渐趋于下风,而魔性大发的尤磐又是六亲不认一招一式皆欲取其性命,握成拳头的手掌不由地又加重了几分力道。

    微微刺痛的感觉从掌心沿着手臂攀爬向上,一直传递到心脏,忽然一个激灵,脑中飞快地闪过一个念头。

    然后,不顾天络黄越惊讶的目光,一转身回到了药庐之中。

    再从里面走出来的时候,手里已然抱了一把凤鸣琴,挺着个大肚子还要拿着这么一把笨重的玉琴,着实有些动作缓慢。亦步亦趋地从里头走出来的时候,往远处观望了一下形势,眉心微蹩,再这么下去,恐怕浚墨就快要顶不住了。

    璇玑老人看穿了我的心思,赶紧回身进了药庐里将琴架子搬了出来,在一片平坦的地方将凤鸣安置好,随即又搬来了一把凳子。

    “如果觉得勉强,千万要及时收手,切不可逞强。”在我做到琴前的时候,璇玑老人叮嘱我道。

    向他露出了一个“不用担心”的笑容,回观战?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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