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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城风月 作者:十四郎/十四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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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城风月 作者:十四郎/十四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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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着一个多月,每天放课回来,门口便会放着一团白雪捏出的小玩意,如今他的书架上一层放着的都是这些,从九头狮到金鲤,从花瓣晶莹剔透的花到一只莫名其妙的白雪虾仁,他实在摸不透虾仁是怎么个意思。
她到底躲在哪里?他这双眼天生便可窥见鬼神,上天入地却怎么都找不到她,这情况竟然让他夜夜无法安睡。
这天晚上扶苍又开始做噩梦,无数怪诞画面不停在眼前闪烁而过,自小他就时常做噩梦,又总是记不得梦中情形,每次醒来都觉无比失落,而今日醒来尤甚。
他再也睡不下去,披衣坐起,忽见书案上有个东西熠熠生辉,竟是她发上常戴的金环。
仿佛被一股轻柔的力道推着,扶苍情不自禁将那枚冰冷的金环握在手中,巧夺天工,人间再也没有任何能工巧匠能做出这样的发饰。
她在。
心底的喧嚣忽然安静了。
扶苍轻轻推开房门,月华如霜,四下里一片雪亮,万籁俱寂,那道纤细的身影斜卧在梨树上,长发从枝叶上坠下来,氤氲半湿,她一只光裸的脚也从繁琐的裙摆下面探出,正用雪白的脚趾去点旁边的叶子。
月下谪仙。不是女鬼,不是女妖,她莫非是天上来的?
轻微的脚步声似乎惊动了她,玄乙一扭头望见扶苍,立即便要化作清风跑远,他便在后面冷道:“你若跑掉,我一辈子也不原谅你。”
她硬生生刹住脚步,这句话太狠毒,这家伙实在太狠毒了。她板着脸坐回叶片上,十分不友善地盯着他。
扶苍缓缓走到梨树下,看着她丝丝缕缕落在枝叶上的半湿长发,轻道:“你……在做什么?”
玄乙没好气:“晾头发。”
她素来娇生惯养,讲究作息,此次下界本以为一下就可以解决,谁知竟在凡间耗了一个多月,在神界就是两天过去,她受不了两天不洗澡,好在纠察灵官们介绍了一处还算干净的山泉,勉强洗了洗,还不是很满意。
扶苍原本想问她为什么不再出现了,可此刻又觉这问题太煞风景,见她手中捏着一团白雪,他便问:“这次是捏的什么?”
她捧在掌心,一本正经:“龙。”
龙……?扶苍看着那条白雪,怎么看怎么都是泥鳅。他情不自禁便朝泥鳅光秃秃的脑壳上摸去:“龙角呢?”
潜意识里,那颗光溜溜的脑袋上应该有两颗米粒般的龙角,手感很好。
却听她说:“还没长出来。”
他下意识低声道:“那不是泥鳅?”
她的身体似乎微微一颤,不说话了。扶苍抬头望着她的脸,她那双眼眸四处闪避,惧怕而烦乱,最后似是下定什么决心般,漆黑的眼睛静静与他对视,目光交错,渐渐地,她的眼神变得温柔却又伤心,他从没见过这样的眼神。
扶苍慢慢抬手,手掌贴在她冰冷的面颊上。
“怎么总是一个人?”他柔声问。
玄乙笑了笑,移开视线:“我就爱独个儿待着。”
说谎。
扶苍弯腰将她落在地上的鞋捡起,木底,鲛绡,鞋面绣了十八朵兰花,人间也没有这样精致的鞋。
他握住她裙摆下冰冷的脚,她又颤了一下,想要挣脱,他便道:“别动。”
她的脚被妥帖装进鞋子里,扶苍只觉手掌要冻僵了,她比寒冰还要冷上无数,他依依不舍地放开她的双足,耳根有点发烫,也不知该说什么。
过得良久,却听她用袖子压下一个呵欠,他才想起天她还坐在床边打盹,她也是要睡觉的罢?平日难道都睡屋檐上或者草丛里?
扶苍将她从树上拽下来:“进屋睡罢,床让给你。”
玄乙又强忍住一个呵欠,算算时间,她差不多是神界的两天时间没睡了,老实说真困得厉害。偏头想了想,这金尊玉贵的公主露出嫌弃的神情:“我不要睡那么破的床。”
……他真不知是掐她一顿还是该怎样。
“那就睡地上罢。”他不由分说将她拽进屋子。
结果他的床还是被霸占了,玄乙进屋才往床上一坐,沾了枕头就沉沉睡着,他灯都没来得及吹,随意抱了两床被子铺地上和衣睡去。
睡到一半只觉冷得无法忍受,扶苍艰难地睁开眼,外面天色已大亮,而屋内地上竟已铺满数寸厚的冰层,他一夜都睡在冰上,冻得瑟瑟发抖。他裹着被子起身,头重脚轻,竟有些晕眩。
她还静静在床上躺着,乖巧地侧卧,被子盖住肩头,一动也不动。
没醒么?扶苍悄悄凑到床边,寒气更加刺骨,他打了个哆嗦,还是伸指轻轻拨开覆盖在她面上的黑发。朝阳初升,她丰润的嘴唇半张着,泛出蜜一般的光泽。
扶苍只觉怦然心动,慢慢俯下身,在她冰冷的唇上吻了一下。
仿佛吻上一块万年寒冰,刺骨的寒意瞬间穿透他的血脉筋络四肢百骸,他又打了个哆嗦。
☆、第92章 此毒穿肠(下)
玄乙这一睡就睡了五六天,醒过来的时候,纠察灵官们告诉她,扶苍病了。
大概因为下界时气变幻,他得了风寒,被挪到桃树地仙所在的朱红楼里,那里清气横溢,对他的病大有裨益。
作为一团寒冰般的存在,玄乙也暂时不被允许接近他,每天只能在窗外趴着看一会儿。他的高烧断断续续,看上去挺不好的,脸色一会儿白一会儿红,满头大汗,呼吸粗重。那个长着白胡子的桃树地仙时常替他用术法治疗,情况却还是时好时坏。
对这个莫名其妙的病症,地仙也没辙:“小仙能力微薄,诸位上神灵官不如去上界求助?”
灵官长摇了摇头,这一向不大稳重的天神罕见地露出一丝正色:“扶苍神君是下界了却因缘,命中之事都各有缘由。能让那山魈国师进言得逞,是因着神君上回下界以纯钧威逼那妖所导致的缘由。而能让扶苍神君被你这地仙接进青帝庙,是因着神君曾在桃树下坐了一夜,神力激荡令你提早结成仙身,生出缘由。公主一是有青帝手书,二是替他化解最大的因缘,所以才被允许接近。除此之外,断然没有叫外力插手的道理,否则戒律岂不是一纸空文。公主,神君病好前你别接近他,不然这一世死了,回头还得重新再来。”
也不知她听见没有,一点回应也不给,桃树地仙和纠察灵官们只得叹息着各自离开。
屋内只剩下扶苍粗重的喘息声,就像当日在青帝宫,他受荆棘刑罚时,也是这样。
他会死吗?会不会像阿娘那样,突然就陨灭了?
玄乙定定看了他半日,袖子一卷,将带来的白雪小玩意全部放在他枕头边,她做的应当都是他喜欢的。虾仁大概是他喜欢吃的罢?上回在朱宣玉阳府他就捡这个吃。以前他为婆娑牡丹发过火,那应当是很喜欢它的。其实她也不确定他是不是很喜欢自己的龙身,或许他只是爱看她以前憋屈恼火的样子。
他喜欢的东西她都给他带来了,快睁开看看,一定会开心起来的。
别死,不要死,不然这段孽缘又要越缠越久。她总是在他面前恣意放纵自己的任性,无论他是神君还是凡人,她总是下意识就这样去做,所以她总是错。
不会再有以后。
可是要怎样才能替他切断这份孽缘?
床上的扶苍忽然翻个身,睁开了眼睛,视线里一片血红,只见月窗外站了个纤细身影,脑袋从缝隙里钻进来,两只眼撑圆了瞪着他。这情形实在有点恐怖的滑稽,跟她那时候夜里蹲床头两眼炯炯有神一个德性。
扶苍看了良久,努力找回自己沙哑的声音:“为什么不进来?”
玄乙默然片刻,轻声道:“扶苍师兄,你会死吗?”
扶苍心中昏沉,呢喃:“……你叫我什么?”
她没有回答。
他在晕眩中听着她比平时要粗重许多的呼吸声,不禁问道:“你在哭?”
玄乙摇了摇头:“你会死吗?”
扶苍只觉意识又在渐渐远去,不禁喃喃道:“风寒怎会死?进来……”
一语未了,他又昏睡过去。
夜色渐渐深沉,扶苍被唤醒服了药之后又再度陷入沉睡,白雪小泥鳅被他的胳膊挤掉在地上,尾巴断开,玄乙将它召回重新填补尾巴,方捏到一半,只听他又开始低低呢喃着什么梦话。
他做梦了吗?梦到什么?青山绿水的青帝宫?三百院的明性殿?还是他家那只蠢狮子?
她把脖子使劲伸长,恨不得变成鹅,却听他反复念着什么,忽然有一声很微弱,但很清晰,是一个名字。
终于听见了他的梦话。
玄乙眼怔怔地看着他,只觉得身体一阵冷又一阵热,前所未有,甚至让她有种无法呼吸的错觉。
她知道他想要什么了。
扶苍这次大病,缠绵病榻有一个月之久,情况时好时坏,好的时候能下床在青帝庙内散散步,坏的时候便只能坐床上看书。
这日天气晴朗,扶苍一早起来只觉难得的精神爽利,刚喝了药,正苦的没辙,忽见房门被打开,一团白色身影穿花蝴蝶般飘进来,紧跟着脸上一凉,一双柔软的手捂在上面,他不由一愣。
玄乙笑眯眯地站在床边低头看着他:“我的手还冷吗?”
这一个多月她始终只在窗外徘徊,一次也没进来过,他若是出门,她便躲起来,怎样也捉不到她,他正为此烦躁,想不到今天她忽然跑来,忽然便做出这样亲密的举止。
扶苍下意识按住她的手,摸上去冰凉,但并不刺骨,她靠在身边也感觉不到寒气了。她繁复华美的荷衣外套了一件雪白的外衣,看着竟像是男人的衣服,太过宽大,袖子和衣摆都拖在地上,可不知为何,他竟觉得十分眼熟。
他下意识问道:“这是谁的衣服?”
这是让齐南从青帝那边要来的扶苍在上界的外衣,其上的云纹图腾可以阻绝神力溢出,属于华胥氏独有,她套了这衣裳才好接近他,不然要把这柔弱的凡人冻坏。
“你猜呀。”玄乙笑吟吟地放开他,见床头柜子上放了一碟桂花糕,她便捏了一粒来吃,一面指派他:“我要喝茶。”
扶苍忍不住就想在她那颗脑袋上敲打一下,到底还是替她倒了一杯茶,陪她坐在床边,将她过于宽大的雪色外衣拿在手里翻看不休,这衣裳无论做工还是款式,都是世间难有,正看得出神,忽听她奇道:“咦?这个故事我看过,上士杀人用舌端,下士杀人用石盘。”
他回神,便见她拿着自己方才看的书,正翻到子路杀虎那个故事。
他有些惊讶:“你识字?”
其时讲究女子无才便是德,她……虽然不晓得是什么,但也是个小女子,认字难免叫他有些意料不到。
玄乙不悦:“我看上去像不认字的白痴吗?”
扶苍忽然低低一笑:“你写两个字我看看。”
她扭过头:“就不写。”
他来到书案前,取了笔墨纸张,再替她蘸好墨,不由分说将毛笔递过去:“写。”
玄乙百般不情愿,没奈何只好龙飞凤舞般刷刷写了个“龙”字。
扶苍眯眼看了会儿:“你的字须得好好练练。”
你的字须得好好练练,他第二次这样和她说,玄乙下意识便要接口:等我像你这么老的时候写字便好看了。
她倏地又咬住唇,低头看着自己的字不说话。
身侧忽然一暖,扶苍张臂环住她纤细的身体,她执笔的手也被他握在掌中,在她那个“龙”字下面也缓缓写了个龙,字迹清雅中正,对比起来她上面的字简直像在抽风。
扶苍把下巴放在她头顶上,声音温柔:“得空我得教你写字。”
玄乙浅浅一笑:“我才不要你教,我就爱草书。”
扶苍将她手中的笔抽出,正是情动时便与她分离一个月,他心中情意难以压制,双臂用力抱紧她,低头在她发间亲吻,指尖摩挲在她面颊上,忽觉她冰凉的肌肤变得滚烫,他心中一动,将她扳过来,果然满面绯红,连脖子也是晕红一片。
他的唇落在她额上,轻道:“别离开我。”
他不在乎她为什么而来,既然来了,能不能别走?
☆、第9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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