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伴骨 作者:渐却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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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悬依旧不看他,像是面前的文书有多么重要,比折阳还重要。
我是储君,自然认为他有错。荆悬手腕微动,批改文书的动作慢了下来。
如果是我呢?折阳又上前几步,直到站在荆悬前方一米的位置。
如果今天被处刑的人是我,不是齐家公子,荆殿下,你也觉得我有错吗?
折阳眼眶中莹起了一片湿润的泪水,挂在眼眶里,强撑着不落泪。
荆悬这回沉默了许久,他手中的朱笔在文书上落下了一滴红,像是血一般,瞬间晕染成一片。
有错。荆悬合上文书,放下了朱笔。
从折阳进来这么久以来,他终于肯抬头看向折阳。
无论是谁,只要触犯了律法,都是过错,无论是你还是我。
折阳看着荆悬,玉冠高束,发丝规整,眉眼里全是天子该有的冷漠无情。
荆悬看着站在面前肩膀微颤、眼睛泛红的折阳,跟看一个普通下人没什么区别。
如果我说我喜欢你,你也要烧死我吗?折阳深吸一口气,还是说了出来。
一说完他就闭上了眼睛,泪水终于顺着脸颊流了下来,他怕从荆悬的眼中看到哪怕一丝厌恶的情绪。
书房里沉默了下来,荆悬看着眼前紧闭双眼流泪的折阳,黑眸里闪过深刻的痛苦。
仅仅一瞬,他又恢复了储君该有的模样。
折阳感觉到一张手帕砸在了他的脸上,手帕本是轻柔的材质,可折阳却觉得这手帕像石头、像刀片一样,刮得他脸颊生疼。
把脸擦干净,离开这里,看在你是我多年伴读的份上,这次我可以不追究你的过错。
折阳抬手用袖子狠狠擦过脸颊,看也不看掉在地上的手帕,转身用力推开书房门走了出去,他脊背挺得笔直,告诉自己再也不要见荆悬,永远都不要再见荆悬!
书房的门大敞着,本该离开很远的下人立刻从外面走了进来,捡起地上的手帕,试探着询问荆悬:
殿下,是否需要小人将这手帕给他送过去?
荆悬垂眸继续批改文书,眸光里冷凝一片。
不必,扔了吧。
是,殿下。
离开书房后,折阳第二日去斩首台看了齐家公子被处刑。
那熊熊的大火和齐家公子撕心裂肺的痛叫和呐喊,折阳这辈子都不会忘。
齐家公子不停嘶喊着:
我没错!我没错!我只是爱上了一个人!凭什么认为我错了!
直到他化为一片焦炭,被人抬走扔了,折阳也还站在那里,脑海里不断回荡着齐家公子的呐喊。
喜欢一个人,爱上一个人,为什么就是错的呢?
折阳从回忆里挣脱出来,看着电视里嘻嘻哈哈的综艺节目,侧着身子蜷缩在了沙发上。
当时下定决心说不去找荆悬的他,没出息的当天晚上又去找了荆悬。
因为他听说荆悬喝多了,待在寝殿里把自己灌得酩酊大醉,谁去都会被呵斥出去。
折阳听到这个消息,还是忍不住去了,去的路上一直在唾弃自己。
他甚至没想过万一被侍卫拦住怎么办,直到他来到荆悬寝殿门口,当真被侍卫挡在了外面。
寝殿里灯火通明,折阳深吸一口气,干脆站在外面大喊起来。
荆悬!荆悬!让我进去!我是折阳!让我进去!
他以为荆悬会赶他走,没想到不一会儿门开了,荆悬站在门口,冲折阳伸出手,说:
过来。
折阳立刻推开拦着他的侍卫,三两步地跑过去,将手搭在了荆悬的掌心。
荆悬的掌心很热,一碰到他的手就紧紧握住,将他扯进了寝殿,还使劲关上了门。
折阳一进去就被眼前的场景惊呆了,入目全是画,扔得到处都是,挂在墙上的、扔在地上的,甚至桌案上还压着刚画了一半的画像。
如果仅仅只是画像还不足以让折阳如此惊讶,他惊讶的是这些画像都画着同样的一个人,那个人是他。
寝殿里飘满了酒香,一闻就知道,是珍藏了十几年的好酒,酒壶倒了一片,也不知道荆悬到底喝了多少。
你来了。
荆悬突然凑近折阳,鼻尖似有若无的蹭过折阳的脸颊,凑到折阳的颈窝轻轻嗅闻,像是在确定他的真实性。
不,你不会来的。
荆悬嗅了一会儿,兀自笑了,一边笑着一边说道,热气全都喷洒在折阳的颈窝,让折阳忍不住缩了下脖颈。
躲着我?荆悬抬手掐住了折阳的下巴。
他似乎很不满意折阳侧头缩脖子的动作,干脆把脸埋进了折阳的颈窝,鼻尖一下又一下轻磨着折阳的皮肤。
也是,折阳一定会躲着我的,我对他那么凶。
折阳微微皱眉,颈侧的皮肤被撩拨得发热,他推了推荆悬的肩膀,轻声问他:
我为什么要躲着你?不是你躲着我吗?
我躲着你?
荆悬突然抬头,凑近折阳,仔细看他的脸,眸光从折阳的眉眼落到了折阳的唇上。
他就这么看着折阳的唇,不断靠近,距离近到折阳忍不住屏住了呼吸。
对,是我躲着你。荆悬突然说道。
他拉开了两个人的距离,却牵起了折阳的手,领着他来到桌案后,扯着折阳坐下。
折阳一路被拉扯得踉跄,这一坐直接坐在了荆悬怀里。
荆悬顺势搂着他,拿起笔,继续刚才的画。
那画里的还是折阳,是折阳昨日离开时的背影,脊背挺直,一看就知道他在生气。
折阳本想从荆悬的怀里起来,可后背靠着的胸膛又热又舒服,他到底还是放任了自己,抬手轻轻搭在荆悬的手臂上,问他:
为什么怕我,我很可怕吗?我还能吃了你不成?
荆悬在画纸上小心翼翼地勾勒着折阳的发丝,不过是几根头发,他那认真的态度却像在画着什么旷世奇画。
他一直没回答折阳的问题,直到画完这幅画才低头看折阳。
对我来说,你很可怕。
折阳的眉头一下子拧了起来,怒火噌噌上涨。
我哪里可怕?是我长相奇怪吗?还是我有什么疫病?能传染给你害了你的性命不成?
荆悬看着怀里因为愤怒而满脸薄红的折阳,突然用笔尖在折阳的鼻尖点了一个小黑点。
折阳立刻抬手擦掉了那点墨迹,反手就把墨汁抹到荆悬身上去了。
好好的储君华服,此时皱巴巴的,上面还染上了一块墨迹,就像触犯了某种禁忌,让折阳忍不住盯着那块脏污的墨迹看。
荆悬却突然掐着折阳的下巴,被迫他抬头与他对视。
看什么,看着我。
折阳微微张唇,没想到荆悬会这么做。
他已经快忘记他和荆悬有多久没这么亲近过了,此时的亲近让他恍惚以为是在做梦。
荆悬看着他,不断凑近,直到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折阳,你真的很可怕,太可怕了。
可怕到我每一次见到你,都忍不住想将你吞吃入腹。
折阳皱眉,不太理解荆悬这话的意思。
荆悬,你不会吃人吧?
他是从一些话本里看到过的,有一些皇孙贵胄,因为生活太过奢华无趣,便想着寻找刺激,比如吃人。
荆悬轻笑了一声,慢慢往前倾,逐渐将折阳压倒在软塌上。
是啊,我吃人。
环肥燕瘦、仙姿玉色我全不喜欢,偏偏爱吃你这一口
他上下扫了扫折阳,突然扯开了折阳的衣带。
折阳的衣服都是最上好的料子,衣带一解开,细滑的衣料便纷纷绽放开来,只需要轻轻一拨,就能将他解放。
荆悬也的确这么做了,他将掌心按在折阳的心脏上,感受着折阳快速的心跳。
心跳这么快?他挑眉看着折阳,居高临下的模样,让折阳有种自己是猎物的错误。
我这一口什么?你说啊!偏偏折阳还好奇荆悬未说完的话,忍不住揪着荆悬的袖袍催促了一下。
荆悬探手拿过桌案上的朱笔,手腕悬在折阳胸口之上,神情像平日里批改奏折那般认真。
爱吃你这一口白斩鸡。
荆悬话落的瞬间,笔尖也落下了。
折阳只觉得胸口冰冰凉凉的,细小的狼毫笔落在胸口的触感很痒,等荆悬抬笔,折阳立刻挣扎着坐了起来,抓过一旁的铜镜照了照。
荆悬在他胸口笔走龙蛇地写下了两个字,像他平日里批改文书那般,殷红的朱砂字与胸口白皙的皮肤交相呼应,就连那一处都成为了悬字心中间的一个点。
他写的是荆悬。
折阳还没震惊完,荆悬手中的笔突然掉了,整个人向他压了过来。
吓得折阳也扔了铜镜,立刻接住了荆悬。
可喝酒的人格外沉重,他又被荆悬压倒在了软榻上。
荆悬彻底醉了过去,衣襟将他胸前朱砂写的荆悬两个字都给蹭花了。
不仅两个字花了,就连被当成点缀的那一处都被磨得泛起了痒。
折阳推了推荆悬,又蹭了自己满手的红。
他把指尖上的红抹到了荆悬的唇边,叹了口气抬手抱住了荆悬。
等第二天荆悬醒来的时候,折阳已经离开了。
他发现自己衣襟敞开,胸口被折阳用朱笔画了一只奇丑无比的大王八。
荆悬照着铜镜看了看,又碰了下自己唇边已经干了的朱砂。
酒能醉人,也会让人放肆。
下人在外面敲了敲门,没等得到荆悬的同意就推门进来了。
这一地的画像藏都藏不了。
下人低着头,眼睛四处打量周围的画。
殿下,陛下找您。
荆悬放下铜镜,面上已经是平时的冰冷。
他起身,踩过一地的画像,像是踩过废纸一般,径直走了出去。
当夜,储君荆悬的寝殿突然走水起了大火,那火烧了一天一夜,将好好一个寝殿烧成了一片废墟,包括那些画满了折阳的画像。
那场火折阳去看了,他站在寝殿外面,仿佛又听到了齐家公子的嘶吼和惨叫。
渐渐地,那些惨叫都变成了他自己的声音。
在那寝殿里有那么多他的画像,就像有那么多的他都被烧死了,他们在呐喊着,控诉着。
喜欢一个人,有什么错?
荆悬身边站着一群侍卫,折阳过不去也不想过去。
他远远地看向荆悬,看着他冷凝的侧脸,觉得昨夜的一切都好像是一场梦。
那梦跟朱砂一样,随着水流一起冲刷干净,就像不曾存在过一样。
折阳看着电视,思绪再次飘远,直到脚踝被黑雾悄悄缠住。
他低头,冷冷地盯着那缕缠着他的黑雾,探手将黑雾扯散了。
被扯散的黑雾委屈巴巴地把自己拧成了一个蝴蝶结,摊平在地上,似乎想要逗折阳开心。
折阳面无表情的抬脚,一脚踩碎了黑雾组成的蝴蝶结。
被踩扁的黑雾可怜巴巴的躺在地上,像一张委屈的大饼。
折阳不去看那张大饼,继续毫无目的的换台。
咔嗒。
被荆悬关紧的房门打开了一条缝隙,荆悬从缝隙里偷偷往外看。
又有许多黑雾从门缝里跑了出来,小心翼翼地缠上了折阳的手腕,轻轻扯了一下。
折阳这回终于回头,看向了藏在门后的荆悬。
荆悬将门又打开一点,轻声说道:
折阳
折阳挑了下眉,坐在沙发上没动。
荆悬将门敞开一半,探出一只手。
折阳,过来。
折阳往沙发上一靠,没有要起身的意思。
门又被推了一些,荆悬两只手都伸出来了,薄唇微张,像是在犹豫,最后还是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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