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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君有劫 作者:黑猫白袜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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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仙官?怎么了?!
那鲁仁先前看着他与宴珂之间你来我往,只觉得实在不成体统不忍目睹,又顾及到季雪庭那惨淡往事与身份,只能强行按捺心头别扭,便远远站在一边默念些清净经文。这时候忽见季雪庭拔剑指着那棵树不动,顿时吓得瑟瑟发抖,慌张问道,难道这棵树,这棵树也是什么妖邪?
季雪庭眉头微蹙,仔细打量着这荒芜小院许久,然后才摇了摇头:可能是我弄错了。
他说道。
说是这么说,语气却并不怎么轻松。
刚才那一刹那,他分明感觉到似乎有什么人正在无比专注地盯着自己。
那种几乎快要刻入他皮肤的强烈视线,让季雪庭不由自主汗毛倒竖,只觉不妙。
宴公子,鲁仙友,我总觉得此处不宜久留,不如还是及早上路,去那瀛城探查个明白好了。
他惯来是十分顺从本心的人,此时既是感觉不妙,便再也无心耽搁,立刻便唤出纸马,飞快地从那处荒芜院落中遁走了。
而这一次,便是连鲁仁都未曾开口啰嗦什么,显是已经信了季雪庭确实有某种奇异的预感凶吉的能力。
接下来一番披星戴月疾行自是不用细说。
那村中少女阿花也确实没有诓人,瀛城距离那座茅草屋距离其实很近。
天色微曦时分,三人便已经远远看到远处一座巍峨黑山之下
的泛着奇异铁灰色的高高城墙。即便只看一眼,便能清楚地辨认出,便是那传闻中以不平剑作了城基,容纳了青州之民的瀛城。
终于到了!
眼看着目的地就在眼前,季雪庭眉心微展,正待再走得快些,身后却传来了鲁仁无比艰难地的呼喊声:季,季仙官你稍稍慢些
回过头去,季雪庭一眼便看到了身形踉跄,已经完全顾不上体面,气喘如牛一般的鲁仁。
后者拖着双腿,艰难喊话,俨然已经是累得狠了。
季雪庭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鲁仁身处青州使不了仙法,这一晚上的狂奔,对于他这种几千年来都只做文书工作缺乏锻炼的文弱仙官来说,确实有些够呛。
对不住,对不住,那个,要不我们在这里稍作休整再上路?
多年来纵横于山野间,甚至可以凭着双腿撵得满山狍子累得吐白沫的某位仙官脸上堆满了不好意思的笑,连忙开口补救。
那鲁仁叉着腰,一步一喘的走上前来,看着季雪庭时眼睛都直了,嘴上却还是强撑着道:休,休息便休息我,我其实还是撑得住的,就是就是怕宴公子这等凡人他,他撑不住。
季雪庭顺着鲁仁手指往身侧看去,心中顿时咯噔一下。
被季雪庭忘到脑后的自然不仅是鲁仁还有宴珂。
虽说宴珂一路都骑着纸马,理应是不耗什么体力的。奈何那纸马跑起来实在颠簸,如今再看马背上的宴珂,真是摇摇欲坠,气若游丝。
季雪庭便把他抱了下来。
我其实没事的。
到了这一刻,宴珂冲着季雪庭嘴硬地说道。
其实要说起来,宴珂之前便已隐隐察觉自己自那山洞中醒来之后,身体里便有股奇异的力气撑着这幅身体,一日一日的,他身体其实早就变得格外强健,也就是碍着心头一点混沌的念想,才在季雪庭面前做出柔弱的模样。而他今日被折腾成这幅模样,也真不是什么因为什么连夜赶路颠簸,而是某种更加玄妙的,根植于神魂深处的恐惧与不甘正在疯狂折磨着他,让他心悸难忍,周身疼痛。
你这样子可不像没事,这事是我没想的周全,宴公子还是先休息。
季雪庭没把宴珂的逞强当回事,依旧像是哄小孩一般哄着他,然后就一如往常那般随意找了块树荫下的石头,把他安置在石头上。
你在这里坐好,我去看看鲁仙友。
说完,季雪庭便转身离去。
看着他离开时的背影,宴珂心中蓦然升起一种刀割一般的尖锐苦痛,隐隐约约似乎又见着一些支离破碎的幻觉片段
是衣着华美,配玉戴珠的少年,一步一步朝着一片漆黑中走去
宴珂无端变得慌张起来。
雪庭哥
他下意识地想站起来去追季雪庭。
然而就在此时,一阵彻骨冰冷骤然蔓延到他全身。
空气中荡漾起了奇异的,宛若水面一般的波澜。
一个周身惨白的男人悄无声息地自那荡漾的纹路中慢慢探身而出,披散的长发与古怪幽深的银瞳,只会叫人想起燃尽后的香,那些堆积在炉底的白灰。偏偏这般身形高大的男人骤然出现,就站在不远处的季雪庭和鲁仁却毫无所觉。
夜风断断续续送来两人对话,谈得也不过是些无关紧要的事。那鲁仁正干巴巴地开口,小声问那季雪庭讨一只纸兽好当坐骑。
最好是,那种,就是比较厉害的那种纸兽。你也知道,青州这鬼地方也太邪门了。
宴珂甚至还能听到鲁仁不太好意思的低语。
还有季雪庭无比爽快的答应声:这回准备不足,我包裹里不巧真没带太多纸兽,不过,我如今随身携带的这几只里头倒是有一只确实又厉害又可以当坐骑的,就是怕鲁仙友你不喜欢
宴珂只看了那走到自己面前的苍白男人一眼,便控制不住地想要尖叫。对方明明什么都没做,但紧紧只是目光相对,他周身关节就像是被卡住了一样,一瞬间变得格外沉重,一动都不能动。
终于,宴珂原本混沌的神智一下子变得清明起来,他想起来了。
那个男人不是别人,那个男人正是他的本源天衢仙君。
【你太不安分了。】
天衢垂眸看着面前那披着一具人壳的念蛇,森然平静地说道。
念蛇下凡后竟然可以依附于人身这件事情十分罕见,但对于此刻的天衢来说,他却完全顾不上在乎这些小事。
【你怎么能妄想靠近他呢】
他像是说给宴珂听,又像是自言自语。
说话时,天衢一直有些僵硬地保持着面对宴珂的姿势,就像是他身边不远处的那个熟悉的身影,会灼伤他的眼睛一般,让他连头都不敢有丝毫偏侧。
然后,天衢便抬起手贴在了宴珂的颈侧,只打算尽快将那条念蛇从那具人身中抽取出来。
【不不】
宴珂困于躯壳之内,发出一声痛苦的惨叫。
虚幻的蛇影痛苦地缠住世家公子,却根本无法抗拒天衢的抽取,在天衢的动作间,念蛇的大半个身体被飞快地剥离,没入天衢的体内。
而宴珂的人身,也在随着念蛇的离开而渐渐浮现出死人的灰败之气。
然而也就在这个时候,季雪庭忽然若有所觉地回过身,看向那头颅低垂一动不动坐在路边的宴珂,皱了皱眉头,走了过来。
宴公子,你还好吗?
季雪庭朝着宴珂伸出手,在他自己不知道的情况下,与如今正处于虚影状态的天衢十指相握了一瞬。
几乎是在同一时刻,原本无比弱势的念蛇,陡然变得无比粗壮,漆黑的身躯瞬间自天衢的体内蠕生而出,随即翻过身来将苍白的仙君一口吞下紧接着,无数道浑浊污秽,漆黑如泼墨般的影子,倏然缩回了名为宴珂的人类躯体。
一切都发生在短短瞬间,天庭中最为强悍疯狂的仙君被自身妄念直接反噬的这一幕,应对到人间,却不过是清晨时分忽然间拂过季雪庭的一阵风。
可是有哪里不适?若是有,你可不要再强撑
季雪庭还待再探,手腕却被面前少年一把握住。
宴公子?
也不知道为何,在那冰冷细长的手指贴上腕间肌肤的瞬间,他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了一下。
我宴珂在凝滞片刻后,才慢慢抬起头来对上季雪庭的眼睛,我没事。
他说道。
声音里有一丝细微的生硬与沙哑。
作者有话要说:天衢:老婆,老婆我来啦啊啊啊啊~
第19章
没事便好。
季雪庭目光在宴珂依旧惨白的脸上微微停顿了片刻,随后又笑了笑,柔声道:在这里耽搁毕竟不是办法,若真要修整,还是得去到瀛城里头,你若是好一些了,我们这就走吧?
宴珂依旧是抬头望着他,目光痴痴的,慢了半拍才魂不守舍地补了一声嗯权当是应了。
先前那匹皱巴巴的纸马在季雪庭的一声唿哨中慢慢踱步走了过来,然而就在宴珂有点笨拙地爬上马背准备前行时,那匹纸马就像是终于不堪这几日来的重负,撕啦一声拉开了一条长长的口子,连马带人一起朝着侧边翻到下去,好在宴珂此时的手脚却像是忽然间变得灵巧起来,翻身下马时候一个跃起,便稳稳落在了地上。
你还好吧?
季雪庭立刻敢上前来问道。
我,没事。
宴珂喃喃道。
怎么了怎么了?
见此变故,鲁仁也忙不迭地赶上来问道。
没事,就是我忘记了青州灵气不足,这匹马用之前忘了灌灵气,就提前现形了。季雪庭从地上捡起那张破损了的纸马,叹了一口气,有些心疼地说道。
这可怎么办?敢问季仙君手头还有别的纸兽吗?鲁仁问道。
有倒是有,可能载人的却只剩下你现在用的那只。
季雪庭指了指鲁仁身下那只纸鹅,叹气道。
先前鲁仁找到季雪庭,说是自己仿佛也传染了季雪庭那眼皮子条的怪症,心里不安得很,虽然生硬,还是挨不住那种莫名其妙的惶恐,便求季雪庭给他弄只厉害点的纸兽载他防身。
而他如今所乘的这只纸鹅,在季雪庭未飞升之前乃是他麾下一只猛鹅,寻常鬼物便是来上五只都打得过,季雪庭便当仁不让地将其给了鲁仁。
只可惜纸鹅虽好,却有些小,如今背上背着个瘦弱文士倒是刚刚好,可若再加上季雪庭与宴珂
算了算了,还是别惹得它来啄我。
季雪庭只在心中想了想,便立刻打消了这个念头。
啊?这,这
鲁仁见季雪庭这么说,脸上顿现为难之色,季雪庭见他脸色不由奇怪道:
鲁道友,我看你神色,仿佛有些过于焦躁了,这倒是不像你。说实在的,看着鲁仁这般别扭地坐在纸鹅上,季雪庭都有些惊讶,毕竟鲁仁这人的脾气实在好猜,正是那种最古板难搞的类型,实在不像是会坐鹅的性格。
听到季雪庭询问,鲁仁一张脸顿时涨得紫红。他可不知道该如何启齿方才不知怎么的,他忽然就觉得背心发寒,胸口发毛,隐隐有种奇异的大事不妙之感,叫他在这地方是坐立难安,片刻都待不下去。
好在季雪庭也只是顺口一问,鲁仁不搭,他也只是笑笑顺口便换了话头。
无事,左右那瀛城就在不远处,你自走你的,宴公子就由我带过去好了。
说完他便转身来到宴珂面前,躬下身体示意宴珂到他背上来。他先前与季雪庭相处已经自然许多,可这时候却格外木讷迟钝,好似心中有万金重石,啊?我我
结果宴珂只是原地杵着,嘴唇微微翕合,看着季雪庭,身体纹丝不动。
这是怎么了?怎么,是不想要背要抱才好?
季雪庭冲着宴珂眨了眨眼。
结果以往总能换来少年人面红耳赤的小动作,这一刻换来的却只是个面色惨白,身体僵直的惨淡少年。
偏以往总是对宴珂照顾有加的季雪庭,到了这时候却格外眼瞎,宛若未见一般径直伸出手,不等宴珂别的反应,直接便将少年抱在了怀中。
宴珂身形一僵,眼神中竟然透出几分惊骇与惶恐来。
偏偏看似十分抗拒被抱着,一沾到季雪庭的身子,他的手便自然而然地环上了季雪庭的肩头,好似十分害怕一般把季雪庭抱得紧紧的。
季雪庭似乎觉得宴珂这般自相矛盾的行径有些好笑,嘴角噙着一抹笑,轻声道了一声:别担心,若是在城门口看到人了,我便立刻将你放下来,定不会叫你丢脸。
说完便抱着宴珂先前直奔而去。
而宴珂听得这声打趣,依旧不吭声,只是将脸埋在季雪庭胸前,死死地咬住了牙。
宴珂或者说,天衢仙君,必须用尽全部力气,才能在此时此刻控制住自己不至于发狂。所谓念蛇便是他妄念在心室之外化作的实体,原本天衢并不将其放在心头,毕竟这么多年来,他早已习惯了这妄念丛生心魔外显的境况,真遇到需要他收束心神湮灭杂念之时,他只需要动念便可将那千万念蛇尽数绞杀。
唯独这一次,他实在是与季雪庭离得太近了。
在那个人靠近他的一瞬间,积累了三千年的渴求痴恋绝望苦痛瞬间迸发,化为了那念蛇的修为,反噬其主。
当然,天衢仙君毕竟是可以己身度化万千天魔的天衢仙君,虽一时不察倒也不不至于真的如同那等不入流的修士仙人被心魔吞噬,稍一恍神之后便立时清醒。然而回过神来的时候,他早已披上了那宴珂的肉身。
至于那条念蛇
天衢仙君内视神魂,之见自己内府之内,蛇尾人身的惨白仙人腰侧竟然凭空又生出一截狰狞可怖,满是黑鳞的蛇身。
他与它上身分离,蛇尾却合二唯一,已然成为某种不可言说的畸形怪物。
内府之内,他与那黑蛇不断弑杀着彼此,却根本无法真的消灭对方,反而与那怪物愈发融合。
【雪庭哥哥】
【我不该靠近他,我根本就没有资格再与他在一起】
【可我现在根本就不是天衢,我只是宴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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