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知柠右手撑着脑袋，面向窗外看风景，拿后脑勺对着周嘉延。
    就差直接说我很生气，暂时不想理你。
    周嘉延以为她是因为季乐易的事生气，拿笔头戳了戳她，佯装不在意：“不就帮你拒绝了一男生吗，这就不乐意了。”
    “对呀，我就是不乐意。”方知柠收回视线放下右手，闷闷不乐，“我又不像某些人异性缘那么好，好不容易来一个当然要珍惜了。”
    某些人不乐意了：“就他瘦得跟个猴似的，有什么好珍惜的。”
    方知柠委屈着一张小脸，将桌上两个人的文具和书本划分得泾渭分明：“这笔是你的，拿过去，书放好，别超过桌缝线。还有，这是我的便利贴，还给我。以后这些文具各用各的，别找我借。”
    周嘉延将方知柠的行为看在眼里，乐不可支：“方知柠，你怎么跟个小孩似的。”
    方知柠：“我就是小孩呀。”
    “对，长不大的小孩。”
    周嘉延眼里带笑，背靠在椅背边上，放任方知柠的赌气行为。
    嘴角噙笑，一眼扫过她气鼓鼓的脸颊。极具蛊惑地补上一句。
    “——还挺讨人喜欢的。”
    仿佛就是随口那么一说，低沉喑哑的嗓音如微风扫过方知柠心脏，激起一层涟漪。
    方知柠有一瞬的愣怔，若无其事地扬了下唇角。
    好吧，她承认，的确被刚才那句话取悦到了。
    “刚谁找你？”
    方知柠表面风轻云淡，手指捏着书角下意识捻起又松开暴露了她的慌张。
    “一个自称喜欢我，想让我给她补课的女生。”
    趁方知柠还没变脸，周嘉延赶紧解释：“我可没答应。”
    方知柠义正词严：“你的选择是对的，好学生不能在外面沾花惹草，更不能早恋。”
    周嘉延伸手拿食指勾了下方知柠的马尾，赞扬她：“思想觉悟很高嘛。”
    “别动我头发。”
    -
    转眼就到了四月的运动会。
    运动会前一天，杨余霞带领几位主要的班干部去操场，提前看了看学校划给他们班未来两天的大本营。地理位置极佳，就在篮球场前面的空地上，而隔壁那块空地恰好是理科一班。
    杨余霞查看了天气预报，接下来几天都是气温超25摄氏度的大晴天，她又让周嘉延带着男生去外面的店租几顶可伸缩的遮阳大帐篷伞放在操场。
    安排后勤保障工作的任务交给了姚婵，她让班上没有参加比赛的同学到她那里报名字，她好根据人数统一安排工作。
    方知柠很积极，第一个跑到姚婵那里去写上自己的名字。最后加起来有将近十位女生写了名字。姚婵转身去问后面的冉蒙：“我记得你没有参加比赛……”
    冉蒙不给她说完话的机会，直接打断：“哎呀，不是有其他女生吗。我和张奥秋这两天生理期，人不舒服，别给我们俩安排工作。”
    “我虽然没有参加比赛，但也好忙哦。”方知柠手里拿着厚厚一本运动会安排册，找到程骄骄、阳皓月和周嘉延三人参加的项目时间点，光是送水就要跑好几趟。
    “你放心，不会把你累着。姚婵知道合理安排。”周嘉延收走安排表放进书包。
    午休的时候，周嘉延去校外的店租了两顶大帐篷，放学后让刘书峰带几个男生抬到操场去。
    而他则和剩下的男生扛几张桌凳去操场用来放东西，担心被人误拿，又在桌凳上贴上写着年级班级的便利贴，最后拿胶带固定好。
    姚婵叫上方知柠一起去外面的药店买葡萄糖、云南白药喷雾等可能会用到的物品。
    “再买两盒藿香正气水吧，”方知柠建议，“杨老师说未来几天天气热，以备不时之需嘛。”
    姚婵点头，认可方知柠的话，去拿了两盒藿香正气水。
    结完账，方知柠大大咧咧走出药房，回头一看，就看到姚婵很小心地将收据单折好放进书包。
    对她的印象又好上几分，以前只觉得她性格太冷，现在看，也不全是。
    当天晚上，姚婵熬夜做了一个表格，将班上所有运动员的比赛项目以及比赛时间都标注好，然后发在班群里，让运动员时刻关注自己的比赛时间。之后更是主动承担提前半小时提醒班上运动员去检录的任务。
    运动会两天，老师校领导对学生带手机到学校这一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方知柠当着面不好意思说出口，只能隔着手机屏幕请求姚婵，安排她给阳皓月、程骄骄和周嘉延三人做后勤。她想累就累点，反正她也没什么事，多跑几趟还能锻炼身体呢。
    过了很久，姚婵回复了一个“好的”的兔兔表情包。
    方知柠受宠若惊，万万没想到和姚婵聊天的画风如此可爱。
    她更想不到的是，周嘉延比她更早找到姚婵，即使她不说，她还是得去给周嘉延照看衣服，给他送水。
    晚上睡觉前，阳皓月换上半身裙，站在试衣镜面前仔细观察镜子里的自己。
    一米六八的个头看着很高挑，身形匀称，蛮精神的女孩子。
    可就是左小腿和其他地方格格不入，冰冷的金属给人压迫迷茫感。
    如果将它暴露在冰冷的空气中展示给众人看，会不会像误闯城市中心的猛兽，引起所有人的恐慌，他们害怕大叫，叫嚣着要将怪兽赶出城市。
    因为只有那样，才不会打破长久以往形成的平衡，他们才会继续心安理得地工作生活。
    所以，明天究竟会面对什么呢？阳皓月陷入沉思。
    其实，她也还是会在意他人的目光的吧。这样一想，其实做胆小鬼缩在壳子里也挺好的。
    一道突兀的铃声打破室内夜晚的宁静。
    阳皓月接起电话：“方知柠？这么晚了还有事吗？”
    忘了说，在叫了一天“小方”后，方知柠强烈要求阳皓月直呼她大名。没有她的允许，不准再给她取奇奇怪怪的小名。
    方知柠欲哭无泪：“我好惨，挂在阳台的班服被风吹走了。”
    阳皓月：“那你应该找周嘉延去，找我也没用啊。”
    方知柠：“我的意思是你明天可以穿运动长裤入场。”
    阳皓月：“你不会是为了安慰我，故意说班服丢了吧？你放心，我没有觉得丢人，我只是不习惯。”
    方知柠叹一口气：“我说的也是真的。本来这几天天气好，我拿薰衣草香味的洗衣液洗了班服挂在阳台外边，还想着明天香喷喷出现在你们面前，谁知道今天下午的大风把衣服吹跑了，我拉着周嘉延在小区转了三圈，别说衣服，衣架都没看到。”
    还好阳皓月当时买的时候留了心眼，男女装两套都买了。
    她回方知柠：“那我明天早点到学校来，我把多买的裤子给你。”
    方知柠以为她要借她女装的裙子，愣了一下才说好。
    阳皓月当然可以把女装的半身裙借给方知柠，而她则理所当然穿男装的长裤。
    但她没有这样做，反而是自己坚持穿裙子，借长裤给方知柠。
    作者有话说：
    一更
    第48章
    方知柠很早就来了学校。七点还没到, 操场上已经聚集了不少学生。
    开幕式八点准时开始，在这之前，周嘉延让方知柠把姚婵买好放在教室的应急药品拿去操场, 放在他们班的大本营。他去小卖部搬一箱瓶装水到操场去。
    阳皓月出门前犹豫了一瞬，别扭地低着头将裙子前后左右检查了一遍, 确定无大碍后才开门出去。路上, 也有好奇的路人盯着她的左小腿看。起先阳皓月很不习惯，她现在无异于被脱光衣服扔在人来人往的街道，她的窘迫在光影下无处遁形。
    路人每多看她一眼, 她的头皮就多发麻一次。但依然要告诫自己, 迎着那些目光往前走，一定不要回头。
    迎面走来一个中年大叔, 只瞥了阳皓月腿一眼, 然后友好地冲她笑笑, 还竖起了大拇指。
    阳皓月回以一个同样友好的微笑，随后仰头视线往上，四月街道两侧的树有了生机勃勃的绿意, 刚才还觉得阳光无比刺眼, 这会再看，柔和了不少。
    终于迈出了第一步，她笑了笑, 给自己积极的心理暗示：往后肯定会越来越好的。
    阳皓月到学校后直接往操场走，途中遇到不少穿校服的学生, 和她年龄一般大小, 挽着同伴的手嘻嘻哈哈往操场去。
    方知柠悠闲地坐在帐篷里的椅子上, 大老远看见阳皓月的身影, 小跑过去迎接她。
    阳皓月从书包拿出男款的班服给方知柠, 陪她去体育器材室旁边的更衣室换衣服。
    “你不准进来。”方知柠还挺害羞的，让阳皓月在更衣室外面等她。更衣室转弯就是北校门，阳皓月在等方知柠换衣服期间碰上好几个同班同学背着书包从北校门进来。
    她们也都看到了穿戴假肢的阳皓月，先是表情错愕，然后友善地冲她笑着招手：“早上好。”
    阳皓月：“早上好！”
    阳皓月只觉得，那笑比冬日的阳光还温暖，给了她莫大的勇气。她发自内心感激他们。
    方知柠换好班服，从更衣室跑出来。以手作扇在鼻子边扇风：“里面味道好酸爽。”表情要多嫌弃就有多嫌弃。
    然后，阳皓月一看方知柠这一身就乐了。
    两人有一定的身高差，正常的长裤穿在方知柠身上变成了拖地裤。本就不高的个子看起来更小了，上衣也大了一码，看起来像个演喜剧的小矮人。
    阳皓月憋笑，口是心非：“还行。”
    校门外，程骄骄边吃包子边进校门，一转弯就看到方知柠和阳皓月。
    她看到方知柠这一身，笑出声，差点被嘴里的包子噎住。
    “很丑吗？”方知柠双手叉腰，不服气。
    程骄骄咽下包子：“也……还好啦。你是要在开幕式上表演节目吗？这身班服不像你自己的啊。”
    方知柠垮下肩膀，给程骄骄讲自己班服被风吹走的前因后果。
    程骄骄围着方知柠绕了一圈：“你好倒霉。要不我和你换着穿。”
    阳皓月一米六八，程骄骄一米六五，确实比方知柠穿更合适。
    “好吧。”方知柠只好妥协。
    三个人换好衣服，心情愉悦回到班级大本营去。
    路过一班大本营的时候，谢承洲正好坐着在看比赛项目安排表。不经意间抬眸一瞥，就看到沐浴在晨光中的阳皓月。她搂住方知柠的肩，笑着和身旁的程骄骄在讲话，三位女生都很耀眼。
    可他偏偏将全部的注意力放在阳皓月身上，尤其在看到她的左小腿之后。
    在人来人往的操场，她毫不掩饰自己，该笑就笑，大大方方展示给众人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