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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宁十五年小说(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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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易水心急着回屋洗漱,把我扔在了门口。我只好骂骂咧咧,独自走在回去的小路上。
    回宿舍途中要经过一口天井,里面挤了两棵很大的泡桐树,枝叶散开密密匝匝的,给夜风一吹,树影便沙沙地摇晃,被掩住的月光也趁机从缝隙里流下来。
    聂无极坐在树下。
    他抱着一把牛腿形状的琴,大概也不是用心在拉,声音断断续续,听起来格外喑哑嘈杂。
    我察觉到身体里有什么东西剧烈地跳动起来。
    聂先生。
    我听见自己开口说话。
    可那不是我的声音。
    更不是我的心跳。
    聂无极转过眼,脸上没有丝毫被打断兴致的不悦。他问了我同样的问题:你师父是怎么死的?
    不同的是,这一次我回答了他。
    病死的。早在几年前,师父的状况就已经很糟糕。青女师叔也说,他能活到年初,已经是上天垂怜。
    聂无极听完,沉默了。
    风还在吹,萧萧瑟瑟,听着十分凄清惆怅。某一个瞬间,这种惆怅甚至也出现在了聂无极的脸上,可转瞬之后,他的脸上又恢复了平静。
    平静得近乎了无生趣。
    我被自己的联想吓了一大跳,紧接着听他又问:他葬在哪里?
    师父说了,一日不能败你,我便一日不能带人前往祭拜。
    聂无极轻哼一声,你走吧。
    他重复了一遍,我不会对你拔刀,你走吧。离开西疆,离开自在城,再也不要回来。
    他说完,起身就要离开。
    我心底没来由生出一阵慌张,好像他不是要回房,是要羽化登仙一样。
    聂先生!见他回头,我忙不迭地问他:永宁十五年究竟发生了什么?我爹娘又是怎么死的?
    聂无极看着我好一阵,最后只是说:你会知道的。
    我还想追问,可脚下一动,姗姗来迟的醉意汹涌而来,淹没了我的意识。
    我睡着了。
    易:你是永宁六年出生的,我是永宁八年,你这声哥哥论的是哪门子的辈分?
    郑:床上的辈分。没听过那句话吗,白天叫哥哥,晚上哥哥别拔刀!
    第6章 居延海其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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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是被冻醒的。
    前一宿忘了关窗,房间里寒意很重,桌上甚至结了一层白霜。我按按快要裂开的头,左右嗅了嗅,没闻见什么酒气,可无论怎么努力都没回忆起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酒量不算差,很少有喝断片的时候。
    所以说真的不要随便喝陌生人给的东西,谁知道里面加了什么料。
    姚叔家的酒入口虽绵,后劲却很大。我早就劝过你不要贪杯,是你自己非要贪那两口黄汤。吐了我一身不说,现在还要回过头找人家的麻烦,哪有这样的道理?
    我被突然响起的声音吓得差点滚下床,抬头一看,易水心捧个碗坐在窗边正看着我。
    不是,你这出场方式未免也太别致了吧?!
    大清早的跑人房里窗户上吃饭,什么恶趣味啊!
    还有你是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的,我脸上有弹幕吗?
    易水心弯了弯眼睛,露出非常浮夸的惊讶表情,你不知道吗,昨晚的酒里有自在城的独门毒药,哪怕只吃进指甲盖的大小,也能让你脑中的念头一览无余。
    你蒙白痴呢?
    我懒得理他。
    嗓子干得快冒烟,我一骨碌下了床,随手抓了个杯子要倒水,原本还对我指指点点的易水心突然话锋一转,皱着眉头发话要我换个杯子。我莫名其妙被支使了一通,当场起了逆反心理,不管不顾牛饮了一大口,才听见他迟来的后半句解释。
    易水心说:那是我的杯子
    你说晚了。
    等一下,你的杯子为什么会在我的房间里?!
    我看向易水心。他的脸色也有些不自然,解释说:昨晚怕你被自己吐出的东西噎死,我就大发慈悲把你安顿在我房里了。
    谢谢,我裂开了。
    可能是为了掩饰尴尬,易水心没等我反应,生硬地转移了话题:既然醒了就别赖着了,回去收拾行李。城门只开到午时三刻,误了出城的时机,当心我把你做成人皮灯笼挂在城墙上。
    我已经懒得吐槽他这种层出不穷的OOC的台词了。
    事到如今,这破书里出现的人物除了聂无极还有正常的吗?
    出城干什么?我问。
    说话的工夫,易水心已经解决了早饭,意味不明地瞥了我一眼,回答得含含糊糊:城主有令。
    我看看他的表情,顿时乐开了。
    我说哈哈,任务没完成好受罚了吧!
    这最少也是褫夺太子之位加流放啊,这辈子还有希望翻身吗?
    易水心出人意表的没有说什么。
    他看了一眼倚在墙边的刀。
    我的心愿是世界和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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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出门的时候,易水心已经包袱款款等在了屋外。
    愣着干什么。他扔给我一个软绵绵的包,城主吩咐人替你准备的。
    聂无极给我的?
    不会是什么毒虫毒药沾满毒的匕首吧?
    然后我就看着里面的几套衣服傻了眼。
    现在我收回前言,聂无极也不太正常。
    不过我来自在城时,随身的只有一匹马和一把剑也不知道是怎么活着走到地方的,现在马没了,剑也不会用,而且这两样东西怎么看也不像适合带着出远门的装备,这包衣服倒是解了燃眉之急。
    跟我说,谢谢聂无极。
    易水心像是习惯了我三不五时的走神,招呼了一声,转身走了。
    他带我去城门附近吃早饭,黏糊糊的黑糯米上铺着半条腌鱼,还配了一大碗油茶。被易水心叫做侗伯伯的老板劝食劝得很殷勤,说什么一杯苦二杯夹,三杯四杯好油茶,可惜那条鱼太下饭,我只喝了两口,就感觉肚子里的东西快要堵到嗓子眼。
    相比我的狼吞虎咽,易水心的动作堪称慢条斯理,规矩得可以拿去做礼仪示范。
    开玩笑,看老板那喂猪崽似的架势,说不好这就是顿断头饭。人生中的最后一餐,谁还顾得上什么用餐礼仪。
    没被吓晕就不错了。
    临要出城时,侗伯伯牵来了两匹马,枣红的那匹膘肥体壮,衬托得边上那匹黄马简直瘦得可怜,看得我直心疼,二话没说上前给了它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
    我说阿黄,苦了你了。
    阿黄打了个响鼻。
    易水心白了我一眼,问:没想到你还是个爱马之人。
    我老泪纵横。
    我说你懂什么,这是和我一起出生入死冲锋陷阵吃苦受难的老同志啊。
    易水心歪头想了想,大概是没听明白,又问我:它叫阿黄?倒是马如其名。
    我沉默了一会儿,清了清嗓子,郑重其事地替马正名:它叫皇马。
    易水心回身招招手:侗伯伯且回吧,我走了。
    侗伯伯颤巍巍地往前追了几步,这才不情不愿地嘱咐了一声:小易啊,多保重啊!
    瞧不起皇马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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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骑着马跑出老远,我终于想起自己究竟忘记了什么。我问易水心这是要到哪儿去,易水心露出一副果不其然的神色,去居延海。
    居延海?
    就是那个聂无极跟谢哲青约战月圆之夜的地方?
    实不相瞒,穿书前我一直住在北方大陆紧里面的一个小城市,长了二十几年还从来没见过大海,以至于听见目的地的当下,脑海里只能想起一句话。
    我冲着空无一人的官道大喊:我向往大海!我向往自由!我要谈恋爱!
    易水心一脸复杂地看向我。
    我被他盯得浑身不自在,哆嗦了一下,问他怎么了。
    易水心叹了口气,什么也没说,一抽马屁股,跑了。
    直到四天后我们走到了旅程的终点,我看着湖岸边大片大片长势喜人的芦苇,这才终于领悟了那一声叹息的涵义。
    诈骗啊!
    第7章 居延海其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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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门前易水心只说是城主有令,这会儿到了目的地,我才知道他原来是奉命来刻舟求剑的。
    赶路途中他告诉过我,聂无极和谢哲青之间的确有过一战。只不过不是在七个月前,而是永宁十五年。
    神秘的永宁十五年。
    拜当年看书看得太囫囵吞枣所赐,我对《登仙路》里很多细节的记忆已经很模糊,可在我仅有的一点印象里,并不存在这样一个没头没脑的年份。
    按照原本的故事线,谢哲青死后,聂无极如愿得到了他手上那剩下的半张山河社稷图,没过多久就扯起一张大王旗,正式向中原宣战。
    他是西疆乌图国末代皇帝最小的儿子,乌图灭国那年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屁孩。人们既不知道他是怎样从端朝大军的铁蹄下死里逃生的,也无从得知在流亡中原的岁月里他究竟经历了什么。与聂无极有关的这些秘密,都随着他的死化作了黄土,淹没在历史的长河里再也找不着了。
    我猜主要是作者圆不回来了。
    扯远了。
    当年聂无极虽然侥幸杀了谢哲青,却也不慎将自己随身的刀遗落在了居延海中。而这个不起眼的失误竟然变成了他最后败亡的导火索。
    这叫什么?
    细节决定成败啊,家人们!
    我本来对聂无极全无好感,不过看在他那张脸的份上,小小地伸一伸援手也不是不行。
    我回过神,打算脱衣服下去搭把手。可聂无极准备的这些装备太复杂,我刚解开最外层的衣带,身边就已经溅起了水花。
    易水心下去了。
    好家伙,最少也得是个9.5分。
    我看他在水里下潜两秒又冒出头,反反复复好几次,才终于一个猛子扎了进去。易水心的水性一定不错,我掐着心跳一算,这小子在湖底憋了得有将近十分钟。
    越是快要入夜,夕阳下沉得越快,没多一会儿工夫,天边就只剩下一层微弱的深蓝色天光。湖面平静得像一面镜子,只有起风时偶尔皱起的一点波纹。我有点心慌,仰头观察了一下,试探着喊他:易水心?你还活着吗?
    没人应声。
    我咬咬牙,一撸袖子正要下水救人,身边又是一阵水花四溅。
    易水心抹了把脸,死不了。
    我讪讪地冲他笑,这不是寻思着,下去帮帮你。
    可别。易水心拒绝得斩钉截铁,你这旱鸭子下了水,谁救谁还真说不准。
    话音才落,我俩都愣了。我说不对啊,咱俩认识这些天,我也没跟你提过我不会游泳吧?易水心显然也慌了神,站在水里半天不动弹,手里还死死攥着那个湖底捞出来的条形布包。
    过了好半晌,他像是清醒了,拖着湿哒哒的衣服上了岸,一面应付我:怎么看你也不像会水的。
    怎么着,意思是旱鸭子还能通过面相看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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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居延海周边长了不少梭梭,易水心支使着我到稍远的地方去掰树枝,说是要生火。转了一大圈回来的时候,他正试图把自己团成一小团,身上裹着条不太合身的披风,看着像聂无极给我准备的。听见动静了,头也不抬,哆哆嗦嗦地招呼我:你不如再回来的晚些,直接给我收尸好了。
    嘿我这暴脾气。
    我叉着腰想怼他两句,结果一看见他那张脸,一肚子的气顿时全消了。
    入夜后的沙漠冷得很,易水心才从水里出来,浑身湿淋淋的。嘴唇发紫,脸也被冻得煞白,比起出水芙蓉,倒更像来索命的水鬼。睁着一双圆眼睛看你,就算你明知道他一点服软的意思也没有,还是会觉得这人有些可怜。
    像只落水的小猫崽。
    不幸的是,他这一套正好命中了我的死穴。
    我叹了口气,决定大人不记小人过,权当作没听见他在阴阳怪气。
    在湖边耽误的时间太长,我们只好临时决定原地修整,明早再出发。我良心发现,主动提出要帮忙守夜,没成想易水心还真没客气,抱着他的刀当场就要睡觉。
    大丈夫贫贱不能移,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
    我怎么可能屈服呢!
    我喊他:易哥?易水心?别睡了醒醒!我睡不着啊!
    我说:别睡了,我给你唱个歌儿吧?钢铁锅,含眼泪喊修瓢锅!
    易水心不胜其烦,终于翻了个身,枕着手臂看着我。
    是你自己说要守夜的。他说。
    我能屈能伸,从善如流地道歉:我错了,我不行,我不该逞强。要不咱俩都别睡了,聊聊天。赏月谈心,多浪漫!
    易水心抬头看了一眼,头顶黑漆漆的,一丝星光也没有。
    谁说赏月就一定要有月了?
    对影成三人还没有三个人呢!
    僵持了一会儿,他终于在我的死缠烂打之下败下阵,认命地和我有一搭没一搭说起话来。
    易水心说,乌图人习惯把很大的湖叫做海子。所以所谓的居延海,其实是沙漠边缘还没来得及干涸的一片大泽。据说很久很久以前,乌图还是那个年代首屈一指的强大部落,那时的居延海被中原人翻译成弱水流沙,湖边不止有芦花,还有来栖息的雁、鹤和水鸭。
    用梭梭点的火烧得很旺,易水心的声音也被烤化了,像一团柔软的云。我枕在上面昏昏沉沉,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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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梦半醒间,我忽然听见铃铛的声音,叮叮当当的,扰人清梦。
    不情不愿地睁开眼,我看见月光照在一望无垠的沙地上,仿佛流了一地水银。荒原上并排跑着两匹马,黑马背上驮着的剑客突然一翻身下了地,剑穗上拴着的铃铛随风摇晃。枣红马背上的白衣人勒马急停,不满地问他:谢哲青,你又想做什么?
    剑客冲他晃晃酒壶,喝酒。你不来一口?
    酒会乱人心志,不喝也罢。
    剑客听了哈哈一笑,小聂,你这人,好生无趣。
    白衣人不甘示弱,也说:谢哲青,你也不遑多让。
    那就举杯,敬两个乏味之人的友谊。
    他说他是谁?谢哲青?!
    我一激灵,猛然意识到自己又在做梦了。
    太好了,这一次我不是马。
    是芦苇。
    郑:原谅我这一生不羁放纵爱自由?
    易:唱得很好,下次不许唱了。
    第8章 刀剑钝其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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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易水心从湖里捞上来的是聂无极昔日的佩刀,叫燕来。
    这实在是一个很浪漫温和的名字,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杏花春雨,而不是铁马秋风。我以为依书里那个聂无极的脾气,最不济也应该是杀鲸、斩颚这种画风,什么似曾相识燕归来,想都不敢想。
    当然我也没有觉得晏殊不好的意思,而是这个名字和角色的组合,怎么看都很有林黛玉倒拔垂杨柳那味儿啊!
    林黛玉是燕来刀。
    易水心义正辞严地批评我这是在搞刻板印象,城主若是真如那些人所说,杀人如麻无恶不作,你现在还有命在这儿嚼舌根?
    郑小冬,他脸上是罕见的严肃,你不能这么说他。
    不知道是不是在沙漠里的那晚下水着了凉,去往下一站路上的这几天,易水心的兴致一直不高,这时听我提起他老板,才终于肯赏脸理理我。他这话说得其实没什么毛病,可我就是莫名其妙觉得刺耳。我反驳他:闲聊而已,别给我乱扣帽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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