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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因此,谢祯一直觉得自己对不起父皇,悔恨如果当初自己说“不愿意”,郭天惠是不是就能留下来,长宁帝也就不会痛失所爱——他们毕竟是那么伉俪情深、夫妻相得,在她读过的那么多史书、耳闻过的那么多帝王中,也很少出其外了。
谢祯就背负着这样的罪恶感,独自面对长宁帝和他所代表的,郭天惠的遗愿。
在遗愿之外,蓝蔚陪着她已经很久了,小时候她没那么挑眼,只是一群萝卜头中的一个,但偶尔也很有想法,会在偷袭厨房时策划两招“瞒天过海”这种,所以谢祯早早就把她圈定在自己庇护下,认为她很可以日后为自己拔剑问鼎,平定天下。
十三岁那年,她在一片肃然和紧张的燕京城里,跟在长宁帝身后登上城楼看着远处尘土乍扬,那支“常”字旗飞马疾归,长宁帝笑与两边说:“燕京之围解矣,摧锋陷阵,所向必克,莫如我之爱将遇春。”
谢祯也看到属于她的爱将,从千里之外日夜兼程浴血拼杀而来,尽管他们来到城下只是短暂拜别而后继续向大漠追击。但和蓝蔚隔着那么远的芝麻绿豆一般大小的对视后,谢祯坚信,她是为自己而来的。
因此,谢祯没有理由不对蓝蔚好,常遇春死后,蓝碧交还兵权,蓝蔚也缺少战意,那也没关系啊,谢祯就把她留在身边,应许未来为她物色最好的机会,成为青史留名的君臣佳话。
谢祯不介意蓝蔚拙于言辞,也不觉得她不理解政务关窍就是蠢材,如果蓝蔚想听她都可以慢慢解释,如果蓝蔚不想听,谢祯也喜欢她就这样陪着自己。陪到后来就成了惯性,她喜欢蓝蔚平淡讷言,当然蓝蔚想要加入一些逗趣也不坏。
总而言之,她太讨厌“独自”了,而蓝蔚能够尽量不卑下地陪伴,给予了她一点“共同”的感觉,她就抓住不愿意放了。后来她还发现,蓝蔚很喜欢自己的容貌,如果是别人她会觉得对方肤浅逾矩冒犯,但此刻却有点不合规矩的沾沾自喜。
好嘛,那就开始套住蓝蔚吧,无论以君臣挚友或其他名义,反正她也不想娶个翩翩公子回来生了孩子却要害人家性命了。
她愈发下套,愈发见猎心喜,却也愈发在细末处看到蓝蔚与郭天惠相似来处的痕迹。
她还惶恐忧虑过,难道郭天惠借尸还魂到蓝蔚身上了?后来逐渐求证才放心不是。然后她突然意识到,如果在郭天惠和蓝蔚中二选一,她已经无法抉择了,如果当初郭天惠问的救一个人指的是救蓝蔚——这件事很可能与她们都不属于此方的异常有联系——那么谢祯想,那就算天意吧。
她很长一段时间没有提这件事了,其实三年多前她问过蓝蔚“你信这世上有超越时间的人吗”,那时她只是知道了郭天惠的真实身份,还没注意到蓝蔚的异常。可蓝蔚后来将乱七八糟的甜品盛上来、对科技发明展现出固执方向还在郭天惠留下来的首饰面前失态的时候,谢祯就知道了,但她却很高兴,因为她觉得,如果不是蓝蔚爱上自己卸下心防,以她之前与常人无异的表现,她不至于把这些端倪捧到自己面前。
但在这件事上,谢祯能体会到蓝蔚有一些矛盾的畏惧和退缩,她卸下心防后确实想把那些未来的好东西努力带给自己,但却从来不敢说明,微末试探就让她倍感紧张顾左右而言他,就像刚才,一被问住,她大半天都没再插上一句话。
谢祯想,这样蓝蔚应该很难跟自己达成心照不宣的默契进入一种“我知道”、“我知道你知道”的状态,那就总有要戳破的时候。算她自私吧——她一直觉得自己不是光明磊落那挂,直面私欲不符合圣人之言但二十年来她觉得没什么不好,甚至让她更清楚底线在哪了——她自己也没有办法一直假装不知道,然后默许身边最重要的人某一天突然以晦涩莫名的提问充当告别。
“别慌,蓝蓝。”谢祯把她拢到怀里,出口还是安慰,“我不会因此强求你什么啊,你嫁的人还是很有本事的。”
谢祯和蓝蔚差不多高,可是蓝蔚总归更武悍一些,也向来是谢祯被抱得多,因此她虚虚抱了一会儿蓝蔚总觉得不太得劲,干脆把脑袋搁在了蓝蔚肩上。蓝蔚的呼吸在耳边深浅错乱,谢祯看不到她的表情也能听出她心境的不平稳,但这样抱着她,谢祯就是觉得安定了许多。
谢祯其实好容易满足啊。她想,自己甚至都不强求苍天后土能把蓝蔚永远留在自己身边,纵然本性贪婪要奢求最多,她也可以克制,至少克制到蓝蔚离开后再变成求道问佛的愚妄。只是她唯一所求,蓝蔚别有任何瞒天过海后不告而别的心。
她太恨不告而别了,无论怎样用礼约束自己去成为一个端方之人,那根刺都扎成了流毒的腐疮。宋濂和桂彦良上个折子走人的时候,她都会无法扼制的毒发最后对蓝蔚失态,却还是她已经警醒后的结果。
蓝蔚不知道,快十年以前,她曾反应更为激烈。
那是刘基的离开。刘基这个名字,随着离开,随着谢祯的反应,随着他的去世,在燕朝政坛上已经是近乎销声匿迹了。
刘基更偏向于谋臣军机,似乎不比宋濂他们与谢祯接触多、情谊深。但事实上,刘基虽不是文义典故的讲授者,却是谢祯朝堂上的引路人,是真正第一个主动把谢祯当作政治人物的朝臣。当谢祯觉得内宫不静的时候,他通过手下御史作局和谢祯打配合,他那边检举弹劾,谢祯这边怀柔宿卫、敲打宦侍,最终将惩治权送到了谢祯手上,但同时也以此争取了对御史言论豁免的更多权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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