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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日之崖盛星斗(21)

      而时间,并未给他和梁燕的关系带来丝毫改善,反而是梁燕对他在漠视之外,又多了一份深刻入骨的厌恶。
    这份厌恶来源于半年前,他告诉了梁燕自己和纪随安的事。
    那时候春节还没过去多久,纪随安的妈妈回国,纪随安问他要不要一起吃顿饭。
    纪随安说得很是云淡风轻,好像就是一场再随便不过的聚餐,魏暮却一下紧张起来。他并不是没见过纪随安的家人,纪棠棠的立体几何还是他辅导的,但妹妹和父母不一样,纪随安想让他和舒翕一起吃饭,在他眼里相当于正式面见家长。
    纪随安问他:紧张?
    魏暮一开始想摇头,摇了半下,还是诚实地点了点头,一张脸有点木木的紧。
    有什么好紧张的?你就把她当成你自己的妈妈,不用觉得拘束。
    魏暮哦了一声,眉头并没展开,半分钟后低声道:还是紧张。
    那就把她当成拼桌的陌生人。
    那怎么行?
    纪随安看他着急的样子,笑了半晌,说:你要是实在紧张,我们就不一起吃饭了。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纪棠棠那丫头话多,将咱俩的事告诉了她,这次她回国就想见一见你,不去也没什么。
    大概是见魏暮的眉头仍未舒展,纪随安又开了个玩笑:以后如果是我要和你妈妈一起吃饭,估计也比你现在好不到哪里去。
    就是这样随口的一句话,放进了魏暮的心里,也点醒了从知道要和纪随安妈妈一起吃饭开始他心底就有的隐隐的不对劲。他不能拂了长辈的面子,但如果纪随安带他见了自己的父母,他就必须也得让梁燕见纪随安,不可能这段感情在纪随安那里是坦坦荡荡,在他这里却是讳莫如深,这样对纪随安不公平。
    于是,第二天他便回了趟家。梁燕那天回来得很晚,家里门上的锁不知道什么时候换了,魏暮手里的钥匙打不开,他进不去家门,便站在院子里等,直到夜色很深时才看到梁燕回来。
    他随着梁燕走进屋子,问:锁怎么换了?
    梁燕头也没回:原来的坏了。
    然后梁燕去放包自顾自地收拾,魏暮在门口处独自站着,想,梁燕并没提要给他一把新的钥匙,不过他心里有其他更重要的事情坠着,并没分出太多的心思在着上面纠结,不过是想了一想便淡去了。
    直到好几分钟后,梁燕像是才想起来有他这么个人,回头看了他一眼,说:不早了,没什么事就回去吧。
    有事儿。
    梁燕终于面向了他:什么事?
    说不忐忑是假的,而在忐忑之外,魏暮还有些不好意思,毕竟是那样私密的事情,哪有人这样面对面正儿八经地当成一件事说出来,但除了这样,他和梁燕之间也没有其他的能够交谈的方式。
    梁燕脸上现出明显的不耐烦,魏暮终于说了出来:我谈恋爱了。
    他那样紧张,只得了梁燕一声哦。
    魏暮垂落在身侧的手无意识地攥成拳,不过,梁燕这样事不关己的态度一方面令他觉得有些难过,另一方面却也使他稍稍宽了些心,接下来的话没那么难以启齿了些。
    他是个男生。
    魏暮的声音刚落地,梁燕猛地抬起了头来,原本黯淡的双眼一瞬间亮得惊人,直直地盯着他,厉声道:你再说一遍。
    魏暮被她突然放大的反应惊得一愣,心底的不安浓重得令他心慌,还是硬着头皮说道:他是我的同学,我很喜欢他,我们已经在一起好几年了
    他话没能说完,因为梁燕一巴掌抽了过来,那巴掌极重,魏暮的半张脸立马火辣辣地麻了起来。
    梁燕盯着他:你再说一遍。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巴掌像是打散了魏暮心底原本的忐忑,也许是因为最坏的局面已经落定,忐忑就变成了没必要的东西。
    他没有去碰那半面热辣的脸,而是站直了身体,顺着梁燕的要求又说了一遍:我很喜欢他,我爱他,想和他过一辈子。
    又是用尽全力的一巴掌,魏暮的嘴里有了血腥味,然后梁燕嘶哑到扭曲的声音炸响在他耳边:变态!
    巴掌已经无法承载愤怒,梁燕伸手捞过了一旁立着的扫把,劈头盖脸的冲着魏暮狠狠地砸下去。疯狂的抽打中,夹杂着梁燕尖锐的怒吼:死变态!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变态!
    魏暮没有躲,也没吭声,任由扫把一下下抽在他背上、肩上、额头上。不知道过去多久,梁燕打累了,也骂累了,扫帚头被打断了,只剩了一个直挺挺的棍,梁燕扔到地上,眼底通红,她看着魏暮,像是看着这世上最脏的一件东西,沙哑地说:滚出去!
    魏暮于是转身开门走了出去,他全程没有说一个字,在街口碰到住在隔壁的大娘,还和往常一样笑着打了招呼。只是本该从街口便拐弯的路他忘了拐,一味地沿着边朝前走去,越走周围越是荒芜,枯黄的草茎软趴趴地伏在地上,他踩在它们上面,漫无目的地走着。
    他从来没想过要攀附着纪随安索取什么,但那天他忽然觉得,他就是没办法和纪随安去谈公平,那些别人能轻易获得与给予的东西,他都没有,也给不了纪随安。
    这让他觉得很难过,但这样的生活又早就是他过习惯的,难过都显得矫情。
    那天晚上他沿着路走出去很远,如果不是纪随安打电话过来,他或许能一直走下去。而在接纪随安电话的时候,他第一声还在笑着喊随安,就这两个字出来之后,下一句话就彻底地梗在了喉咙口里,无论他怎样努力都无法说出口,然后就是控制不住的哽咽。
    他就这样,几乎是仓促地,将自己生活的一角揭开给了纪随安看。
    他最终还是没有去见舒翕,而那之后一直到他进入德海工作,中间他只来看了一次梁燕,连门也没进,只是在门口站了站,他喊了一声妈,梁燕则是一句话也没跟他说。
    在他领到人生中第一笔工资的那一天,他拿着三千块钱,同样是给不出去。
    那天他坐在石头上,看着那对母子远去,许久才收回视线,然后低下头,将手里那些被弄皱的钞票一张张地整理平整,塞进了口袋里。
    他刚做完这个工作,纪随安的电话便打了过来,问他去哪里了,几点回家。
    我去接你,咱们俩晚上出去吃饭。
    魏暮笑了笑:你最近做实验不是很忙吗,能抽出空来?
    明天再做也没关系,再忙今天也得和你出去吃饭。
    为什么?
    为了庆祝我们暮暮第一个月发工资,提前说好了,必须得你请客啊。
    傍晚的风将魏暮的头发吹起来,他看着小巷上方苍蓝色的天空,只觉得心一点点地落了下去,安安稳稳踏踏实实。
    没问题。他笑道,你随便点。
    他已经不再像最开始时那样因为梁燕对他的态度而过度难过了。
    他是有要回去的地方的,也有会为他而高兴的人。
    那之后,魏暮办了张新卡,梁燕不要的那三千块钱被他存进了卡里,之后的每个月都会再往里面打三千。过年的时候他回家了一趟,两人仍是没什么话说,临走前魏暮将卡掖在了梁燕的枕头下面。要不要是梁燕的事情,给不给是他自己的事。
    过年之后两人就没再碰过面,魏暮没想到,再见到梁燕,竟然会是在他的公司大楼里。
    第40章 长梦(5)
    魏暮跟着一身保洁衣服的梁燕去了盥洗间,问她:你怎么会来这里?
    梁燕低头拖地,声音很淡:你能在这,我就不能?
    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
    梁燕抬起头看了他一眼,说:你放心,我不会跟别人说咱们的关系的。
    我不是魏暮没说完便住了嘴,什么话和梁燕解释好像都变得没意义起来。他在原地直直地站着,直到梁燕放下拖把去拎垃圾的时候,他才上前一步,从梁燕手中把那个黑色的大垃圾袋抢过来,低着头出去扔了。
    那之后魏暮每天上班就比往常更早了二十分钟,到了之后他把包放下,便去找梁燕帮她打扫卫生。梁燕不耐烦地赶了他几次,魏暮都只当作听不见,一心埋头干活,梁燕拖地他就去擦台面,梁燕涮拖把他就去收拾垃圾,反正两人做的是不一样的活,梁燕再不乐意也没办法真正赶走他。
    就这样,梁燕到公司的第二天,所有人就都知道了两人的关系不一般。
    有同事来问,魏暮不觉得有什么难以启齿的,答得很坦荡,说是自己的母亲。来问的同事也没有显露出任何的看不起,只是有些惊讶地说原来是阿姨啊,之后同事们再见到梁燕也都多了几分熟稔的热情,热络地喊阿姨。
    然而,一段时间下来,魏暮又避无可避地面临了困扰。
    梁燕对人对事都不是温和逢迎的性子,甚至显得过于冷漠而不近人情,即便是职员们主动与她打招呼,向她示好,她也不曾有过好脸色,至多嗯上一声。公司里的人在她那里碰了冷钉子,也没人愿意干这热脸贴冷屁股的事,心里不舒服的同时,对梁燕的意见也越来越大。
    一次开完会后,魏暮留下来整理资料,周明川从总公司带来的助理张绍昱也在。两人把手里的活做完后,张绍昱却没立即离开,有意无意地问魏暮:我听说,阿姨的脾气好像不是很好?
    魏暮的动作一停,抬起眼来看向张绍昱,张绍昱却是笑起来,好像刚才那句只是一个随意的玩笑:我跟他们说别瞎说了,行了,你先收拾一下吧,我去忙了。
    张绍昱走了之后,魏暮坐了一会儿,然后起身从会议室里出去了。梁燕并不难找,拐过一条走廊,魏暮便见到了在大厅里埋头拖地的梁燕。今天外面下了雨,进来的人鞋上沾的泥不断地将地板弄脏,她因此需要不停地在那打扫。
    魏暮远远地看了她一会儿,终究是没走过去,而是转身回了办公区。办公区域里人来人往,所有人都在认真工作,魏暮攥了下掌心,扯出了一个笑来,说:那个
    大家都抬起头来看他。
    魏暮有些歉疚地笑了笑:最近我母亲在这里工作,承蒙大家很多关照。
    办公室的人七嘴八舌的都说没有,说他客气了。
    魏暮说:我请大家喝东西吧。
    他自己很少喝饮料奶茶之类的东西,让办公室里的一个女孩帮忙收集了大家的口味并下了单,收获了很多个谢谢。
    然而一杯饮料只能维持短时间的平静,不是解决之道,魏暮一天比一天更加煎熬,他不仅要为梁燕撑起一个安心工作的环境,还要承担着公司里所有人的不满和看在你的面子上,除此之外,周明川对他的态度也越来越奇怪。
    第一次在车上的时候魏暮还当他是喝醉,但那之后,这些小动作便愈发频繁起来,白日在办公室里,周明川也常对他做一些没必要的身体接触,比如接水杯的时候蹭一下他的手指,他关窗的时候周明川从背后过来也关窗,手臂几乎要揽住他半个肩膀。
    还有一次晚上出去应酬,魏暮本是要开车不能喝酒,周明川却中途让他为自己挡酒,说是回去叫代驾就行。一是因为领着这份工资,二是觉得职场或许都得这样,魏暮说不出拒绝的话。他的酒量不好,喝了几杯就有了晕头转向的感觉,还是临走前去卫生间吐了一场才勉强恢复了些清醒。
    上了车他便昏昏沉沉地睡着了,不知多久之后,车颠簸了一下,他的头撞到旁边的车玻璃上,还未醒透,迷迷糊糊间感觉有一只手揽住他的脑袋往肩上按,他睁开眼,发现他竟然半靠在周明川的怀里,周明川的一只手绕过他的肩膀,正揽着他的半边脑袋。
    魏暮惊了一跳,连忙挣脱出来,坐直了身体,说:抱歉,我睡着了。
    周明川的手没收回去,仍旧搭在椅背上,拇指与食指并起来轻轻地搓了搓,他看着魏暮,神情间没有任何的不自然:没关系,今晚让你替我挡太多酒了。
    魏暮从车窗向前看过去,司机开得很快,他有些辨认不出现在是到了哪里。身为助理,他应该先把周明川送回家,之后再让司机送也好自己回家也好,但当时和周明川并肩坐在车后座,他的心里忽然有些怪异地不安,不太合规地开口提了要求,说:抱歉周总,我现在不是很舒服,您能不能让司机先送我回家?
    他自顾自地报了家的地址,周明川看着他没说话,或许是车后座的光线过于昏暗,周明川的神色显得有些莫名,魏暮被看得很不舒服,他局促地动了动身体,忍不住有些戒备地靠车门更近了些,这时周明川突然笑了一下,跟前面的司机说:按他说的地址走。
    后半程魏暮强撑着每时每刻都保持清醒,直到车停在熟悉的楼下,他心里才真正松了一口气,勉强维持着正常的语气姿态和周明川告了别,车辆刚一消失,他便忍不住晃了一下,踉跄地扶着旁边的树,干呕了一阵,一只手的手心里还全是他在车上时为了保持清醒用力掐出来的痕迹。
    他还没等上楼纪随安就跑了下来,把他半扶半拖进家后,直接兜头扔了个毛巾又给推进了浴室里。那天晚上纪随安明显是很生气,一开始不管他任由他自己在浴室里折腾,听到魏暮摔出的一声巨响后才脸色阴沉地进来,把他摁进了浴缸里。
    给他洗澡的时候纪随安的动作也有些粗暴,各项指令发得简洁冷淡,魏暮虽然酒没醒全,但也能看出他的不善情绪,一声也不敢吭,让抬胳膊抬胳膊,让换姿势就换姿势,但他脑子转得没以往快,有的话听进耳朵里了,半天才能明白是什么意思,以至于纪随安说了把头仰起来之后,他还愣愣地处在加载阶段,纪随安一捧水就已经浇了下来,头上的泡沫被冲进了眼睛里,他痛叫了一声,纪随安也猛地反应过来,连忙用手捂住他的眼睛,帮他擦干净了泡沫。
    魏暮半天不敢睁眼,只是用手不停地揉,嘟囔着有些委屈:疼
    纪随安将手里的毛巾啪的一声扔进水里,魏暮听到他深呼吸了一下,连忙睁开眼,便听纪随安问:今晚为什么喝那么多酒?送你回来的那人是谁?
    魏暮有问必答:今天的合作业务很大,老板说他喝得太多了,让我帮他挡一挡,我就喝了几杯。送我回来的就是我们老板。
    今天你去之前,我是不是跟你说过不准喝酒,实在挡不过去也最多只能两杯?魏暮的酒量一贯很小,大学的时候是一杯倒,工作大半年后有了些长进,增到两杯了。
    魏暮很乖地点头称是:我答应你了。顿了顿,又说:我错了。
    他一乖巧认错,纪随安便跟他计较不下去了,默不作声地看了他一会儿后,纪随安突然问:你那个领导,有没有对你做过什么出格举动?
    魏暮有些心虚地移开眼,他到这时候还没觉得事情有多严重,只是直觉告诉纪随安之后或许会把事情闹大,所以摇了摇头,说:没有。
    纪随安盯着他:以后如果有,第一时间告诉我。
    魏暮点了点头,他的头昏昏沉沉地疼着,一边想,以后他多注意一些,和周明川保持好距离就行了,他毕竟是个男的,周明川又差不多是能当他长辈的年纪,应该不至于就是纪随安担心的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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