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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日之崖盛星斗(27)

      在周明川身边的三年里他赚了他曾觉得自己一辈子也赚不到的钱,捐出去了大部分,剩下的那些也足够他安然地在那小城市里度日。他租了个带院的小房子,努力正常地生活,在院子里种了很多的花,但不知道为什么,他明明费了那么多的精力,那些花却总是活不长久,一日比一日不可避免地走向衰亡,那小院也总是鲜嫩一阵,然后便又是光秃秃的。
    他不去想将来,冥冥中却似乎一直在等着什么。
    直到他的身体出现不舒服的反应,腹部隐隐疼了连续好几天,他像每一个惜命的人一样,连忙去了柳山最大的一家医院,挂了最好的号。
    医生皱着眉头看片子,像是有些不知怎么开口,最后在他热切的目光中说,你做好心理准备,有可能是胃癌,但现在病灶不太明显,需要再做个更详细的检查才能确认。
    在医生怪异的视线中,魏暮终是没忍住露出了一丝笑意,他说,谢谢医生,然后脚步轻松地离开医院,没再理会身后的呼喊,也没去做那什么进一步的检查。
    他用了一下午的时间把那些枯死大半的花草全部拔了干净,然后退了房子,在红得灼烈的夕阳中,他锁上院门,在路边打了个车,目的地定在一百多公里外的深山。
    第二天清晨,当他站在山顶,沁凉的风吹过他的身体,遥远的天际有一抹绯红的黎明,他仰起脸,觉得很高兴。他在心里想,他和梁燕是不一样的,他没有想要放弃,只是命运如此,他也没办法,他已经尽过所有的努力去活着,但这世上总有办不到的事,他不过是顺其自然,因此无须再为这条性命感到愧疚。
    他终于可以心安理得地离开。
    第51章 第二次(下)
    纪随安回家的时候,远远便看到了坐在路边的魏暮,一路上隐隐躁郁的心就这样静了下来。
    他将车速放缓,在黄昏的余晖中打量着前方的人,魏暮抱着包坐得很板正,只是神情有些怔忪,像是在出神。
    纪随安看着他,那些心底的躁郁散去后,渐渐变成了含苦的涩意。魏暮,他在心里将这两个字过了一遍,停了片刻,又轻声地念了两个字,暮暮。曾经叫过无数次的叠字,平常的、亲昵的、恼怒的,浸入每日生活的两个字,在漫长的五年里已经变得无比生疏,也十分地不合时宜。
    转眼间车已经开到归园前面,坐在长椅上的人像是直到这时才发现他,就在站起来的短暂片刻里,车已经远远开走,纪随安在后视镜里看到他站起来后又在原地停了几秒,才在傍晚的天色中转身走过来。
    夏日的风暖柔柔地吹进车窗,纪随安忽然生起一股冲动,有点想将车停下让魏暮上来,而不是永远独自走着跟在他的车后面,然而,握在方向盘上的手紧了紧,他最终还是没这样做。车径自开进地下车库,将这天最后的阳光也隔在了外面。
    纪随安意识到了他自己越来越明显的心软,就如他本就不该让魏暮上车,但在停车之后却仍是感到了一丝难以说清的愧疚。他没立即上楼,在车里坐了一会儿后觉得闲得刻意,于是用手机简单处理了两封邮件,看到魏暮从车库口出现,他又给助理打了个电话,敲定了一个并不算紧急的行程,直到魏暮走到车前又等了几分钟后才若无其事地挂断电话,打开车门出来。
    两人之间似乎没什么话说,乘电梯上楼的时候,安静密闭的空间里,纪随安忍不住去看魏暮的发顶,柔软的黑发下面接着清瘦的凸起的脊骨,他又想起了那两道长而深的疤痕。就在这时,魏暮突然抬起了头,两人的视线乍然相接,都愣了一下,下一秒又都仓促地移开了眼。
    纪随安的喉结紧了紧,他看着电梯门,不动声色地清了下嗓子:晚上想吃什么?
    魏暮似乎没料到他这样问,下意识地啊?了一声,张着嘴有点愣愣地看着纪随安,纪随安的视线重新投过去,看他这个模样,觉得有点和以前一样的乖和傻。
    纪随安突然就有些想笑,电梯门在这时候打开,他撇过脸率先走出去,抬眼看到站在门口等着的人,脸上不明显的笑意便又淡了下去。
    傅思危却在见到他的一瞬间便笑起来,说:回来了?
    纪随安没什么表情,淡淡道:这句话该我问你吧。
    原本该在国外巡回演出的小提琴家,却提前一周出现在了他家门口,显然是比他正常地回自己家更该有此一问。
    哎我这不是提早结束了吗,一回国就赶紧来看你了。傅思危笑嘻嘻地挤在他旁边,一边看他开门,一边迫不及待地举起手里的袋子向他展示,你猜我这次在国外给你找到了什么,你绝对喜欢。
    房门打开,玄关处柔和的灯光映出来,纪随安回头去看魏暮,发现他仍旧站在几步远的地方,一声不吭地看着他们。
    傅思危像是现在才发现还有个人,问纪随安:随安,这是你的朋友吗?
    他笑着跟魏暮打招呼:你好,我叫傅思危。
    魏暮看着眼前的人,他长得很好看,穿着一身白色的休闲西装,头发上仿佛都浸着光,笑起来的时候微微弯起眼,是很恣意温暖的快乐,干干净净,健健康康,看不出一丝阴霾存在的痕迹,与他是完全两个世界的人。
    他也笑了笑,说:你好。
    他没介绍自己的名字,而是看向纪随安,轻声道:你今天有朋友来,我就不进去了。
    纪随安的脸色蓦地阴沉下来,盯着魏暮的视线像是结了冰,魏暮却像是没看见,在那两人的注视下向后退了一步,转过身,走进了楼梯间。
    楼梯回环着向下延伸,仿佛没有尽头,魏暮一级级地向下走去,到中途突然顿住脚步,看向垂在身侧不停地发着抖的手。他平静地感受着自己身上无法控制的颤抖,眼前仍能清晰描画出傅思危看纪随安时热切和专注的眼神。如果说他曾经能有什么在纪随安面前引以为傲,或许是自信这世界上没有人能比他更爱他,现在看来,这种事也不一定有唯一。
    他并不觉得多难过,反而觉得很高兴,但他不想哭,也不想笑。
    他继续往前走去,白天他也这样离开过,只是他早已是毒入骨髓的瘾君子,不停地给自己找理由,保证了无数次最后一口,却仍旧在下一次发作时跪地求饶,软弱可憎地乞求再来一口,这一口之后就真的彻底戒掉,然后又是新一次的循环。
    他贪于纪随安的忍耐和退让,又偷吸了好几口,到该彻底戒掉的时候了。
    魏暮离开后,楼道里倏然陷入沉寂,傅思危觑着纪随安的脸色,过了一会儿,他微笑起来,问道:他就是魏暮吗?
    纪随安看向他,傅思危神色从容,坦白道:我承认,一星期前棠棠给我打过电话,说你前男友回来了,我心里着急,就推了不少行程,提前赶了回来。
    他看着纪随安,俊秀的脸上很坦荡:我没有任何恶意随安,只是你们已经分了手,他不想要的人我想要,只要你没有明确地说要和谁在一起,我觉得我都有权利去争取。
    他沉默了下,抿唇的动作中忍不住流露出一丝紧张,不过很快他又笑起来:我今天赶来得特别着急,到现在连午饭都还没吃,你要是愿意收留我吃一顿饭,我就进去,你要是今天不愿意,司机还在楼下等着,我就让他带着我赶紧去进食。
    片刻后,纪随安说:抱歉。
    傅思危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但他在纪随安这里得到过太多次的拒绝,早已经熟练,很快就调整过来,潇洒地挥了挥手,说:行,那我先走,今晚先回家休息一夜,明天再来找你。
    傅思危走后,周围彻底陷入寂静,玄关处的感应灯因为久无人声自动灭掉,黑暗卷来,勾勒出纪随安挺直的背影,窗外夜色深重,已是一丝光亮也没有了。
    预估失败,还得两章
    第52章 第三次(上)
    五年间这个城市已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从纪随安所在的小区离开后,魏暮随便选了个方向一路往前走,他没注意自己走到了哪里,许久之后才感觉到周围隐隐的熟悉感,仔细看去发现竟巧合地到了西大学城附近。
    不久前他也来过这里,只不过那时候他才刚刚醒过来,这五年间的事情忘了个干净,一心只想找到纪随安,仓促地到来,得知纪随安不在之后,又仓促地离开,并不曾再好好地看过这里。
    如今,像是命运的手无形中又将他推了回来,他站在街头,往四周看了一圈,判断着那些曾经熟悉的地方所在的方位,他过去二十八年中的最美好的记忆都发生在这里,而再往前没多远,就是他曾经打过工的那条酒吧街。
    魏暮朝前面走去,大学城周围的街上是一如往常的热闹,时间不停地往前走,有人毕业离开,也有新的年轻人源源不断的到来,这世上好像很多东西都比人长久。魏暮站在他原来打过工的那家酒吧门前,这里仍旧开着门,也依然卖着酒,却换了新的招牌和店主。
    魏暮略微犹豫了下,抬步走了进去,里面充斥着年轻张扬的面孔,他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就像是走在一个早该消散的旧梦里。
    大学旁边的小酒馆目标人群大多是学生,价格很低廉,一百多块钱就能喝个够。魏暮的酒量早已锻炼得很好,但这天晚上他或许是被周围的环境感染了,恍惚间以为自己还是那个对未来一无所知的大学生,酒量竟也退化得厉害。凌晨一点酒馆打烊,他和其余几个年轻人一起被请出来的时候,明明没下几杯酒,他却醉得连站也站不住。
    几个男生勾肩搭背地搀扶着走了,大声唱着走了调的歌。店员收拾好桌椅后,酒馆的门也关上了,只留了店前一盏暖黄色的灯还在晃着照。
    其余的几家店也都类似地关了门,一阵喧闹之后,人声远去,这里的夜才终于算开始,马路上最后只剩了魏暮和不远处趴在地上的一个男孩。
    这天晚上有很多星星,魏暮坐在地上,手臂向后撑着,仰起晕乎乎的脑袋数天上的星星,一颗、两颗、三颗没数几颗他就数乱了,然后再重新找一颗星星从头开始。就在他好不容易数到第三十九颗的时候,旁边那男孩突然呻吟一声,拱了两下,捂着脑袋爬了起来。
    他一张脸醉得通红,手揣进兜里捞了几下,拽出来一个手机,摁了半天没摁亮,他恼怒地啧了一声,气哼哼地将手机塞回衣服里,然后晃着脑袋往周围看了一圈,转悠了半天终于锁定到魏暮身上,然后手脚着地地蹭到魏暮旁边,带着鼻音黏糊糊地问他:哥,能借我手机打个电话吗?
    魏暮被打断了数星星也不恼,却不是很想把纪随安给他的手机拿给别人,但眼前的男孩又很小,不过十七八岁,他不可能说出不借的话,最终还是从包里将那个他一次也没用过的手机拿出来,珍惜地擦了擦,递给了男孩。
    男孩嘴里嘟嘟囔囔地念着数字,手下倒是很利索地将号码拨了出去,那边刚一接通,他便毫不客气地命令道:我在西亭街不知归小酒馆外面,我喝醉了,你来接我!
    那边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他就如同被烧了毛的猫般气恼地啊?了一声,怒道:你再教训我!再教训我,再
    他再不出个什么后果来,只能气冲冲地挂了电话,当作后果。
    魏暮着急把手机拿回来,等男孩挂断电话,便伸手想要接过来。那男孩一开始还打算递给他,但见他这一副生怕自己霸占了他手机的模样,原本被酒精刺激得就不太清醒的脑子更不受控了,没等魏暮接住,他又把手缩回来,将手机往自己怀里一揣,吸着鼻子又生气又委屈地质问:你那么着急干什么,我还能抢你的手机不成!
    魏暮拧眉看着他,被酒精浸染得声音有些哑:还给我。
    那男孩也犯起浑来:不给!
    魏暮咬了咬牙,忽然倾身过来,这就要上手硬抢,那男孩反应也是敏捷,贴着地用屁股几下蹭出去老远,避开了魏暮的手。
    眼见魏暮脸色凶狠地还要再扑过来,他连忙喊停:等等等等,还给你,还给你行了吧!
    他刚把手机掏出来,便被魏暮一把夺了过去,男孩切了一声,说:小气鬼。
    魏暮没理他,将手里的手机擦了又擦,男孩倒是自己坐了一会儿后觉得无聊起来,又歪七扭八地蹭回到魏暮身旁,魏暮警惕地攥紧手机往旁边挪了挪,那男孩紧跟过来,还为示清白地把两只手背到了身后去,哼道:这样行了吧?
    魏暮这才没再拒绝,那男孩见他只是擦手机,并没打电话让人来接,好奇地问道:你打电话了吗,谁来接你?
    魏暮的手一顿,没吭声。
    我最讨厌我哥了,但要是我爸妈知道我出来喝酒更不得了,只能开恩让那混账来,哼!你呢,也是你家里人来接你吗?
    魏暮低着头,过了一会儿,他说:我没有家人。
    男孩一愣,一下有些结巴起来:那、那
    他想了半天,灵光一闪,说:那你可以让其他喜欢你的人来接你。
    身前的地面被灯光照得铺着层橙色,魏暮盯着,然后摇了摇头,说:没有人喜欢我。
    男孩快把头皮挠破了:那你、你还可以给你喜欢的人打电话,让他过来,说不准就能从你喜欢的变成喜欢你的了。你有喜欢的人吗?
    这次魏暮没再吭声。
    那男孩终于看到一丝曙光,兴奋道:就给他打!
    见魏暮不动,他先着急起来,竟是一把将手机从魏暮手里夺了回去,没等魏暮反应过来,便利落地点开了通讯录,里面只存着一个电话号码。他嘿一声乐了,仿佛窥见什么秘密般。
    还给我!魏暮神色大变,想要来抢,那男孩刚才还醉得七晕八倒,这会儿竟是无比麻利地爬了起来,一边将号码拨了出去。魏暮紧跟着站起来,踉跄地朝他扑过去,而就在他的手要接触到手机的时候,电话忽然接通了,里面传来纪随安一声略显冷淡的喂,他的手猛地顿住,然后缩了回来。
    就在这短暂的犹疑间,男孩已经连珠炮地对着电话喊了一大串话:他喝醉了啊,就在西亭路不知归酒馆门前五步远的地方,你不来接他就被别人捡走了!
    说罢不等对面反应,他便迅速地掐断了通话,得意地看向魏暮,然而令他意外的是,眼前的人像是突然失去了方才与他抢手机时的那股劲,垂着肩膀愣愣地站着,见他这样,男孩忽然觉得有点心虚,小心翼翼地把手机递还给他。
    魏暮默不作声地接过去,那男孩觑着他的神色,也半天没敢吭声,过了一会儿,他嗨了一声,故作轻松地说:他要是不来,就让我哥把你送回去,没事!
    他一副认错讨好的模样,魏暮不太会与人生气,也不想让别人不好受,虽是并不想笑,但还是扯了扯嘴角,说:不用,谢谢你。
    没过多久那男孩的哥哥便开车过来了,那男孩先前还表现得无比嚣张,等真见到他大哥冷着的脸,竟是缩着脖子一声也不敢吭,自己乖乖地上了车。
    两人并未立马离开,过了一会儿后,那男孩的大哥又下车来,绕到魏暮身前,问他:你要去哪,我们可以捎着你一起。
    魏暮觉得自己脸上火热,或许是之前的酒意仍在源源不断地涌上来,他摇了摇头,说:不用了,谢谢你们。
    男人转身要走,又停下看了他几眼,说:真的不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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