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奈何她婀娜可欺一支荷(35)

      杳杳本欲替世子解释,不想赵迷楼却特意咳嗽起来。
    是姑娘见怪了,遇上那群盗匪,不过是我手下人机敏才助姑娘脱困,举手之劳,姚姑娘不必放在心上。
    匪年和杳杳皆是聪明之人,听到世子如此回答便知不好再过多询问。
    两人陪着世子在汝阳王面前做了一场戏。戏毕世子派了人送二人出府。
    杳杳一边走,一边感叹着,人都说一入宫门深似海,我瞧王府之中也是一样,连亲父子都隔着些什么,也要装着,演着。
    她正要上马车,有一小婢搀扶着她,却在他耳畔低语。
    柳姑娘已无碍了。
    她说得一字一顿,叫杳杳听得真真切切。
    杳杳愣了一下,正要再问些什么,那小婢却松手退到一旁低着头不再说话了。
    罢了,若是想见,总还是有机会能见到的。至于柳姑娘是不是高月,待时机成熟她再向世子探听便好了。
    近来京中异动频繁,杳杳这闺阁女子也知有黎人同小陈国战事似乎不如想象中那般顺利。不知皇帝做何打算,只是连月招兵买马,京中便有流言,许是要再派些人到小陈国支援。
    再有便是太子宠幸了皇后宫中一宫人,本不是什么大事,却在朝中闹得沸沸扬扬,说是太子年少贪恋美色。
    皇帝并未责罚,只说英雄难过美人关,少年人流连温柔色不是大事,又特赐十名美婢女到东宫伺候。
    可朝中上下最为看重的殿试却由大皇子和五皇子来主持,不见太子出面。
    匪年凝神屏息,将考卷缓缓展开。只见那考卷之上写着几个熟悉的字,匪年不知自己心中是何滋味,这一路备考,有甘有苦,有彷徨,有不幸,有他人的轻视,也有长辈的肯定。
    只是头一次他觉得自己如此幸运。
    只见卷上写着几个大字。
    浅议大夏败西旗一二因由。
    他还记得自己出发长守之前,杳杳特别向怀柔侯问询,同此题简直如出一辙。他当时心中虽有自己的想法,但读了怀柔侯回信之后却尤觉自己知识浅薄。而后汇总成一篇完善的文章,他翻来覆去读了几遍,早已了熟于心。
    他感觉整个人轻飘飘,不是压中了题的自大,只觉如释重负。
    匪年走笔龙蛇,洋洋洒洒,那日天降大雨,雷声轰隆,他却半点不受影响,一直到他停笔那刻殿外方才放出万丈霞光。
    匪年在众人中并不算极其瞩目的,同场有此次京试之会元,亦是州试解元,尤其得大皇子和五皇子青睐。
    京试的头三名皆是看顾的重点。后面之人对此嫉妒有之,艳羡有之,出了考场,有人高谈阔论说要同前几名一较高下,众人交头接耳,各自谈论着此次考题重点,交流着自己独到的见解。唯匪年是个沉稳笃定的,考试一过,便把诸事抛之脑后,只同几名熟悉的考生寒暄几句。
    陆昶晟京试发挥比他好上一些,得了第二名。陆家人已皆从长守赶到京城,只等殿试排名公布陆家许能出族上头一个三甲。他如今得全家看重,身上压着颇多重担。
    陆昶晟问他做得如何。
    尚算不错,是个较常规的考题。
    陆昶晟也爽朗地笑着,这题我从前其实考虑过,大概也领悟出了一二考点,如今正巧能用上,且我祖上其实有西旗血统,对那边的人文地貌略知一二,虽不敢说什么大话,但我想此次三甲位置应当有我一位。
    他两人交谈并不高声,只彼此交换着意见。若叫外人听到,恐怕要不好。匪年也真诚祝愿着好友,那咱们便三日后再见了,希望你我二人都能得个满意的名次。
    若你我二人能一同进入三甲,与长守也是一段美谈了。
    匪年内秀,回府时并未将压中考题之事告与大家。杳杳看他的表情也是摸不准,哥哥答得得好是不好。
    连日来参试,匪年感觉这次尤其疲累,睡足了一日,这次谁也不敢来打扰,杳杳见哥哥回府也不爱说话,还以为他此次答题并不顺利。大舅母嘱咐府上众人,皆不许提起殿试种种,也当匪年是因考试不理想一蹶不振,这才不想同府上众人多言。
    第59章
    匪年休息这一日, 杳杳闲来无事便跑去同知闲闲聊。
    近几日怎的不见四舅舅的人影,哥哥前两试回来时,四舅舅都曾特意过问得。
    杳杳拿着黛儿递过来的铜熨斗。里面的红碳已将底子烧得烫手, 两个小丫头将一件知闲的襦裙抻开,杳杳帮着将那衣物熨熨平整。
    你不晓得,近来朝中不太平,皇上对太子明褒暗贬,引得京中人心惶惶, 我听我爹提起, 说是四叔这档口犯了忌讳,圣上斥责了几句, 还是圣上念在四叔去岁督办长守灾情有功, 这才免于一罚, 如今他大概也没了心情替匪年评断了。
    听起来似乎颇为严重。
    吏部尚书年迈, 剩下二侍郎皆有提拔为正的机会, 佟四爷为官谨慎,又是进士及第,最重要得老尚书赏识, 怎么恰在这关头遭了斥责, 给圣上留个不佳的印象, 这可是大大的失算。
    知闲在杳杳面前晃了晃手, 怎么呆住了, 你可莫要把我这件衣裙烫毁了, 这可是我极喜欢的。
    杳杳立刻回过神来, 我只是想, 四舅舅这样审慎之人,竟也会犯错么?
    知闲将几个小丫头遣出房去, 拉着杳杳到一旁落座,四叔私下同大皇子交好,圣上颇有些忌惮吧。
    圣上既然忌惮大皇子,为何弹压着太子,让大皇子和五皇子主持殿试呢?
    这我不知,圣心难测,四叔大概是知道的,只是他不同我说罢了。
    就是这点子内情也是她从范司俍处打听,外加自己推测得来的,四叔一向不与她讨论朝中诸事的,在四叔眼中女孩知道太多无用,闷吃糊涂过就好了。
    知闲又问杳杳,匪年还不曾醒来么,我娘一早还去他院子看过,他昨天回来时谁也不理,我娘担心的一夜都未休息好。
    杳杳抿着嘴摇头,虽然四舅舅从前同哥哥不睦,但是说起来哥哥在科举一事上,最信任之人还是四舅舅。他不在,哥哥如同据嘴的葫芦,一点儿消息都不肯透露。
    匪年睡醒之后,却将从前怀柔侯同杳杳来往得那封书信烧个干净,又寻出自己所作的文章,他浏览个大概,确保自己将几个要点都叙述完整,也一并点了烛火。
    杳杳进门时正看到这样一副景象。
    哥哥怎么把这些都烧了,这可是好些时间的积攒
    匪年抬头瞧了妹妹一眼,哥哥自有道理,你先莫管。
    匪年摸不准自己打得样稿是不是都找了出来,只好把一摞摞废稿皆烧做灰烬。
    杳杳看着哥哥忙碌,也不好直接插手,怕自己错手再添了乱子。
    匪年表情凝重,确定火盆里连一张纸片都寻不出来这才放下心来。
    他扶着杳杳肩膀,郑重得嘱咐,以后千万莫要同外人提起你同怀柔侯谈起过西旗之事。
    杳杳开始还未反应过来,只懵懂地点头,忽而福至心灵,哥哥的意思,昨日考题
    匪年笑着默许,咱们得了好处,万万不可给叔叔添上麻烦,近些日子还是尽量莫要同叔叔走得太近了。
    杳杳也未料到事情竟会这样。
    虽是好事,匪年却很有忧患意识,历年泄题和作弊事件层出不穷,甚至有些看似荒唐的欲加之罪,叫他思来想去还是要加强戒备之心。
    杳杳将视线撇向一边,不敢直视匪年,我也有些日子不曾见过叔叔了,这一点哥哥应当可以放心。
    这样很好。
    匪年赞她一句。
    纵是知道哥哥此次发挥应当不错,杳杳也不敢同府上众人多说些什么,连知闲也一并被蒙在鼓里。待匪年去向大舅舅和大舅母请安的时候,知闲还同父母一同劝慰他。
    京试第四名已是极了不起的成就了,殿试咱们就放宽心,不说是进士及第,哪怕是个进士出身的身份也是万人莫及的。
    大舅母是真心期盼这孩子好。
    连从前阴阳怪气,对匪年两次成绩都挑肥拣瘦的大舅舅都放下了成见,咱们再是不行,抬脚也比旁的人头顶高了,待你成绩出来,不管第几名,舅舅都给你大办一场,流水的宴席摆个三天三夜,谁也不能小瞧了咱们去。
    凤姨娘抱着孩子在旁边假模假式的也说上几句,你那好友陆昶晟殿试情形如何,听闻京试成绩比你还高些。
    匪年想想好友出场之后的成竹在胸,估摸着应当会有不错的成绩,据他所说发挥很不错,他对西旗人文颇有研究,恰正中了主题,得心应手些也是意料之中。
    凤姨娘自然是不乐意看到匪年成绩过于优秀的,如他大舅舅所说一气儿从京试第四掉到进士出身甚至同进士出身才好。姚匪匪跟佟知闲越是失意,她便觉得越是如意。她如今有个哥儿了,后面还要给孩子谋划,叫佟知闲这个丫头一直压在自己头上,她如何能气得过。
    大舅舅嘴上虽在安慰,心里还是默默觉得可惜,本幻想着佟府一门出两进士,匪年能再得个第四,同四弟良功这个探花放到一起,那情景他睡着都要笑醒,如今心愿可能就要落空了,他撇撇嘴,叹一句人心贪婪啊。
    匪年推却了大舅舅要大摆筵席的计划,四舅舅才出了事,匪年这个时候太过扎眼,终究会被人挑是没心没肺。
    殿试放榜那日,考生须入宫面圣。
    宴席虽未预订,看状元游街的热闹还是要凑的。
    大舅舅和大舅母带着两个姑娘提前便选了个好位置坐着,凤姨娘却借口要照顾孩子,留在府里赋闲了。
    知闲捧着脸在窗户边坐着,给杳杳指了指一会儿举子们要经过的方向。
    上一次看这种热闹我才十四岁罢了,如今三年过去,这风景却没有什么不同。
    杳杳也左右看看,那范御史游街那日,你可看到他了。
    知闲羞涩的一撇头,他是四叔相中的,我那会儿才同他见过一面罢了,根本认不得哪个是他,在这位置看了许久,是他先瞧着我的,我一看三个打头人里有一个看着我只管笑,这才将他认出来。
    真是一段有趣的缘分。
    范御史是少年英才,一路上接了不少东西吧?
    知闲忙替她解释,他却一个也不曾接着,还伸手给我瞧,又呆又傻。
    两个姑娘说起小话来乐得前仰后合,杳杳总结了一句,范御史是个可靠的。
    我看他很好,她看我也是。
    人群渐渐向路两边聚拢过来,她们这个包间旁边也人声渐起,跑堂不断应着各间添茶水的需求,果真热闹非凡。
    佟大爷派了人到宫门守着榜,若有结果定是快马加鞭往这头来报喜得。
    有良功在家中坐镇,若是家里先得了好信儿,也有人支应着,诸事都妥帖。
    佟大爷扶着腿看着叽叽喳喳的女孩儿们,良功不过是犯了宵禁罢了,竟叫今上动了这么大怒气。
    杳杳正跟知闲玩笑着,大舅舅这话却突然进了耳中。
    四舅舅是犯了宵禁才
    那不就是因为那日到赵迷楼那里接自己回府么。
    大舅母赶忙扯了扯佟大爷的袖子,又换个话题,匪年今日的精神头不错,我看他亦放宽了心,这孩子是个办大事的。
    佟大爷本也是应了良功的请求不会透露实情的,可今日匪年都放了榜,结局已定,也该叫两个孩子知道他们四舅舅的一片苦心了。
    佟大爷自然盼望着一家和睦,哪有孩子一直记恨长辈的道理,以后同朝为官总要相互扶持的。
    杳杳正愣神,那边游街的队伍已自街头而来,前有锣鼓开路,守卫持牌上书着硕大的状元,榜眼,探花几字。
    知闲是见过这场面的,前三要打头而过,匪年估计要在后面一些,咱们仔细一些找,总是能找得到的。
    杳杳点点头,突然紧张了起来,她怕万一没看到哥哥,这多遗憾。
    你们两个细致一些地找,找到了叫我们一声。
    大舅舅由自镇定,大舅母却跟着心神不宁起来,她正欲凑到窗口去瞧,却被大舅舅调侃,如此经不得大事。
    你又装模作样起来,若是错过了你又要后悔。
    你听我的,还得一程子才能过来
    大舅舅还在劝大舅母从容些,知闲跟杳杳已经开始惊呼,呀呀呀,匪年得了状元!
    这回大舅舅坐不住了,撇下夫人一个箭步到了知闲旁边,人在哪里?
    杳杳已经捂着脸哭了起来,错过了匪年向上招手的动作。
    哎呀呀,这这宴席也未布置。
    大舅舅气得捶胸顿足。
    匪年正排在头一个,气宇轩昂的模样。杳杳擦干泪痕复又趴在窗前看他背影,他身前还系着硕大的红绒花,杳杳方才没能看清,如今只得看着他身后的系带过过瘾。
    她再一偏头,却见对面楼上一个熟悉的身影,只是距离有些远,看着像是檀之姐姐。
    杳杳努力看了看,没瞧到那个人的身影,想是有任务,没有陪着檀之看热闹吧。
    大舅母也拿了帕子给杳杳净面,这是好事,怎么哭成这副样子。
    第60章
    杳杳一行人先行回了佟府, 此时已有传报到府,内外皆是喜气洋洋,还未等他们回来, 小厮们已经挂起了红灯笼,连那爆竹都已经响过了一轮。
    不时有人一边摔炮,一边唱着,金榜题名,状元人家
    杳杳跟知闲捂着耳朵在门口看。
    院子立刻便烟气弥漫, 两人躲到大舅舅身后, 然后又探出头来。
    这边的视线并不十分好,可杳杳还是看到了佟四爷身边站着的那人。
    他背手站在佟四爷身边, 两人正讨论着什么, 彼此表情皆很严肃, 只是没有上次他救杳杳回来之后, 二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
    杳杳不懂他们男子之间的交往, 大概是在商谈正事,便能把往日个人恩怨暂时放到一旁吧。
    他似乎捕捉到她暗中的目光,在这人将将要把视线投向自己这里之时, 杳杳赶忙躲回大舅舅身后。
    他不由莞尔, 果真是个未长大的姑娘, 小猫一样的爱娇躲他。
    他想着, 姑且让她先在自己羽翼之下撒欢儿, 待他功成, 再来给她顺顺毛, 顺理成章叼她回府。
    匪年与杳杳如今无父无母, 佟府便是他们心中的家,既无双亲可拜, 便将大舅舅,四舅舅和大舅母推至上首,佟府内院的丫头婆子们挤满了门庭,只看匪年一撩袍角,跪在三位长者面前。
    佟大爷和佟四爷皆是一派镇定,到底是外面官场上经营的老手,只大舅母有些坐立难安,她自问对匪年并不多上心,受他如此大礼实在过于隆重。
    知闲却笑呵呵地将母亲按住,娘,您在我亲哥哥那里都没能享受这等待遇。如今匪年得了状元,您还不抓紧这等好机会享福,瞧瞧别人多眼馋咱们家啊。
    大舅母想着是这个道理,自己姑娘许给了少年探花,小叔子也是探花,如今姑娘的表哥还得了状元,他们佟家道一句人杰地灵实不为过。
    索性挺直了腰杆,结结实实受了匪年这一拜。
    诸位长辈对匪年这一路照拂,匪年当永记于心,如今能得此功名,也多仰赖诸长辈收留,匪年在此叩谢。
    匪年深深一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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