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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36

      因疫情几年未出国旅游的孟家夫妇在马尔代夫过了一周,何清天天有与坚守岗位的女儿视频、共享照片,后者有如身临其境,人在医院上班,心在海外遨游。
    “孟医生,看什么呢?”
    办公室门对外敞着,薛小文从廊道走进来便看见午休中的孟医生抱着手机在刷视频,碧海蓝天的地方看着像是国外某个度假村。
    “我父母在国外旅游,给我发些视频解解馋。”孟以栖扭过头来问她,“薛护士,什么事情呀?”
    薛小文吃力地捧着两束色彩明艳的鲜花走近,眉飞色舞讲道:“我这一个早上尽在帮人收七夕节鲜花,有你的两束,刚才一前一后送来的。”
    孟以栖格外惊讶地起身,“我的?”
    “是啊,一束有卡片,另外一束好像没有。”薛小文递去给她,后者连忙接过,口里致谢。
    薛小文不敢擅自离开值班岗位太久,与孟以栖聊了几句离开了医生办公室,后者才打开洋牡丹花束里的贺卡,落款着实令她微有震惊,不过仔细想想也能理解,估计是为了答谢前段时间的照拂。
    另一束是鲜少被包装成花束赠人的荷花,粉得近乎透紫的花瓣散发着淡雅清香,九十九朵沉到孟以栖抱一会便肘臂微酸,连忙放回了工位桌上。
    雪梨纸束着的花骨朵简单高雅,无多余附加修饰便能与众不同,可是孟以栖找了一圈也没发现卡片,压根不晓得是哪个有品味的人送来的。
    两束鲜花太过瞩目,以至于进来的同事一一打听了遍八卦,主人公甚至比他们还不明所以。
    沉倩指着这束粉不粉紫不紫的荷花断定,“我觉得是梁泽帆送来的,不写卡片就是怕你晓得是他后拒收。有没有道理?”
    孟以栖觉得不太可能,回忆与梁泽帆恋爱期间收到的几束花,不是象征爱情的玫瑰就是仙气飘飘的蝴蝶兰,池塘里观赏用途的荷花还真一次没有过。
    “不可能是他。”孟以栖十分笃定的口吻。
    “那是谁?”沉倩手里一杯刚从外卖柜取回的中药饮奶茶,吸管戳开塑料膜递去给孟以栖,后者接来喝了一小口,洛神玫瑰香气在口腔里四溢开来。
    她嚼着本草冻摇头,“不晓得。”
    “神神秘秘不留姓名,到底是哪个见不得光的家伙?”沉倩比当事人还要好奇,全然忘了自己的大病历,经有心之人提醒才又忙正事去了。
    至于孟以栖,她心里总有一种似是而非的怀疑,但实在没必要着急确认。
    眼见还有几天便要出科考试,不爱临时抱佛脚的孟以栖也加入了熬夜刷题大军,不值夜班的夜晚几乎都泡在宿舍复习资料,仿佛回到了学生时代的自己,一本书一支笔熬到哈欠连天。
    上午十一点半,大伙通通忙完手头上的工作集体汇合示教室进行出科考试,意味着两个月的轮转即将结束。
    从考场出来那刻,不少住院医师并无轻松之意,长达叁年之久的规培计划,轮转科室无疑通关比赛,而每当熟练上手本科环节后,紧跟着就要转换到新科室,被迫重新调整适应新环境,一切从零积累。
    好在孟以栖天生乐观,知悉学医就是修炼少林武功,不过那十八铜人阵磨炼,不得下山。
    好心态的人结束近期唯一的心头压力,傍晚下班回海棠湾前特意去了趟超市,一个人推着购物车慢悠悠选购商品。
    因着有两天假期,孟以栖决定明天上午休息,下午到姐姐的美学馆做皮肤管理,后天再焕然一新地出发幸福里探望杨爷爷。
    她此时正站在酒水区域里选白酒,印象里记得杨爷爷爱喝五粮液,于是选了一组大气的礼盒装。至于送人的茶叶,外行只管付钱交给内行代买,孟远方寄来的金骏眉已经躺在小区的快递柜里。除此之外,孟以栖又买了西洋参礼盒,打算明早路过水果店再选盒精美的时令水果。
    逛了半个多小时,又七七八八买了些吃喝用度,孟以栖推购物车去了自助台结账。
    晚间的超市人流量巨大,孟以栖排了许久才轮到结账,因着东西多又沉,手脚不便麻利,身后已有耐心告罄的人在催她。
    孟以栖口里说着“不好意思”,弯腰正要取购物车里的五粮液礼盒,有人忽然伸来手替她取到货架,慢半拍的人抬头之际便看见多日不见的梁泽帆。
    “一个人来逛?”梁泽帆当作若无其事地问候她且顾虑,“这么多东西,你拎不回去的。”
    “我可以的。”孟以栖接过白酒扫码,梁泽帆又自觉地将礼盒放回购物车。
    因着后面有人排队,孟以栖没有轰他离开,两人相互接应的效率远远大于独自行动,事实上在恋爱期间,孟以栖逛超市时身边几乎都有梁泽帆作伴,后者从不让她手里拎一样重物,所以人群里发现的刹那,立即撇下一切赶过来帮忙。
    孟以栖高估自己,满满叁大袋东西根本拎不动,也说服不了梁泽帆置之不理,只能随他身后拎着轻便的背心袋去停车场取车。
    “你住这附近?”孟以栖只是觉得在家附近碰到梁泽帆实在诡异。
    “不住。”梁泽帆隔着半人距离走在一侧,看了眼心思沉重的人,“你放心,我不是跟踪你。顺路来超市接我姨妈,正好碰见你在结账。”
    “你姨妈?”孟以栖忽然记起雨霏师姐口里的普外吴主任,急忙叫停他,“你就这么把吴主任扔在超市里?”
    “栖栖,你别急。”梁泽帆随她停下脚步,微笑着来解释,“姨妈才刚开始逛,等我把你送回家再来接她,时间刚刚好。”
    “其实我自己可以的,你还是上去陪吴主任逛吧。”孟以栖说着要来接他手里的重袋子。
    梁泽帆躲开了,“前面说好了送你回去,哪有半途把你扔在路上的道理?”
    语毕,有人着急忙慌的脸色倏然之间紧绷,后知后觉意识到话不投机的梁泽帆再想辩驳,孟以栖已经快步擦过他走在前方。
    梁泽帆换了一辆suv,不再是大学期间那辆载着她游山玩水的路虎,她依旧秉承着礼貌坐在副驾,只是视线一直落在窗外的五彩霓虹里。
    缄默的人直到快要开到目的地才问出心头疑问,“我看你买了白酒还有西洋参,是要探望长辈吗?”
    “是的。”
    “杨靖安的爷爷吗?”有人的心天生八面玲珑,细微末节里窥出不争的事实。
    “嗯。”惜字如金的人带过话题,问起他的伤势,“上次我同事给你拆了线,恢复得怎样?”
    “早愈合了,有一条浅色的疤,不打紧。”
    他今天穿的拉夫劳伦灰色polo衫和一条卡其色休闲长裤,依旧简单而舒适的清爽风格,唯有右臂上一道五六厘米的疤痕较违和。
    撤离目光的人又一次看向窗外,“小区门口停一下,我要拿个快递。”
    “取件码给我,我来拿吧。”
    “不用,我扫码取件很快。”
    于是,车亮着双闪停在门外,直到取回快递的人回到车里,梁泽帆才缓缓驶进小区里。
    东西越来许多,孟以栖不再逞能,由着梁泽帆好人做到底帮自己提回家,她也客气地从冰箱取来一瓶茶递给他,再正常不过的朋友口吻,“多谢你,喝口水歇会。”
    “你现在还喝这款茶?”接过茶的人若有所思打量在平易近人的脸上,一句话便惹得她神色一凛。
    “我不可以喝吗?”还是这款是你爱不释手的茶,所以我喝到现在就能代表我一直记着你?
    “栖栖,我不是这个意思。”梁泽帆无声叹息道:“我晓得你是念旧的人,也晓得你不轻易变换内心的选择。”
    “这款茶很解腻,又不至于很苦,我的确喜欢喝,跟你没任何联系。”她偏要不留余地地讲清楚。
    拧开瓶盖喝了一口乌龙茶的人心里不无受挫,第一次觉得入口的茶又涩又苦,久久才黯然开口,“上次医院里是我心急了,说了些令你看来很冠冕堂皇的话,我后来有仔细想过,我这样的人即便现在与你相识也没有资格追求你了。”
    经历过低谷的人身份已然大不如前,即便孟以栖从不认为梁泽帆就此黯然失色,却依旧剔除不了他心头的芥蒂。
    “你别这么说。”孟以栖合该不应朝被她折腾到满头大汗的人如此冷脸,客观道:“你自身条件很多人都比不了,不必在感情上妄自菲薄。”
    “栖栖。”目光渴望的人索着她温和下来的眼睛,“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什么问题?”
    “你不愿给我一次机会是因为对我之前的食言不甘憎恨,还是你真的心里已经全然没有我的位子了?”梁泽帆盯着她顷刻僵硬的脸色,不欲作罢,“我需要一个彻底的答案。”
    “有区别吗?”事到如今再来纠缠,孟以栖不禁可笑,“第一种情况是不甘,第二种情况是放下,于你而言有什么区别呢?”
    “当然有区别!”梁泽帆捏紧了手里的瓶子固执道:“哪怕是恨都比你彻底放下我好!”
    “时间不早了,去接你姨妈吧。”心里烦躁的孟以栖来赶他,推着人往玄关外走。
    然而梁泽帆却毫无征兆地搂过她,紧紧将挣扎的人抱在怀里,近乎祈求的口吻,“栖栖,我只是想要一次重头来过的机会。”
    “梁泽帆,你别这样!”孟以栖不听劝地推着他。
    “对不起,每次见到你我都是这副情绪失控的样子。栖栖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做才能忘了你?”怀里人的发丝一如既往香软,回忆里她从无像此刻这般全力挣扎,无一例外都是双向的回应,是他亲手造成了难以挽回的余地。
    趴在胸膛里的孟以栖清晰听闻到剧烈的心跳,超越往昔里的振动频率令她一度心绪混乱,渐渐停止了无畏的挣扎。
    “那你要我怎么办?一笔勾销分开的那段时间?当作我们之间毫无芥蒂?”孟以栖抬头来看光下的梁泽帆,瞳孔隐隐生怒,“到底是你梁泽帆要的太多,还是我合该做一个没有脾气的人就好了?”
    “所以你是在回答第一种情况?”梁泽帆依旧深情地望着她,“栖栖,你到底有多恨我?”
    孟以栖借机用力推开他,再从容不过的面色,“因爱生恨是自我折磨。我只希望各自安好,互不打扰。”
    言尽于此的人伸手推上了防盗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