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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阅读16

      安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6

    安琪 作者:尼罗

    ,他没再想过这人。身边的一切人都很好,平平安安的让他无忧无虑,只有戴黎民是个例外。戴黎民总是让他从粗野变得更粗野,他希望自己可以修炼成虞师爷的模样,胸有城府,没有城府有个小院儿也行。可戴黎民一味的只是刺激他。

    大喜大怒之后,他时常感到十分疲倦,心里累,累死人。

    慢悠悠的在家门口停下汽车,他拔下汽车钥匙,然后推门跳了下去。

    路灯灯光下,他看到了戴黎民的满脸喜色。戴黎民一大步跨到了他的面前:“安琪,你可回来了!”

    唐安琪一皱眉毛:“你怎么来了?”

    灯光昏暗,戴黎民冻得眉毛都上了霜:“安琪,我弄了点新鲜玩意儿,拿过来让你看个热闹。”

    抬手一指院门前的卫兵,他在寒风中笑出一团白气:“你的副官死活不放我进去,我下午就到了,一直等着,冻得我啊……”

    戴黎民意犹未尽的停了话头,拉起唐安琪的一只手往自己脸上按:“凉不凉?”

    唐安琪用力把手抽了回来:“像冰一样。”

    戴黎民一扯外衣下摆:“偏巧今天穿得还少,这里面没棉花。”

    唐安琪这才发现戴黎民是换了便装,兴许是为了卖俏,身姿笔挺的只套了一件短风衣。把手揣进马褂袖子里,他替戴黎民害冷。

    戴黎民对他笑了一下,紧接着回手一拍卡车车门,从前方驾驶座上叫下一名士兵。勤务兵扒着后斗栏杆跳上去,从卡车上向下搬运大纸箱子,戴黎民在下面举手接着,一边忙碌一边又大声说道:“安琪,找几个人出来帮忙,这东西太重!”

    唐安琪莫名其妙的问道:“什么东西?”

    “烟花!”

    “谁要烟花来着?别搬了!”

    戴黎民撅着屁股将一个大纸箱子放在地上,然后直起腰伸手一指唐安琪:“不要?好,这可是你说的啊,过一会儿想要也不给你了!”

    说完这话,他把纸箱子费力拖出两三米远。从裤兜里摸出打火机点燃了捻子,他快步跑回唐安琪身边,静静等着。

    十来秒之后,忽听“嗵”的一声巨响,一束火光直冲天空,眼看窜到了高不可及的地方,几乎要变成一颗星星了,却又爆炸散开,成了一朵橙红色的巨大花朵,铺天盖地的压下来,唐安琪明知没事,可是眼看着绚烂火花像大雨一样降落下来,还是忍不住抬手作势想要捂脸抱头。戴黎民一把扯下他的手,紧接着把他揽到了自己怀里,大声说道:“还有哪!”

    果然,这朵烟花尚未凋零熄灭,又一束火光喷射出去了。

    大纸箱子最后燃成空荡焦黑,戴黎民用力一搂唐安琪,呼着白气笑道:“这是一个退职的外国公使定制下来的,结果没等过年,公使就回国去了。我听了这个消息,赶紧花钱把它买了过来――这样的烟花,不常见吧?”

    他放开唐安琪,开始对着唐宅卫兵招手:“傻站着干什么?还不过来帮着搬运?”

    唐安琪这回没有阻拦,因为实在是喜欢。好看的,好听的,好吃的,好玩的――只要有趣,就都能瓦解他的精神防线。

    唐宅有个空旷的大院子,士兵们运下了一卡车的巨大烟花,尽数堆在院子里,上面又用雨布苫了,以免落上火星。

    戴黎民一个接一个的搬出烟花箱子燃放,小毛子等人也都跑出来观看。唐安琪高兴极了,一直仰着脸望天,忽然兴奋的一甩袖子,他举手指着天空高声喊道:“狸子,你看,像朵菊花!”

    戴黎民在金光璀璨的夜空下,微笑着扭头去看唐安琪:“嗯,真像!”

    唐安琪没有留意他的目光,单是痴迷的盯着天上,忽然“哈”的大笑一声,他把手又指了上去:“狸子,你看,这是牡丹!”

    夜空中的粉红牡丹盛开的很持久,唐安琪仰脸追着牡丹的痕迹,忽然一脚踩到雪里,扑通一声跌坐下去。

    戴黎民走过去,并没有弯腰扶他,而是也坐了下来。把唐安琪拉扯到了自己腿上,他说:“坐我这里,地上太冷。”

    唐安琪安然的向后一靠,知道狸子是有力气的,不会倒。

    唐安琪看了许久的烟花,后来忽然反应过来,却是不让人放了。

    他想把余下的烟花带回长安县去,让虞师爷和孙宝山也瞧瞧。不过面对着戴黎民,他当然不能实话实说,只讲自己冷了,脖子也酸。

    他回房去,戴黎民笑嘻嘻的跟着。唐安琪不好立刻撵他,只能是不理不睬,径自脱了外面大衣裳,又让小毛子送热水过来洗漱。

    及至他都收拾停当了,抬眼看到戴黎民还是端坐不动,便忍不住问道:“你不走啊?”

    戴黎民捧着一杯热茶,苦笑答道:“安琪,你别急着赶我走呀!”

    “干什么?”

    戴黎民放下热茶笑道:“你等我洗完这把脸再说。”

    戴黎民不让勤务兵把洗脸盆端走,就着唐安琪用过的洗脸水又满脸洗了一把。唐安琪看了他这个自来熟的德行,也不知如何是好。

    两人嘀嘀咕咕的开始拌嘴,戴黎民笑微微的不动气,反正不管唐安琪怎么说,他就是不走。跟着唐安琪进了卧室,他见勤务兵送水过来给唐安琪洗脚,他挤开勤务兵,自己蹲在了盆前。

    抓鱼似的在水中抓住对方一只赤脚,他一边撩水擦洗,一边抬头对着唐安琪嬉皮笑脸。及至唐安琪洗过了脚,他起身坐到床边,弯腰就去脱了鞋袜。

    唐安琪目瞪口呆的坐在床头:“让你进来暖和暖和,你他妈的还上床了――你要疯啊?”

    戴黎民把冻透了的双脚放进脚盆水中,舒服的长叹了一口气:“唉……疯就疯吧。”

    戴黎民想和唐安琪亲近亲近,然而唐安琪坐在床头发出威胁,要叫人进来把他拎出去。

    戴黎民一听这话,立刻就把衣裤全脱了,光着屁股蹲到床尾:“嘿嘿,我就不走!”

    唐安琪见了这般泼皮,气的简直没有话讲。抬手指向戴黎民,他恨的摇头晃脑:“你看你这样子,你看你这样子……”

    戴黎民四脚着地的爬过去,无声无息的抱住了唐安琪:“我这样子不大好看,你就担待些吧!”

    唐安琪一时哑然,转脸去看对方,结果就见他在自己的头发上深深嗅了一口气,眼睛闭着,是很陶醉的神情。

    唐安琪不爱看戴黎民的光屁股,因为感觉很有威胁性。抱着膝盖坐在枕头上,他死活不肯钻进被窝里睡觉。腰间有热烘烘硬邦邦的东西在顶,他不动声色的伸过手去,恶狠狠的在那个那东西的小脑袋上使劲一掐。

    耳边响起了一声怪叫,好像是老猫被人踩了尾巴。身上骤然轻松了,因为戴黎民蜷成一团滚到了床里。

    这回唐安琪一抖被子,躺了下去。

    戴黎民背对着唐安琪,哼哼的呻吟,声音打着颤,久久不停。唐安琪被他吵得心烦了,恶声恶气的问道:“断子绝孙啦?”

    戴黎民颤声答道:“我本来就是要断子绝孙的。”

    “让驴踢了?”

    戴黎民没听明白这话,自顾自的继续说道:“你是个带把儿的,养不出孩子来,我想不断子绝孙也难呀!”

    “什么屁话!”

    戴黎民翻过身来钻进被窝,哼哼的苦笑:“软了。”

    唐安琪没理他。

    戴黎民强行把唐安琪扳向自己:“安琪,你说,我身上现在哪里还软?”

    唐安琪看他始终是没脸没皮没脾气,也就渐渐软和了性子。略略一动脑筋,他答道:“你舌头软!”

    戴黎民笑了,一把将唐安琪搂到怀里,又凑到对方耳边低声问道:“想不想要?上次冒犯了你,这回我要向你赔罪,你说,你想不想要?”

    唐安琪想了想,最后笑了:“干吗不要?不要白不要!”

    戴黎民微笑着正视了对方的眼睛,看着看着,便探头过去,吻住了唐安琪的嘴唇。细细碎碎的一路向下,他缩进了被窝里。而唐安琪仰面朝天的躺着,虽然戴黎民已经如此示弱,可在他的心中,依旧还是感觉无计可施、没有办法。

    唐安琪和戴黎民嬉闹许久,最后戴黎民气喘吁吁的一掀被子要坐起来,冷不防唐安琪猛然扑上掐住了他的脖子:“咽下去!”

    戴黎民不假思索,“咕咚”一声就真做了吞咽动作,喉结在唐安琪的手中一动。

    唐安琪又问:“好吃吗?”

    戴黎民探头就去亲了他一口:“尝尝不就知道了!”

    唐安琪觉得很开心,高兴的扬手扇了对方一记耳光:“滚你的!”

    戴黎民挨了这一下子,脸上依旧带着笑意:“安琪,咱俩这么打打吵吵的,你恨不恨我?”不等唐安琪回答,他又抢着说道:“反正我是不在乎。你再怎么打我骂我,我都不生气,就好像你全是在和我闹着玩儿。”

    唐安琪思忖一下,随即认真答道:“我从小就爱和人打架,揍过人,更挨过揍,所以你打我一下骂我两句,我倒也不往心里去,可是就有两样忌讳,你不能犯。”

    戴黎民痛快答道:“你说。”

    “一是虞师爷――我知道你恨他。我不能让你不恨他,可是你报仇归报仇,别拿我当枪使。而且我肯定是要维护虞师爷的,他在我心里和别人不一样。二是……”

    唐安琪说到这里,有些迟疑:“不许你再弄我屁股。那个……你倒是快活了,可我当时疼得要命,完事之后也要难受好长时间。”

    戴黎民沉默了两三分钟,末了答道:“第一点,我答应。第二点,我尽量。”

    “别尽量呀,你不干这事能死?”

    戴黎民郑重其事的答道:“安琪,你让我说答应,我也能够,不过那是假话,我现在不想骗你。你说哪个娘们儿愿意守活寡呢?娘们儿不愿意,爷们儿也不愿意啊!人生在世就是这么点乐子,你忍心让我一直憋着?”

    “你找别人去!”

    “别人我看不上!”

    唐安琪冷笑一声:“就因为你不想憋着,所以我必须忍着受着,是不是?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

    “我是狸子!”

    “扒了你的皮做褥子!”

    “行啊!夜里我把你卷起来,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唐安琪和戴黎民说着说着,又吵起来了。

    两人一直闹到天亮,才筋疲力尽的躺下睡觉。

    一觉到了中午,唐安琪睁开眼睛,就见戴黎民抱了自己,正在上下其手的乱摸。

    “不睡了。”他含糊说道:“下午还要出门。”

    戴黎民马上问道:“干什么去?”

    唐安琪枕着戴黎民的胳膊,不知不觉的又闭了眼睛:“晚上严公子大请客,有我一个。”

    “哪个严公子?”

    唐安琪不耐烦的一拧眉毛:“严云农嘛!老严的儿子!”

    戴黎民舔了舔嘴唇,忽然来了精神:“你还认识老严的儿子?”

    “我认识的人就多了!”

    戴黎民当即摇晃了他:“安琪,我说,你把我也带上呗!我在天津两眼一抹黑,谁也不认识,正好趁机开开眼界。”

    唐安琪已经醒透了,但是没有立刻做出答复,因为自己也不知道该不该带上戴黎民这个土包子。

    55动心

    唐安琪和戴黎民起床洗漱,吃饱喝足。小毛子眼看旅座没心没肺的只是傻乐,就气的咬牙,心想真是不能没有虞师爷的,旅座的孩子气太重了。

    大约到了下午三四点钟,唐安琪换了一身衣裳,又对着镜子梳了个泾渭分明的三七开小分头,一边梳一边哼着小曲。戴黎民坐在一旁看着,脸上带着笑容,心中觉得十分平和喜乐。

    严公子的宴会地点,是在租界内的一处大俱乐部内。戴黎民虽然没有请柬,然而这种宴会图的就是狂欢,也不会在宾客身份上多做计较。如今还在年里,饭店门口吊着红彤彤的大灯笼,长长一排,列出老远,很有春节的喜气。而宾客在侍者的引领下走入俱乐部大门,扑面一阵暖风,各色花卉一起盛开,又让人宛如身临春日。

    大概是因为招待员工作不力的缘故,宴会场内一片喧嚣纷乱,毫无章法。唐安琪接二连三的向人打招呼,忽然遇到盛国纲团长,两人还拥抱着贴了贴脸。一个半老头子大笑着走过来,指着他们问道:“这是什么礼?”

    唐安琪放开盛国纲,转而笑道:“冯委员,这是外国礼,要不要也来试试?”

    冯委员身材瘦高,衣着气派。抬手一捻唇上胡须,他哈哈笑道:“不必,和你行礼倒也罢了,可若是和盛团长行礼,老朽的脸皮怕要不保!”

    此言一出,周遭众人一起大笑,原来盛国纲今天那脸没有刮干净,下巴铁青一片,让人一见便要联想起砂纸。这时冯委员又转向戴黎民:“唐旅长,这位是……”

    唐安琪立刻给戴黎民递了眼色,随即笑道:“这位是戴黎民旅长,平日和我一样,常在外县,难得过来热闹。”

    说完这话,他又抬手轻轻一拍戴黎民的后背:“大名鼎鼎的冯冠老,就不用我再多介绍了吧?”

    戴黎民一点儿也不知道冯冠老是谁,可是一步跨上前去,他控制着声音与笑容,向冯委员不深不浅的一鞠躬:“冯冠老,久仰您老人家的大名啦。”

    冯委员呵呵大笑,有口无心的应酬几句,然后便要告辞离开。唐安琪连忙转身跟上,一路送他出去。戴黎民手足无措的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而盛国纲摸着下巴看了他一眼,本来是面无表情的,忽然不知触动哪根神经,毫无预兆的露出了笑容:“戴旅长,你的大名我可是听说过哟!”

    戴黎民被他这一嗓子吓了一跳。抬头望向盛国纲,他就见这人器宇轩昂,一脸的皮笑肉不笑,显然不是诚善之辈。

    盛国纲谈了没有几句,便开始问起外县各地的交通状况。戴黎民不肯实话实说,只能是忖度着作答。幸而这时唐安琪赶了回来,带着一身寒气说道:“严公子果然有面子,把冯冠老都请来亮了相。”

    盛国纲笑道:“冯家大公子也在里面,还有段家大少爷。今天该来的都来了,满员。”

    唐安琪一撇嘴:“我看不得冯希坤那种阴阳怪气的样子。趁着宴会没开始,咱们找个地方躲躲清静去!”

    然后他自然而然的拉住戴黎民的手,率先向休息室走去。

    戴黎民这回真是觉出了自己的不足。

    他身材高挑,相貌英俊,服饰摩登,可是跟在唐安琪的身后,他的确是感到了懵懂无助。在万福县里,他是土皇帝,他没想到自己也会有上不得台面的一天。唐安琪拉他的手,他顺势也攥住了唐安琪的手。两只手热烘烘的,他忽然回忆起了幼时风光――田地,山野,老牛。他现在就像一头牛,被人牵着走。可是老牛心不慌,他心慌。

    迷迷糊糊的定了许久的神,他终于渐渐清醒了头脑。盛国纲已经不见了,唐安琪忽然扯了他一把,他打起精神,发现唐安琪正在向一名军官介绍自己。

    “哦哦……”他仿佛受了一惊,然而举止还是保持了分寸:“林师长,久仰大名……”

    及至到了没人的地方,唐安琪用手肘杵他:“你怎么像梦游一样?为什么一言不发?”

    “我说什么?”

    唐安琪几乎惊讶了:“说什么?大家聊聊闲话,交个朋友――你想要说什么?”

    戴黎民看了唐安琪一眼,然后抿着嘴唇低下头,是很无助的迷茫模样。

    唐安琪歪着脑袋凝视戴黎民,无计可施的感觉又生出来了。

    唐安琪把戴黎民向四面八方介绍出去,又偷偷告诉戴黎民道:“不会说话也没关系,至少记住人家的脸,下次见了面,要能认识。”

    戴黎民虚心听取意见,眼神诚挚的注视了很多人。

    后来宴会开始了,纵横的长条大桌子上摆了无数饮食,唐安琪一手拿着盘子,一手领着他,把他带到桌前去取点心。戴黎民没想到宴会还可以进行的这样自由,便又开了眼界。偷偷瞥了唐安琪的盘子,他管住了自己的手,没有把那整个的红烧肘子全叉起来装进自己盘中。

    仿佛也没吃几口东西,忽然一阵鼓点敲得他心乱如麻,却是隔壁大厅里舞会开始了。

    宴会的主人,严云农,乃是年纪轻轻的纨绔子弟,生平最好玩乐。此刻他抬腿站到椅子上,挤眉弄眼的说了几句趣话。戴黎民随着唐安琪走过去,就见此人是个衣服架子的身材,然而五官平淡,只是白净。开了几句无滋无味的玩笑过后,严云农跳将下来,第一个进了舞池。

    这严云农各方面都平平,舞技却是出众。舞池内挤着一帮青年男女,先是群魔乱舞,后来众人渐渐散开,专门欣赏严云农的表演。乐队陡然奏出怪异曲调,严云农和一名舞女相对而立,却是效仿夏威夷土著,跳起了胡拉舞。依照中国人的眼光,这舞姿谈不上如何优美,不过胜在新鲜,而且那舞女从头到脚都会扭动,两条手臂伸开来,上下起伏如同波浪,周身荡漾的曲线毕露。正是有趣之时,忽然一名长袍装束的青年蹿到舞女身边,一屁股拱开对方,随即取而代之的和严云农对跳起来。那青年穿的既多,跳的又笨,像条虫子一样向上一钻一钻,严云农舞姿潇洒,却是面对了这样一位搭档,不禁气的踢出一脚:“你少捣乱!”

    那青年跳着一躲,哈哈笑着逃走。舞蹈的节奏全被破坏掉了,舞池中的众人便是笑作一团,故意挤着胡闹。

    唐安琪站在舞池外面,一边跟着发笑,一边低声向戴黎民说道:“跳舞的那个就是严云农,他的兵在热河,正和日本人打仗。自从死了爹之后,他已经是越来越不行了。挨踢的是多王,一个小蒙古,如今在天津做寓公。”

    戴黎民连连点头,末了问道:“这有什么意思?”

    唐安琪被他问得哑了半天,最后才反问道:“什么意思?”

    戴黎民解释道:“这乱糟糟的,有什么意思?”

    戴黎民觉得这一切真是十分无聊。唐安琪也溜进舞池中去了,搂着一个袒胸露背的娘们儿翩翩起舞。戴黎民默默的盯着他瞧,心里不是滋味,觉得还是小黑山好,小黑山里的唐安琪就算闹破了天,最后也还是要被自己从很远的地方捉住扛回来。

    要是能够霸占住唐安琪,那他宁愿还回小黑山去做土匪;可是今非昔比了,他想自己须得学会这些万分无聊的乐子,或许还得学会严公子那一套扭屁股舞。

    调子又变化了,舞池中的男女分了开来,开始面对面的弯腰扭动身体,全把屁股撅得老高。一曲终了,唐安琪跑到戴黎民面前,也没说话,脱了褂子往他怀里一扔,又从侍者托盘里端起一杯柠檬汽水。咬着麦管吸了几口,他站不住似的,又走了。

    戴黎民很失落的摸着褂子,褂子里面微微潮湿,带着汗味。端起唐安琪留下的汽水杯子喝了两口,他长长的吁出了一口气。

    戴黎民抱着唐安琪的褂子,窝在角落处的沙发椅上睡了一觉。醒来后眼前灯光闪烁,一个女人上穿小肚兜,下围树叶子编成的小短裙,露出雪白的后背大腿,正在一张台子上蹦蹦跳跳。戴黎民盯着那女人的半裸身体看了许久,最后却也没有动心,只是联想起了唐安琪的那个大肚兜。

    他想自己只要一看到唐安琪,就对大姑娘小媳妇全没兴趣了。也许真的要断子绝孙了?不至于,他对自己摇摇头,应该还不至于。

    台上女人一时舞蹈完毕,众人在下方一起拍手。及至那舞女扶着两名摩登青年跳下台子了,唐安琪才踩了弹簧似的走回来,胳膊腿儿都藏着劲儿。

    一屁股坐在戴黎民身边,他那脸上红扑扑的:“热死了!”

    戴黎民微微探过头去,能从他的领口嗅到隐约的汗气。唐安琪没有风情,总像是个混蛋小子,然而戴黎民只觉得他美。

    宴会散后,戴黎民面红耳赤的跟着唐安琪离开饭店,又回了唐宅。

    他不敢造次,乖乖睡觉。翌日清晨,唐安琪一手叉腰一手拿着电话机,抬脚踩着椅子,向长安县打去长途电话;他坐在床上,饶有兴味的旁观。唐安琪的头发乱了,乌黑额发垂下来遮住眉毛,配着一张粉红粉白的脸,乍一看几乎像个大姑娘。

    电话那边是虞师爷,兴许是罗嗦了,让唐安琪不耐烦的蹙起一边眉毛,也不回答,单是从鼻子里向外嗯嗯的哼。哼过长长一串之后,他挂上电话,转身走回床边。

    毫无预兆的,他向戴黎民开了火:“你还不走啊?”

    戴黎民仰面朝天的一躺,两条腿伸的长长的,一直快要蹬上床尾栏杆:“安琪,你别撵我,让我陪你多住几天。”

    说这话时,他仰起脸,因为夜里睡得晚,所以眼窝微微凹下去,五官轮廓越发显得清晰,好看是好看,可惜不是福相,带着一点单薄的苦气。

    不过唐安琪是不会看相的,唐安琪只在心里想:“狸子打扮起来,倒是越来越体面了。”

    大模大样的坐到床边,他一转身也抬腿躺了下来:“你想住就住,反正再过两天我就要回长安县了。”

    戴黎民侧过身来,很细致的去摸唐安琪的脸蛋,摸着摸着,又凑上去嗅。唐安琪斜了眼睛看他,看他一直向下蹭到了自己的颈窝。清晨的阳光射进来,戴黎民眉毛乌浓,鼻梁挺直。

    唐安琪感觉痒了,微笑着一缩脖子。

    唐安琪和戴黎民在一起混了两天,夜里戴黎民想要再放烟花,可是唐安琪死活不许。到了第三天晚上,唐安琪要坐夜里火车回家。戴黎民想送他去火车站,但他不让。

    两人站在屋子里,戴黎民忍无可忍的抱住了他。抱得非常紧,双臂几乎发颤。

    “嗳……”戴黎民几乎有些不好意思了,自己讪讪的笑:“当初总在一起的时候,也没觉得怎么样;这几年分开了,我倒是时常想你想得要命,心里火烧火燎的难受。”

    然后他低头去吻唐安琪的嘴唇。唐安琪先是不动,后来慢慢抬起手,也搂住了戴黎民的腰。

    时间到了,唐安琪不得不走。戴黎民跟在后面,又抢着说道:“点烟花的时候,别忘了把捻子抻长,否则烧得太快,容易崩了人。”

    唐安琪也感到了依依不舍,所以只是答应,没有情绪说笑。戴黎民跟到院门口,一边为唐安琪打开车门,一边说道:“等我再弄到了好玩东西,就托人给你带信,咱们来天津见面。”

    唐安琪坐上汽车,打开车窗向戴黎民挥手:“狸子,我走了,你好好过你自己的日子,看在我的面子上,过去的事情能放就放,一切还是向前看吧!”

    56忘情

    在回到长安县的当晚,唐安琪把孙宝山、吴耀祖和陈盖世叫到清园,一起欣赏烟花。对于虞太太来讲,陈盖世和吴耀祖属于生人,所以她没敢往近前凑,远远的站在一个小山包上看热闹。看了一会儿,她就觉得那五颜六色的大流星铺天盖地往下落,仿佛快要砸到头上,便吓的心慌,带着个小丫头悄没声息的离去了。

    待到烟花燃放尽了,众人纷纷赞叹。孙宝山走去捡了一个焦黑的烟花箱子,十分好奇研究构造,吴耀祖站在原地,则是态度客观的说道:“相比之下,火树银花之类也就不算什么了。”

    陈盖世扶了扶眼镜,深以为然:“的确,我活了这许多年,还没有见过这种烟花。好嘛,向上窜到九霄云外去了。”

    虞师爷站在唐安琪身后,这时抬起双手捂了他的耳朵。耳朵冰凉的,耳垂冻得通红。

    唐安琪先是不动,直过了几分钟之后,才微微向后一靠,侧过脸问道:“师爷,好不好看。”

    虞师爷温和笑道:“好看,真好看。”

    天气寒冷,几人既然看过了烟花,便是就此散去,各回各家。虞师爷拉着唐安琪的手,一边向住处走,一边说道:“参谋处的人员有了调整,你这些天不在家里,我替你做了主。明天旅部应该开个会,大家见一见面。”

    唐安琪答道:“我可不会训话。每次一本正经的对别人讲大道理时,我就忍不住想笑。”

    虞师爷抬手轻拍他的后背:“这回不训话,参谋处有了大变动,你是旅长,应该露个面。你露了面,就算是把这件事情彻底敲定了。还有副官处――你那些副官一个个都像小鬼一样,没一个稳重像样的。”

    唐安琪笑道:“小毛子不是挺好?”

    “还有卫队,卫队一直也很乱套。你那个卫队长已经被我派到别处去了,我再另挑一个好的给你。”

    唐安琪深深一点头,然后嬉皮笑脸的转向虞师爷:“师爷,全听你的。”

    月光下,他笑的很俏皮,一双眼睛黑白分明的透着亮。虞师爷和他对视一瞬,随即也笑了,一边笑,一边望向前方。

    亲昵的搂住了唐安琪的肩膀,虞师爷忽然觉得对方很好,是一朵柔顺的花:“你不听我的,听谁的?”

    虞师爷盘算的很好,要在翌日上午召开会议。然而唐安琪这一晚在外面站久了,竟是受了风寒,发起烧来。无奈何,虞师爷只好推迟会议时间,又亲自熬了一碗苦涩汤药,端去喂给了唐安琪。唐安琪喝药喝的死去活来,在床上做出许多鬼脸,发出许多怪声,几次三番想要逃避呕吐,可是虞师爷让人把他扶起来摁住了,不喝强喂。

    唐安琪也知道虞师爷对于会议很上心,所以几乎有些不安。如此躺了一天之后,他生怕自己不能痊愈,又要受那汤药折磨,便让小毛子去军医那里要一点滋补提神的药。无论如何,先把会议敷衍过去再说。

    一夜过后,小毛子在清晨早早进门,摸着唐安琪的额头,也未见得发热。可是唐安琪洗漱过后,还是不大放心,非让小毛子拿药给他喝。小毛子没办法,只得跑去厨房要了一杯温开水,又摸出一个小纸包,将里面的粉末倒进去搅了搅。

    将这么一杯东西送到唐安琪面前,他说道:“旅座,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药,不过军医说喝了这个药,一天一夜都能不闭眼睛。”

    唐安琪接过杯子一饮而尽,然后咂了咂嘴,甜丝丝的,没尝出苦味。

    吃过早饭之后,虞师爷把唐安琪打发出去了。

    如此过了两三个小时,唐安琪带着一身寒风回了来,进门就找师爷。听闻虞师爷又去了书房,他掉头便走,眼神愣怔怔的。

    虞师爷坐在书房里,正望着窗外发呆,冷不防房门一开,唐安琪走了进来。他扭头望去,就见唐安琪戎装打扮,身上大氅系歪了,罩住半边身体,也不知道正一正。

    一挺身站起来,虞师爷走到他面前说道:“回来的好快。”

    然后他上下打量了对方,发现唐安琪那一张脸粉红粉红的,目光发直,而且倚靠门框站立,仿佛力不能支,便连忙问道:“安琪,是不是又发烧了?”

    唐安琪微微弯着点腰,神情迷茫的扶着墙往里走,一直掀起帘子,进了里屋。

    里屋是个休息的地方,靠着角落摆了一张小床。唐安琪摸索着在床边坐下来,也不看人,喃喃的轻声回答:“这……我也不知道。”

    虞师爷快步赶过去一摸他的脸,触及之处一片滚烫。

    “哟!”他登时悬起了心,俯身去看唐安琪的眼睛:“这是怎么了?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唐安琪木然抬眼,嘴唇隐隐的开始颤抖:“师爷,我身上难受,心里也难受……”

    说完这话,他忽然抬手搂住了虞师爷的脖子,又探头去和对方贴脸。虞师爷的温度是偏于凉的,唐安琪搂住了虞师爷,那感觉像是合身扑入了一池温水之中。下意识的闭上眼睛,他竟是扭头在虞师爷的下巴上咬了一口。

    咬完这一口,他醍醐灌顶了似的,忽然灵透的兴奋起来。死死勒住虞师爷的脖子,他伸出舌头去舔,亮出牙齿去咬,又一口堵上对方的嘴唇去吮。他的皮肤上一场又一场的燃过大火,然而骚动的欲望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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