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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阅读26

      病夫 作者:花花酱

    分卷阅读26

    病夫 作者:花花酱

    床前,心里竟生出一点怪异的不忍。

    没有烧炭盆的房间随着时间的推移越发湿冷,到后来,他都有些受不了了,却不知是受不了冷,还是受不了充盈在房间里的血腥味。

    可就在他即将转身离去那一瞬,手却被人勾住了。

    轻轻地,却执着地挽留。

    握住他的手灼热滚烫,浸满了冰冷的汗水。

    “承延……”

    那人喘着粗/气,好不容易才发出声音。

    而他只是相当不耐烦地打落他的手,皱着眉施舍似地转身看他一眼。

    就一眼而已,那人灰暗的眼睛猝然点亮,如烟花炸裂在深暗的冬夜。

    “承延……皇上……”

    他锲而不舍地伸直手臂,终于又抓住了他的手,依旧是小心翼翼地轻轻勾住,断断续续地哀求道,

    “罪臣已经……快要死了,无论、无论如何,请皇上……放过这个孩子吧……”

    “罪臣?”

    他哀求得那般卑微可怜,连一旁奉命监视他的宫女都转过头不忍心看,可他却嗤笑一声,慢慢抽回手,直视着他的眼睛道,

    “既然你已认罪,还妄想朕会留下这个孽子?你如此舍不得他,正好带了他一起去死,在黄泉路上也算有个伴。”

    听了他恶毒的话,那人眼里的光亮果如烟火一般,一瞬化为灰烬。

    然后,他就离开了那间冰冷空旷的屋子。

    再然后,那人难产而死的消息如期传来。

    他只远远看了一眼,确认是他无疑,便命人将那人的尸首赶紧处理掉。而那个孩子,被一截白布随意裹住的小得不像话的婴儿,就躺在那人身边。他却是连看一眼的兴趣都没有了。

    其实他知道,那个孩子,是他的。

    那个人数次放下尊严哀求于他,也都是为了那个孩子。

    他一定很爱他吧?

    也很爱自己。

    可自己却亲手将他们都杀死了……

    之后,他迫不及待地将与那人有关的一切都销毁了。那人穿过的衣裳,看过的书,用惯的剑,和他的家人,全都被他毁灭驱逐,丝毫不剩。

    他也再不曾想起过他,当然,也没有想过那个孩子。

    他只听说那是一个男孩儿,眉心没有朱砂痣,瘦小得两只手就捧得下,一生下来就死了,连啼哭都没有,周身泛着青紫,是中毒之状。

    “哇――哇哇……哇哇……”

    一声声婴儿孱弱却分明的哭声蓦地撞击着耳膜,紧紧握着李承延的手忽然一下松脱落下,孩子生下来了,拼尽全力的秦贵妃没有死,却也生生去了半条命。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是个漂亮的小皇子!”

    很快有人将浑身血污的婴儿擦洗干净,轻手轻脚地放进襁褓里,抱到面前递给李承延看。

    李承延迟缓地低下头,看了眼胡乱伸着手,哭哭啼啼的婴儿,心里非但没有喜悦,反而奇怪地有些沉重。

    这就是他的孩子。

    他的第一个……不,第二个孩子啊……

    这个孩子落地之前,就已经拥有很多东西,尊贵的地位,享不尽的荣华富贵,还有母妃的宠爱,以后,他甚至可能继承自己的皇位。

    可是,那个孩子呢?

    被他亲手扼杀的孩子,连活下去的权利都被他剥脱……而那个人,是那样地爱着自己的孩子……

    被他刻意尘封的记忆,就在李慎言诞生的那个夜晚,争前恐后地重现在眼前,那个人,那个已经面目模糊了好久的人,忽然之间,清晰得仿佛一伸手就触摸得到。

    原来已经过了十五年了。

    他的尸体应该早就化作森森白骨了吧?

    李承延开始关心这个问题,他有意无意地提起苏鸿睿,却没人敢接他的话。所有人在听到苏鸿睿这个名字时,都一下变成了哑巴,就算是新进的宫人,也知道苏鸿睿是宫中的禁忌,提了就是要杀头的。

    就像惦念着摆在眼前,却怎么也得不到的糖果的孩童,李承延的脾气渐渐有些失控。经常好端端地就将手里的奏折扔出去,把桌上的茶水打翻,有次连最爱看的珍本也撕了。而秦氏的寝居他也鲜少再去,虽然顾念她舍命诞下皇子,将她封为贵妃,可他却并没有对这个来之不易的儿子表现出应有的喜爱。

    他几乎没有抱过李慎言,哪怕是在册封他为太子那天。

    不受宠的太子,让有心攀附的人望而却步,生怕一不小心站错队伍,猜错圣意,赔了夫人又折兵。

    可近日来越发不近人情的皇上,确实允许太子侍疾了。

    皇上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对太子冷淡的态度突然好转,恐怕……是定下来了吧?

    随着李承延病情的加重,他们更加确定了自己的揣测。一时之间,左相的家里,秦贵妃的寝宫,莫名地多了好多珍奇礼物。

    这一切李承延都听在耳里,看在眼里,却全没放在心上。

    他近乎放任地求死,整日靠参汤吊命,真的谁都不见了。

    深夜里,撤走了所有宫人的朝阳殿,冷清安静得像一座坟墓,葬着一心求死的帝王。

    李承延仰躺在床上,直勾勾地看着床顶,一声又一声地轻唤那人的名字。

    “鸿睿……鸿睿……你等等我……我马上就来找你……还有孩子,鸿睿……你……你们再等等我,好不好?”

    他的眼睛慢慢失去焦距,脸上痛苦的神色却染上星点安慰之意,好似虚空之中浮现了他梦寐以求的场景,虽然知道是假象,也忍不住欢喜。

    他甚至抬起手臂,朝床顶抓去。

    “鸿睿……”

    枯瘦的手指伸得笔直,指尖绷得泛白,却依然触不到那低头浅笑的人影。

    都说人将死之时,会于眼前闪现毕生最珍爱的画面。李承延怔怔地看着飘摇散去的影像,眼泪如开闸一般倾泻下来。

    原来一直深藏于心的,竟都是苏鸿睿的影子。

    最令他珍爱的,不是他曾奉为挚爱的薛晓云,而是他自以为恨入骨髓的苏鸿睿。他竟还记得他为何低头浅笑。不过那一日控制不住脾气朝他发了火,为了弥补,心不甘情不愿地啄吻了那人的额头。

    那人的脸却红了。

    慌忙低头之间,嘴角泄露浅浅笑意。

    竟带了别样惑人的风情,就那般突兀地印刻在他的脑海里。

    “呵呵……哈哈……哈哈哈哈……”

    李承延收回手,篡着被子爆发出一阵刺耳的笑声。

    他想起他曾指着朝自己求情的苏鸿睿,骂他自作孽不可活。

    时至今日,他才算明白,原来自作孽不可活的那个人,正是自己。

    他甚至连对苏鸿睿说一声对不起的机会都没有了。

    苏鸿睿已经死了。

    被他害死的。

    他眼睁睁看着他的生命消逝,却只给了他一个冷漠的背影。

    “鸿睿……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第92章 转机

    清晨的郊野,芳草带露,鸟雀啁啾,恰如一幅写意水墨。曲折道路尽头的岔口处,兀自伫立一棵苍翠古木。树冠茂密层叠,像展开的折扇,树干出奇地粗壮,就算十人拉手也未必能环抱过来。树下常年支着一个茶摊,有几张陈旧木桌椅,一个白眉白须的煮茶老汉和稀稀拉拉歇脚的客人。

    一切,都和十多年前一样。

    只是倒茶的小姑娘已经长成身段玲珑的娇俏少妇,见到面前丰神俊朗的男子,脸颊也会微微泛红了。

    “客官,请用茶。”

    女子为落座在角落的两人各斟满一杯茶水,便放下茶壶去招呼其他客人。刚走两步,她背上的小孩便转过脸,弯起圆圆的眼,朝两人咯咯直笑。

    展清墨也朝他挤下眼睛,扮个鬼脸,小孩挥着肉肉的拳头,一下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

    “喂!你看!那个小家伙好乖!”

    展清墨的嘴角咧得更开,抬起胳膊捅/□旁无动于衷的男人,示意他快看。

    鲍小翅却并未给与回应,仍旧啜饮着温度适宜的香茶,垂下的睫毛又黑又密,仿佛被浓墨染过一般。

    好看得有些虚假。

    “你说的有事,不会就是拉着我走了一晚来这里喝茶吧?”

    见鲍小翅一直不说话,展清墨只好生硬地转移话题。

    “清墨……”

    隔了一会儿,鲍小翅才抬起头,期期艾艾地看他一眼。

    展清墨警觉的挺直后背,竖起手掌挡住鲍小翅前倾的身/体,正色道,

    “有事说事,不要想用什么‘美人计’。”

    “呃……”

    鲍小翅脸上露出被识破的尴尬,眼光四下游移片刻,才重新聚拢到展清墨脸上。

    “清墨,我听说……恒春谷里有一个人。”

    展清墨漫不经心地喝着茶水,鲍小翅突然没头没脑地冒出一句,他险些把满口的茶喷出来,连忙一抹嘴,皱眉道,

    “什么叫恒春谷里有一个人?恒春谷大着呢,无忧山庄里到处都是人,你少拐弯抹角了,利索点儿说完!”

    “你啊……”

    鲍小翅哭笑不得地看着他,这么多年了,这个人还是不懂委婉试探为何物。

    “清墨,那我就直接说了。苏鸿睿他……在恒春谷里吧?”

    展清墨的表情骤然警惕起来,瞪着鲍小翅道,

    “你问这个做什么?如果我没记错,你跟他半点瓜葛也没有。”

    鲍小翅摇头笑道,

    “怎么会没有?”

    “苏鸿睿是李承延的皇后,李承延是他的二弟,多少总有点牵连的。”

    在鲍小翅提到“他”时,展清墨的眼神黯了黯。鲍小翅却没有发现,接着道,

    “当年那件事,李承延母子救了他一命,现在他想还他们这个情。”

    “哼!”

    展清墨不屑冷笑,“他想还这个情就自己去还,凭什么拿苏鸿睿去?何况当年李承延对苏鸿睿下那般狠手,他怎么还有脸见他?”

    “清墨,当年的事……其实是有些误会的,李承延这些年也并不好过,若是他知道苏鸿睿还活着,或许还能好受点……”

    “好受点?”展清墨心里的火噌一下窜起来,“凭什么要让他好受?你若见了苏鸿睿现在的模样,就会晓得李承延受什么罪都不为过了!”

    “苏鸿睿的病情……我都听莫鸿屿说了。”

    鲍小翅的声音慢慢低落下去,本就不足的底气更是减少许多。听了莫鸿屿详尽的描述后,他其实已经打消寻回苏鸿睿的念头了。恐怕李承延悔恨一生,也弥补不了他对苏鸿睿的伤害了。可是……

    “李承延他病得很重,就快要……不行了。”

    尽管他也不能接受李承延对苏鸿睿毫不留情的迁怒,可看到李承延缠绵病榻中对苏鸿睿近乎癫狂的思念后,他也有些心软了。

    展清墨愣了一下,旋即笑了,

    “真是报应!但愿他死后不要下十八层地狱才好!”

    “清墨,人一死,就什么都没有了……”

    鲍小翅压低声音,阴沉沉地道,

    “歉疚也好,负罪感也好,也都不会有了。死对现在的李承延来讲,何尝不是一种解脱呢?”

    “可如果他活下去,并且见到了那样的苏鸿睿,他会怎么样呢?”

    “凭什么苏鸿睿那样凄惨地活着,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却让李承延轻易解脱?”

    “哼……”

    展清墨也不是傻的,鲍小翅说得再好听在理,也不过是为了让他心甘情愿地交出苏鸿睿罢了。

    世上哪来这么便宜的事?

    “你说的的确很有道理,让李承延就这样死了,未免太便宜他了。”

    展清墨捏着下巴深深地点几下头,对着眼角眉梢浮起喜悦之色的鲍小翅,沉沉地叹口气,

    “可即使我愿意,你也带不走他啊。”

    “这是为何?”鲍小翅脸色突变,有些着急地道。

    “苏鸿睿一身是病,五脏六腑没一处好的,每隔两个时辰就要服一次药,每晚必须浸药浴。而这些药草,大多只长在恒春谷里,药方也都是师傅和我试验了二十多年,根据苏鸿睿病情的变化不断修改而来。长则数月,短则数日,必作更改。稍有不慎,苏鸿睿便性命不保。你是打算连同恒春谷一起给李承延搬去吗?”展清墨一脸等着看好戏的表情。

    想再见到苏鸿睿,起码应该先拿点诚意出来。

    “那……我可以带李承延去见他吗?”把经商之道玩得风生水起的人,脑子当然灵光。略加思索,鲍小翅就明白了展清墨的意思。

    “当然可以。”

    展清墨轻松一笑,“不过,初入恒春谷,非亲非友者,十年之内不得出,你可要叫他想清楚了。”

    “我会如实相告。”鲍小翅点头应承。

    “那就这样吧。”

    展清墨将剩下的茶一饮而尽,伸长手臂打个哈欠,恹恹地道,

    “一晚没睡真是累死了。人老了就经不住折腾了,下次……”

    话到这里戛然而止,展清墨一扫满脸的疲态,自嘲道,

    “不会再有下次了吧?找到了苏鸿睿,我对你而言也没有任何价值了。我们没有必要再见了。”

    “清墨……”

    鲍小翅一时不知如何辩解,不由伸手握住展清墨放在桌上的手。展清墨由他握着,淡笑道,

    “你不用觉得对不起我,我知道你喜欢的是他。只是……忍不住心存妄念罢了……小翅,帮你这次,我也不欠你什么了,你应该也不会报/复我了。我以后就想带着孩子过平静的日子,我……不会再见你,也不会再让你找到了。”

    展清墨说完就要将手抽回来。可他抽了好几下,鲍小翅都不肯松开。

    “清墨……对不起。”

    鲍小翅看着他的眼睛,诚恳地道歉。

    这句对不起,包含了太多东西。

    是对他心意的辜负,是废他武功的狠绝,还是对他痴心妄想的嘲笑?

    鲍小翅自己都说不清了。

    直到他也被爱慕之人拒绝,他才算真正懂得了展清墨的心情,也明白了自己对他的伤害究竟有多深。

    “没关系。”

    展清墨无谓地耸下肩,

    “过去种种,我自取之,无怨无悔,更无须同情。”

    这一次,他顺利地抽回了手,临走之前,展清墨转身,指着不远处伏在女子背上已经睡着的小孩,柔声道,

    “你看到那个孩子了吗?他长得……和小团很像……”

    叹息般的话语转瞬就飘散在风里,等鲍小翅回神的时候,早不见了展清墨的身影。

    “展大哥他有两个孩子,是对双生子,一个叫小团,一个叫小圆,可爱得不得了!”

    小团……小圆吗?

    “客官,不好意思,我们要收摊了。”

    不知呆坐了多久,鲍小翅才被上来收拾茶具的女子唤醒。

    那女子羞涩地弯腰低头,背上睡足觉,正咿咿呀呀叫着的孩子正好和鲍小翅对上眼。

    “咿……呀呀!”

    小孩冲他一笑,抓握几下手指,再篡成拳头塞进嘴巴里去,吮吸得啧啧作响。

    鲍小翅摸下他嫩嫩的小脸,随手在桌上放下五两银子。

    “客观,这……太多了!”

    女子拿着钱追上来,满脸惶恐不安。三个铜板一壶的茶水,五两银子委实太多了。

    “剩下的,就给小孩买糖吃吧。”

    鲍小翅淡淡勾起嘴角,女子的脸红得吓人,连连弯腰道谢,鲍小翅再看一眼她背上的孩子,回转身慢慢走远了。

    晴朗夏夜,月明星稀,偶有风过,清凉怡人。守在昭阳殿外的侍卫难免有所松懈,渐渐合拢的眼皮粘合一下,又迅速地睁开。可就在这眨眼之间,一道黑影飞快地自半开的窗户闪进殿内,先是悄无声息地移至候在外殿,正在打瞌睡的元喜跟前,趁其不备点了他的睡穴,将他放倒在地。然后朝内殿走去。

    内殿里的光线十分幽暗,只在桌上点了盏琉璃灯,晕黄的烛光被五彩琉璃分解得支离破碎,根本照不清东西,反而将屋子衬得诡异冷清。

    黑影慢慢靠近床边,已经病得有些神志不清的李承延丝毫未觉,依旧低低地呢喃着什么。

    “李承延?”

    黑影走到他面前,弯□,试探性地摇摇他的身体。

    李承延倏地睁开双眼,眼神幽深黯淡,闪烁莫名欢喜的光芒,

    “鸿睿……是你吗?”

    他反手握住对方的手,拼命地紧紧篡着,快要勒出淤痕来了。

    “李承延,我可不是苏鸿睿。”

    黑影嘲弄道,发出一声戏谑的轻笑。

    李承延的手一下便松开了,因为兴奋而直起的上身颓然落下,整个人又恢复之前毫无生气的样子。

    “你就不怕我是来杀你的吗?”

    黑影颇为意外地问。

    “呵呵……咳、咳!……”

    李承延边咳边笑,

    “若是如此,我还要感谢你。”

    “哼!想得倒美!”

    黑影踢他一脚,忿忿道,

    “喂!你当真想见苏鸿睿?”

    第93章 败露

    元喜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时,天已经亮了,他揉弄着莫名酸痛的后颈,轻手推开半掩的窗户,灰蒙蒙的天幕低垂,好似随时会有雨来。

    他正看得出神,忽然远处一道银钩从天而降,轰隆几声雷响,吓得他一个激灵。

    夏日的雨,总是说来就来。

    方才几片浓重的乌云积在一起,得势一般泼落倾盆大雨。窗前瞬时挂上一道雨帘,混着泥土气息的微醺雾气渐渐浮起,沉寂许久的朝阳殿被包裹在一片恣意水雾中。

    这种天气,李承延是连床都不会下了。

    元喜伸手接了一点雨水,冰冰凉凉的触感,仿如他嘴角勾起的冷意。

    “孙御医,陛下他……究竟得了什么病?”

    “唉……元公公,实不相瞒,陛下的病……其实并非什么疑难杂症,皆由心结所起,心结一旦得解,便无大碍。只是……”

    “只是……陛下什么都不肯说,也不配合医治。长此下去,只怕会虚耗过度……元公公,您一直在陛□边伺候着,可知他有何未了心愿?”

    “孙御医,元喜不过粗陋之人,能蒙陛下不弃常侍左右已感激不尽,何德何能得窥陛下心事?”

    “若是连你也不知……这可……唉!”

    呵呵,就算我知道又能怎么样呢?

    李承延自己作下的孽,当然要他自己慢慢去还。

    “公公……元公公……元公公?”

    肩膀被人轻轻推了下,元喜敛起笑意,转身看到一脸古怪神色的翠珍,有些奇怪地问道,

    “出什么事了?”

    翠珍忙把手里的托盘举到他面前,元喜扫眼看去,不过放着一只药碗,并没觉出什么。可随后他脸色一变,抬起头,露出和翠珍一般古怪的神色,

    “陛下他肯喝药了?”

    翠珍的视线同样落在已经见底的药碗上,又欢喜又忧虑地点头,

    “今日陛下他……有些奇怪,奴婢一早端了药来,本想劝着陛下多少喝一些。可奴婢一走进内殿,却发现陛下他已经起了,正坐在桌前看书,奴婢把药端过去,他眉头都没皱一下,就一口气喝干了。眼下正催奴婢传膳,说是饿了……元公公,您看……这会不会是……”

    回光返照四字,翠珍是断然不敢说出口的。可元喜一下就明白了她的意思。的确,李承延今早的举动太过异常,从他卧床以来,还是第一次这么配合地服药,甚至还破天荒地主动吩咐传膳。

    “翠珍,你去把御医请来。”

    元喜想了想,终归觉得不妥,这种时候,仅凭猜测难以断定李承延的状况,还是请御医来诊治下比较好。若真到了那个时候……也不至殃及自己。

    “是。”

    翠珍屈膝颔首,顿了顿,又抬头问道,

    “那……奴婢还传膳吗?”

    元喜笑笑,

    “你这小丫头,莫不是吓傻了?主子的命令,岂有我们不听的?”

    翠珍连连点头,裙裾摇摇摆摆,片刻就消失在门外。

    作为李承延的近侍,自己竟然睡过了头,连李承延起了床都不知道。

    元喜按下心里隐隐的不安和焦躁,掬捧雨水拍在脸上,又对着铜镜正了正衣冠,才往内殿走去。

    果如翠珍所言,李承延依旧坐在桌前看书,他穿了一身山青色长袍,腰间系着纯白玉带,头上没有戴冠,长发利落地束起,整个人透着病态的憔悴,却也有股说不出的美感。

    李承延的长相肖似太后,太后年轻时就以美貌冠绝攫阳城,否则也不会在没有后家可倚仗的情况下,获先皇盛宠,甚至破例升为贵妃。因而可以想见,李承延是如何俊美的男子。更难得这俊美之中,不掺杂丝毫女气,五官中唯一遗传自先皇的两道凌厉剑眉,使他带着与生俱来的王者气息。

    但凡见过李承延的女子,无论宫女妃嫔,皆如失了魂魄一般。纵是男子,也常常不能幸免,自李承延登基以来,宫里时常传有年轻官员看陛下失了神,被罚板子的笑话。

    而你当年,也是被他好看的模样迷惑了吧?

    元喜咽下内心不断涌起的苦涩滋味,走到桌前,跪道,

    “陛下,您今日可感觉好些?”

    李承延缓缓合上手里的书,微微颔首道,

    “是觉得好了一些,元喜,平身吧。”

    元喜谢了恩,站起来又走近些,转头看看窗外,又看看李承延,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李承延托着腮看他,微微笑道,

    “有话就直说。”

    “奴婢不敢。”

    元喜慌忙垂下脑袋,隔了一会儿,又抬起眼,诺诺道,

    “陛下,雨大天凉,您的身/体刚爽利些,可不能大意了,奴婢把窗户关了可好?”

    李承延“嗯”一声,元喜赶紧走过去,将一排大开的窗户都关严实了。

    待他松口气回身时,发现李承延还在看他,视线像是黏在他身上,一丝一毫都没错开过。

    元喜被他看得有些发慌,双腿一屈跪在地上,叩首道,

    “元喜犯了何错,还请陛下明示!”

    回答他的,是凳子移动的声音。

    元喜的头磕在地上,只看到一双脚由远及近,最后停在他面前。

    “元喜,这些年真是难为你了。”

    李承延莫名其妙的一句话让元喜有些发蒙,他重重地磕几下头,回道,

    “奴才伺候主子乃是天经地义之事,何来难为之说?陛下当真要折煞奴婢了!”

    “呵呵……”

    李承延冷笑数声,慢慢蹲下/身,一手捏起元喜的下巴,将他的脸抬起来。

    元喜的脸上满是惊慌,眼角因为恐惧已经渗出了泪水,可李承延却看进他的眼睛深处,眯起眼道,

    “你眼里的恨意这么深,这么多年了,朕竟从来没发现过!”

    “陛下……奴婢、奴婢……”

    元喜整个人都软了,若不是李承延还握着他的下巴,他估计已经瘫倒在地上了。

    “元喜,不要再做戏了。”

    李承延丢开手,从怀里珍而重之地摸出一样东西。当那样东西垂落在元喜眼前时,他的瞳孔倏地紧缩,颤声道,

    “你……你怎么会有……怎么会!怎么会在你手上!”

    说着,他伸手就要去夺。

    李承延却早有防备地闪身避开了,那枚成色极为普通的鲤鱼玉佩也被他重新收进怀里,

    “我不过试探你一下,你就暴露了。元喜,你胆敢欺瞒朕这么久,就没想过被朕发现会有怎样的后果?”

    “呵呵……后果?能有什么后果?大不了株连九族,凌迟处死,死后将我挫骨扬灰。”

    元喜不以为然道,索性将多年伪装的小心顺从一并摘下,也不再维持卑微的姿态,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挺直了脊背直面李承延。

    “陛下大概从没想过要调查我吧?我在很小的时候就被人贩子拐走了,家乡在哪儿,家人是谁,我早就不记得了,也无从查找。我的九族,只有我一人,恐怕陛下用尽酷刑将我处死,也不能解气。”

    “元喜,你好大的胆子!”

    李承延被元喜无赖般的语气激怒了,愤愤地指着他道,

    “你还当真以为朕拿你没办法了?”

    元喜平静地看着他,忽而一笑,

    “陛下虽然贵为天子,却当真不能拿一个死人怎么样。比如苏鸿睿,他死了便是死了,陛下不也没有任何办法吗?”

    “胡说!鸿睿他还活着!”李承延恼怒地打断他。

    “他早就死了。”元喜冷冷地回道。

    “陛下亲自下的命令,我亲手灌的毒药,他的尸体被扔在乱葬岗,估计早就被野狗吃掉了吧。”

    “住口!”

    明知元喜是信口胡诌,李承延还是被戳中痛处,他一把揪起元喜的衣襟,将比他矮小许多的元喜掼在墙上,吼道,

    “你口口声声说苏鸿睿死了,那你看到这枚玉佩为何如此慌张?”

    面对他咄咄逼人的质问,元喜头一偏,眼一闭,完全不准备辩解。

    “恒春谷这个地方,你知道吧?”

    李承延忽然松了手,元喜顺着墙壁滑下,委顿于地,却被他这句话激得浑身一震。

    “是谁!是谁告诉你的!”

    “昨夜来此送我玉佩之人。”

    李承延满意地笑了,昨夜他与梦中被人惊醒,醒来时看见面前站着一个蒙着脸的黑衣人。他以为是刺客,那人却毫不客气地踢他一脚,问他想不想见苏鸿睿。

    他如何不想?

    这些天来,不管睡着,醒着,他心心念念的都是苏鸿睿。

    可苏鸿睿已经……

    “他还活着。”

    那个人没有多作解释,只扔给他一枚玉佩和一本书。

    玉佩是成色普通随处可见的青玉鲤鱼,书是一本医书,里面夹着一张简易的地图。

    “我如何相信你所言非虚?”

    李承延紧紧抓着这两样东西,焦急地追问。

    已经走到窗边的人头也不回地道,

    “信不信由你,不信最好,免得扰了苏鸿睿清静。”

    那人说完,一个闪身就不见了。

    李承延使劲揉了揉眼,借着昏暗的光线四处搜寻,然而却什么都没有发现。他以为自己只是做了一个荒诞的梦,可手里的玉佩和医书都明确告诉他,真的有人来过。

    而鸿睿他……真的如那人所言,还活着?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当年他明明亲眼看见苏鸿睿的……被人抬出来,并且为保万无一失,他将这件事交给了最信任的元喜去做。

    难道……是元喜骗了自己?

    李承延捏着手里的东西,脸色变了几变,最后视线落在手里的玉佩上,或许……

    他可以想个办法验证一下。

    李承延想着,慢慢地弯起了嘴角,连日来的颓态一扫而空,整个人如获新生一般。

    第九十四章 暗涌

    沈沉璧下朝回来时,脸色沉得吓人,宰相府的下人从没见过相爷带着这么大的火气,个个含胸垂首,走路连丁点儿声音都不敢发出,恨不能用飘的,就怕一个不慎,火烧到自己身上。韩青树是没有这种眼色的,他一看见沈沉璧回来,连段明幽喂过来的白玉桂花糕也不肯吃了,三步并作两步跑过去,扑腾着双手直扑向沈沉璧。旁人都替他捏把冷汗。要知道这位宰相夫人是出了名的不受相爷待见,年轻那会子,差点就要被相爷休掉。后来不知因为什么事抹过去了,但相爷很快就接了段二爷入门,这位险险留下来的正牌夫人也跟空气没什么两样了。平日里他也是被禁足在自己院子里的,轻易出来不得,更是连少爷的婚宴都没出席。今日还是段二爷好心带他来中庭晒太阳,可巧撞上相爷心情不好,他非但不躲,反而自己送上门去当出气筒,唉!

    “沉璧哥哥!”

    韩青树哪里知道周边的人为了他,心都提到嗓子眼儿了,径自欢欢喜喜地扑过去,沈沉璧竟然没有发火,张开双臂将他纳进怀里,原本乌云密布的脸上居然风吹云散,见着太阳了。他一手轻揽着韩青树的腰,笑着问道,

    “今儿是怎么了,这么高兴?”

    韩青树笑眯眯地回他,“我早上乖乖喝了药,明幽给我买桂花糕了!”边说,边伸出手来按按沈沉璧的眉心,想把他高高皱起地眉头给抚平了。

    “沉璧哥哥不高兴,是不是饿了?桂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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