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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书案上堆着一些纸,杨小桐凑过去看了看……为啥他写的字跟无良书生的一样?见她睁大眼一脸的不可置信,砚渊浓密秀长的睫毛颤了颤,状似无意地说道,“拖了好几日没写新话本了,这次可不能再偷懒了。”
真是万万想不到啊,砚渊居然还有这样的本事。杨小桐幽幽道,“无良书生真是你啊?”他抬起眼,语气里有种淡淡的忧伤,“上次我就跟你说了的,你没相信。”她讪讪笑了笑,“那不是我以为你开玩笑的么,呵呵。”
接下来的几天杨小桐都在跟砚渊学写话本,她已经决定洗心革面,做个有梦想的少女。这日,她买完纸笔回来,远远就看见春绯馆门口停了一辆马车。杨小桐走过去探头探脑地瞅了几眼,是祈容吗?
车帘被轻撩起,慢慢露出一张极美艳的面容。燕祈容看到她微微一愣,随即弯唇轻笑道,“小桐是专门在这里等着我么?”杨小桐惊喜地看着他,扬起嘴角道,“我猜的!”然后她把纸笔塞到他手里,“我去跟他们说一声,马上就来。”
凉秋的风吹过小院中的柿子树,枝头小灯笼一般的桔红色果实摇摇欲坠。杨小桐吃完一颗柿子,拿起葫芦瓢从水缸里舀了些水洗了洗手。甩落的水珠晕开在雕花的青石板上,很快淡去了痕迹。
这个庭院有些窄,围了一圈花草树木和各种形状的景观石。屋边小小的水池中立着一盏石灯,石灯的顶部雕刻成了一条半月形的鱼。屋檐下低矮的石栏角落摆了几样盆栽,杨小桐蹲在那里看了会,拉开门进了小屋里。
拎起食盒,她跑去了隔壁。沉安斋有一座藏书楼,里面收藏的都是一些传说中已遗失许久的古籍。楼中机关遍布,古籍真假难辨,能毫发无伤地进入楼内取书的也只有历代斋主而已。这里的某些古籍是可以抄录的,但不能带出沉安斋。
与她住的小院相比,沉安斋可就大得多了。杨小桐转进一座小楼,蹭蹭跑到了楼上。轻轻敲了两下门,过了会,里头的人把门打开了。她提起食盒放到他怀里,“祈容,我做了红豆饼,你跟穆公子休息下再忙吧。”
燕祈容眉眼弯弯地接过来,“嗯~”杨小桐又抬头瞅了他两眼,“那你别太辛苦了,晚上早点回来。”这几天他们都待在这里抄书,不知道还要多久才能完。她之前也想帮忙,但是那些书不是随随便便什么人都能看到的。
左手抱着食盒,他微垂着眼幽幽说了一句,“我的手好酸……”杨小桐一听,忙拉过他的手给他捏了捏。要是换做她写一整天的字,估计手都要断了。她一边捏一边道,“现在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好一点?”燕祈容噙着笑看她,“好多了。”
哼着小曲蹦哒着地出了楼,她无聊地四处闲逛着。天色一直有些阴沉,灰蒙蒙的看不到云。总觉得好像要下雨的样子,她犹豫了一会,还是往家里走去。她的柿子干还晾着呢,要是真下雨就麻烦了。
窗格里透进浅白的天光,整个房间却仍是稍显暗沉。一簇暖光从灯架上亮起,被入室的一缕风吹得飘飘忽忽。坐在书案前的那人长发束冠,正提笔写着什么。灯光打在他的白袍上,精美的暗纹闪动着柔和绚丽的光泽。
忽然一扇窗似是被冷风推开,他轻轻搁下笔,抬眼看向对面的人。一只锦盒抛了过来,糜贞伸手接住,温润明亮的眼眸里透着些疑惑,“阿邪?”黑色的衣袍华美繁复,束起的乌发垂落在身后,居邪弯唇一笑,“你不是一直在找这个?”
打开盒子看了看,糜贞低垂着眼道,“你……为何要帮我?”不是很讨厌他的吗?毕竟他抢走了他那么多东西……居邪走到书架边,拿起本书翻了翻。俊美邪气的脸上,那双狭长的眼微微眯起,“没什么,不过是我最近心情好而已。”
这确实像他会做出来的事。想到以前,糜贞有些涩然道,“阿邪,你回来吧,沉安斋的主人本就应该是你才对。”“哦?”居邪回过头望着他,眼里带着一丝讥讽,“你觉得我会要你不要了的东西?”
他的脸色白了白,“我并非那个意思。”哂笑了一声,居邪扔下书往门外走,“谁管你什么意思,既然是那个人的要求,你好好守着这里就是。至于我……”灰白色的天空随着房门的打开一点点显露出来,他侧过脸微一挑眉,“我若是真不乐意,你还能过这么久的安稳日子?”
天光渐渐被门隔断,房间里的人怔怔地坐在那里。良久,他的唇边绽开一抹浅笑,阿邪,谢谢你。不管是年少时的陪伴,还是现在,他都没有再感到孤独过。
糜贞第一次见到居邪是在他十二岁那一年,那时他刚刚被带到沉安斋。漂亮的楼屋,干净的院落,让他仿佛回到了三年前,他还不曾经历痛苦和饥饿,一切都是那样美好。走过长廊,前面忽有个男孩从一座石雕上跳了下来,脸上的笑容张扬又带了些不怀好意。
他凑过来背着手瞧他,“你就是那个糜贞?光听这名字我还以为是个女孩子。”糜贞愣了愣,随即温和有礼道,“那你是阿邪弟弟?”居邪嗤笑一声,抬了抬下巴,小脸上满是嘲弄,“谁是你弟弟?”
白净的脸皮微微泛红,糜贞呐呐道,“居叔叔说你比我小一岁。”面前的男孩似笑非笑地睨着他,“那又怎么样?”他顿时说不出话来,阿邪弟弟好像并不喜欢他……居邪确实不喜欢他这种性子的人,规规矩矩的没意思透了,于是他丢下一句“没劲”就管自己走了。
入窗的阳光照亮了墙上的一幅幅字画,淡淡的书香飘了满室。糜贞端坐在书案前,翻书的手顿了顿,偷偷朝旁边的空位子瞄了一眼。阿邪弟弟不知道又跑到哪里去玩了,他已经好几天没见他过来了。
果然今日先生进来的时候又挑眉问道,“他人呢?”糜贞低着头给他找借口,“昨夜阿邪温习到很晚才睡的,大约现在还没起来……”他的脸很热,这样欺瞒先生的事情以前他从来不敢做,他感觉很羞愧。
那年轻的先生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哦?没想到近日阿邪变得这么用功了,若是斋主知道,定是会很欣慰的。”糜贞张嘴看着他,是他太天真了,有什么是能瞒得住先生的呢?这样厉害的人物,怕是早就看穿他的想法了吧。
居邪从外边回来之后就被狠狠罚了一顿。父子两个在书房里相互冷嘲热讽了半天,最后还是他先摔门而去。糜贞找过去的时候,就见他屈着一条腿坐在假山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拔着缝隙里钻出的小草。
他轻声唤道,“阿邪……”居邪回过头,眼眶很红。他瞪了他一会,“肯定是你告状的吧!少在我面前装好人!”那些东西他本来就不感兴趣,为什么要强加在他头上?难道不接受就一定是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