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桑狠心将舌头一咬，可能是那巨大的惧意让她产生莫名的力气，没怎么用力的她把舌头咬出了血。喉头一甜，口腔里铁锈般的味道似乎让曾桑全身的血都往头上上涌，她疯魔般指挥着不甚灵活的身躯冲到满地残渣的垃圾里找到几支撑货架的钢架，动手开始捆绑起来。

    方宁晶被曾桑冲劲冲回了神，她跑到曾桑旁边拉起她说道：“曾桑，你在干什么？快回去待好！”

    曾桑抬起头，脑子似乎也清楚了不少。

    “老师，那怪物就快出来了！我们等不到警察来了，必须尽快离开！”她小手一指门口，“那边都是火，我想杀了那只怪物，从那边逃跑！”

    一直在左右观看的张旭飞听到她的话后，皱眉说道：“我们从这边走不就行了？”他的手指着另一个玻璃窗。

    曾桑站起来，脑子里的血都往脸上扑，她刚刚是怎么了？不但想要杀了眼前曾经最害怕的生物，居然还想着用棍子捅死它这么蠢，连旁边俩个明晃晃的出路都没看见？

    方宁晶被两个小孩炯炯的眼神看得心慌，她看看那边两个还没有什么没动静的黑球，一时不知怎么办。

    杨森伟也站出来说：“老师，我们快走吧！”

    在场的只有张旭飞、曾桑和方宁晶知道怪物是从黑球里出来的，其余的孩子本来已经被吓得三魂不见气魄，满心里围绕的就四个字“爸爸妈妈”，如今一听可以由方宁晶带着他们出去立刻七嘴八舌地求方宁晶快带他们出去。

    门外再次传来声响，这次在众多叫喊声里居然掺杂着引擎声。方宁晶眼中浮现一丝喜色，很快又变成犹豫。

    曾桑心想，再这么下去，等到怪物脱困了，方宁晶恐怕还没有决定好。外面的引擎声不能代表什么，这么短的时间，也没有标准的警报声，应该不是政府方面的救援人员，是校方领导或者老师的私家车比较靠谱，这些小型车辆碰上这些怪物不一定就能跑得掉。再说他们也不一定会救这些他们累赘。危险还是一比一的，还不如她伙同其他学生一起做好决定，方宁晶不干也得干。

    曾桑眼神一定，转身对张旭飞和杨森伟说道：“你们看，怪物要出来啦！我们……我们快点从窗口走，王铭琬，我们一起赶紧回家吧！”

    张旭飞二话没说就往窗口走去，伸出手招呼他们跟上。曾桑注意到他的手臂很瘦很黑，手指关节比她这个小胖妞还。

    但是徐莉莉和王铭琬被眼前的怪物惊吓得神智不清，只晓得站在原地发抖。王铭琬还好，听到曾桑说起家的时候就反应过来，往他们这里靠了靠。徐莉莉依然不知所措地看着方宁晶。她似乎还在纠结，一会看看外面，一会看看疯狂摆动的怪物，没有注意到围绕在她身边聒噪的学生少了几个。

    曾桑上前拉住王铭琬，杨森伟拉着徐莉莉走到刚刚所在玻璃窗前，张旭飞已经跳下了窗台。曾桑看着杨森伟和徐莉莉都跳出去后，才回头对方宁晶说道：“老师快点!”

    方宁晶抬头一看她身边的孩子少了一大半，都已经在窗户外了，另外的四五个学生也往那边靠近，连忙拦住他们：“你们快回来！那边还有俩个怪物！快回来！不要走了！”

    那一边卡住的怪物却因为方宁晶的大喊猛力地挥舞了它的前肢，带倒一大推东西后，方宁晶才恍然大悟，她刚刚在干什么？居然一直想着留在这里，拖来拖去，学生不是吓得从前门出去生死未卜，就是爬出后窗自寻生路。她这个老师实在是太不负责了！

    方宁晶一想通就想直接揪着那几个小子往窗口跑，却见一个又黑又矮的人奔进门，看到她就和见到祖宗似的哭喊：“老师……老师……”

    她认出来是之前跑出去的其中一个，却没有停留双手接过他一举，将他推出窗口，边推边问：“其他人呢？”

    那小孩抹了一把脸，却是个小姑娘，她吸吸鼻涕说道：“他们……他们不见啦！我只看到小玲、小玲给怪物吃掉哪！老师……老师……我害怕，走得慢就赶紧跑回来了！”

    方宁晶握着小姑娘胳膊的手一紧，定格不到一秒就往外面爬去。她现在没有那个能力出去救人，只能想带着这些孩子逃离这俩个黑球，找到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学校的图书馆负一层是她唯一能想到的地方，那里只有老师的身份卡可以打开门，四年级学生的出口正好靠近图书馆，但是看着这些孩子，她的任务依然艰巨。

    爬出窗，曾桑才仔细全面地看到怪物的全貌，它的前肢十分有力，但是第二对节肢显然宽度要大很多，没有第一对灵敏，卡住的位置还正好是它腹部和部中间的部位。怪不得它进不去出不来。

    大家都出来后，方宁晶一手抱着王铭琬一手抱着刚刚的小姑娘带头跑，徐莉莉和曾桑是剩下唯二两个女生，徐莉莉平时就体力好，她只落后在最快的张旭飞身后。曾桑的体重超标，如果抱着她，方宁晶就抱不动别人了。权衡之下，方宁晶让张旭飞拉着曾桑跑，自己抱着两个女孩跑在最前面探路。

    刚跑到另一条小道上就被火势挡住了去路，他们被迫停下来想办法看是不是要绕路。随即身后的便利店屋顶突然伸出一黄色的壮条状物。它的端头稍尖，伸至五六米高度后突然从端头出裂开，像是开了一朵巨大的食人花，在空中摇曳着，猛然勾下“花朵”向地上某处点去。不一会弹回空中时，花瓣上挣扎着四五个人影，不一会就被它吞入花中。

    曾桑和张旭飞对视一眼，“老师，我们不绕路了！”

    方宁晶紧紧酸软的手臂，将两个孩子往上提了提，点头，“好！大家记得要快！过去就是图书馆大门了！”

    进入着火的树丛很不好过，但是只有这样才能最大限度掩盖他们的行踪。要是刚刚的蜘蛛怪也就罢了，只能追着一个方向跑。这朵食人花简直是360度无死角攻击，而且居然是从他们刚刚待着的便利店长出来的。曾桑想起砸倒他们第一个三角点的东西，难道就是包着这玩意儿的火球？那他们真的很幸运！

    正跑着曾桑突然感到周围有异样的风声出现，她顺着张讯飞拉她的力量往前就地一滚，连带着张讯飞也滚出五六米。曾桑爬起来拉着张讯飞就跑，完全不顾肩膀上火辣辣的疼痛。她似乎又陷入刚刚疯魔状态，一心只想赶紧跑到终点。

    张讯飞以为曾桑是不小心跌倒，不禁把手握得更紧，却听到身后的徐莉莉一声惊呼。方宁晶停下来，紧跟其后曾桑和张讯飞也一同停下。徐莉莉和曾桑他们中间平整的水泥地仿佛被利器割出来一道两头尖细、中间约有四指宽的痕迹。周围却看不到武器和怪物的身影。

    “不要叫！快往前跑！”方宁晶郑重地说，她却放慢脚步落到了最后。王铭琬神魂不定地看着左右，跑回来的那个小姑娘又开始抽抽嗒嗒地哭起来。

    曾桑在这里呆了这么多天，从来没有这么痛恨自己笨拙的身形，也没有觉得这段路这么长。张旭飞拉着她几乎是滚进图书馆的，曾桑肩膀上的伤口也被撕裂了好几次，血将她还算暖和的春装打透，嫩黄色的薄毛衣上除了被火苗烧卷的黑糊还有一大滩血迹仍在扩散。

    她趴在地上，双手没有一点力气。旁边似乎有人在唤什么，但是曾桑完全听不清楚。

    图书馆大厅还有几个人，开始见这么几个学生进来正准备上前，曾桑就一个跟头滚了进来，接着方宁晶灰头土脸抱着俩个孩子跑进来。

    “曾桑，曾桑！”方宁晶冲进来就见到曾桑满身是血的在地上，她连忙放下俩个小女孩，将曾桑扶坐起来。大厅的大理石上本来就一条宽宽的血痕，曾桑把血蹭地到处都是，包括她自己身上。

    “方老师！”站在大厅里一个中年男人喊道：“方老师，你没事吧？”

    “于老师，张老师，你们也在啊！”方宁晶道：“太好了！外面……”

    旁边站着的几个人中立刻跑出俩个人冲向图书馆厚重的大门，预备关上。

    “等等！万一还有人进来呢？”其中一个女老师说道，她眼圈红红的，却狠狠地瞪着方宁晶。

    方宁晶一心想着曾桑的伤势，没有怎么注意到她。倒是去关门的一个男人说道：“于静，你不要太无理取闹！我们等了这么久，他都没能过来。你看看王鹏达和那个学生，外面肯定有怪物！你是不是非要我们一起和你给他陪葬？”

    曾桑眯了眯眼睛，原来大厅里还有个重伤员，一个男人腿上绑着许多白布靠在墙边坐着，身边围绕着几个学生。她刚进来时就是踏在他滴在地上的血才带着张旭飞一起摔倒的。张旭飞太瘦了，加上跑得筋疲力尽，曾桑的吨位完全可以控制他们的方向。

    女老师欲言又止，最后无奈地哭了起来。那两人顺利将门关上，在场的人都走过看了看曾桑的伤势。

    “方老师带她到洗手间去清洗一下吧！”最先和方宁晶说话张姓老师说道：“我们也不能一直呆在这，万一真的有怪物来就完了！你们先进地下室，看好孩子们。待会我和方老师一起去。”

    “张旭飞……”曾桑虚弱得很，却还是很坚决地忍痛转了个方向：“你受伤了吗？刚刚谢谢你！”

    男生春天穿的就和夏天似的，张旭飞的长袖体恤第一次摔倒有了补丁，摔进来的时候彻底成了流苏。他看着曾桑勉强扯出来的笑容，她细长的眼睛里满溢着感谢，突然觉得胳膊上的擦伤消失了，刚刚在心里对曾桑体重的抱怨也不见了。

    他摇摇头：“我身体好，没事！”

    “好啦，快走吧！”方宁晶催促道。曾桑身上的伤口需要快点清理、包扎。

    王铭琬几个女生围在方宁晶身边，不愿意离开，还是方宁晶板起脸说了一通他们才跟着其他人走进电梯。

    曾桑动弹不得地靠在墙边，她的背和墙之间垫了个靠枕。方宁晶撕了一些布料洗干净扎在她的肩膀处。据她说曾桑的伤口从左肩开到右腰，伤痕不深却长，估计是她在奔跑和摔跤里撕裂的。图书馆没有医疗用品，她也只好先清洗了伤口，等待外面的危机过去再说。

    所幸大家都没怎么被火烧到，王铭琬坐在她旁边，和徐莉莉小声地说着话。张旭飞和他们隔了几个人，正和杨森伟坐在一起。

    地下室三面墙都是十分厚实的混凝土，这里原来是置放珍贵书籍的，平时很少用得上，但是基本上班主任都有钥匙。所以这里之前就有人，他们这么一大帮人一进来整个地下室瞬间拥挤了许多。

    曾桑觉得自己好像越是动弹不得的时候，越想动弹。她现在就是全身上下都痒，恨不能起来跳个舞。

    方宁晶察觉到她的意图，轻轻地抚她的头发：“很快警察叔叔就会来，别急！”

    她对面坐着似乎是个校方高级领导，伤的不轻坐在那里一直“嘶嘶”抽气。旁边一个瘦干男人担忧地说道：“宋主任，你忍忍，警察来一定会带着救护车的。”

    两段话放一块说出来，好像这个男人在拿秃顶啤酒肚的校领导当小孩哄，旁边人一致想笑，碍于宋主任的面子又不能笑出来。只见那宋主任咬牙切齿地说道：“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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