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拜师
过了约月,叶湲的痘也都出来了,全都结了痂落了去,身上一点痕迹都无。因为养病,叶湲从回到山庄便未出门,最多不过被妈抱着到院子里晒会儿太阳,连院门都不许出的,憋得她浑身都不舒服。自那日后,叶洛和郑峦被郑氏严密看管,再没进得了叶湲住的小院一步。
这日,叶湲被裹的暖暖和和在檐下眯眼晒太阳,突然听见“咭”一声轻笑,叶湲不理,只听叶洛轻声道:“待我去吓妹妹一跳。”郑峦说:“妹妹病刚好,不能吓的。”叶洛闻言止步。叶湲睁开眼睛笑道:“哥哥就会弄鬼,幸亏峦哥哥不跟你似的淘气。”
叶洛被抓了现行,嘿嘿直乐,叶湲见吴嬷嬷站在一边笑眯眯看着,并未拦他们进来,奇道:“你们怎么又来了?我还未大好,会传染的!”
郑峦道:“无妨,我们已经种痘了。”
叶湲惊讶,管元先生这么速度?父母倒有胆量,就让哥哥们试了牛痘之法?叶洛说:“前些天管元先生访了十几个村落,那里的孩子都种了牛痘,并无不妥,痘疮横行时,他们都未得痘症,所以先生得出结论,牛痘是避痘的好法子。不过母亲不敢让我们种,就峰大哥胆子大,自己跑到村子里种了痘,烧了几天就活蹦乱跳了。于是父亲做主,叫我也种了牛痘,峦二哥也种了,如今我们都不怕传染了。”
叶湲松了口气,自己病了,别拉扯上别人就好了。
叶洛了叶湲的秀发道:“妹妹,这些日辛苦了,总憋在房间里,难受吧?”
叶湲连连点头,叶洛说:“我给你送来那只鹦哥儿怎么不见了?”
叶湲撅嘴道:“我嫌他闹的慌,天天学舌的好不吵人。”
叶洛又问:“那九连环你闷着怎么不解了玩?”
叶湲见哥哥殷勤模样,心中也温暖极了,但嘴里却故意逗他,说道:“玩腻了。”
叶洛又道:“那我送你小人书,可都看了?”
叶湲说:“我不识字,看着无趣。”叶洛抓耳,妹妹好像过得很不开心啊!叶湲心里大乐。
叶洛狠了狠心说:“那我把新得的《桃源仙境图》送你如何?”
叶湲笑靥如花,重重点头。叶洛傻眼,似乎自己又被妹妹逛了。
听着兄妹俩说话,郑峦一直站在一边,嘴角吟笑,静默如画。叶湲从哥哥处得了好处,便撇下叶洛,打量郑峦,见他腰间挂的荷包上,颜色严厉,花色新鲜,应该是新换的,说道:“二哥哥的荷包真好看。”
叶洛越想越觉得自己吃了亏,便促狭地对郑峦眨眼睛,笑道:“二哥哥的荷包几乎都是一日一换,要知道,那些丫头成日家不干事,就绣这些个玩意儿了。”
叶湲的笑容凝涩了下,郑峦生得好看,格儿又好,不像家里其他兄弟那样拿丫头们只当取乐儿,也不像叶洛般不爱跟女孩子厮混,故庄里那些丫鬟们都与郑峦交好。叶湲只觉得脸上身上出过痘的地方又开始麻痒,打量郑峦,八九岁的男孩子,气质脱尘,没有一丝惫懒模样,却有着女孩儿般的温柔安静,如何不得人爱?
叶洛见妹妹沉默着,有些后悔,推了推郑峦。郑峦明亮的眸子如晨露般干净,嘴角的笑容清雅如新荷乍开,这孩子越大越又不带人间烟火的味道,只耳略略有些红,才叫叶湲找回昔日的熟悉感。
叶湲嘴角翘了翘,笑道:“前些日见二哥哥写的字越发好了,回头送我一副如何?”
郑峦连忙点头,似乎了口气。叶洛抬头看了看日影,说:“日头偏了,外面冷,妹妹,我抱你进屋。”叶湲点头,由着哥哥忙里忙外的要搬她回屋。
叶洛转身,郑峦悄悄塞了个东西叶湲手里。待人都走了,叶湲摊开手,看着手里的荷包苦笑,这个算什么?
这日,叶湲缠着郑氏要去后园看冰,听小荷叶说后园的湖都结成冰,白灿灿的整一面镜子,阳光洒在镜面上,晶莹溢彩,分外好看。郑氏依然不准,叶湲泄气。
叶永明见小女儿原来胖乎乎的小脸瘦了一圈,又一副萎靡模样,便道:“我要上山找管元先生,要不湲姐儿跟我上山走走?”
叶湲拍手欢笑,叶永明便拿眼瞧郑氏,郑氏一叹:“由着你们疯魔去吧!只不准生病,不然回头我只找你算账。”叶永明笑道:“夫人放心。”叶湲要出去玩,自然要叫上因痘症而没上学的叶洛和郑峦。
叶湲本以为可以好好看看山间冬日风光,只愿望落了空,郑氏叫家人抬了软轿,将他们兄妹三个裹成粽子般送到山上,哪里能偷看一眼田野风光?
待进了正谊堂,叶永明与先生要去书房说话,叶湲巴了父亲要跟着,叶永明宠溺她大病初愈,便牵了她一起去,叶洛和郑峦也跟随着。进了管元先生的书房,三面墙都是满架子的书,琳琅满目,一处对着西窗,有梨花大案,上有笔墨纸砚,旁边有放着卷轴的大缸,案上铺开宣纸,点点红梅零落,想来是未完画作,叶湲顿时兴致更浓。
叶永明放开叶湲,叶湲便站在岸边,看那半副观梅图,叶洛去看书目分类,暗暗记住方法,寻思着回去也按此法整理书房,郑峦则拿了一本治事篇坐下细看。
叶湲便牵着父亲去看管元先生的画,只见庭院中一株老梅,开的正好,花瓣骨朵初成,颜色未染,西窗未开,寂寥之意已成,叶永明赞道:“好一副冬日观梅图,送我吧!”
管元先生笑道:“难得入了你的眼,就送你吧!”说着看了看墨迹已干,便席卷起来欲递给叶永明。
叶永明道:“画作未完,你就这样送我?”
管元先生笑得如和煦春风,“心境已失,笔意已全,你若嫌弃,我还不送了。”
叶永明忙接了过去,“谁说不要了,就当是我山西之行的程仪吧。”
管元先生点头,道:“行程定好了?可请好了师爷书办等?”
叶永明道:“父亲将前时用过的两个师爷荐给了我,一个善刑名,一个善吏政,但这大同边关重镇不比江南繁阜之地,北方夷族时有犯边,这官不好做啊!”叶永明望着管元先生的眼睛道:“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又卿……”管元先生的眸色越沉,叶永明到底把下半句话收了回去,却吩咐叶洛和郑峦出去,叶湲还小,无所避讳,便由着她将那副观梅图摊开琢磨。
待叶洛和郑峦出去,管元先生的脸色才稍好,“净宁,你不必再说,我知道你的意思。”管元先生淡淡一笑,在书架间挑出一本手札,“这是我早年游历山西的手札,还有一些兵法要义,你既要去边关,自然要多知道些,你且先拿去看看,心里也有个底。”
叶永明脸色晦涩不明,半响道:“又卿比我还大几岁,我如今都儿女成双,你还是孤身一人,有不世之才,却甘为教儒,本可有锦绣前程,却隐居寒山,倒叫我们仰慕又担忧。你总不能这样一辈子下去……”
管元先生一笑,若春日清风般有淡淡暖意,“我明白你的心思,你也知我,这出仕之事不说也罢。倒是山西,我或许明年还要再去游历一番,投奔于你也未可知。”
叶永明错愕的不知说什么才好,本以为他已拒绝,不想却是这番转折,他待要说些感激话,却又在管元先生清淡的笑容中咽了回去,一笑回道:“我在山西恭候又卿。”
一道倩影轻盈而入,“奴婢给爷送茶。”却是郑氏送到山上伺候先生起居的从青,穿着月白袄儿,墨绿比甲,松绿裙子,系着桃红色汗巾子,十五六岁正是青葱活泼的年纪,唇红齿白,很是清雅秀丽的一个丫头,绽唇一笑,有阳光洒面。她端着茶盘点心,很是自然地上茶果,管元先生眼风轻轻一扫,便不再看她,但看那样子,却是极为熟悉的。
叶永明端着脸不知可否,管元先生神色淡然,叶湲一笑,继续瞧那副寒梅图,指了西窗道:“先生这处窗何不打开,怎为观梅啊?”
管元先生眼底溢笑,问叶湲,“为何要打开?心内有景便是景,心中无景,再好的景色也是过眼烟云。”
叶湲眨巴眼睛,叶永明若有所思,从青缓缓低下头,不声响退了出去。
叶湲说道:“窗若关着,永远无景,开了窗才有观景的机会。”说着爬上高凳,推开西窗,指了外面寒梅,笑道:“此不为景吗?”
管元先生一愣,半响向叶永明笑道:“你这个丫头果然有几分意思,送我门下学几手写意如何?”
叶永明求了管元先生几次收叶湲为徒,管元先生只以不收女学生为由推了去,如今肯应下,他自然是欢喜,谁不知道管元先生学富五车,更是国画名家?叶湲听了更是欢喜,爬下凳子就要拜师傅,管元先生赶紧虚扶起她,说道:“子急些。”
叶永明笑道:“以后就有劳先生好生管束,不然不知会野成如何模样!”
叶湲傻呵呵地笑,国画大师啊,前世学油画,也不过是半道出家,一直遗憾自己没学过国画,如今愿望可实现了。叶湲心中十分的愉快。
拜师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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