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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园,惊起一对鸥鹭

      蒋世友的腿摔断过,这里四面环山,夏夜沁凉如秋,他的腿经不得外头的夜凉和湿气,所以周韵先用两条长薄棉布护膝给他把腿包好,这才扶着他一侧胳膊,两人慢慢走出了门。

    丫头们都睡了,院落四周都是昏黑一片,朦胧能辨出屋檐和门窗廊柱,月光清华淡淡洒下,院里青石板的道路浮出淡淡白色。

    周韵低声笑问道:“在院里走还是去园子里?”两人悄悄地出来,并没有惊动别人。

    蒋世友在这里闷了几日连院门都没敢出过,此时当然是巴不得出去放风:“园子里!园子里!”

    周韵忍不住将脸埋在他手臂上笑了几声,她闷声的震动带得蒋世友也一颤一颤,面红过耳。待止了笑,周韵仍旧小心扶着蒋世友往院门走去。

    脚步的声响惊动了守夜的妈妈,她站在不远处的值房,冲这边低低喝道:“谁?!”

    周韵缓声笑道:“孙妈妈,是我!”孙妈妈提着灯笼走过来细细一看,皱纹脸笑成一朵花:“三爷和少要出去?”

    周韵道:“三爷刚吃了宵夜怕不消化,想去园子里走走。”孙妈妈忙道:“这么大晚上的两个人怎么成?我跟去给照个亮吧。”

    蒋世友心里一咯嘣,老虽然很亲切,但是到底没有漂亮mm在旁来得惬意吧,好端端两个人出去逛,旁边一个瓦数硕大的电灯泡,太坑爹了!他低头看向周韵,眼神很是纠结。

    周韵会意,对孙妈妈道:“妈妈把灯笼给我就行了。就在自己家里走走,哪里就会怎么样呢。”她的话虽然是和婉的态度,却是不容对方反驳的语气。孙妈妈是院里的老人,深知她说一不二的脾气,想想府里各处确实看守还算挺严密的,便点头道:“好,三爷少路上当心。”说着把灯笼递了过来,还附赠了一把火折子和蜡烛。

    于是,周韵一手提着灯笼,一手搀着蒋世友,两人背影并在一处慢慢地远去了,孙妈妈站在门边笑着送走他们,便回身虚掩上门。

    在灯红酒绿的都市里住久了,习惯了夜晚耀红天幕的霓虹灯和寥寥无几的星子,此刻在繁星明月照料下的黑黑府邸里行走,又有另一番新奇的感觉。蒋世友不时抬头看看那流光溢彩的星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脚步。

    周韵穿着曳地的青纱绣水纹细褶裙,裙幅有限,步子迈不开,实在跟不上他的速度,紧走了几步,被罚跪的膝盖隐隐有些疼痛,她干脆停下来,眉毛微竖佯嗔道:“三爷走那么快做什么?我跟不上啦。”蒋世友讪讪一笑,忙放慢了速度。

    东蒋府并不算大,除一处正房蝉居院外,另有三四座独立小院,后面一个四五亩大的花园,里头一脉活水,一汪莲池,水轩亭阁也都不缺,旁边还种了不少花木。如今正值夏日,夜晚的凉露沁入肌肤,蒸腾的青绿草木味道十分清新。

    两人享受着夏夜的舒爽,一时都没有说话,池中莲叶重重叠叠,亭亭玉立,凉风吹过便露出底下一脉清水,映着细碎月光,赏心悦目。蛙叫蝉鸣不时响起,亦是悠然。

    蒋世友闲闲地走着,只觉得景色宜人,身边又有美女相陪,实在是和谐得不得了。

    走到池塘边一座水榭里,两人便坐下略作歇息。周韵道:“走这么久路,腿可疼了?”

    蒋世友歪着头伸手在腿上捏了几下:“还好,没什么感觉。”周韵笑着点点头:“那就好。”蒋世友心里像被什么软软地捏了一下,这样的对话,简直就像真正的夫妻一样,普普通通却十分美好。

    他脸又有点红了,便侧身去看池塘里的月色,过了一会,又觉得突然冷场下来不大好,便道:“明天早上吃什么?”一说出来他就囧了,这叫什么话呀?难不成要向人家表明自己是个吃货?

    周韵却没有笑他,如常答道:“玫瑰胭脂豆腐块儿,麻油调的凉拌嫩黄瓜条,酒酿茄子,荔枝甘露饼,还有几碟酱菜,松糕小汤包也预备了,粥食是荷叶粳米粥。若是不想吃粥,我明早让他们下个三鲜银丝面如何?”她嫣然一笑,“三爷可是有什么想吃的?”

    蒋世友听得更加脸红了,他胡乱点了点头,道:“面就很好,很好。”

    两人又在水榭里歇息了一会,见夜色更浓,冷露欺人,便准备起身打道回府了。只是走的却不是来时路,蒋世友疑惑问起,周韵笑道:“走原路多没意思,来时我拣的长些的路,回去走短些的,刚好绕着后园走了一圈,岂不好玩?”

    斜穿进一片葱郁的花树林子,老远便闻见一股浓郁的栀子花香味,那三株花树长得很是旺盛,足有一人多高,开了满树的小白花,月夜下看着很是可爱。

    蒋世友以前只见过被修剪得齐腰高的栀子花树,从没见过这样旺盛肆意的花。不过他记得很牢,这花曾经被周韵拿来挤兑芳姨娘,说是低贱之物,所以他的疑问只放在心里,不敢说出来。

    周韵却没注意到他的疑虑,她笑着指向花树:“香不香?”

    蒋世友点头:“很香。你不是……”话还未完,忽听得不远处花树丛中响起一阵窸窣声,抖动得树叶也沙沙作响,深深夜色中突然来了这么一出,实在有些渗人。

    两人大惊。周韵上前一步半挡在蒋世友身前,厉声喝道:“前面是谁?给我滚出来!”

    花树里静了一下,猛然窜出两个人影往反方向而去,周韵眼尖,一眼认出其中一人:“翠珠!”那娇小些的身影一顿,还要往前走。

    周韵喝道:“三爷在这里呢,你们要往哪里去?”说得那两人心中巨震,翠珠知道自己是逃不过了,便推另一个:“快走!”那人迟疑着不肯离去,到底被她推走了。

    眼看着另一个人已经是消失在夜色中,翠珠这才慢慢走到亮处,跪在周韵面前。

    她发髻松乱,粘着几片草叶,中衣胡乱裹着,腰带随便打了个结,外头披着件长袄,衣垂带褪。这么一副样,刚才她在做什么不言而喻。周韵显然愣了一下,她立刻把蒋世友往旁边推侧了身,无论如何翠珠是个姑娘家,这副样被男人瞧见总是不好。但周韵心里已是勃然大怒,她指着翠珠道:“你方才在做什么?那人是谁?”蒋世友从未听过她发出这么尖利刺耳的声音,显然是气极了。

    翠珠跪在地上,低着头不肯做声。

    周韵怒极反笑:“怎么?有胆子做,没胆子认么?你当三爷是谁?你当蒋家是谁?竟由得你们这样脏了蒋家的庭院么?”

    翠珠只跪着,一声不吭。周韵怒其不争,不免恨道:“我瞧你素日跟着芳姨娘,也是个伶俐可疼的人,你今日却做下这等事,可要芳姨娘的脸往哪里搁?她真是白疼你这么多年了。”

    纵然说到自己主人名下,翠珠仍是跪着不吭声,连听到“芳姨娘”这三个字时,也是毫无反应。蒋世友听在耳内,觉得这姑娘好生硬气,未免生了几丝怜悯。可在周韵看来,却完全是不知死活,一条路走到黑了,她点了点头:“好,很好。你既然喜欢跪不喜欢说,那便跪在这里吧,什么时候想通了什么时候说。”说着,拉了蒋世友匆匆走了。

    周韵小步走得飞快,显然是怒火攻心,忘了身后这人是个残废了,好在蒋世友掌握了这具身体一脚深一脚浅的规律,跟上倒也不费力。一气走到花园侧门方才停下,周韵扶着月洞门微微喘气,蒋世友没她那么累,看她怒火未熄的样子不免想要劝上几句,只是他对这事完全没有概念,大学里的小树林实在是情侣们天时地利人和之地,蒋世友自己就曾经无意中惊起过几对鸥鹭。故而习惯成自然,看到也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觉了,反倒是怜悯那娇弱的小丫头若跪上一夜不知多受累,不知她会不会不听命令偷偷跑回去装什么事没发生,曾经被蒋世友惊起过的一对同班同学就是这么做的。

    周韵抚着口喘了一会,转身对蒋世友道:“是我规矩不严,才导致下人这样放肆不知廉耻。”蒋世友不知如何应对,只得胡乱点点头,又摇摇头。

    周韵前仍是剧烈起伏,她想了想,道:“此事虽然恶劣,到底不能声张。若是被有心人听了,岂不有损三爷和蒋家的名声。咱们家虽不是大户人家,也没有让别人看笑话的道理。”

    蒋世友想想也有道理,忙点头肯定。周韵得了他的同意,心里便有了主意:“只是虽不声张,也不能就这么放过,否则别的人瞧见她安然无事,若是也生出这样下作的心思,那该如何是好?”

    蒋世友继续点头表示同意。周韵理顺了思路,心情渐渐平复,她继续搀过蒋世友往正房而去。

    孙妈妈还在等门,见他们回来忙笑着迎了过来,却不料看见周韵满脸余怒,蒋世友若有所思。她心里一沉,生怕他们两个又吵架了。周韵迎头遇见她,便将灯笼递还,又道:“孙妈妈,你悄悄带两个妥当人,去花园里把翠珠捆了关到柴房去。”蒋世友愣住了,孙妈妈也愣了一下,想问什么缘故,毕竟长久以来正房和西院是井水不犯河水,如今要发落芳姨娘的心腹,只怕又有轩然□。周韵自然明了孙妈妈的意思,她看了蒋世友一眼,微微摇头:“有什么事明日再说吧。若是芳姨娘问起,只说是我吩咐的。”她略一思索,补充道:“把翠珠的嘴封起来。在我问她话之前,别让她和人说话。”孙妈妈应了是,忙忙的转身去了。

    这边两人回来房,周韵换了新蜡,给他倒了一杯茶,又去箱笼里取衣裳:“净房里有水备着呢,你先去洗个澡再睡吧。”蒋世友皱着眉毛道:“翠珠,你预备怎么处置呢?”周韵收拾的手停下来,转身道:“这样的事如何能姑息。明日对外只说她手脚不干净,打她三十板子,撵出去了事。”蒋世友眉毛仍然皱着:“会不会太严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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