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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妄之灾

      之后几日凤姐依旧命吴篱做了菜送进去。吴篱试过了阿萝配的小菜,也知道了老太太的口味,也依旧让阿萝每日里配上几碟子的小菜进去。老太太果然欢喜,进得也多了,不出几日病就好全了,然后胃口也开了,吴篱那时候再弄些荤腥的东西进去,也只说好吃了。

    凤姐见老太太吃得开心,便也指了吴篱做自己小厨房的厨子。于是其他的事情也不用吴篱管了,就只管她和老太太的饮食。怕吴篱忙不过来,她又指了几个小丫鬟到吴篱那里去帮手。

    而那阿萝却是个小孩子的子,正是想着玩的年纪。吴篱可怜她无父无母,孤苦伶仃,而本身又喜爱她对厨艺的天分,于是也就不知不觉的惯着了她。

    这一日吴篱见阿萝搬了个小板凳百无聊赖的坐在门槛边一边晒着太阳,一边磕着瓜子,不由笑骂道:“小蹄子倒会偷懒,这会子厨房里柳绿她们忙得正不可开交,你倒是跑这里来了。”

    柳绿她们是贾府的家生子,在府里都各自有着倚靠,知道阿萝不过是刚买进的府的一个小丫头都存了轻视的心思,言谈之间便有意无意的都想压上她一头。

    阿萝这个时候正是跟她们拌了几句嘴,赌气跑出来的,倒不是存心偷懒,不想却被吴篱给逮了个正着。

    吴篱又怎么不知道厨房里的那些弯弯拐拐,但越是这样,她便越是怜惜阿萝。这会儿她慢慢的从怀里取出了个用荷叶包好的小糕点,冲阿萝招了招手。吴婶出品必属品,阿萝立马兔子一般的就跳到了她的面前,一副馋嘴猫儿的模样。

    吴篱在心里头笑了笑,把糕点放到她的手中,道:“去,到东边宁府那边去把我前些日子拉在那边的东西给收过来。”

    阿萝的眼睛亮了亮,这不是吴婶专门给她偷懒的机会么!

    见阿萝没有动弹,吴篱充满笑意的眼睛一瞪,道:“怎么?我还支不动你了?”

    阿萝急忙拍了拍自己的小棉袄,收起糕点,然后拉住吴篱的袖子道:“好婶婶,支得动支得动,我这就去!”话还没说完,人就已经一溜烟的跑出去了老远。

    这丫头,吴篱笑着叹了口气,对着阿萝的背影喊道:“雪大,你小心些!”

    远处传来阿萝答应的声音,接着又是“哎哟”了一声,却是小丫头片子一脚踏进了一个被雪掩埋住的小坑,摔了一个筋斗。

    看着阿萝迅速的从地上爬起,又飞一般消失在了自己的视线之中,吴篱不禁又是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

    吴篱拉在宁府的东西其实没有多少,左右不过一个小小的包裹。阿萝去收拾那小包裹的时候,宁府的一个小丫鬟冲她挤眉弄眼的笑道:“你家婶婶怎么不让我们送过去,反而眼巴巴的让你来取,莫非是有什么值钱的物件?”

    阿萝冲那丫头做了个鬼脸,笑道:“婶婶最值钱的就是她的那一手好厨艺,谁也带不走。她左右不过是想,与其让你们宁府的小丫鬟偷了懒,还不若让自家的丫头偷会子懒罢了!”

    那小丫鬟掩面一笑,道:“什么宁府荣府,还不都是姓贾,就你这丫头分得这么真切。”遂送阿萝出了院门。

    阿萝去收拾包裹时是有专人送入,但出去的时候却没人将她送出。宁府本就极大,她在里面转了两圈,已然不知道天南地北,竟是迷了路了。

    此时天色已晚,她越急着出去,就越是绕不出去。后来不知怎地竟然到了一个类似于小宅院一样的地方,只得正面两三间屋子,外面一个小小的园子,白雪覆盖之下也不知道园子里种了些什么东西,只让人觉得很是荒凉。

    阿萝正在犹豫到底要不要进屋找人问问。正巧这时候一个留着鼻涕穿着一件小破棉袄,看起来跟阿萝差不多大的小男孩抱着一捆柴火进了院来。

    阿萝张了张嘴,正要向他问路,却见他丢了柴火就往外跑。

    阿萝下意识的了脸,暗道:难道我长得就这么吓人?嘴里却是叫道:“别跑!”哧溜一下就追了过去。

    那小男孩跑得并不快,没几步便被阿萝一把拽住,那男孩的脚下一绊连带着阿萝一起摔倒在了雪地之上。

    小男孩努力的挣扎了一下,又一指头一指头的掰开阿萝抓住他的手,爬起来又要再跑。

    阿萝急道:“你站住,再跑我喊人了哈!”

    男孩打了个寒噤,不敢再动,两只眼睛里满是恐惧之色。

    想来这小孩定是偷了什么东西怕被人发现,才会这么胆怯。见镇住了小男孩,阿萝在心里慢慢的思忖着。

    她这个时候才有时间认真的打量了一下小男孩。

    只见他面黄肌瘦,一张小脸冻得有些发青,头上歪歪斜斜的戴了一顶破了个大洞的单帽,身上一件单薄的小棉袄明显的短了一大截,且又脏又破,从里面翻出来点点的棉絮也都见不出本来的颜色,不知道有多久没有洗过了。

    北风一过,那男孩更是簌簌发抖,也不知道是被冻的,还是被吓的。

    见男孩这般光景,阿萝心里有了七八分的肯定。

    果然小男孩转过身来,颤抖着对阿萝说道:“姐姐……我……我只是……到外面拣了些柴火,……不是偷的……”见阿萝不答话,男孩眼里的恐惧更甚,拉着她袖子的手便像抖筛子一样的抖了起来,“求……求你不要喊人,不要告诉他们……我偷偷的……拣柴生火!”

    见小男孩吓成这个样子,阿萝心里反而有些不忍。难道宁府的规矩就严到冬令的时候不让下人生火取暖了么?!不可能的么,荣宁二府对下人素来宽厚,怎么可能严苛到这个份上?

    阿萝的眼神里了怀疑之意。小男孩吸了一下鼻子,知道阿萝不信,又从怀里出了一个小小的红薯,眼泪汪汪的递给了阿萝,道:“还有个这个,别的再也没有了!”

    在将小红薯递到阿萝手上的一刹那,小男孩的眼里满是恋恋不舍的神色,肚子里适时又响起了咕噜咕噜的叫声。

    阿萝的心彻底的软了下来。她把小红薯推回给了小男孩,说道:“我只是想问问出宁府的路在哪边,走了这许久,都没走出去。倒也没什么别的!”

    知道阿萝不是存心来找他刺的,小男孩的眼睛亮了起来,他迅速的将小红薯往怀里塞了进去,然后手指头朝一条小道一指,道:“那边出去左拐穿过厅堂再右拐,会看到一条大道,然后就出去了。”

    阿萝应了一声,顺着小男孩指的道便走了过去,按照小男孩的话左弯右拐了一阵之后,果然见到前面有一条大道。一群婆子正在拿着火烛准备掌灯。

    阿箩心下一喜,脚下蹦跶得更快。眼看着还有几十步就要上了那条大路的时候,只听得自己的脚下“咯吱”就是一声。阿箩心下一凛,突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就在她将脚提起准备疾行几步的时候,伴随着‘咔嚓’一声脆响,她的脚下一空,顿时落入了冰冷的湖水之中,当雪水漫过阿萝头顶的那一刹那,她只觉得透骨的冰凉,寒彻心扉。

    大路上的婆子们见得一个小丫头兴高采烈的朝她们奔来,原本就要喝住她让她绕道路而行,哪里知道还没有喊得出口,那丫头便掉了下去,当下都不由得大声的呼喊道:“落水了,有人落水了,快来救人!”

    阿箩扑腾着在水里挣扎了半天,好不容易掰住了冰面一角,众人便七手八脚的将她拽了起来。

    在被众人拉上来的那一刹那,脸色铁青的阿箩只在心里恨恨的念了一声‘臭小子’,便被冷风吹得瑟瑟发抖。宁府的人手忙脚乱用被子将她裹了,问她是哪一家的时候,她只能颤抖的说出了‘荣府’,‘厨房’便再也多说不出一个字。

    给她指路的那个小男孩在听到前面一阵喧嚣,然后有人大叫‘救人’的时候,他只是缩了缩脖子,然后便将拣来的柴火放进屋中高高的堆起生起小火,烤起小红薯来。

    于是乎那天夜里,当阿萝裹着棉被埋在自己的被窝里一边喝着红糖姜水大打喷嚏一边咬牙切齿的诅咒那小男孩的时候,宁府里的小男孩就着柴火烤的小红薯,吃得正自欢畅!

    阿萝去了一趟宁府病了。

    谁都知道阿萝是这里的吴婶最心痛的人,一帮人早就暗地里嫉妒得她牙痒痒了。她这不光病了,还一连病了好几天,厨房里的烧火丫头,配菜丫头们不禁都笑歪了嘴巴。

    背地里阿萝也没少听到些个风言风语的,但她忍了。

    这一天等到阿萝再到厨房的时候,柳绿不禁冷笑对着阿萝道:“真是小姐的身子,去趟宁府拿包裹也能拿出个病来,阿萝,你这可金贵得很呢,倒是府里的二爷也不如你的了!”

    阿萝暗地里咬了咬牙,也笑道:“柳姐姐倒真真是个家生的子,张口闭口就是二爷长二爷短的,让人听了还道你们才是一家子的呢!”

    柳绿一听不禁红了脸,她平素确实有攀高枝的想法,本想好好的央老子娘的,帮她讨个好的差事,哪知道她老子娘不来事,不知道什么时候惹到了凤姐,竟将她一下子给发配到厨房里来了。

    此刻她的心思一语就被阿萝道穿,这话如果只她们几个听到就还罢了,偏厨房里人多口杂的,要是哪一天传到凤姐的耳朵里去了,那还了得。当下又羞又急,不禁拿了锅铲就要去打阿萝。唬得众人急忙一把抱住了柳绿,又对着阿萝骂道:“还不快跑?”

    阿萝小跑了几步,站在门槛,笑道:“许你想,就不许我说么……”还要说些什么奚落柳绿的时候,只听到门口轻轻淡淡的传来一声,“阿萝,让你去库里拿几只麂子,你还杵在这里做什么?要我自己去拿么?”

    阿萝回头一看,吴篱站在院里正略有责怪的看着自己。阿萝本是自己觉得病好了些了,才回厨房来帮忙,一大早上连面都还没见过吴篱。吴篱又哪里让她去拿什么麂子了。想来是吴篱在屋子里听到了这边的叫嚷,于是过来解围来了。

    阿萝心下感激,规规矩矩的应了一声,一路小跑着去了。待领了麂子交予厨房的时候,柳绿已经被吴篱等人安抚住了。

    阿萝又把吴篱拉到旁边,央着要请小半日的假。

    吴篱看着她笑道:“真是个泼猴,病刚好就到厨房惹事,这会子事惹过了,我帮你擦了屁股,你又要请假!”

    阿萝扭着吴篱笑道:“吴婶,我知道你最疼我的了!就这半日,我去找了那混账小子算了账就来。”

    吴篱奇道:“哪个混账小子?”

    阿萝扭捏着把当日在宁府里的事情给吴篱说了,说到最后走上那小子指的路的时候,不禁咬牙切齿。

    原来那条道却是能通向宁府的侧门。但是在那条道上原本有个大湖,因为冬天到了湖面上就结了一层冰,又覆上了厚厚的一层白雪,看起来就跟大道一般。

    阿萝以前没到过宁府自然不知道那原先是个湖,便在那冰面上蹦跶着往前小跑。不曾想那湖面结的那层冰并不十分牢靠,走到了湖中心的时候,便咔嚓一声掉到了那湖里。

    吴篱笑道:“怪道那天你弄得跟个落汤**般的被人送回来,一身的冰渣子!原来是这么回事。你这个猴子平常在厨房里挺能耐的,这回可有人能制住你了!”

    阿萝窝在吴篱的怀里,嗔道:“婶婶你还笑我!”

    吴篱道:“那小子可能也真是好心给你指路,但是不知道你这个猴子竟然不愿意绕路,而是直接从湖中心踩了过去!”

    阿萝咬牙切齿的道:“婶婶,你不知道!那小子院子门前有一条小道就是直接通往侧门的。他不给我指那条,非给指了这条,分明就是欺负我不是宁府的人,故意的整治我!”

    丫头片子过去闹就是闹的宁府里的小子,要是闹得大了,两个府里都不可开交。吴篱是个明白人,这个时候又怎么会让阿萝去宁府闹这么些个事情。便拍手敲着阿萝的额头道:“不过是个臭小子么,也值得这么惦记着?你要敢去宁府闹事给我看看,看不扒了你的皮!”

    阿萝委屈的眨了眨眼睛,正巧这时有人来找吴篱取点子东西。她便点着阿萝的鼻子笑道:“泼猴,你给我记住了,老老实实的给我在厨房里呆着。”

    阿萝低着头应了一声,怏怏的看着自己的脚尖,心里却是想着,臭小子,你给我等着,姑我过两天再来找你算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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