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蔷，我已经嫁人了。”杜溪之后退了几步，不再去看她如同受伤的小兽一般可怜的表情。

    “表哥……”青蔷啜泣地小声道，“表哥，我很想你。你怎么都不理我了呢？爹爹不让我出门，所以我只能给你写信。我每天都写，写好多好多，表哥你怎么从来都回信呢？”

    他背对着她，看不见她此时抽抽噎噎一脸要哭的可怜模样，却依然被她声音里的哀怨给弄地心神慌乱不知所措，只得紧紧握着前的书。

    “表哥，你怎么都不说话，你不理青蔷了吗？”

    杜溪之摇了摇头：“青蔷，姨母没有告诉你么？”

    “告诉我什么？”

    “青蔷，我已经嫁人了。”

    “什么！”青蔷大惊，猛地上前抓住他的衣摆，慌乱地开口：“表哥表哥，你怎么会嫁人呢？姨妈不是说好等我考上了秀才就让你嫁给我的吗？你怎么会嫁人的你怎么能嫁人呢！”

    杜溪之转过身看着她，拉开她紧紧握着自己衣摆的手指：“青蔷，是真的。几个月前就我就嫁给了镇上教书夫子的女儿了。”

    “林夫子的女儿？”

    “是的。”他想起那天，他说他不要嫁给林楚楚而是要等青蔷考上秀才的时候娘亲的表情，那种冷冷的不屑和嘲弄。娘亲说：“等她考上秀才？你不知道那个女人就算考一百年的秀才也不会考上的，我那个姐姐你的姨母都已经放弃了这个女儿，你还打算继续陪着耗下去？你已经二十岁了，你还有多少岁月可以等？非要到人老珠黄所有镇子上的人都笑话我杜晓月有个嫁不出去的老儿子你才心满意足？”

    他也记得当时自己的沉默，和爹爹哭着劝他。所以，他嫁了，违背了他和青蔷的约定，嫁给他人作夫。

    “表哥，你怎么可以背弃我？你忘记我们的约定了么？！”青蔷后退了几步，看他的眼神里满是受伤和不敢置信。

    杜溪之使劲地摇头，“我……我只是……”

    青蔷捂住耳朵：“我不听我不听！表哥，你违背了你和我的约定！表哥，我恨你！”

    说完，头也不回地跑开，粉色的裙子被风吹了起来。

    原本紧贴在心口的书从手里滑落，溪之怔怔地跌坐在地上，眼睛再没有任何光彩。苦笑了一下，他何尝愿意今天的局面？他多少次午夜梦回，在他18岁风华最好的岁月，青蔷考上了秀才风风光光的来杜家迎娶他，多少次梦见青蔷满脸欢喜地笑着挑起他的盖头。

    可是，他可以怨谁？怨娘，怨爹，还是怨青蔷？或者是怨楚楚？

    微风吹起了掉落在地的《诗经》的薄薄的封面，溪之看见扉页上青蔷稚嫩的字迹，那是她10岁的时候，他攒了好几个月的零用钱偷偷上街给她买的礼物。

    ——“表哥于青蔷十岁生日赠。”

    我只是，希望你幸福一点。毕竟……”妻主的话突然又回响在耳边，溪之哭笑了一下。楚楚早就知道了青蔷的存在，所以才昨晚才会说那些，才会对他的主动示好退避忍让。

    此时此刻，杜溪之的心乱如搅乱的线团，大脑却如同崭新的白纸一般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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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年，他风华正茂，她青春飞扬。

    “表哥表哥，你看我今天写的诗。”青蔷蹦蹦跳跳走进了溪之的闺房，丝毫不在意那些礼节，只是一心想着她的新诗和她最喜欢的表哥。

    杜溪之转过身放下手里绣了一半的帕子，无奈地笑：“青蔷，姨娘不是不让你随便进我房间里么？你又忘记了？”说着，他伸出食指点了点她满布汗水的额头。

    “啊，我忘记了！”青蔷猛拍自己的额头，随机可怜兮兮地看着他：“好表哥，你不要告诉我娘嘛~~~~”

    眼前小狗一般纯真可怜的表情和那好像在空中不停晃动着的不存在的尾巴，溪之无奈地应道：“好吧好吧，不过没有下次。”

    “表哥最好了！”小丫头一乐，连自己原先手里宝贝的了不得的纸也丢到一边，撒娇似的捏着杜溪之的袖子晃啊晃的。

    “表哥表哥，是不是等你嫁给我了我就可以随便进来了？”青蔷眨巴下眼睛，想到什么似的突然问道。

    溪之面色一红，嘴上却说着其他的话：“你的诗呢？不是要给我看么？”

    “哦，我都忘记了。”小丫头忽忽悠悠地被他一转了话题，弯腰捡起被自己踩了一脚的写着诗句的纸，拍了拍灰色的脚印，又在自己身上蹭了蹭，才递到他手里。

    ——“正午日光好，花儿也美丽。可怜读书娃，字字都血泪。”

    看着纸上不成韵无平仄的“诗句”，溪之哭笑不得地看着青蔷：这就是你新写的？

    青蔷乖巧地点头：“是啊，夫子说了：诗句要顺从自己的心意，由内心的感受出发。所以啦，今天天气那么好我又不得不在屋里看书，所以才有感而发。”

    杜溪之捏了捏自己有些疼的眉心，良久才轻轻用手指戳了她的额头：“不行，这诗你绝对不可以拿给姨母看。”

    “诶？为什么嘛？”青蔷拿过自己的诗，读了一遍，又不解地看着他。

    杜溪之板起脸：“就是不可以。你想姨母生气么？”

    青蔷嘟起嘴：“好啦好啦，我不给娘亲看就是了。”又看了看自己的那首诗，不死心地又问了一句：“真的很糟糕？”

    “不是糟糕……”杜溪之第一次发现自己读了那么多书之后找不到一个可以形容的词，只得勉强地道：“总之，姨母看了一定会生气。你赶紧收好藏起来，知道么？”

    “哦……”青蔷嘟着嘴满脸不乐意地走了出去，还一边咕哝着：“我觉得蛮好的啊，哪里不好了嘛~表哥的要求真是高！太高了！我又不想当状元，娘也说我当个秀才就谢天谢地了……”

    听着她孩子气地话，杜溪之忍俊不禁地笑出声，心里划过丝丝甜蜜的味道。 这是他可爱的小表妹，他约定好终身的人。虽然他还只是16岁刚及笄，她也只有12岁，可是他们约好了，等她考上了秀才，他就嫁给她为夫！

    杜溪之拿起手里才绣出一半鸳鸯的帕子，轻咬了咬下唇，脸色绯红。若是，他的蔷薇花能早一些考上秀才那该多好。。。

    青蔷的母亲杜晓灵，是他娘亲杜晓月的胞妹，膝下有两个女儿，而青蔷真是她的大女儿。晓灵姨母她也住在同一个镇子上，只不过他家在南，她家在北。从小，青蔷就喜欢跟着他一起玩闹，他们也是表亲中玩的最好的。爹不止一次戏谑地打趣他说，等他及笄了就马上把他嫁给青蔷家去，反正也是自家人不用担心什么。

    每次听到那话，溪之都会羞红了脸躲回自己的房间用厚被子蒙着脸，不敢见人。可是，他又是热切盼望着，可以天天见到他可爱的青蔷表妹。

    16岁及笄，晓灵姨母果然和他爹娘提了他和青蔷表妹的婚事，那天他躲在桌子下偷听。

    晓灵姨母说：“阿姐，我看溪之那孩子和我家青蔷感情好的很，不如就……”

    娘说“那再好不过，只是……青蔷那孩子似乎……”娘欲言又止的让他不由得紧张起来，他不明白表妹有什么问题，青蔷她明明身体好得很每次来他家都要吃两大碗米饭才肯停下。

    晓灵姨母也叹了口气：“阿姐，我知道。青蔷那孩子吧，哎，太让**心了，读了那么久的书，如今连一首像样的诗句都做不出来。”

    “晓灵你莫着急，毕竟青蔷还小。”

    “阿姐你看你说的，她还小？别人家满十二岁就娶夫的女孩子都有不少了！”

    “这……”

    “这样吧，阿姐。若是我家青蔷不成器，我也不忍心让溪之这孩子过来跟着吃苦受累。不如我们等青蔷考上秀才之后，再来娶溪之过门如何？”

    “中秀才？”

    晓灵姨母又又道：“正是。我也不指望她能有多大出息了，只有考上秀才的，我也就放心了。起码不用担心她以后找不到可以养家活口的工作了。起码秀才这个头衔可以到镇上随便哪家书院当一个夫子，或者只是帮忙的小夫子也可以。”

    “晓灵。。。”

    “阿姐你莫要多说了，溪之是我的亲侄儿，我总不能害了他。”

    娘亲叹了口气：“那好吧，就等青蔷考上了秀才。”

    躲在桌下的腿开始发麻，心里暗自盘算了起来：考上秀才，一年又两次考试，青蔷每年都去考的话，应该都能考的上的吧？虽然现在青蔷的学问是差了一点，但是不需要多久中能考上的吧？那么想着，溪之露出又羞涩又期待的笑容。

    ——青蔷，等你考上秀才，我们就可以在一起了！

    当然，杜溪之这么和青蔷说的时候，青蔷也乐得拍手笑：“真的？我娘那么说的？姨母也答应了？只要我考上秀才就可以娶表哥么？”

    “对。”他恋爱地了她的脑袋。

    “好！今年我就考上秀才！我，我现在就去看书！”说着，像小松鼠一样窜回了自己的屋子里，拿出绳子头悬梁，拿出簪子锥刺股地认真看书。

    可是，谁也没想，青蔷连着4年，都没能考上秀才。一次次名落孙山不仅让她自己泄气不已，连原本满是希望的溪之绝望了。

    “表哥，对不起，我又没考上。”

    又是一年考试放榜，青蔷哭丧着脸走到他面前。

    他不记得自己的声音是什么，不记得自己说了什么，只记得自己说了一句什么之后，青蔷就哭着跑开了。

    再之后，他已经罗敷有妇，不再是当年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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