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鹤记》初稿成后,唐国钧又反复修改,反复从秋妃所处的时代,吸取那个久远时代的文化、歌咏、习俗与气质。
《枕鹤记》创作,前后长达10年。
直到唐国钧退休。
照理唐国钧抛却身前身后名,从此远走高飞,不再问江洲的事,但人不是神,诸多放不下,诸多不舍与不甘心,秋妃仍是他的心事,摆脱不掉。
唐国钧找古籍出版社,以珍藏的古董换作印刷的费用,目的是为了保密。
100册《枕鹤记》新鲜出炉。
每个字都经过唐教授的摩挲。
每句话都能够背诵。
唐国钧像迎接一个新生命一样,郑重把这100册《枕鹤记》带回美国,暂时在繁华的城区租了公寓。
妥善安放。
那时候,美国的小镇图书馆已非常方便看书。
有一阵唐国钧天天到美国南部一个人口不足6000人的小镇,在图书馆一坐就是一天。
他过量的咖啡就是那个时候喝的,他的骨质疏松,就是那个时间落下的。
可是,有秋妃陪伴的寂寞时光,让他体会到人间的温暖。
唐教授与小镇图书馆管理人员熟悉后,陆续以个人名义捐过不少自己的藏书,给小镇图书馆馆藏。
其中就有一本蓝色布封面的线装竖排书《枕鹤记》。
唐国钧在与原配妻子结婚时,曾经是一位发烧级别的收藏家。
由他经手的元青花就不下二十几件。
他知道收藏,意味着藏品越稀少越珍贵。
最好是独一件。
唐国钧烧掉了98本自费印刷的《枕鹤记》。
算是对自己旧生活的告别,心底下也与秋妃告别。
他是打算不再纠结于秋妃与自己的人生。
在偏远的美国小镇图书馆,放了一本。
然后,自己收藏了一本。
这个地球上,如果还有什么人,华人,踱步到美国南部某个洲某个小镇的图书馆的话,如果这个人酷爱中国古籍,也许这个人能够遇见《枕鹤记》。
否定,《枕鹤记》便石沉大海。
它存在于世与没有存在于世,是一样的。
唐国钧几乎忘了这件事。
他做过的极其不可理解,极其私密的一件事。
可是,世事真是奇妙。
哈佛的女博士,她一个人横冲直撞到了南美的一所私立大学教书,这所大学就在人口不足6000人的小镇附近。
而且她真的找到了这本书。
《枕鹤记》,就像一枚沉落千年的月亮,被湿淋淋地打捞了上来。
不可思议。
在唐老斋如风中之烛时。
《枕鹤记》,像一道史芬克斯之谜被破译。
天意。
这是天意。
唐念约看完陈辰的第三章《秋妃传》,已惊愕地说不出话。
父亲。
你是怎样的一位父亲?
父亲的情怀里究竟深藏着什么?
他看起来如此平静,如此看淡世事,可是,他内心却不是这样的。
而且,父亲至始至终没有说当年被关在牛棚里,是怎么挺过来的。
父亲逃到了美国,不愿意见任何人,不相信任何人,父亲人生的黑暗那么长,独自怎么走过来的?
父亲的《枕鹤记》,借秋妃的第一人称,写就的《枕鹤记——一个宫中女官的日记》,就在眼前,是怎样的婉约与凄楚。
父亲从一开始的激动,变的异常平静。
唐念约庆幸自己,在退休后,做了这样一个决定,回到父亲身边,陪伴他。
“可是,爸爸,你明明知道,上世纪五十年代,江洲在穹窿山坍陷到江中的区域,打捞过秋妃朝代的摩崖石刻,为什么会花重金,购买夏冬的残碑石刻,就8个字,你花了上万美元…………”
某一天,唐念约转来转去,又绕到这件事上。
父亲笑了。
隐约的笑了。
果真,唐念约是个聪慧之人。
她想起什么来了。
事情做的这么奇诡。
夏冬在穹窿山天坑,得到了残碑上的8个字。
他以为这是绝密的,有价值的。
他第一时间通知唐念约,他仿佛拿定了这8个字的残碑石刻价值连城。
原来,唐老斋不仅知道这8个字,还知道其他的50多个字。
这块碑石应该有160个字。
某天晌午,父亲突然冒出了一句。
唐念约正低头读报。
唐老斋生生地说了这句话。
“什么160个字?”
“残碑,应该是160个字。”这一句,唐老斋说的异常清晰。
“爸,爸爸,你能够说话啦?”
“女儿,我说的是残碑上应该有160个字,但上世纪六十年代末被小将们砸烂了,扔到了江底。”
“爸爸,你见过160个字?”
“我只记得50多个字。”
“有故事情节吗?爸爸这么好的记性,如果有故事情节,是会记住更多的……”
“上古时的汉语,深奥无比,句子精短,没有人能够记住……我记住的50多个字,已是极限。”
“那,爸,我真的不明白,你为什么明明知道残碑上的字,还要重金买夏冬的8个字?”
“天机不可泄露,人,总是利己的……”
“这……”唐念约突然悟到了什么。
她不想再问。
父亲一辈子除了负了原配鲍文鸾,这是社会这架巨大的马车碾压的缘故,他只是一只蚂蚁。
所谓的因果报应。
所谓的相生相克。
所谓的——替——死——鬼!
父亲。
你其实才是一本最深奥的书。
你伪造了一本《枕鹤记》,假托是秋妃的宫中日记,吐露的是自己的心声吧?或者是文人做派,玩弄文字,当一种自娱自乐?
那么,那个情商偏低,智商突破人类智商天际线的陈辰,她读懂《枕鹤记》了吗?她识穿唐老斋的圈套了吗?
她觉得这文字游戏好玩吗?
谍中谍,套中套。
且慢,唐老斋惯常使诈。
唐念约终于想起,这个终日躺倒在床的老年人,她喊他作爸爸的人,一点也不简单。
他不是收藏家吗,在与原配鲍文鸾结婚的时候,得到过鲍家托付的几十件国宝级古董。
那么,古董呢?
父亲说过,古董是国家的,他捐给国家了。
那时唐念约在北京,在国人炒房购物的执法下,做梦都想着父亲的古董,可是,父亲从不明说。
这一度让她崩溃,与父亲每每恶语相加。
薄凉的亲情丧失殆尽。
往事不堪回首。
唐念约知道了《枕鹤记》的来龙去脉,她一点也不觉得奇怪。
但古董去了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