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0章 :分道扬镳
王朝棕被宁舟一顿叱喝,有些挂不住脸,一张脸再也按耐不住,由青变紫,双目大睁,显然怒极。
越长信扫他一眼,未作言语,却叫他发作不得。
越长信目观宁舟,似有嘉许,道:“宁师弟好胆魄,居然敢说这番话,莫不怕回宗之后,我来整治你。”
宁舟振声道:“本派倾轧,我素有所闻,更有经历。”
倾轧之事,便是小门效,也有婆媳之斗,邻里不和,朝堂之上,也有乒善良,整治政敌。
炼气士慕道成仙,可毕竟还不是仙,纵是道法非凡,也脱离不得一个人字,人无圣贤,岂能无争。
有争必有倾轧,大则伐山破庙,毁宗灭派,小则给人难关,处处设障。
越长信道:“我也不来虚言,不管目的为何,此举终究对你不利,存了弃车保帅的心思。”
宁舟暗暗点头,越长信确然有担当,把话明说,不似王、项二人,满口大义,把自己堆的高高在上,似乎这样,就可以不染分毫杂色。
只越长信续道:“今日之议,为王师兄担忧,特此提出,唤你来,绝无逼你之心,愿与不愿,皆为你来自决。”
宁舟道:“此议可以休止了。”
“那便罢。”越长信丝毫不来强迫。
宁舟又问道:“对于王朝棕所提,越师兄本心怎样想?”
越长信微微一叹,“此举本无奈,面对未知之劫,自当设法弭平破绽,如果能力许可,我不会抛下任何一人。”
宁舟明白,越长信是道传,不是普通弟子,他所考虑的,是保全大部分人。
然而越长信不是卑鄙之人,虽存有弃他之心,却也不来迫他,明言明说,丝毫不来弄鬼。
“越师兄,你怕了。”宁舟道。
“不错,我确实怕了,怕在人性下,其它派门行夺食之举,怕宁师弟被颜真人后手影响变节,怕我等皆死于此,怕我派颜面丢尽。”
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这是上古道风的根基,若否,必生乱,在诸派宝材耗尽之后,碑界依然不开,可以预料乱事滋生。
道传的越长信,身上有背负,这些事放在别人身上,无非一杀而已。
但杀,不能胜又该如何,越长信必须考量周全,方方面面,如此,负累自来。
道传是一种身份,也是一种责任,身为此间领袖人物,个人情感,必要削到最低来看待事情。
这也是越长信察觉王朝棕不对,没来严惩他的原因,在战前,自己一方团结为重,其它一切,事后再言。
“怕不能解决事情,不怕则一夫敢死,夫莫当。”宁舟道:“局势无常,变数甚多,无人能做到全数把握,在此之前,断绝畏念,准备好一切,只需待敌来攻即可,胜则胜,败则败。”
王朝棕哼道:“越师兄念情,不能把你这一步准备好,你还夸夸其谈什么。”
“你放心,我绝不会成为负担。”
“就凭你的外丹?”王朝棕冷嗤,“说不定外丹,会成为我们身后,一把命殒的刀。”
“够了,败类。”宁舟晒然道:“稍后我自当离去,届时我若疯癫,想杀我来凭本事。”
这却把王朝棕气得不轻,宁舟不来理他,“在我走之前,有一言告知越师兄。”
越长信道:“何苦要走。”
宁舟一叹,“我亦担心,自身中术,但蝼蚁尚且偷生,我岂会把自身依仗托付他人,我在这你们也防着我,同门之间,你防我,我防你也挺累。罢了,不提这个。”说罢,一扫王、项,“你二位请吧!”
王朝棕哼了声,振衣而起。
项青鼎微微摇头,暗觉宁舟不会做人,居然拿出人心鬼烛这等东西,来印证他们所言,实在不懂人心,不识时务。
这人心鬼烛一出,不就等于不信他们,怀疑他们吗?
真实的话语,亦刀亦饯,亮刀时,透骨冰寒。
瞥了宁舟一眼,摇首而去。
他们踏出这道门,虽无明说,可已经与宁舟决裂。
这两人一走,越长信道:“宁师弟有何话,不妨明说。”
宁舟清声道:“越师兄可曾想过,颜真人手段,是按修为先后中招的。”
越长信一惊,“我倒没去想这方面。”
这却是颜寄北乃大能人物,这种人设局,岂能由寻常人抉择,通常都是一死一大片,还是全部都同时中招。
越长信本拟,时间久远,颜寄北后手被削弱,才不能影响到丹境。
经宁舟这么一说,他觉或许有几分可能,“真要如此,任何准备都没用,只能凭借自身一搏。”
宁舟道:“青剑湖互杀极为惨烈,假使丹境也得中招,同样是六亲不认。”
越长信叹然,“这等同必死之局。”
“未必。”宁舟道:“颜真人如要杀绝碑界所有人,完全不必大费手脚,分个先后。依我看,此举意在令人恐惧,人人生乱,若是这般,心思不定,或许就更容易中招。”
“嗯?”越长信皱眉不语,想起青剑湖遇到的尸骸,有人修为极低,却也没什么狰狞神色,如宁舟若言是真,想必心境不差,他道:“大能后手,仅仅凭借心境,怕是不能避过吧!”
“这是当然,但心怀戒备,总可提前察觉,以做应对。”宁舟当时就是心神放松,才被所趁,一旦发起,几难遏制,然而紧守压制下,却也没有当场疯癫,能支撑一段时日。
他看越长信神色,又道:“我昔年曾看过一本古籍,上载某段典故,与这里情状相同。”
“是何古籍?”越长信问道。
宁舟叹道:“那古籍残破,也不知具体来路,因上述种种,当时我认为颇为可笑,付之一炬,然在这碑界,我才知晓,那古籍所言为真。”
“真是可惜。”
“也怪我当年不晓事。”宁舟徐徐道:“那古籍上载,这种引发人癫狂乱杀的,叫做牵丝惑戾。此物为一气,溶于一地中,透肤而入,能推动生灵心中邪念,并且严重者,还会失智为癫,非天象真人不可化解,非重宝不能抵抗。”
越长信一震,“若如此,无论我等做怎样准备,都是无用功。”
“不然。”宁舟给予否定,“虽则此气厉害,撩拨人心,但只要处置得当,可以延缓压制,不至于成为疯子。”
越长信不耻下问,“怎般处置?”
宁舟竖起一掌,猛然一划,“杀。”
“杀?”
“是杀。”宁舟沉声道:“我等功行不够,强行压制反而适得其反,是以堵不如疏,需合理控制,泄此戾气,调和自身。”
越长信皱眉,“我观青剑湖人数不少,他们杀来杀去,一府尽绝。”
“这是他们失陷于牵丝惑戾当中了。”宁舟细加解释,“越师兄需记住,这等法子,不可沉疴尽去,不论我等怎样,戾气依然留存。是以堵固然不如疏,然而疏导太过,也耗损神魂,则心岸纤薄,杀心再是一冲,焉能阻挡?”
“照你这般说来,需杀人,还需克己,以免过犹不及。”越长信明白了,“这只能解一时之危,不能完全祛除。”
“不错。”宁舟道:“最后的出路,在于碑界开合法子,但在此之前,却需保全自身。”
越长信看着宁舟,“我怎觉得,你这话是诱导我,挑起诸派之战。”
“我所述真假,届时师兄便知。”宁舟起身,“就此别过。”
越长信目望宁舟踏出门阁,忽而一叹,“罢了,劫数难避,唯力争生机。”
宁舟出去不久,王朝棕返转回来,进言道:“越师兄,我观宁师弟已生怨气,与我等离心,不如强行……。”
越长信瞪他一眼,不怒自威,“无需再说,今日所议,乃情非得已,非我所愿,如再行不耻手段,焉能做人。记住,行事莫太过。”
越长信一向和气,少摆出道传的谱,这一瞪,猛叫王朝棕一滞,心尖如压重锤,不敢再说,微微低首,“是我莽撞了。”
“下去吧!”越长信挥帘走于幕后。
留下王朝棕独立阁中,暗生杀心,“那宁舟居然称我为败类,真是可恼,他恨我是恨到骨子里去了,竟半点颜面都不讲,直接掀桌,着实放肆,如不杀他,改日凭他能耐,岂有我的出路。”
综合种种,宁舟对于王朝棕而言,不啻于在喉之鲠,不除不快。
可他却不想想,若非他缕缕龌龊,怎会有今日局面。
宁舟走向一座山头后,凭风而立,暗暗感慨,居然与同门闹到这副田地,得到这般结局。
然而他也不自苦,深思来说,所谓同门,不过是一个祖师下的弟子。
各人有各人的心思,非同一人。
同门所出,未必交情深厚,私人情谊淡薄,不能护他,要杀他废他,他能理解,却不会接受。
但理解之后,只剩理智,心中那同门情,俱然化风而去。
项青鼎认为他不懂人心,太较真,却不知宁舟早就受够了虚与委蛇,敷衍而对,一门之下,不坦坦荡荡,还跟何人坦荡?
踏出这道门起,他再也不会弭合这份关系。
再也不跟同门,玩那些把戏,拒有些人乐此不疲,可他已经够了。
算计来算计去,他不想再与同门算计,明着来,明着去,堂堂正正,输则输矣。
他可预知到,如果这次王、项二人回返门中,他这不逊之举,必会派内皆闻,那时身上得落个,一意孤行,不念大局的品评,或许道传之事,也要因此横生波折。
但他不悔,也不愿去处心积虑,谨小慎微的,去经营自身的恭谦。
使人恭者,必则使人敬服,使人谦者,必有高人之处,他扪心自问,这两人不足以让他恭谦下去。
守之以恭者荣,不守,则遭人贬斥,宁舟这时宁受贬斥,也要走自己的道。
道人皆求道,有些人,求得自己膝盖骨都触上了尘土,毫无自身个性可言。
当然,如若成功,必会被世人,赋予含垢忍辱,终于一飞冲天的佳话。
宁舟却不需要这等逆来顺受,他是道人,不是官,为了攀上高位,委曲求全,奉承连连,不是商,为了攫取大利,甘以为耻来获人好感,不是戏子,费尽心机,只为取笑他人。
道人自有道人的举止,除自身道业相关,一切能抛则抛,心灵无束,不然修什么长生久视,化仙无拘。
这是他的人生境界,或许在旁人看来,极为不智,可为他所取。
无他,只因他是宁舟。
迥异常人,必为常人所不容,然他心意已定,纵被人看做妖魔鬼怪,也明月在胸,只照前尘,不理后事。
念不真,如何修真。
经过这一事,宁舟也无法再待下去,择一方向,径自去远。
这一去,斜雨细落,快哉风来,由感心怀舒畅。
碑界某地。
邓九章四人,把手中飞帖传阅一遍后,姚弘象惊道:“没想到还有这般变数,看来我等筹谋,俱是落空了。”
邓九章执掌禁棋,对于青剑湖覆灭,也没感觉什么大不了,“姚道友,既然此府已灭,前议也可画上休止符了。”
当日姚弘象托左御极查看姬少琴二人,而他则与邓九章合谋,应对其它派门,这时青剑湖已经没了,自然不需要依照以前所议了。
姚弘象拱手道:“就此别了。”
邓九章还礼,“恕不远送。”
两道遁光拔天而起,乘云驾雾中,姬少琴道:“姚师兄,这下怎么办才好?”
“不管他事,安心等待碑界开吧!”
而观元宗的两人,却有其他心思。
来采庚道:“青剑湖已灭,这里的担忧尽去,然而还有禁棋在外。”
“这禁棋,无量与三寸斜阳宗,各得一枚,我派得掌四枚。”昔年边崖月在莽山,与陈邰明及单弈宇一斗,他曾暗出一符,混在流阳青火中,落于单弈宇身上,后来与宁舟分别,运用派中秘法,衔尾追了上去,杀而取之。
来采庚赞道:“我派能有四枚,全赖你的功劳。”
边崖月笑着推拒,“只是我派有缘。”
“四枚禁棋,不足以将弈象宗尽掌,而无量这两家的东西,也不是好拿的。”来采庚道:“不过有四枚在身,又无青剑湖存世,我派就有许多便利。”
“的确。”边崖月轻轻点头,“有这等数目在手,弈象宗岂能由他们胡来,届时派内诸真,自有计较。”
来采庚道:“这禁棋越多,便可掌握更多主动。”
边崖月眼目一闪,“在罗浮时,与晋神宗斗法,曾感应到他身上,有一枚禁棋,只可惜现今不能感应,也不知那厮用了何等宝物,给禁棋镇压了。”
来采庚一笑,“碑界无门,来日/方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