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咔。嚓。
刀起刀落。
武汉目瞪口呆地看着她,手机屏幕的微光照亮了阿七的脸,她聚会神,面色凝重却又驾轻就熟,仿佛那个多年以前你来耕来我来织时期的默默织布等着男人回家的七仙女奇迹重现;织女剪是这样一件生活类神器,它的剪裁工艺快不可言——虽然织布机发明了以后也没有什么更大的优势了——但据说,是据说,它上切龙王角,下斩恶人首……当然这都是广告词而已。具体的证据是,武汉记得多年以前,阿七曾经用它把一个赌棍或者是后湖恶霸或者是东门边扛槽的之类的家伙的小拇指砍下来了……
一个小时内,此人他的拇指当然迅速赶到了同济医院。然而,最优秀的外科医生也无法解释为何小拇指会接不上去。这只是一个小手术,但它尝试了多次后依然失败了,作为同济的重大黑历史之一,作为无法解释的神秘现象之一,多年来整个武汉医学界的高层一直对此缄默不言。
被织女剪斩断的东西,绝无再纠缠的可能。每年七夕的时候,阿七就会着闺蜜送给她的礼物在满天的星星下叹气:“阿织当年做出这把剪刀,是希望她自己也能干脆利落,什么事情都像剪过的云锦一样清清楚楚,不要纠缠不清。她对我说,她再也用不着它了……她做不到的事,希望我能做到。”
如果能够的话,阿织应当是预备着这把剪刀去绞断不可抗拒的命运和纠缠复杂的红线。当然,如果什么事都能说到做到,也不会有那么多认真你就输了的故事了。现在,它剪的当然不是红线,而是天庭三太子的头发。
武汉的眼睛瞪得越来越大。阿七全神贯注地低着头,把剪刀一直伸到云嘉脖子边上去——咔嚓!咔嚓!
一缕缕的头发就那么被轻轻地斩断了。它们依然以各种柔顺的姿态,平铺在床单上,仿佛没有离开主人一样。
云嘉在梦中依然蹙着眉头,但是恍若未觉。他轻轻哼了一声,然后无意识地翻了个身,一只胳膊搭过去,拉在武汉的手上。
阿七抬起头也瞪了他一眼,那神情分明就是在说:“别惊醒他!”她并没有捂住他的嘴,可他还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云嘉侧身了以后剪头发的行为变得更容易了。须臾,阿七便做完了她的所有工作,如果打开灯,现在就能看到云嘉像小女孩一样整齐的及肩短发。她直起身来,轻轻呼出了一口气,然后再次看了他一眼,一句话也不说,转身又无声地消失在了黑暗里。
手机屏幕的灯光理所当然地暗了下去。云嘉像抓住什么救命稻草一样死死抓住他的手,又混乱不清地低吟着什么,大概是在做噩梦——武汉坐在黑暗里,对于手臂上传来的痛感浑然不觉。他的脑子就好像一团豆皮,丢到正在热火炒着的锅上去,和着炸酱面、炒面,左炒炒又炒炒,然后端出来,倒上一碗豆腐脑,再拌上热干面的芝麻酱……
总而言之,就是一团糟。
他好像隐约知道她想干什么,但是模模糊糊地又抓不清楚;几个小时之内他看着窗外直到东方发白,到最后他连她到底有没有做这种事也不清楚了。六点钟的时候,他面色憔悴,可脑电波还在不断跳着舞,活像吃了十斤金坷垃似的。
他无声地叹了一口气,终于把云嘉早已放松的手轻轻掰开,再轻轻地放在枕边,然后跳下床,套上一件半旧的、上面还印着“全国农运会”字样的长袖t恤,拿好钥匙和零钱,决定出门去买热干面。
鹦鹉昨天晚上做了个好梦,梦到自己去开直播帖,来追的人无数并且纷纷表明lz太萌了就算是湖绿也认了……至于直播的内容嘛,咳,他梦着梦着就笑醒了,然后阳光进小屋,窗明几净,神清气爽。
他神清气爽地走出房间,一边暗暗想着昨天晚上很安静嘛——然后,就赫然看到了坐在餐桌边的云嘉和阿七。
鹦鹉立刻就明白过来了。此刻,他的表情只能用“=口=”来形容,恨不得马上拍着大腿对着全世界喊道:
“日哟!高!实在是高!”
他凑到阿七身边去,小声说:“七姐,你太牛逼了。牛郎也不过是把织女的衣服偷走了,起码没坏,拿回来了,还能飞回天庭;你把他的头发都剪了,没有一年半载长出来了,他怎么好回去?”
阿七得意地看了他一眼,笑道:“看你那样!还不快去洗!等会过了早就要出门的。”
云嘉坐在那里,经过一夜折腾和现在那小女孩的发型,越发显得不知所措:“小花……”他可怜兮兮地看着他。
我哪能管这事!鹦鹉忙推脱说:“云嘉我先去洗,先去洗了啊哈……等一会就回来……”正说着,只听门口一阵响动,不由得暗喜武汉你来得真是时候,生活就是湖绿,直播帖有着落了!于是,便不动声色地退到一边去。
武汉提着好几只袋子,心情沉痛地走进餐厅,看也不看他们就把早点放在桌子上,低沉地说:“吃吧。”
“小武……”云嘉看起来又无辜又有点抱怨地看着他,开口就说:“七妹把我的头发剪了……”
当然不可能是我剪的,武汉默默地想。
“七妹……”云嘉接着说,“你趁我睡觉不知道的时候……”
阿七干脆地接过一袋豆浆,轻松地打开吸管喝了起来;她看起来神清气爽,仿佛解决了一件了不得的大事。“当然要趁你睡觉的时候做啊!”她理所当然地说。
“你……你怎么可以……”
武汉被她恬不知耻的态度震惊了,哦不,或者说这完全应该是意料之中的事。他的心情越来越沉重,只能低着头用力地拌热干面。她就是个女流氓!他难过地想,云嘉这孩子怎么会是他的哥哥呀?!真造业。
鹦鹉在洗手间里一边刷牙,一边侧耳倾听。他的想法和武汉是一样的:或许很多年前,阿七还没下凡的时候,也是云嘉这样纯良正直的好孩子,但经过人间几千年的洗礼,她已经彻底成为了一个恶霸少女……想让她承认错误,那是完全不可能的啊思密达!!!
“可是……”云嘉继续欲哭无泪地说,“这样我怎么回去见父皇和母后呀。”
“哎呀,”阿七开始用醋蘸煎饺,她不耐烦地说:“哪有那么多可是的嘛!头发嘛,剪了还要长出来的,你看我的不是早就剪了吗?以前我还剃光过呢。再说你看看现在人间哪有你这么长头发在外面走的呀……难道你不想出去逛?”
云嘉立刻矛盾起来。他皱着眉头,还是很忧虑的开口:“但是,七妹我是来接你回去的……”
“怕什么啊!”阿七理直气壮地说,“等你头发长长了再回去。”
这才是你的真实目的啊靠!武汉和鹦鹉同时在心里叫道。
“……但是大哥要我马上……”
阿七格外怕听到扶摇的名字。她立刻打断了他:“你怕个什么啊!不是说了吗天上一日人间一年,所以一年以后再回去也不是什么大事!马上就到夏天了,武汉夏天不热死你啊,还留这么长头发干嘛?不信你问小武,是不是啊小武?”
云嘉转头看着武汉。武汉心里不断哀叹,脸上却是不动声色,手无意识地把拌好的热干面递过去,道:“吃吧。”
热干面香喷喷的,冒着尴尬的热气。云嘉撇了撇嘴,依然看着他说:“小武,昨天你怎么不拦住她呀?”
那也要我拦得住唦!武汉简直欲哭无泪。
阿七在一旁突然冷语道:“三哥你这么想早点回去啊?我这是希望你多呆几天,还有好多东西你没玩到呢。小武还不是希望你多玩几天,所以咯……”
云嘉马上看起来振奋了一点,他终于露出了稍微有点欣慰的表情,问道:“是不是啊?”
武汉又是一阵内伤。他默默地帮他把袋装的豆浆都倒出来,倒在碗里,然后也递了过去,说:“吃吧。这个是热干面。这个是豆浆……”
云嘉看着他手里的另一只纸袋,说:“那这个黄黄的硬硬的又是什么啊?”
“这个是油条……你不能吃的,”他解释说,“你胃还不适应。”
“噢。”他应了一声,开始小心翼翼地用筷子挑起面来吃
“很好吃啊!”只嚼了第一口,他就变得双眼发亮,随后开心地笑起来,道:“原来这里的特产这么好吃噢……七妹小武你们天天都吃的啊?我也好想这样啊……”
鹦鹉洗漱完毕,默默地走到桌边加入了过早的行列。我该说你什么好呢三殿下!他在心里嚎叫,阿七本就是吃准了自己的哥哥这一点呀……你分明就是自愈系的,算我看错你!
说好听点是自愈系,说难听点就是没心没肺。
“……哎呀,对了,”云嘉还在继续说,“据说七妹你自己的属地也有特产的?那麻糖还有米酒什么的很有名的……”
“那个啊,”阿七笑眯眯地说,“很容易就买得到的,我们等会出去可以在路上就买一点回来吃哦,等一下我们……”
就在此时,楼下传来了熟悉的、轰声震天的发动机声和轮胎摩擦声,阿七的注意力立刻被转移了。她眼睛发亮,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浓,紧紧地盯着门口的方向——顷刻之间,大门便被打开了,一个春意盎然的身影兴高采烈地冲了进来,喊道:
“女人,我来了!”
“i~e~!这是谁哟!”阿七装模作样地说。
蛇神笑嘻嘻地说:“怎么了唦,是不是觉得劳资变美了。”
“是的,你今天日美!”阿七也跟着笑,“说!你又勾搭上了哪个男的了,是不是有了爱情的滋润!”
“勾搭个毛!”蛇神嗔了她一眼,道:“劳资为了你的事情,勾搭发廊小弟去了。i~e!”她忽然看到了在一旁苦笑的武汉,惊异地说:“小武你是出了么斯事情哟?怎么看起来搞的列憔悴?!难道是有情况了?你昨天晚上搞到几点哦?小心肾虚。”
“肾虚你妈!”放在平常,武汉一定要恶狠狠地顶回去。但今天,不知道为什么他有点心虚,就是……不知道该说什么,连说脏话也觉得有些不大合适。
“你别管他,”阿七说,“他奏是昨天没睡好呗。哎你又换新造型了?”
蛇神得意地自己栗子色的发梢,笑道:“是滴~好不好看唦。”
“妞,你在我心里永远都是最美的!”阿七诚心诚意地说。
“女人你也是!”蛇神大为感动地说。
武汉满头黑线,他凑到鹦鹉边说:“你能看出妞妞她今天到底换了么斯新造型么?”
鹦鹉摇摇头,严肃地说:“虽然说我也不能,但应该也是有不同的变化的。准确的说,我和你看不出来,但这并不代表她没有……就像她和阿七从来没有停止过搞百合一样……”
“好了好了,”阿七笑着说,“给你介绍下,列是我三哥云嘉。”
云嘉从刚才起就一直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一切。武汉也没有停止观察着他的反应,他只是稍微有些惊异,不过一直都没有排斥的神情。
“哟勒,小帅哥也,”蛇神笑眯眯地说,“我是扭扭。今天我们带你出去玩好不好?”
“小帅哥就是长得很好看的人对不对?”云嘉仿佛忘记了所有晚上发生的事一样,也笑眯眯的说,“我觉得你也很好看呀!我早就想好好出去玩玩了……到哪里去呢?”
蛇神有些惊讶地悄悄对阿七说:“你三哥,真上道啊。”
只有武汉在那里恶狠狠地咬着油条,顶着浓重的黑眼圈,悲愤地想:
靠,老子真是不该为这群人闹到一个晚上都冒睡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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