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问她：你当初为什么答应做栖桐的先生？

    姨娘不能回答。

    她自己也不明白。

    某一天，有个高高在上的女人牵着她的手走了一小段的路。女人华丽的裙摆扫过她眼前的路，她低着头看着脚下，就觉得能跟着她走上一生一世。

    多么奇怪的想法，凭空的就冒出来。

    之后郡主让她来做女先生，她就过来了，没有丝毫的犹豫。

    夜风越来越大，姨娘背靠着王妃被她抱在怀里，暖意蔓延到四肢百骸。

    姨娘就这么住在了王妃这边，再也没有回栖云阁。

    越来越近年关了。

    天气越来越冷，赵栖桐彻底不用下地了。每天就陪着良玉，偶尔去见见紫衣。紫衣喜欢酒，据说祖上就是酿酒师。王妃也喜欢酿酒，两个人就一起互相探讨，画面十分有爱。

    除开姨娘偶尔会来打断一声，告诉王妃该吃药了，或者温柔的把她手中的酒杯拿开，告诉她病好之前不宜饮酒。

    赵栖桐对此甚为满意。

    还有她更满意的消息。

    梅儿回了乡和家人过年去了，良玉彻底自由，全权交给赵栖桐。赵栖桐饿了那么久，等她吃饱了良玉也差不多虚脱了。用膳的时候，王妃看着良玉的样子，心中了然。了然之后，狠狠瞪了赵栖桐一眼。

    自己的女人自己不宝贝着，出了问题看你心不心疼。

    姨娘看着王妃偷偷倒了一杯酒，很及时的握住她的手把酒杯拿到一边。

    赵栖桐笑得意味深长。

    “戚兰，”王妃快到极点了，“我的病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每天的药一滴不剩我都全喝了，温酒养胃，偶尔喝一点也无事的。”

    姨娘柔声道：“万一又犯病了就不好了。到时候不仅还有用药，你要忌酒的时间也会更长。”

    赵栖桐笑盈盈的眯起眼，告诉王妃：“娘，我觉得姨娘说得有理。”

    这么温柔有爱的不带一点坏心眼的腹黑，我看你怎么拒绝。

    王妃长长的叹了口气：“我知道了。”

    姨娘笑着帮她把酒换成温水。

    良玉帮她倒了杯酒。赵栖桐随手拿了过去，一仰而尽。

    “良玉……”郡主惨白着脸看着她，“你在酒里加了什么？”

    “什么？”良玉迷茫的看着她，“加什么？”

    赵栖桐想了想，大约也觉得自家的小白兔是不会做这种事的。这种叫做花椒的东西是王妃最爱，她做菜的时候最喜欢放一大把。赵栖桐幼时一顿饭之中常常有一大半的时间在挑那种一粒粒的小花椒，最后王妃更狠了，把花椒磨成粉放进去。

    赵栖桐绝食明志了好长时间。

    郡主去看自己娘亲。

    王妃眯着眼睛笑得好看。

    赵栖桐忽然想咬她一口。

    良玉慢慢的把手里包花椒粉的油纸揉作一团，扔到了王妃脚下。

    下午的时候，姨娘在里间沐浴，王妃在屋内看书。约看了半个时辰，姨娘洗好了出来。换了身米白色的衣裳，身上淡淡的玫瑰香。

    王妃合上书，叫她：“你过来。”

    姨娘听话的走到她身边坐下。

    墨黑的头发被她用象牙的发簪简单的挽了个发髻盘在脑后，一黑一白，分外分明。

    王妃伸手摘掉了她的发簪，拿过一边的棉布帕子帮她细细的擦。

    “王妃——”姨娘颇为惊讶，“不劳烦您……”

    王妃微微眯了眼，俯过身附到她耳边，半带威胁半开玩笑的告诉她：“你再说我生气了。”

    姨娘只好闭了嘴。

    坐的地方正好对着铜镜，姨娘看着镜子里的王妃，看她垂了眉细细的帮自己擦着头发，发髻上的金步摇微微晃动，耳边蓝色的坠子隐约泛着光。

    王妃忽然抬起头，对着镜中的姨娘抿唇一笑。

    姨娘低下头。

    “你在看什么？”王妃笑着问她。

    姨娘没有回答。

    王妃慢慢停下手，让软帕滑到姨娘肩上。然后隔着软帕握着姨娘的肩，笑着叫她：“你抬起头来。”

    姨娘抬起头，看着镜子里的两个人。

    花容月貌，一双璧人。

    王妃微微笑起来，低头在姨娘脖间轻轻一啄。

    “好了。”王妃收了软帕，用手指将姨娘的长发捋顺了些，“我去给你找件衣裳，免得着凉。”

    姨娘点了点头。

    头发还湿着，不好盘起来，姨娘便散着发坐在王妃身边。这番模样不便出门，屋里也没什么可做之事。姨娘静静地坐着，阳光穿过窗户照到她身上，暖洋洋的。

    姨娘慢慢闭上眼。闭上眼，脑海里出现方才那个轻轻的吻。王妃温润的唇附在她脖间最细腻的地方，轻轻一啄，很快就离开了。

    “困了么？”王妃问她。

    姨娘睁开眼，看着眼前笑意盈盈的女人，点了点头。

    王妃合上手中的书放到桌上，伸手去握姨娘的长发。

    “还湿着，不能睡。”王妃说。

    姨娘依旧是一言不发。

    王妃终于注意到了，看着她，颇有几分好奇的告诉她：“戚兰今天话很少。”

    姨娘睫毛颤了颤，低下头去。

    “因为我刚才的话？”

    姨娘摇头。大约觉得自己确实过于寡言少语了，又添了一句：“不是。”

    “不舒服么？”王妃伸手覆上她的额。凉凉的，没有发烧。

    姨娘轻声道：“没有。”

    “那就是困了。”王妃笑起来，走到床边，蹬了鞋袜踏上软榻，“过来。”

    姨娘脱了鞋子踩了上去，半跪着蹲到王妃面前。

    王妃轻笑一声：“让你睡觉，不是让你服侍我。”

    姨娘“恩”了一声，换了个姿势，和王妃并肩躺下了。

    “你过来些。”

    姨娘只好再往王妃那边挪了挪。

    王妃伸臂把她揽在怀里。

    “睡吧。”她说。

    姨娘睁着眼，目之所及是白色的纱帐，上面绣着两只彩蝶，翩飞于花丛之中。

    王妃的手拢着她的头发，把她润湿的长发拨到一边。

    姨娘仍旧睁着眼，没有动。

    王妃低下头看见了，问她：“我这样抱着你，你不舒服么？”

    姨娘忽然回过神来，摇了摇头。

    “你不用顾忌我的身份，不舒服就说出来。”

    姨娘沉默了片刻，道：“我不舒服。”

    王妃松开了手。

    环着她的温暖随之消失了。

    “我去给你找个垫子。”王妃起身，“现在不能睡枕头。”

    姨娘低眉垂首，默然不应。

    她有生以来，说过的谎话屈指可数。这回却算是其中之一。

    她并不是不舒服。她喜欢王妃的怀抱，近乎眷念甚至是迷恋。她喜欢王妃怀里的温暖，喜欢她身上若有若无的花香，喜欢她的气息在自己耳边呼出的热度。

    可她毕竟是年近而立的女人，理智告诉她，这些迷恋是不对的。她不知道这样下去自己会是什么样子，但是光是现在，自己眼睛里已经全是那个女人了。她的一举一动，她的笑她的喜好她的忌讳，她丢了自己一样的追着她。

    这样不好。

    姨娘告诉自己。

    王妃把垫子递给她，回身坐回了书桌前。她的书还没有看完，剩了最后两页。冬日的阳光惨白的刺眼，王妃慢慢合上书，起身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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