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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肖语心里气愤,头脑却异常冷静。当男人骂完丫蛋爹转回头来面对她的时候,她先男人一步抢先说道,“你有婚契,我也有买人的证据,不知道咱两人的证据到了官府,哪一个更有效。”

    虽然不知道这年代买卖人口的律法是怎么定的,但想也能想出个大概,卖身契肯定比婚契的法律效力要高的多。

    之所以如此地说,肖语也是怕这一方地头蛇荤搅乱闹地把家里搞的乌烟瘴气。如今萧飞逸不在家,若他真要动手抢人,自己无论如何是拦不住的。就算加上大壮娘和红菱,几个女人也不一定是他的对手。

    何况他的腰带里还别着一把明晃晃的牛角刀!

    她这一说,反倒把那男人激的更怒,立刻便双手叉腰,双腿岔开地横眉以手指点着肖语叫嚣道,“老子管你有什么证据,既然那丫头许了老子,就是老子的人了。没有老子的签字画押,谁的证据也不好使!若是谁想跟老子过不去,硬要从老子手里抢人,那老子今日就让她血溅五步,给她个好下场瞧瞧!”

    语声未落,散着森森寒光的刀已猛地被从腰里□,太阳底下晃得人心底生寒。周围的人群立刻嘘声惊呼,呼啦一下如潮水般退后好几尺。胆小的已经快步朝大门口走去。

    大壮娘缩缩脖子,拉起肖语到一边嘀咕道,“要不咱让他把丫蛋领走算了,为了个小丫头,搭上条命咱不值过。”

    肖语咬着唇摇头,心里的滋味复杂难明。

    算了,不要拖累大壮娘了,人家也没有义务非要替自己和丫蛋出头。

    如此想着,她便轻推了大壮娘一把,“婶子,你还是退在一旁吧,这事你就不要管了。”

    大壮娘急了,拉住她的手用力捏紧,把她又往回拉了一大步说道,“枣花,你就听婶子一句劝吧,这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别自个硬撑着了。万一出了人命,可不是闹着玩的。”

    肖语把心一横,甩开她的手兀自往回走。

    那于老五冲着她扬眉得意道,“快去把丫蛋给老子领出来,老子这便饶了你这个小娼妇,否则的话······”

    他话未说完,只听‘啪’地一声脆响,一众人等立时愣在了原地。

    整个院子里的空气仿佛都被这声响亮的耳光声带得轻微震颤起来。人们惊呆地朝声音的发源地看去,不知何时,那丑的汉子身边已多了一位丰姿俊朗的年轻人。

    年轻人长眉倒竖,玉面含霜,两道幽寒的眸光如两把绞索一般,森森地锁在于老五的身上。

    “你信不信你再敢侮辱她一个字,我便会立刻要了你的命?”

    俊美男人寒若幽冰的话,带着森然的鬼气,有若地狱来使一般回荡在众人的耳边,直把人的血仿佛都冻僵了一样。

    于老五捂着半边肿起的脸,嘴角淌着血水,恶狠狠地瞪着俊美男人问,“你是谁?竟敢问也不问便打老子,难道你活不耐烦了不成?”

    美男轻哼一声,把关节捏的‘咔咔’作响,并不多看他一眼。

    于老五仿佛受到了极大的侮辱,把刀舞出来一朵刀花,做足饿虎扑食的架势便要扑将上来。

    人群里有人小声地代他答道,“他是这家的男主人。”

    于老五‘呸’地吐出一口血水,用刀尖指着美男邪笑道,“就你这付毛都没长全的小样儿,也配做一家之主?给你个女人你许会干?我看不如把你那破的没人要的女人,今日归了我······”

    “啪”!又一声脆响,直接阻断了他还未说完的浑话。人们的眼珠几将瞪出了眼眶,谁也没看清这个俊美男人是如何动作的,那于老五的另半边脸便也如馒头一般,立时肿胀起来。

    这一回院子里静的更加彻底,连呼吸声似都不见,在风清日朗的苍穹下,真真正正的达到了落叶可闻的地步。

    于老五僵直着脖子不敢乱动,刀切破了皮,粘滑的血顺着脖颈蜿蜒而下,有如毒虫一般,震慑着他的心。

    俊男冷的语声在耳边响起,“你信不信你再多说一个字我就让你的人头落地?”

    “哎呀爷爷饶命!”于老五这回真正领略到了男人那透澈肌骨的森寒,先前强装出来的色厉内荏的蛮横早已消失不见,被赶着上架的鸭子般挺着脖子干嚎起来。

    “说!你到底来我家干什么?”

    握在自己手里的刀子又在俊男的劲力催发下入一分,于老五的心脏也仿佛被剜了一下,突地剧颤抖动起来,他扯着喉头哀哀叫道,“我没事,我······我就是发羊角疯,走······走错门口了,突然跑到你们家······抽风来了。爷爷饶命啊!”

    萧飞逸唇角微抿,握着他腕部的手微一用力,于老五吓得嗷嗷怪叫,“爷爷饶命!爷爷饶命!我以后再也不敢了!啊······”

    萧飞逸脸上露出一丝满意的神色,清冷着声音问,“丫蛋是怎么回事?”

    “啊?啊没事,没事。”于老五脑袋不敢乱动,挺着脖子眼睛溜溜地斜视着他哀哀说道,“是我一时鬼迷心窍,说梦话,说梦话。”

    “是吗?”萧飞逸的声音又沉了几分。

    “是的,爷爷,大家伙都可以作证,”于老五说着,由怀里掏出那张婚契,递在萧飞逸的手上,“我于老五发誓,我真的是在说梦话!”

    萧飞逸松了手,于老五兔子一般,擎着刀退出老远。一边警惕地望着萧飞逸,一边伸手捂住脖子上的伤口,来回转动几下,见无大碍,拔脚便走。

    萧飞逸看着他的背影道,“衙门里的孙捕头是我的朋友,以后你若是再来扰闹我的家人,别怪我没事先提醒你,孙捕头正愁找不到关你坐牢的证据呢。”

    于老五的身影顿了一顿,悉数听完萧飞逸的话后,终是没敢回头,丧家犬一样夹着尾巴走了。

    一众人散尽,肖语在房后的柴垛旁找到了丫蛋。小丫头已经吓得面青唇白,肖语把她拉出柴垛时,她的身子还在瑟瑟发抖。

    红菱给她沏了一小撮朱砂,哄着她喝了,再拿个桃子给她分心,过了好半天,她才算安定下来。

    萧飞逸换好一身衣服过来,见丫蛋这付余惊未济,吓坏了的模样,不由皱紧眉头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肖语把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地说了。萧飞逸默然半晌,最后长叹一声道,“那人手里拿着刀,若不是我及时赶回来,还不知道将会是怎样的后果。我看得多安排些人手在这里了。”

    肖语皱眉道,“这么几个人房子便已不够用了,若是再多几个人······”

    萧飞逸轻声道,“搬到我的别院去住吧。”

    “那怎么成?”肖语毫不考虑地急忙拒绝,“我爹的病还没好呢。再说,他也不愿意离开自己的家。”

    她心中是有气的,所以说话便有些声高。萧飞逸奇怪地看着她,她却毫无所觉地想着自己颇为委屈的理由。心说若不是你来挤,你姐姐又硬塞个红菱过来,我们几个人住这房子还不是绰绰有余?

    气氛变的有些沉闷,萧飞逸站在那里不再作声。

    丫蛋怯怯地拉了拉肖语的胳膊,“姐姐。”

    肖语低头看她,小脸蛋泛着一层不正常的潮红,探手上她的额头,触手有点烫。

    别是感冒了吧?

    肖语深深呼出一口气,平复一下心绪,拉起丫蛋的手,轻轻按着外关,缓了声问红菱,“红菱,咱还有治伤寒的药没有?”

    “有。”红菱放下手里的活计,眼神不善地看看丫蛋。

    “怎么了?”见红菱半天没有动静,肖语抬头问道。

    “姐姐,”红菱轻咬嘴唇,犹豫着道,“那男人已经知道丫蛋在咱这里了,以后他若再来闹,又适逢公子不在的话,那可······危险了。”

    说完之后,她低下头去,不敢去看任何人。

    又是一阵沉默,空气变的更加沉闷。红菱的头越来越低,终是忍不住小声解释了一句,“今天若不是公子回来的快,姐姐的处境真的是危险了。”

    肖语的脸沉下来。萧飞逸更是面沉似水,整个人如罩着一层霜气。

    他背着手站在地中央,眼睛直直盯在肖语的脸上,平板板地说道,“给你两个选择,要么搬去别院,要么就在这里加盖房子。”

    肖语低头不语,红菱去柜里翻了一颗蜜制药丸出来,又去厨房端了一碗温水,一并递到肖语手里,以极轻的声音说道,“都怪红菱多嘴。”

    肖语接过碗闷声道,“不关你的事。”

    仔细把药丸掰碎团成小粒,让丫蛋囫囵服了,自始至终都没有再看萧飞逸一眼。萧飞逸自觉无趣,站了半天没换来肖语的一句话,终于忍不住轻哼一声,转身回自己那屋去了。

    肖语润着眼角,余光瞄着他的背影走出屋去,心里的一股郁气急剧地膨胀起来。

    丫蛋小心翼翼地扯扯她的袖子,“姐姐······”

    “没事,你先睡一会,姐姐出去一下。”肖语安慰似的拍拍她的手背,从炕柜中给她取出了枕头,待她乖乖躺下,便一声不吭自顾向屋外走去。

    “姐姐······”红菱对着她的背影叫道。

    “······”肖语头也不回,本没听见似的,一脚迈过门槛走了出去。

    “对不起。”红菱加大了音量,余音震动在空气中,婉转着追随在肖语的身后,一字不落地透进她的耳腔。

    肖语急步走出大门,眼泪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滚落下来。眼前一片模糊,天大地大,她不知道哪一处是可供她尽情落泪、随便发泄委屈的地方。

    真的是恃宠而骄吗?不,她不这么认为。老爹一辈子的心愿,到老了终于能住上自己亲手盖的房子了,她又怎能忍心不顾老爹的感受,搬去别院让他去尝那寄人篱下的滋味呢?

    虽然那是萧飞逸的家,虽然将来也有自己的一半。但,那毕竟是人家的,不是自己一分一分攒下来的基业,老爹住在那里,心里不会有踏实感的。

    何况老爹现在正在养病。

    而这养病的的幽静环境,也被萧飞逸横空一脚地搬来同住给破坏殆尽。每天闹闹嚷嚷的,都是他这一班子的人马。他却毫无自知之明,自己本身没有做到多好,还有什么理由来强迫自己听从他的命令?

    委屈地走走停停,流过泪之后心情舒畅不少。

    起风了,细小的沙尘迷进眼睛,本就酸涩的眼睛变的更加胀痛。低下头去努力眨动眼睛试图以泪冲出异物,无奈方才哭的尽情,泪已流干。少了泪水的润滑,沙砾反而磨的虹膜如针扎似的疼。

    “姐姐?”孙飞鸿的声音由身后响起,肖语睁一眼闭一眼地扭过身去。

    “你怎么在这?”孙飞鸿讶然问道。

    肖语看看脚下,原来自己站在一座灰堆旁。想是不知不觉间揉着眼睛走岔了道。怪不得迷眼的沙子这么尖利,弄不好就是铁匠炉里扒出的渣滓进来眼睛。

    “我迷眼了。”肖语捂住一只眼边揉边道。

    “哪里?”孙飞鸿侧头仔细端详她的眼睛,“我给你看看。”

    突然他又惊叫道,“啊呀,怎么这么厉害,两只眼睛都肿的像桃子。”

    肖语面色微红,刚放下的手又悟了上去,另一只手打掉他已伸在眼前的脏兮兮的黑手,“你的手干净吗,黑乎乎的洗都没洗就往我的眼睛上凑乎,再把我的眼迷了可咋办?”

    孙飞鸿看看自个脏乎乎的黑手,嘿嘿一笑,把两只爪子在前襟上来回蹭了蹭,再伸到肖语的眼前道,“这回没事了,快让我给你看看。”

    肖语退后一步急速闪开他的黑一块白一块的脏手,大声叫道,“不用你看,你给看完,估计我的两只眼睛都睁不开了。”

    孙飞鸿挠头,“那怎么办,这迷眼可不是闹着玩的,时候长了,沙子可就要包在眼上了。”

    “去你家。”肖语撑了撑眼皮,让疼痛难忍的眼睛见了见风,“让你娘给我看看。”

    铁匠媳妇正在做饭,一盆已发好的玉米面摆在锅台上,灶下的火呼呼烧的正旺,锅里的水哗哗开着,水面上贴好的玉米面饼子像一块块扁圆的黄金,在热气的熏蒸下异常地夺人眼目。

    “娘,”孙飞鸿把倒完灰的簸箕往门口一戳,拉着肖语的手一头钻进了热气氤氲的屋子里。

    铁匠媳妇把最后一个饼子贴在锅里,头也不抬说道,“让你出去倒个灰,怎的这么半天才回来?我这还占着手呢,没法添柴禾,幸亏你爹过来搭把手,不然等你回来烧火,干粮早就掉进水里了。”

    贴玉米饼子也是讲究火候的,锅凉了不容易贴住,所以在贴饼子的时候火得跟得上,锅里的水温至少要保持在八九十度。

    肖语对这些虽不大懂,但也能猜出来个大概情形来。

    孙飞鸿捅了捅铁匠媳妇的腰,隔着水气对着他娘的后背说道,“娘,姐姐来了。”

    铁匠媳妇急忙回过头来,扎撒着手笑道,“原来是小语来了,我道这小子怎么今天没跟我犟嘴呢,闹半天是有管着他的人在旁边呢。”

    孙飞鸿在旁边急道,“娘,别说那些没用的话了,姐姐的眼迷了,你快洗了手给她瞧瞧。”

    说着话,他已端了一盆水过来,递到铁匠媳妇面前。

    肖语的眼睛被蒸汽一熏,方才沙砾磨出来的疼痛已缓解大半。眼膜得到湿润,不再干巴巴疼的难受。用力再眨几下眼睛,终于又引出了泪意,泪滴冲出眼角,沙砾也跟着不见。再眨动几下眼睛,确定没事了,才说道,“好了,没事了,它自个出来了。”

    孙飞鸿嘟嘟囔囔道,“方才还疼的什么似的,这会子倒是没事了。”

    铁匠媳妇擦完手拉着肖语往里屋走,回头吩咐孙飞鸿,“你看着烧火,别让火掉出来炼荒。”

    “嗳,知道了。”孙飞鸿闷着头回答。

    肖语进屋之后迫不及待地问,“二婶,你那日看见红菱出村时,她的前面有陌生的男人吗?”

    铁匠媳妇摇头道,“没有。”

    “你再好好想想?”

    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或者比她提前一刻出村的男人?”

    按照萧飞逸的说法,半里地正常人走也就一刻钟的时间,如果那人贩子真的用了药,那么他至多也就半里地的浮动距离。

    铁匠媳妇见她神情无比认真,不由也郑重起来,凝神细想半天,最后肯定地摇头,“没有,确实没有。那天你们走后,我越想越后怕,活也没心思干,一直就坐在门口望着外面到天黑。期间倒是有几个咱村的人经过,不过都是进村的,出村的只有红菱一个,再无他人。”

    “进村的也没有陌生人?”肖语慎重地再次求证。

    铁匠媳妇依然摇头。

    肖语激动的心脏‘扑扑’直跳。那么这个红菱真的是在撒谎,而且不计后果的撒谎!

    无意中得知铁匠媳妇那天在门口坐了一个下午,已是大牛等人为肖语作证之后几天的事了。肖语当时并没有太在意,既然不打算再追究红菱了,再问多余的问题也就没有意义。

    本打算就这么放过她,只要她不出大格,便这么将就了。自己心里的酸醋都打算忽略不计了。

    可是,这个红菱,做的实在是太过分了。

    肖语心里明镜似的,今天自己和萧飞逸的矛盾,全是拜她的挑拨离间所赐。

    她以为她的言语够隐晦,随便两句话就能挑起他们的矛盾。

    肖语心中冷笑,不看我肖语是什么人?这么点小把戏再看不穿,我岂不白看了现代里那些斗的电视剧了?

    若不是因为······

    肖语暗自盘算,她头疼的只是知守夫人的横一脚,如果她不是拿话把红菱坐死到了自己的身边,自己也许早就把红菱清理出门了。这其中关了好几个人的面子,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自己和萧飞逸收了,知守夫人‘好心好意’地送了,如今想要打发她走,总得有一个过硬的理由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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