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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不幸冷暖自知

      五月五,是端阳,门艾,香满堂。

    徐家的小芽子这天在家门口玩着家里人给做的百色儿,正是开心,却发觉自己的小身体突然被个影笼罩住。他抬头望去,只瞧见一破破烂烂的长胡子男人正朝自己笑得欢。

    小芽子虽是哑巴,年纪又小,但对于某人的印象却是深刻到了极点。这一看见林侧柏出现在自己面前,手上玩的百色儿都不要了。张大了嘴就往家里跑,一头扑进他娘亲的怀里,怎样都不肯出来,为的就是不要再看见面前这坏蛋。

    林侧柏还以为小孩儿是见着自己高兴,他笑问道,“芽子你害羞个甚?”也踏进了徐家大门。

    徐家女人正在院里包粽子,突见到隔壁许久没出现的大夫一身狼狈的出现很是吃惊。侧柏兄因是着了别人的道才落得此下场哪好意思细说,只称自己碰上了个无理取闹的腌濽货,才会搞得灰头土脸。

    徐家人对林大夫想来热情,这会忙去灶房弄了碗吃的给他填饱肚子,徐家男人还主动去他家给烧了水让他吃完好洗洗。林侧柏历经万分辛苦,这才感到是回了人间。

    林侧柏在家里窝了有十来天,终于养回了元气。如今他都把“细条”这称呼直接喊出了口,当然不用再在那谁跟前做戏。侧柏兄这就想着定要去霍府走一遭,就算不是寻晦气,该拿的诊钱报酬也得要连本带息地讨回来!

    这边林侧柏顺路搭了别人家的牛车到县城,跑到霍家府邸,却见这深宅大院不仅正门紧闭,连边上角门也是敲了没人应答。

    侧柏兄做足准备气势满满地跑过来,想遍了细条老爷会出的各个难题,却如何也没想到自己是被拒之门外。这正蹲在霍府门口头疼要如何是好,只听后面有人叫他的名字,转头一看乃是熟人。林侧柏忙站起身迎上去,“好久不见啊,徐管家。”

    “哎,林大夫你来了。”徐成也不多问直接就把他带进了门。

    林侧柏前段时间被带去龙泉县,虽一直与霍少辛相互使坏,对这管家却是态度不错。这会瞧见徐成脸上一脸疲惫,全无之前见到时的神劲,便好心问了句最近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徐成一听这问题,原本勉强堆的笑容瞬间就垮了下去,他抬了袖摆虚按了两下眼角,这才对林侧柏道,“上个月走了,前些天才做完七下葬,事儿太多实在是有些忙不过来。”

    “你,你说什么?王氏……”林侧柏闻言一声惊呼,后想到这要避讳,忙压低了声音,“王氏死了?怎么会死了呢?”

    徐成又叹了声,而后才说,“婆子说是胎位不正,生产时遇了血崩,熬了一天一夜,终是……”说到这,管家都有些哽咽,林侧柏除了扼腕可惜也不晓得要如何安慰,忙又问,“小孩如何了?”

    “姑娘托了保佑,敦实得很。”

    “哦,是个姑娘啊。”林侧柏抓抓脑袋,不想自己跑来这里竟会得个不幸消息,心里有些不舒服,他犹豫了老半天还是忍不住问,“那啥,你家老爷还好吧?”

    “老爷这段时间忙着招待来奔丧的亲戚,晚上还亲自给守灵,几乎是没休息过。老太太都怕他突然倒下去,都劝过好几回了。”徐成把霍少辛的状况说得挺惨,林侧柏有些无法想象,不过这趟来恐是讨不到诊钱,与其白跑倒不如就去看看那细条儿现下到底如何。只是这样会不会太唐突?他与那人其实也不熟。啧,算了,他唐突也不是第一次了!林侧柏又抓抓脑袋,终是开了口让徐成带他去见见霍少辛。

    偌大的书房里霍老爷正坐在桌前玩茶壶,恹恹的样子看上去挺没神,但还不至于到徐管家说的凄惨境况。林侧柏进屋找了把椅子坐下,等上半天不见有人理他,他也是习以为常,哼哧两声就先打起招呼,“好啊,霍老爷。”

    “不好啊,林大夫。” 手里的茶壶喀一声扔在桌上,美人的声音有些哑,却还是一如既往的直接。

    林侧柏张了张嘴,本有句人各有命节哀顺变的惯例劝解,可对着霍少辛那张脸他是如何都说不出口。无奈只得闭了嘴望天花板,等看得脖子发酸才重新摆正了姿势坐定。

    这边霍少辛也不说话,撑着脑袋不知道在看哪里,书房里安静得都能听到呼吸声。侧柏兄僵在椅子上好半天,都开始懊悔自己咋就多此一举跑来看望这家伙。直到有人肚子咕噜噜地叫唤起来,另一个提议说“出去喝一杯”,这罕见秉持了沉默是金的两人才终于是一前一后往酒肆去了。

    霍老爷要吃酒自是找的汾州最好的酒楼,四层的高度,临着汾河,窗边的纱帐被风吹得飘动,散出些模糊不清的暧昧,如同是进了姑娘的闺阁,叫人身处其中便不愿离去。

    接待的小二号称他家的美酒佳肴应有尽有,只有想不到,没有点不着。于是霍少辛大手一挥,一众酒坛从剑南烧春到相州碎玉,从处州金盘路到杭城秋露白,各地有名的好酒挨个在桌上围了有一圈。

    侧柏兄虽嗜酒却还没到酒痴的程度,眼见着旁边那位老兄已启了酒坛一杯杯地往肚里灌,他陪着喝了几杯便是放弃,寻了小二叫上几个菜,先填饱自己肚子再说。

    霍少辛十来杯黄汤下肚,热气冲上头,抵去了半分烦闷,却平添一丝无力。他斜睨着林侧柏,看这家伙一筷子一筷子往嘴里送菜送得欢快,只觉此人无忧无愁,洒脱得让人羡慕。

    “我要是你就好了。”霍老爷随兴感叹了句,可把侧柏兄吓了一跳。伸向菜碟的手终于停下不动,这兄弟转头把人好一通打量,“你说什么呢?”

    “说你好啊。”霍少辛晃了晃手里的酒杯,垂眼看着其中碧色的酒水起了些许波纹又慢慢平伏下去,“不用担心家里铺子是不是赚钱,也不会因为谁死了难过,多好啊——无聊时还能找个人耍耍,反正身无旁骛,怎样都是快活。”

    咄!这话听得不像在羡慕,反倒像是在讽刺!

    林侧柏抽了下嘴角,心里只觉这细条不不阳的话说着别扭。他扔下筷子挪了椅子往霍少辛那边去,手臂往人肩上搭着,一副知心兄弟模样,“我说——你真有那么伤心?”

    “她是我浑家。”

    “你又不喜欢她。” 不然也不会在王氏有孕又红斑未退时跑去龙泉县那么许久。

    “那又如何?我们十岁就定亲了啊。”

    知道一个人十几年,一同生活了好几年,如今这人突然就没了……被酒劲压下的烦闷似乎又冒出了头,霍少辛又是狠灌好几杯,而后才又看向林侧柏,“所以我才说你好啊,只有一个人,不用去体会这些……”

    “是是,我没体会,老爷您自个儿慢慢体会吧。”

    平素说惯暗讽调侃话腔的人还真不适合安慰别人,侧柏兄试了一试发觉自己着实缺乏安慰人的天分,便索退回原位拾起筷子,“得了,你继续喝,早喝完早走,省得麻烦。”

    霍少辛笑了一声,果真又一杯杯地灌起酒来。这大老爷酒量了得,把满桌的酒坛喝个底朝天,还让小二再上了两坛。林侧柏倒也耐心,等着房间里酒味愈来愈浓重,等着那美人喝得脸颊潮红,一双眼睛湿漉漉的迷蒙,方才抢过他的杯子。

    “够了啊。” 这没事找事的……

    “没够!”霍少辛下意识要抢回酒杯,那声音可不见平日调戏腔调,软软糯糯,直把侧柏兄听得寒毛跟跟竖起,心里狂骂个大男人使什么小子。神情正僵在那,偏霍少辛仍嫌不够,竟主动凑到林侧柏跟前,一点点的靠近,满身的酒气全喷到了他脸上。

    侧柏兄眼看细条儿越凑越近,还以为这酒鬼是要做些欺负良家妇男的恶意举动,身体下意识要往后躲,不想面前美人却在此时突然笑了起来,桃花芙蓉面,端的是风情无限。

    “怎么办啊林大夫……”

    又是软糯的声调,林侧柏却愈发想逃,他想换徐成来照顾细条儿,“什,什么怎么办?”

    “唔——我好像喝多了,现在有点想……” 美人老爷一句话没说完就低下头抵着林侧柏的肩膀不肯再挪动,林侧柏预感不妙,正要拉开他看到底是如何,却听“呕——”一声,再然后嘛——

    侧柏兄觉得衣裳湿了,侧柏兄觉得鞋子脏了,侧柏兄觉得这个世界变样了……

    大概,其实,可能侧柏兄这时刻也体会到了霍老爷所谓的烦闷难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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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霍细条!!!!!!!!”

    那晚上,这临汾河酒楼的屋顶差点就被林侧柏给掀了,可惜某罪魁祸首吐得舒服后便赖在饱受迫害的另一人身上睡着了。呜呼哀哉,呜呼哀哉啊他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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