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神了，所以没到拉克丝说话。我本以为她又会很生气，像以前一样，但这次她没有。她轻轻喊了我的名字，声音仍旧那么温柔，吓了我一大跳。

    “伊泽瑞尔？”

    “什么？”

    “你在想什么呢。”她问，“我说族徽在珍宝馆，不能进的那间暗室里。你进去过吧？”

    我花了一秒钟来平复心情，回答她说没有。“我只进过珍宝馆。”

    “不可能吧。这皇宫里还有你没去过的地方？”

    “真的没有。我知道那是挂毯后面那扇门，但是我没进去过。要是进了，都别说你们，皮尔特沃夫先要找我玩命。”

    “和皮尔特沃夫有什么关系？”

    “我在德玛西亚皇宫的暗室里偷东西，德玛西亚肯定要找皮尔特沃夫算账，那皮尔特沃夫肯定要找我算账了。”

    “我还以为上次你来偷玻璃，就肯定也进去逛了一圈呢。”

    “我上次真的只偷了玻璃，你们谁都不信。”

    “谁会信啊。”

    她露出一点笑容，我突然发觉自己其实不像以为的那样感伤。以前她误解我，我会觉得天都要塌了，但现在我不在乎，就像不在乎其他人误解我一样。

    她终究是所谓的“其他人”了。

    我们等了一阵，等到门外安静下来，卫兵都走光。我溜到隔壁的房间找了身备用制服换了，顺便挂上柄没开刃的配剑，拉克丝便带着我出了卫队公馆，从侧门进了皇宫。

    卫队公馆在皇宫西侧，珍宝厅则在东边，不过早晨人少，她又挑了条特别偏僻的路，我们几乎没看见人。先走到马厩，再绕到厨房，穿过议事厅后面和正殿平行的狭窄走廊，然后上台阶到楼顶天台，再走维修用的楼梯到另一边房顶。这里是由皇室主楼延伸出的一侧侧楼，延展至皇宫南围栏尽头，正中是一座拱顶，下面便是侧楼的正门。

    拱顶下面就是珍宝馆。我们小心溜了过去，拱顶背后也有维修楼梯，被几棵茂盛的枫树挡着，树冠恰好能掩盖我们的身影。也多亏这几棵树，我上次来这里偷东西才有恃无恐。我和拉克丝顺着爬下房顶，路过拱顶下的高窗时，拉克丝轻轻拍拍我。

    “还从这里进吧？”

    她说着指指那扇窗户，本该是全彩绘的玻璃窗右上角缺了一块，就是我偷走的画着亚克托斯的那块。

    “你们这玻璃还没换呐。”

    “你说了会还回来啊。”拉克丝说，“我们很相信你，就都等着呢。”

    她居然说得我有点脸红。没记错的话这话是两年前说的，那是亚克托斯刚来联盟时，我受联盟之托发表关于亚克托斯的研究，顺便亮出了这块玻璃。第二天总管就找上了射手公会。

    “这玻璃是你偷的？”总管问。

    “借。”我答，“科研人员的事情，怎么能叫偷呢？”

    “那你什么时候还回来啊？”总管又问。

    “用完就还。”我答。

    总管完就走了，我知道他信了我。两年过去了，到现在似乎我还没用完这玻璃，这扇窗户因此一直用了块普通玻璃凑合补上。

    我小心翻到维修楼梯外侧，在树冠的缝隙中顺着楼梯边缘挪到窗户边，浑身上下立刻被打了一层树叶上的露水。我扶着楼梯栏杆向那块玻璃里面看看，珍宝馆中空无一人。

    “你进去，我去正门绕上来，在外面给你放风。”拉克丝说。

    “如果我被发现了，你就装不知道，然后来抓我。”我说，“万别被我牵连。”

    “放心，我会像昨天晚上一样，装作抓你，然后把你放跑。”

    “装不像的话直接抓也行，我能跑出来一次，就能跑第二次。”

    “行了，快去吧。”

    拉克丝说，自己拨开树叶往楼梯下面爬。路过我身边时我闻到她身上的微弱香水味，混着清晨树叶和露水的清香。

    “谢谢你帮我。”我说。

    她向下爬了几阶，停下来抬头向我望了一眼。

    “你难得有了喜欢的人。”她重复道。

    我没说话。我目送她慢慢爬下楼梯，绕过侧楼，最终身影消失。

    然后我就进了珍宝馆，现在该干正事。珍宝馆正门是扇玻璃门，平时也开着，门口固定有两个卫兵。不过现在时间尚早，他们还没上岗。比预想得轻松，我干脆在展馆里逛了一圈，顺便熟悉一下地形，省得一会儿万一要逃跑，不小心撞坏了什么价值连城的东西就不好了。

    这里我其实常来，而且是正大光明地来，因为珍宝馆一年会有那么几十天对外开放，买张票就可以看到光盾家族收藏的好东西。古代蒂玛希帝国的收藏占了一大半，光盾立邦后其他城邦的礼物占了一小半，其中还包括皮尔特沃夫送的一盏大吊灯，挂在拱顶正中央。灯泡用的其实是杰斯实验室的失败作品，因为实在太亮，几乎不能直视。

    但德玛西亚人就是喜欢光，尤其喜欢能闪瞎眼的那种。光盾皇室来杰斯实验室参观的时候指着那个失败的灯泡说如果德玛西亚的灯泡也能这么亮就好了，惊呆了在场所有人。

    投其所好，市政厅就买下了杰斯这一批失败作，改装到一座古董吊灯上送给德玛西亚作为城邦礼物。他们果然特别喜欢，最后把这灯挂在了这里。我上次来偷玻璃的时候是晚上，灯还亮着，我小心翼翼卸下那块玻璃，灯光就立刻晃瞎了我的眼，半天才缓过来。

    说真的，他们这么喜欢亮光，还要彩绘玻璃干什么呢。还不如给我。

    顺便这馆里还有副挂毯，足有几十平米大，占了一整面墙。挂毯织的是德玛西亚建邦那天，光盾家族嘉文一世在皇宫观礼台上亲手升起德玛西亚旗帜的情景。下面庭院里人山人海，都在欢呼。那后面应该有个小房间，就是拉克丝说的暗室。

    展馆看了一圈，记下了所有展柜的位置和窗外合适逃跑的位置，我回到这幅挂毯前仔细看。没记错的话，门锁位置应该是在庭院中那群人里某一个红头发的人的右耳位置，就是——

    “拉克丝小姐，你在这儿干什么呢？”

    门口传来一声问候，我吓得一头窜到展柜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