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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星开始 作者:简平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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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星开始 作者:简平仪
神一慑,他想起堂弟说的,这个人,他干净得不像话。他的眼睛里除了自己的倒影,其他什么也映不出。
“就是这样,”邵伟乾深吸了一口气:“如果你有想问的,任何问题,我若知道,都会回答。这也是尊重凌牧先生最后的遗愿。”
片刻冷场,谭岳没有说话,邵伟乾更不会打破寂静。问什么呢,曲终茶凉,凌青原喟叹。一场纷杂的剧目终于落下帷幕,他也没有更多想知道的了。
凌青原思量再三轻轻摇头,他妥帖的黑发些微飘散:“伟乾,你呢。我若以我本真模样,继续我的生活。你若如何。”
邵伟乾一言不发,沉默地拉平嘴角。他知道,凌青原这是一句告知,而非征询。已然无人能置评或威胁他的生活,或左右他是谁。如果不是画蛇添足,如果轮得上他评头论足,他觉得可以给他添上一笔纯粹的备注――这是一个特别有韵味儿的男人,不在力量本身。
无声蔓延,邵伟乾目送两人起身,相携离去。邵伟乾觉得自己这辈子应该不会与他们再见了,最后该说的便是告别:
“凌青原,有很多人在等你。”
第104章 百零四章
入春,许多演员的戏份都一一杀青。最先杀青的是秦子钰,之后是丁柏和方文隽。汪文强扮演了一个巴结告恶状的灰色人物,迫害别人又被其他人迫害,活灵活现可憎可怜。最后剩下的,是父子俩的戏。而且是单人戏。
儿子傅思在六六年后划清界限,力争上游,成功娶了一个好出身的女人为妻。阶级斗争你死我活,非此即彼势不两立,他始终犹豫到底探不探望父亲。无数次,傅思徘徊在倾圮颓败的巷口,哪怕知道巷子里面,最深处一间小屋是关父亲的棚屋。无数次,他靠近,踟蹰,离去。
一九七四年,五十八岁的傅严病患交加离开人世。屋不避雨人无往来,自始至终陪伴他的,不过一灯如豆,书籍如山。他走后,他所有的物品,他的交心反省汇报材料,连同他的日记一同被组织收了去。
儿子傅思不敢也不能过问。直到四年后,平反昭雪,拨乱反正,洗刷冤屈。那一年,傅思三十四岁。他拿到父亲的遗物,想起已经作古长眠的那个男人。
北方的雨季总是来得晚些。五月中旬,剧组等到了一个好天,雨天,拍杀青戏。傅思扫墓。共事一年的剧组总会结下很深的友谊。这一场,很多演员都回来了,说是探班看拍摄收尾,但更多的,是为了一种情怀。
不知道为什么,关m也来了。慕德礼很不愉快地轰赶他,说气场不搭。关m很委屈地辩驳:“你文艺我也文艺,你黑色我也黑色,你冷门我也冷门。咱们是一对携手并肩的好基友。”
强盗的辞藻,土匪的逻辑。慕德礼懒得跟他辩说黑不是一种黑,文艺也不是一种文艺,直戳着他后背,吐槽说自古以来,哪有导演来探班的。
“有啊,谭导,程导,他们就没探过班吗。”关m关土匪得意洋洋,发现了慕德礼话中的漏洞。慕德礼抓心挠肝地又问候了一遍那俩狗男男到处挖坑填土卖节操,反刺关m今儿是探“哪位”的班。
这个问题倒是让关m难住了。关m挺认真地想了一下说:“我探这部作品的班。”
雨下得不大,丝线一般细细微微,凌青原为这个场景究竟打伞还是不打伞纠结了半天。既然是蒙蒙雨,就不打伞了吧,他转头看向场边,示意准备开拍。
片场人很多。凌青原发现,不过是傅思的扫墓,单人桥段,咋聚集了这么多看热闹的。哦,对了,杀青戏,大家好聚好散,圆圆满满。
“你知道么老慕,我开头听说这小子又导又演,就想他可不是在搞笑么。”关m看着场景里的程鹤白,依然是很有时代气息的蓝灰制服,人影融在蒙蒙雨雾里,添了少许朦胧。
慕德礼懒懒应着他,不知道他要唱哪出戏。两个男人都注视前方,只听关m又说:“说你们这剧组,谁拿出去都够喝一壶,顶一主演的。结果一年,居然真拍下来了。没有搞笑,也不是奇迹。”
丁柏听他们闲聊,散漫地插了一嘴:“那可不就是导演组辛劳,岳哥子钰姐文强先生个个给力的结果。”
方文隽憨憨:“是啊,尤其程导还自导自演。做导演的时候精益求精不说,他自个儿演,也苛刻到极致了。导演处女作,真是厉害。”
谭岳既没有离人群太近也没有太远,距离刚好是能听见七嘴八舌的闲聊,又不过分介入。怡然自得还能将那个人的一举一动收入眼帘。
秦子钰拢着披肩走过来说:“凭心而论,他也是个很出彩的人。”
谭岳弯弯眼睛勾起嘴角,点点头:“要论分数,比我分高,高得多。”
秦子钰笑着冲了他一句:“有你这样胡乱夸人的吗。”细雨蒙蒙秦子钰又懒得打伞,又想挡雨,便把披肩搭在头上,环抱双手柔声如丝,略带踌躇不过还是缓缓吐出了心中所想:“……私下里,很多剧组都说程导很像一个人。”
谭岳没有接茬,只是眺望他的身影。以秦子钰的灵巧,自然不会开口刺探谭岳喜欢那个年轻人是否因为他太像另外一个人的缘故。她片刻沉默陪着谭岳,又有些不甘冷场的小沉默,开口轻声问道:“你猜大家认为他像谁。”
谭岳不作答,只微笑带过:“山和山不能相见,人和人却能相逢。”
秦子钰听他前言不搭后语的哑谜,一知半解,又感觉尽在其中,不必深究了。
那边土匪对流氓,关m大咧咧地自说自话,看似随口却特意讲给老慕听:“你知道我瞅到这故事立刻就想到啥了么。以史做骨,融情为肉,正剧怀悲,笔下有春秋的凌青原啊。”
关m呲他:“你是不是被他附身啦。”
“老子我鲜鲜活活完完整整,脑壳儿打开就一个魂。附身,还转世投胎回炉再造地重生呢。”
关m嗟叹:“可惜,看来你还是那个神神叨叨词不达意的深井冰。要真留有他半条魂,记得帮我转告他我挺想他。”
慕德礼急脾气直跳脚,糖炒栗子骂回去:“求你可别。咱好好都是男人,你想他作甚。”只听旁边关m假落寞地真调侃,还不是因为一个人做土匪,太寂寞。导演界需要一个固我的暴君。
摄影准备就位,场记打板。
墓碑与墓碑之间,是青石铺成的小路。灰蓝色制服的男人,带着与年岁不相符的沧桑步步沉重,踏过每一块石板。开春,风停了,雨还在下。一九七八。
他步子不快,目光在无名的花岗岩上逡巡,一堵堵,有如森林般密密麻麻生长的墓碑。这里埋葬了这么多人,有多少孩子、母亲、父亲,有多少兄弟姐们和手足。
傅思疾走了几步又渐慢,转身在一处墓碑前蹲下。他轻轻拭去石板上攀附的雨珠,看清楚了上面的字迹,傅严,一九一六至一九七四。就是这里,沉眠着他到死也没来得及送别的父亲。
“爸,他们说你是无辜的。他们说……你说得都对。你是被冤枉的。”
傅思把平反材料放在傅严的墓碑前,用小石子压住。他扶着墓碑的上沿,像小的时候蹬脚伸臂去够父亲的肩膀,擦去他肩上的水滴,傅严,他爱干净。历史在它出生的地方湮灭,一个个鲜活的人,就这样走进了历史。
傅思直起身。他不堪思绪的重负,又不忍回忆,见骨的伤痕火辣辣地疼,让人巴不得想快点治愈,快点忘却。似有呜鸣,他仓促间茫然转头,是鸟雀低飞,掠过半空。父亲拨弄琴弦的声音犹在耳畔,其中最粗的那一根弦,是这个男人一辈子重荷于身历经磨难都不曾弯折的。
不能忘啊。傅思心里悠悠有如钟鼎齐鸣,在天地苍茫间回荡:“这片土地上有你。我的父亲,那个男人,一座山。他……不朽。”
当伧俗的浮华修饰了流过泪的面庞、梳理了多难的山川河流,还有点滴零星,是尘埃又是碎片,镌刻在不褪色的书页之上。傅思掏出了兜里的小本,父亲的日记,他小心地翻动。
“一九五三年,我和妻和思儿回到……”
老猿猴慕德礼挺直腰板,手舞足蹈兴高采烈地喊了过。凌青原还站在墓碑前发呆。剧组响起了鼓掌,欢快地呼喊,谭岳有点想走到镜头里去拥抱他。
关m搓了搓脸,又胡乱揉了揉没有多少头发的脑门顶:“我总感觉,他好像回来了。”
方文隽这时候倒是不傻,大概关m说的话太戳他了:“是吧,关导也有这种感觉。好多次,拍着拍着,我都以为自己是在凌导的剧组。”
谭岳愈加想去拥抱他。他回来了,他当然回来了,他在这里。还有很多人都记得他,他永远都不会走。旁边传来一阵痞唧唧、半吊子,拖泥带水还意蕴悠长的嗓音:
“傻帽,这时候你还愣着干啥啊。师兄帮过你那么多回,不怪别人,怪你傻。”
谭岳抽脚上前,慌不择路地朝那个人跑去。天阴雨湿,石碑耸立。人群喧闹,息者静谧。远山巍峨,无垠莽莽。彼心皆似此心,此心更胜他人之心。青原,完完整整,一块儿也不落地站在这阴雨天里。青原在等谁,他还能在等谁。
“呦喂,谭岳,慢点儿没人跟你抢啊……哎老慕,你看他那就跟个毛头小子一样。”关m这般脸皮也略为谭岳在公共场所恬不知耻而害臊。真是的多大人了,不就自家人的戏杀了个青,能激动成这样。
“那可不就是青原吗。”慕德礼懒洋洋地吐了半句,不知道接的是之前那一句话茬儿。倒是硬生生把关m揶揄谭岳的话给堵了回去。后者啊了一声,一副没听明白、稀里糊涂的样子。
“青原刚才半条魂儿给我托梦了,叫你好好跟老子我混,保你有肉吃。”
“什么……”乱七八糟的。关m差点没呸他一声,结果手蹭脸摸摸下巴颏,青胡子扎人,嘴巴一打弯,反倒是重重地吐出来一句:“那家伙若是真在,可就没人孤独了呢。”
方文隽笑呵呵:“凌导一定是在的。他在天有灵,保佑咱们一路顺利拍摄。”
可就没人孤独了呢。流氓慕德礼缓慢咀嚼了一遍关m说的几个字儿,又觉得文艺得不像自己的范儿,转欺了方文隽一句:“在你他妈的屁个有灵。戏不都是导演导出来的,剧组折腾出来的,你们大家伙儿演出来的。得了别闲着了,收家伙收家伙了。”
半天没说话假装深沉的丁柏赖在边儿没走。他别开瞎了的狗眼,没去看烟雨苍柏墓地里头两个男人抱成一团。打心眼里,丁柏似乎也觉得充实得一塌糊涂,也想说点什么。可说点什么呢,他怎么也描摹不出个轮廓。丁柏摸摸鼻子,跟着方文隽一起去善后了。
谭岳轻轻抱了凌青原,怕惊扰了他,只是很标准庆功式、哥俩好的拥抱。凌青原情绪抽离,似乎还在发呆,恍然,被随轻微撞击而来的温度和心跳给振慑。下一刻,他也拥住了他,用加倍的柔情蜜意轻轻抚摸他的后背。
“宝贝。”
“我又拍戏了。”
“又导又演。”
“真好。”
谭岳没有告诉他,自己觉得有多么多么好,一千倍一万倍地比他感觉还要好。他回来了,他真的回来了。他穿过长夜在人们的记忆里苏醒,他这么亮,像火一样生生不息。谭岳有点缱绻地蹭了他脸侧,低低地倾诉:“宝贝,好想亲你。”
凌青原的嘴唇飞速碰了他嘴唇,灰雀啄羽般地拂过,然后他把头埋在他的肩窝里,一点点一声声,舒展又开怀地笑了出来。他声音轻快:“谭岳,我在,我在这里。”
雨丝沁人,春生万物。谭岳搂着他呢喃道:“是啊……你好暖。”
《山》经过半年的后期,于一八年十一月上映。首映安排在凌青原生日这天举行,剧组的骨干演员尽皆到场。这部戏,融入了太多人的心血,也牵动了许多人的目光。
这是谭岳的复出大戏,也是程鹤白导演的第一部戏,同时还是两人合作主演的一部。更别说演员阵容之强大。可是,面对这样一个严肃的题材,爆料点虽多,记者也收敛了好奇心,把问题聚焦在故事本身,或者在主创人员的工作上。
除了凌青原、谭岳、慕德礼等极少数人,世人,甚至剧组演员都不知道这部戏是凌青原“构思的遗作”。所以,记者们自然也会问程鹤白,为什么选择了这个题材、故事和叙事手法。
“以小见大。一个人的半卷生平,一家人的聚散离合,一块土地上的辛酸血泪。”
一部戏下来,没有人再质疑这位年轻导演的能力。甚至有记者问程鹤白,早先,就有《山》的剧组成员说他的导演风格很像逝去的凌青原。而这部作品,也与凌导的风格很接近,背景雄浑而视角独特,情感细腻并意蕴深远。
只见这位年轻的导演微微勾起嘴角,眼里带着真诚的笑意:“您这句话于我而言,可谓是莫大的褒奖。不过,和凌导演不同,我不只是一位导演,同时也是一个演员。”
当记者提及戏中的父子情与两位演员的关系,父子之间的背叛、分离、诀别是否会对两位主演的“感情”造成影响。
谭岳很活泼地回应道:“戏中傅氏父子的感情是一辈子,连生死都无法泯灭的。所以,您说呢。”
记者做恍然状,说起戏中的父亲最终还是宽恕了儿子因为年轻、不理解他,也因情势所迫不得已,所犯下的过错。
凌青原接道:“‘宽恕’这个词是不准确的。因为父子之间根本不存在宽恕的前提――仇恨。傅严是宽容的。但是,傅思却用了一辈子去自省,以及缅怀和理解他的父亲。”
采访结束,主创与众人一起观看了影片,《山》。故事中的傅严,亲情与师生情是对半开,两者合而汇为一种更博大的感情。谭岳和凌青原曾经互相问过最喜欢的桥段,谭岳毫不掩饰地说,是那个阳光明媚的午后,父亲拉琴给儿子听。凌青原则说,是悼念父亲。
首映式结束,两人迫不及待地甩开人群,渴望第一时间回狗窝过自己的二人世界。为此,慕德礼冷嘲热讽,说他们选择了一种相当节能环保的生活方式,堪称全世界人民的表率。就是不知道过程中的污染排放控制得如何。
颐春花园的居民都知道,十八栋住着两个鼎鼎有名的人。不过他们倒显得太朴素,似乎压根儿都没觉自己多特别。尤其,十八栋的居民早已习惯,这一楼中间单元小花园的家宅,时而从这家里流出来的琴音,和若干年前这家主人时常弹奏的旋律那么像。
谭岳将车在车位上停稳,下车和凌青原并肩走过住宅楼间灰扑扑的水泥小道,间或无厘头地调几声情,逗两句嘴。走过几步,临近开放式的一楼小院,两人看见一个衣着工整手捧鲜花的中年男人站在自家院前。
“你的粉丝?”凌青原问谭岳。
“该是你的。”谭岳的肩膀轻轻撞了一下爱人,似乎是提醒他今天是什么日子。
凌青原怀疑地长哼了一声降调,他的粉丝,从来庆祝的都是程鹤白的生日。
捧花的人看两个举止亲密的男人逐渐走进,稍做辨析发现成熟者健朗,而年轻者清俊。他的目光略带深思,在俊秀者身上停留少许。愣神间,捧花人又见这两个男人爱答不理地从自己面前跨过小花园的矮篱笆,大摇大摆晃进了院内。
“您们就是一零三这家的住户吧。”这是一个带着询问感叹词的肯定句。
正在开推拉门的谭岳和站在屋檐下的凌青原都不解地回头,脑子里同时想的都是这人居然“不认识”两位住户,便来送花。凌青原和谭岳看着小院矮篱笆外面的男人,异口同声应了一声是。
“冒昧请问哪位先生是今天生日。”
凌青原愈加困惑地扫了一眼谭岳,不知是不是他在玩什么神秘的把戏,谁知后者也是一样的困惑,扬眉耸肩。凌青原返身几步,对陌生男人说道:“是我。”
“这花是给您的,请拿好。”
凌青原伸手接过,是一束淡粉色的单瓣野蔷薇,没有标牌没有附语。给自己的生日送花,送花人举止礼貌疏淡且不疯魔,想来他必然不是程鹤白或者谭岳的粉丝。凌青原心有犹疑,抬头问送花的男人:“你确定是……送给我的?”
“是的先生。祝您生日快乐。”
谭岳也回身走到凌青原身边,一只手搭在他肩膀上,看着他胸前的捧花似有所悟。送花男人的视线在亲密无间的两个男人之间转悠了一圈,定神复又稳重开口道:“往后每年的这一天,您都会收到本店的一束生日花。倘若您因搬家而变更住址,烦请告知小店。”
凌青原接过他送上的名片,目送他转身离开。谭岳在他耳边轻声叫了一句宝贝,两人有所思量地相视一眼。凌青原目光扫过白卡片上的姓名和电话,又注视着这束不在季节里怒放的野蔷薇,悄声说道:“谢谢您的……祝福。”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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脑路像被冰箱门夹了一样…一路有碍观瞻先给大家道声歉(_ _)
似乎不够甜?我试试能不能写出一篇砂糖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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