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高速驶来的轿车，在狭窄的通道中直直向她冲过来，她正站在交叉巷弄的路口，她原本可以跳入或左或右边的巷弄中闪避，但是轮胎高速转动的尖锐叫声麻木了她的知觉，望着有如电影中刺激镜头的场面，她猛一下僵愣住了。

    她呆呆的看着车子在两秒内就冲到她前面，而完全无法做出任何反应，轿车前方的引擎盖似乎就要碰到她挂在前面的包包了——

    蓦发的一股猛烈的冲撞力从她身测传来，将她撞向左边的巷弄中，在她感觉到自己的身子飞出侧方的同时，也清楚听到一声可怕的撞击声，当她重重落地后两秒，另一声恐怖的重物坠地声也从她前方传来。

    摇了一下昏眩的脑袋，她抬头向前方望去，首先进入瞳孔内的是迅速遁去的轿车，而眼角扫到的是蜷伏在前方左边寂然不动的人体。

    是那人救了她！

    是他牺牲了自己救她！

    她又甩了甩脑袋，才开始尝试着爬起来，她挣扎半天后，终于勉强站起来，咬牙忍受着浑身的酸痛，一拐一拐的朝趴卧在前往的人走去。

    行进中的妮妮，这才注意到那人全身黑色的服饰和熟悉的身材，她的心中倏然升起一股浓重的不安，下意识的加快脚步，恐惧的盯着从那人身体下溢出的鲜血。

    她的脑袋里回想起适才的喊叫声，同样熟悉的声音，令她更加惶恐的拖着脚半跑起来。

    她终于来到他的身边，颤巍巍的跪下来，抖颤不已的手伸出去将那人朝下的脸庞转过来……

    她蓦的惊恐的倒抽一口冷气，而后高声哭喊——

    “不！不要是你！龙天涯！不要是你啊！”

    ＊＊＊

    手术室前的待客厅一隅，茫然呆坐的妮妮像失了魂魄似的，空洞呆滞的目光视若无睹的朝向正前方。

    朱里诺在手术室前焦急不安的踱来踱去。

    同样着急的陈义深吸几口气压下心中的不安，他轻轻的坐在因惊惧过度而有点痴呆的妮妮身边，拍拍她的手安抚道：“他会没事的。”

    妮妮恍若未闻。

    稍稍提高了一点声调，陈义再度拍拍她的手。“妮妮，他会没事的，妮妮。”

    她动了动，而后僵硬的转过头来，迟钝的将目光投在他的脸上。

    “你保证？”

    保证？！陈义窒了窒。“这……妮妮，龙天涯的身体一向健壮，他……他应该能够熬得过去的。”

    “应该？”妮妮喃喃道：“不应该发生的事都发生了，应该的事凭什么一定会发生？”

    “妮妮……”

    “陈义，告诉我，”妮妮痛苦哀伤的瞅着他。“他为什么要救我？他不应该不顾自己的来救我的！”泪水再度狂流。“我宁愿是我躺在里面，我不要他牺牲自己来救我啊！”

    陈义叹气。“我早说过他爱你的，他会不顾一切的来保护你是必然的。”

    “他爱我？”妮妮更为凄苦的抖了抖唇。“可是我不要他爱我、不要他救我，我只要他好好的，只要他好好的我就什么都不在乎了。”

    她揪住他的衣袖抽噎不已。“陈义，叫他不要救我啊！我不要他救我、不要他躺在里面啊！”

    “妮妮……”陈义无奈的叹气。“你只希望他好好的，他也只希望你好好的啊！”

    “可是……”她哽咽着，“没有了我，他还是可以活下去，而我若是没有了他……”她悲伤的饮泣。“我就活不下去了啊！”

    陈义深深的凝视她。“你这么认为吗？你真的认为，他失去了你，还是可以轻轻松松的活下去吗？”

    “我不管！”她抓住他的手臂将脸埋在上头哀泣。“我只要他好好的，其他的我都不管，我只要他好好的，只要他好好的呀……”

    陈义反手搂住她，正想再出言安慰，突兀刺耳的高跟鞋足音吸引去他的注意力，他转头望向电梯出口，立刻看到两个绝对不受欢迎的人物出现在眼前。

    满脸惊慌的雪梨，难以置信的看着埋首哭泣的妮妮，而后以命令的口吻问道：“告诉我不是龙天涯！”

    没人理会她。

    “告诉我不是龙天涯！”雪梨更惶恐的大叫。

    依然没人理会她。

    她倏然瞪着满身狼狈的妮妮，破裂的衣衫，大大小小的擦伤，于是她冲到妮妮前面怒吼。

    “是你！他是为了救你对不对？你这个婊子、贱人！是你害了他，是你，是你害了他……”

    “住口！”陈义蓦的大吼。“是谁害了龙天涯你心里比谁都清楚，你居然还有脸到这儿来责怪别人！”

    “我……”

    手术室的门就在此时突然开启，一个神情疲惫的医生走出来。

    “谁是塔拉米亚先生的家属？”

    雪梨和萝莎妮雅同时冲上前。“我！”

    陈义立即向前两大步，推开雪梨和萝莎妮雅，将妮妮扯到医生正前方。“她是龙天涯的妻子。”

    医生向惊慌畏惧的妮妮略一点头。“塔拉米亚夫人。”

    妮妮吞下梗在喉头的硬块，结结巴巴的问：“大、大夫，我……我丈夫他……他怎么样了？”

    医生同情的看着她。“对不起，塔拉米亚夫人，请你要有点心理准备，塔拉米亚先生虽然仍活着，但他的伤势实在太严重了，我们实在没有把握他是否能够安然的度过危险期。”

    妮妮嘴巴张合着，却一句话也应答不出来，陈义上前紧紧搂住她，给予支持并问道：“他的情况到底如何？”

    医生点点头。“其他较不严重的伤我暂且不论，他最严重的是胸部肋骨和胸骨的骨折，因为肋骨骨折损伤到肺部而引起吸气紧张性气胸，同时又有血胸的情况产生。

    “两者我们都已利用持续低压吸引器的吸引管插入胸腔内，设法把积存在胸腔内的血液和空气吸引出来，但是结果如何尚不得而知，如果并发肺炎的话就更麻烦了。”

    妮妮呆呆的望着医生，她完全听不懂那些专有名词到底是什么意思，但是她明白医生所要表示的——龙天涯的伤势非常严重。

    “还有折断的胸骨，虽然我们已经用钢丝固定了，但是心脏的挫伤也已经造成了。”他顿了顿。“他有心肌梗塞的现象，我们已经用注射器将积存在心囊内的血液吸引出来，但要是血流不止的话，我们就得另外再动手术了。”

    妮妮双腿开始发软，陈义极力的撑扶着她。

    也许是已经习惯了，医生对妮妮的悲惨反应完全无动于衷，他视若无睹的继续叙述伤患的伤势。

    “腹部的伤势同样严重。”他说。“他的脾脏、肝脏、胃脏都破裂了，通常腹部脏器的合并损伤治疗效果都不太乐观；另外他的肾脏破裂也会造成血尿，横结肠和胆管的破裂会引起腹膜炎……”

    “不要再说了！”妮妮蓦的大吼。

    医生倏然而止，他不解的注视着妮妮。

    妮妮微微张口，抖着嗓音问：“他……生存的机会有多少？”

    望着妮妮那张无助可怜的小脸蛋，一丝怜悯恻隐之心终于在医生的胸口产生。

    “至少他的头部没有受到太大的伤害。”医生安慰道。

    妮妮吸了口气再问：“多少？”

    医生沉默的看了她几秒，又瞄瞄陈义，陈义迟疑了一下后点点头，于是医生轻声说：“不到百分之五。”

    妮妮呆呆的望着医生好半晌，医生也安静的等待她接受讯息。突的，出乎众人意料之外的，也令医生极为尴尬不知所措的，妮妮猝然跪下地向医生磕头。

    “求求你，你一定要救他！我给你磕头、我给你磕头！你一定要救他，我求求你、求求你！”

    她咚咚有声的磕个不停。“他需要移植什么器官，你统统从我身上拿给他，我不在乎，我只要他好起来！求求你，你一定要救他啊！我给你磕头、我给你磕头、我给你磕头……”

    一时惊愣住的陈义随即回神过来，他急忙设法想拉起妮妮，可是娇小玲珑的妮妮突然变得力大如牛，她依然挣扎着往地上磕头，医生只好唤来护士取来镇静剂为她注射。

    而后医生说：“他们夫妻很恩爱。”

    抱着逐渐安静下来的妮妮，陈义苦笑。“她怀孕了。”

    医生领悟的点点头。“我想……或许我可以设法替她在加护病房里添一张小床铺，好让她可以守着塔拉米亚先生。”

    “这是最好的了，谢谢你，大夫。”

    “不客气，这只是一点小事而已。”

    医生微笑着说，随后又若有所思的喃喃道：“或许塔拉米亚先生，将是我行医以来最想救活的患者了。”

    ＊＊＊

    他全身都插满了管线，鼻子、嘴巴、胸膛、腹部、双手手臂，细线、粗管密密麻麻的缠满了他全身。

    呼吸气帮浦缓缓一起一伏将氧气送入无法自行呼吸的肺部，心跳监视器在寂静的令人窒息的加护病房内，加入规律的哔哔声。

    特别护士在病例表上详细记录下各项仪器的数据，再一一检查过各条管线和点滴，她抬头看一眼呆坐在病床对面的女孩，同情的摇摇头后，她也在病房这一边坐下来，并拿起看了一半的医学杂志继续研读。

    门轻轻打开，特别护士抬首，陈义点点头后进来，并将门轻轻合上，护士又低下头。陈义来到一无所觉的妮妮身旁，右手搭上她瘦小的肩膀。

    “妮妮，你最好休息一下。”

    妮妮连眼也不眨的直眼盯着病床上苍白狼狈的男人。

    “妮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