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灯的纱罩下，氤氲出柔和的光亮。青年慵懒地斜倚在榻上，手里执着卷书翻看，月牙色的衣袖，流云般散落在榻上。他神情温润安详，却又如月下潺潺清流，透着股出尘般的淡漠疏离。

    饶是早已非初次见到墨筝，如初还是不由为此人的气韵风度折服。他只是静静往那里一坐，便觉点缀了一室风景，满室生辉。

    墨筝听得两人进来，未曾抬眸，安静地翻阅书籍，缓声道：“坐。”

    声音似夜里缓缓拂过的清风，柔润沁脾，又带着一丝独特的清冷性*感。

    这句“坐”，自然是对药老所言。

    “嘿嘿，不用，老头儿我将就着就行。”药老一手捻着着胡须，笑眯眯地推攘着如初，“小娃，别愣着，办正经事要紧。”

    药老心里想着那几坛子好酒，是抓心挠肺，坐立难安，要不是自己手掌肌肉太硬，不宜推拿，他恨不得是自己亲自上阵，早早治疗完了走人。

    如初暗暗送了药老一记眼刀，心里是一万个不情愿。虽然她对墨筝并无反感之意，但也不代表她心甘情愿给他当牛做马伺候他啊。

    敲晕墨筝和老头儿强行离开？这也不现实，老头儿修为深不可测，只怕远远在她之上。而且墨筝身边还有展辰展翼两只尾巴时刻跟随着……

    不由瞥了眼榻上的青年，他神色未有任何变化，沉静如水，安静地翻过一纸书卷，仿佛他们这对一老一少不存在般。

    思想斗争了好一会儿，药老已经忍不住三催四请了，她这才慢腾腾走到墨筝跟前。

    罢罢罢，此人她看着也还算顺眼，既然没办法离开，那便当她是医者父母心，替他看一回病吧。

    如初单膝蹲在尊贵青年的榻旁，隔着单薄的布料，指尖慢慢覆盖上他的腿。

    不由想到老头儿那句“手感很好”，微微一笑，墨筝的腿伤了这么多年，非但没有萎缩干瘪，反而有着习武之人特有的修长笔直，韧性有力，甚至能感受到指下流畅肌理蕴含的力量。

    如初并未注意到，在她的手指覆上的那一刻，那个一直平静如水，慵懒翻阅着书卷的青年，微微抬眸，一双令天地景致黯然失色的眸子，静静看着她。

    掌心熨帖在墨筝腿上时，如初眸光微微一动，总算察觉到不对劲了。

    墨筝的腿虽然在力道、肌理、韧度方面，堪称完美，但如初从这双腿里……感觉不到一丝生机。

    死寂的冰冷，掌心下的双腿，甚至没有生命的迹象，像是被硬生生抽去了所有生机，只剩下双腿的躯壳。

    通常的腿伤，要么是腿骨断裂，要么是腿筋被挑断，就算会影响双腿行动，但这两条腿毕竟还生在人身上，能感觉到生命的气息。如果仅仅是这两种伤，只要如初修为突破，炼出黑玉断续膏，再辅以针灸，假以时日必能还他健康的双腿。

    但墨筝……

    人活着，但腿已经死了。这种感觉相当奇怪，她活了两世，还从未见过这种症状。不觉间放下心中的那点膈应，十指、手掌在墨筝的病腿上游走，刺激着他腿上的经脉、穴道，试图发现一点玄机。

    这一试探，就更是吃惊了。墨筝腿上的经脉像是被某种强大的外力，残忍地摧毁，经脉已经彻底坏死。

    这就好比一株植物，毁掉了它最重要的根系部分，等待它的下场只有干枯枯死。然而，墨筝的腿为何还好好的，没有任何萎缩迹象，仅仅只是不能行走？

    如初越探越是心惊，豁然察觉有一道火辣辣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猛地抬头，就见面前赫然是药老放大的脸。

    药老蹲在如初跟前，手摩挲着下巴，若有所思地盯着如初：“小娃，我怎么感觉你不像是在给小九推拿，咋像是在占他便宜？”

    “……药老，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如初下意识地离药老远了点儿，啧啧，一股子酒味儿，这老头儿是酒鬼投胎的么？

    不知是何原因，她偷眼瞅了瞅墨筝，此时他已放下手中的书卷，白色的书卷，像纸鸢般垂落在他身侧。他正微扬着深黑的凤眼，慵懒地瞅着她，眸中似有深意。

    呃，为何……会用这种目光看她？

    药老先是摇头，而后又点头，相当之笃定：“不对，老夫活了这么多年，目光毒辣犀利，绝不会看走眼！哼，你那姿态，哪里是在推拿，分明是在摸人家小九！”

    摸……？

    摸……！

    是她误会了还是怎么的？她有点搞不懂，“摸”这个字儿的含义了。用手轻触或抚摸，谓之为“摸”。这老混蛋那只眼睛看自己在“抚摩”墨筝了？！

    天地良心，她明明是兢兢业业，秉承着医者父母心的态度，在替墨筝瞧病，咋看在他眼里，就成了不这般不入流的了？！

    看着如初目瞪口呆的模样，药老以为自己猜中了对方的心事，越发得意地捏着自己的胡子，是目露兴奋：“嘿嘿，你以为老夫瞧不出来么？你摸着小九的腿儿时，就跟摸小晴郎儿似的，啧啧，那个如胶似漆，都舍不得撒手了。”

    如初一脸被雷击中的表情。

    药老重重一叹，是饱含深意地拍着如初的肩膀：“谁让小九生的如此妖孽？作孽啊，就连你一个男人也……咳咳，老夫懂的，懂的。”

    “……”

    谁能告诉她，这个为老不尊的老混蛋，为何如此八卦，为何如此无聊？！还有你眼里隐隐透出的兴奋和激动是怎么回事？！

    “药老。”

    沉沉如水，清风朗月，便是墨筝的声音。

    “哎哎~”药老眨着一双小眼睛。

    墨筝徐徐一笑，玉石般的长指，翻开一页书卷，目光流连在书页上，声音带着点漫不经心：“上次你不是与我讨那坛子百年桂花酿么？”

    “小九这是要孝敬给老夫么？呵呵，你这孩子，怎生如此客气。如此厚礼，老夫怎么好意思收下？”药老嘴上虽如此说，两只手却已经是迫不及待来回搓着，仿佛那已经嗅到了那坛桂花酿的香味了。

    墨筝挑眉，淡然道：“我已经送给户部的赵侍郎了。”

    药老目光一顿，呆愣在原地。如初瞧他的样子，竟好像是给人夺了心爱的孩子一般，连自己都觉得有几分可怜。

    “今日是赵侍郎大寿，那坛桂花酿，应该会拿出来宴请宾客吧。”

    “嗷嗷嗷！”药老双目通红，大叫一声，像被夺走心爱孩子的母亲，愤怒又可怜。连招呼声都不打，一个跃身，身影就从如初眼前消失。

    ***

    这一章来的晚了，抱歉。

    大家是觉得那个时间段更新会比较好，早上，中午，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