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弟弟

    这不是穆岳第一次吻她了，却是他第一次——吻了她的嘴唇。

    叶容似乎是一下子就惊呆了，一双眼睛睁得浑圆、傻乎乎地看着近在咫尺、和自己再没有半点距离的清隽眉眼，浑身都僵硬得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穆岳见她这呆呆傻傻的模样实在是可爱极了，忍不住贴着她的唇低低地笑出了声来。

    叶容像是被他的笑声一下子惊醒、猛地回过了神来，原本苍白的脸上刷的一下烧红到了脖子、僵着身子手足无措地慌忙闭上了眼睛，企图自欺欺人地以为看不见就不紧张了。

    然而事与愿违的是，她这么一闭上了眼睛，失去了视觉后的触觉和听觉一下子就变得异常敏锐。她几乎能轻而易举地听清他略有些急促和紊乱的呼吸、感觉到他和自己紧紧相贴的唇瓣是和他性格完全不一样的柔软和温热。

    小姑娘僵直着身子、绷紧了浑身上下所有的神经一动都不敢动，却紧紧地揪着他的衣摆不愿意放开。

    这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起初还让穆岳有些心塞，然而在感觉到紧紧揪着自己衣摆的那股力道时，男人的眉宇几乎是一瞬间就柔和了下来。他伸手把小姑娘又往自己的怀里压了压、几乎恨不得能把她硬生生嵌进自己的胸膛里，然而另一边却只是用自己的嘴唇温柔地轻轻蹭着她的唇瓣。

    小姑娘的唇瓣柔软得有些不可思议，起初他刚吻住她时还有些冰凉，温度却紧接着一下子就升高了起来——也不知道究竟是因为害羞和紧张，还是沾染上了他的温度。

    这一晚对叶容来说，发生的变故实在是太多了。穆岳生怕自己要是再得寸进尺会更吓着她、过多的情绪波动超过她身体的负荷反而伤了他的身体，他不敢再深入着做些什么，只是有些遗憾地在心里叹了口气、恋恋不舍地浅浅吻了她几下，终于是退了开去。

    好不容易呼吸再一次得到了自由的小姑娘似乎是一下子就松了口气，试探性地慢慢睁开了眼睛——第一眼就对上了男人专注又温柔的视线。

    叶容脸色更红、几乎不敢和他对视，有些慌乱地别开视线，然后很快就又被他捧着脸转回了头来。

    “什么都别怕，相信我，阿容。”穆岳吻了吻她的额头，低声再一次叮嘱着，“不要胡思乱想，早点睡觉。”

    “嗯。”小姑娘乖巧地点点头、轻轻地应了一声，末了似乎是犹豫了一会儿，片刻后却终于还是仰起头、弯着眉眼给了他一个安静又温柔的笑意。

    ……

    这一晚对叶容的负荷确实有些太大，先前神经一直紧绷着、倒也还不觉得什么；穆岳走了之后，叶容终于放松下来、洗了个澡，然后只觉得满身的疲惫的倦意一下子就全都涌了上来。她本以为这一晚发生了这么多自己从来不敢想象的事、一定会失眠的，可事实却是她几乎是一躺倒在床上就睡了过去，连父母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她都不知道。

    第二天起床的时候家里已经没有人。叶容在桌上看到了父母给自己留的便签和早饭——爸爸去上班了，顺路把和朋友约好了今天出去玩的妈妈也一起捎了出门，叮嘱自己起床后记得热了早饭吃。

    幸好爸爸妈妈都不在。叶容几乎是在看完便签的一瞬间一下子就松了口气——要是爸爸妈妈问起来昨天玩得怎么样，她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

    小姑娘有些心不在焉地想着，一边用微波炉热了早饭吃完，又给窝在一旁眼巴巴看着自己的抹茶喂了些东西。见家里的猫粮快要吃完了，干脆换了身衣服、带上了钱包出门去给家里的小奶猫买吃的。

    小区的环境和公共设施都很不错，绿地面积颇大、空气清新。小区中心特地圈了一块绿地出来、建了健身器材和凉亭长椅，以供居民们锻炼和休息。叶容从家里出来，楼下就是这块绿地。她如同往常一样、沿着草坪上特意用石板铺出的小径一路穿过，走到一半时却是忽然脚步一顿、有些惊愕地抬眼看了过去。

    眉目俊朗的少年神色颓败、脸色疲倦，正垂着头坐在对面的长椅上，目光呆呆地不知究竟在想些什么。可就在叶容看向她的时候，他却也似有所觉地抬起头看了过来。

    一瞬间的惊讶和呆愣过后，少年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像是忽然间又有了慑人的神采，忙不迭地站起来开口喊她：

    “容容！”

    他站起来的动作太快、幅度太大，立时就踉跄了一下、险些摔倒。

    “穆潇！”叶容终于是来不及多想、急忙上前了几步想要扶他。少年却已经是自己稳住了身形站定、对着她咧开嘴露出了一个有些傻气的笑来。

    可那个笑里，却又好像分明就带着紧张和小心。

    叶容忽然间就想起他昨晚近乎惊惶的模样，心里有些发涩，却没有再走得更近，只是在原地站定了轻声问他：

    “你怎么在这里？”

    “我、我想见你，又怕你不肯见我。”少年有些紧张地摸着脑袋笑了起来，却连说话都有些不太连贯，“你、你是不是生我的气了？”

    穆潇向来是天之骄子，哪里有过这样狼狈又陪着小心的时候？叶容看得心酸，抿着唇轻轻地摇了摇头。

    穆潇几乎是一下子松了口气、一双眼睛刹那间更亮了：“昨天、昨天晚上小叔送你回来以后，他说、说你和他交往了——他骗我的，是不是？”

    昨天他失魂落魄地在江边站了半天，最后却还是不甘心地去了叶容家。他到楼下的时候正看见小叔春风满面地从楼上下来，看见自己时脚步微微顿了顿、对自己说：“阿容睡了，我送你回去。”他怕影响叶容休息，到底还是跟着他上了车。小叔却在自己到了家、下了车，忽然间叫住了自己，语气平静地交代着：“阿容在和我交往，我想——你应该知道分寸、懂点事了。”

    小叔说完就走了，他几乎都不知道自己昨晚是怎么上了楼回到家的，却清醒地记得他辗转反侧了一整夜没有睡着。想给她打电话、想来问她，却又害怕着从她嘴里听到让自己绝望的回答。一夜未眠，他终于还是坐不住，几乎是天刚亮就扑了过来，可是到了楼下时他却又忽然害怕了。

    “容容，我想见你，又不敢见你……”少年脸上的神色几乎已经是在哀求着什么，“小叔是骗我的，是不是？”

    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失魂落魄、低声下气的穆潇——叶容心酸得厉害，忍不住微微别过头避开他哀求的视线，沉默了片刻，却终于还是在他哀求的视线里咬了咬牙、硬着心肠点了点头，轻声道：“穆潇，他没有骗你。”

    少年踉跄了一下，脸色一瞬间惨白。

    “怎、怎么会呢？你和小叔、你们……”少年惨白着脸色、有些语无伦次地喃喃自语着，根本想不起来这两人之间究竟会有什么交集，一双英气的眼睛几乎已经涨得通红，“容容，我们才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不是吗？”

    “穆潇……”叶容用力地咬了咬自己的嘴唇，硬是逼着自己赢下心肠，刚想再开口，却忽然就见少年跌跌撞撞地大步走了过来、满脸的惶然和无措：

    “容容，容容我错了，对不起容容，是我没弄明白喜欢的人是谁。容容，以后再也不会了，容容你……别走好不好？”

    叶容死死地咬住唇，生怕自己一开口、就会心软得什么都答应他。

    穆潇见她也红了眼眶、眼底带着心疼，像是一下子就找到了什么希望一样、眼底忽然就有了光彩：“容容，容容你也喜欢我的是不是？你对我那么好、那么心疼我……”

    她对他这么好，好到让他以为不论自己什么时候转头、永远都会有一个这样温柔安静的女孩子盈盈笑着看向自己。

    “穆潇。”叶容深深吸了口气，忽然间开口喊了他一声。

    穆潇猛地就双眼发亮地直直看了过来。

    “小叔叔出国那一年，他走后不久，有一次中午休息的时候，我们班里有男生欺负我、抢了我的书丢到教室外面，”叶容微微垂着头避开了他的目光，忽然轻声扯开了话题。穆潇有些意外地愣了愣，疑惑地看着她，却极安静地听着她继续往下说，“你正好经过，突然就抢回了书、冲上来挡在我跟前，气势汹汹地冲他们吼：‘谁再敢欺负我姐姐我就揍他！’”

    “你那个时候还没有我长得高，还叫我容容姐姐。”叶容似乎是回忆起了什么有趣的事，伸手比了比一个高度，脸色越发温柔、甚至连嘴角都有了温柔的弧度。

    穆潇听着那个陌生又熟悉的称呼，有些呆愣愣地下意识道：“我早就已经不叫你姐姐了。”

    她比他大了两个月，小时候他叫她姐姐。后来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他再也没有用过这个称呼、固执地非要叫她“容容”——是因为年少的叛逆，还是……那时候就隐隐约约地不希望她是自己的姐姐？

    穆潇有些茫然地回忆着，却发现时间实在是太过久远、让记忆也变得朦胧和黯淡。他怔怔地站在原地，忽然间又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猛地抬了眼看她：“所以，你对我这么好，是因为，把我当做……弟弟，是吗？”

    他的脸色一片惨白、声音打着颤，说到“弟弟”两个字的时候，几乎像是被什么扼住了喉咙一样，艰难沙哑得令人心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