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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番外 小盆友

      屋外春暖花开,屋内,刘延正捧着一只雪白的小脚丫给染指甲,旁边小几上摆着好些精致的水晶瓶,并一些稀奇古怪的精巧工具。

    刘延用来给小心肝儿染指甲的可不是普通凤仙花,那是一种长在蜀地的特殊植物,开出的花儿呈浅嫩的粉色,当地的年轻姑娘都爱采摘回家做成香膏胭脂,久而久之,这植物便得了个诨名,唤作胭脂花。

    刘延命人从蜀地移栽了好些过来,养在特设的温室里,一年四季花开不断。连三不喜欢凤仙花那俗气的艳红色,刘延也不喜欢。这胭脂花采了下来,被他鼓捣鼓捣,弄出了各种各样深深浅浅的粉红,衬着连三白嫩嫩的手脚别提多好看了。

    自打生孩子那回连三从鬼门关走了一趟回来后,刘延便将她当成了脆弱易碎的瓷娃娃,冷了热了渴了饿了,一点儿不适都能叫他心慌意乱。如穿衣束发等贴身的活计他更是一手包办,院里那一大溜儿丫鬟全成了摆设。

    用膳时红袖本该站在一侧替连三布菜添汤的,结果一伸手就挨了刘延好几眼瞪,瞪得红袖腿一软,差点没给他跪下了!自打这以后,丫鬟们都看明白了,她们老爷就喜欢伺候夫人,人家这是夫妻间的小情趣,她们外人瞎掺和什么呀。

    窗子推开了,风吹进来,没一会儿手上的颜色就干了。连三把两只手举起来看了又看,满意地夸奖道:“夫君手艺越来越好了,这次没有染到旁边去。”

    说话间十个脚趾头也好了,刘延在另一只空着的小几上放好软垫,把两只白嫩小脚从自己大腿上挪过去架好,自己坐到了连三身边,搂着她肩膀笑道:“熟能生巧么,再来几次就可以染得更匀称些了。我让人给弄了细小的笔来,到时候给你画上小朵的花~”这几年闲下来了,琴棋书画他都给拾了起来,如今不仅可以弹琴给心肝儿听,还可以给她画像了。

    “嗯,亲一口做奖励。”连三笑盈盈地凑过去,在他脸上香了一口。

    “这可不够……”刘延坏笑着捧住小心肝儿的脸,正要压下去,外头就传来了一把稚嫩的小嗓音——“爹,娘,你们在做什么?”

    “咳咳,”刘延赶忙松开手,一本正经地转过身做严父状,“屹儿来了?外头的丫鬟怎么也不通报一声?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

    穿得一身红通通的连屹眨巴眨巴大眼睛,眼中忽然就蓄了泪,“爹爹不要怪丫鬟,是我自己偷偷跑进来的,她们都没看见我。”

    连三顿时蹙起眉,一把拍开那只还揽着自己纤腰的大手,娇斥道:“你凶什么?孩子都叫你吓坏了!回回见你都板着脸,你是不待见我生的儿子,还是不待见我呀?!”又对站在门口不敢进来的连屹招了招手,柔声道:“屹儿过来,来娘这里,咱们不理你爹。”

    连屹眼中的泪迅速消退,换上一脸欢欣喜悦,甜甜地喊了一声:“娘!”飞快扑进娘亲又香又软的怀中,蹭了又蹭。

    看到儿子抢占了自己的位置,还在小心肝儿怀里露出享受又幸福的表情,刘延郁闷得恨不能去挠墙。尽管心下抑郁,但他却不能表现出来,更不能表达一丝不满,否则就会被娇妻训斥——“你和孩子吃什么醋!”

    在连三看不到的阴暗角落,刘延恶狠狠地盯着那个这么小就知道争宠了的臭小子,狠狠咬手帕——不是说好要做彼此的天使吗?还能不能一起快乐地玩耍了?

    连屹今年六岁,生得唇红齿白、粉妆玉琢,和连三小时候有六七分像,极得外祖父母的喜爱。基本上自他出生后,就一直是外祖母带着他,小婴儿时期还罢,等他再大些了,知道要娘亲了,却发现自己怎么也近不了娘亲的身,娘亲身边永远都守着他虎视眈眈的爹。

    刚开始他只是心里很疑惑,后来不小心听外祖母说了一个附近人家关于继母的故事,他小小的脑袋里就有了一个模糊的猜想——爹爹肯定不是他的亲爹,而是继父。

    但是有时他也会怀疑自己的猜测,因为只要他不黏着娘亲,爹爹就会对他和颜悦色,甚至抱他骑高高,还会亲他的小脸蛋,喂他吃好吃的。这种前后不一的表现让他十分迷惑。

    或许是遗传的原因,连屹小朋友不仅同连三小时候一般古灵精怪,更是早早就知道了争宠的奥秘,争宠手段不断升级,已经多次凭借先天优势赢过老爹了。每次他那张肖似连三的脸上做出各种可怜可爱的表情时,刘延都会止不住地心软,可等连屹凭借着表情技能又一次赢得母亲的欢心,刘延便只剩满身醋味儿了。

    据目测,这对父子的争斗可能还要持续一二十年。

    “娘,今晚我跟你睡好不好?”

    “嗯?为什么呢?”

    两双极相似的眼睛水汪汪地互相望着,看得刘延十分不开心,忍不住咳了一声,打断母子俩的对望。“屹儿怎么好好的就想回来和娘亲一起睡了,外婆那里不好吗?”

    连屹将水汪汪的眼睛转了个方向,可怜兮兮地望向父亲,“舅舅和舅妈回来了,外婆外公都很忙,我不想给他们添麻烦。”

    什么“外公外婆很忙,不想给他们添麻烦”,都是借口!岳母院子里那可以站满一屋子的丫鬟嬷嬷难道全是摆设?!借口!

    刘延已经有了一丢丢免疫力,没有被这小梅花鹿一样的眼神攻陷,反而是慈爱地摸了摸连屹的头,“去年就特意给你准备了自己的院子,屹儿今年都已经六岁了呢。你娘亲身子不好,晚上睡得浅,屹儿是个懂事的好孩子,会体谅娘亲的对不对?”

    这情形已经是司空见惯了的,连三也不开口,只是抿着唇笑,看这对父子怎么闹。

    最终还是连屹不敌老谋深算的亲爹,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头倚在母亲肩上,包了一包泪在眼睛里,泪汪汪地等着母亲给自己做主。

    连三含笑睨了自家相公一眼,垂头看向儿子,笑问道:“屹儿,方才你说舅舅和舅妈回来了,他们有说什么时候过来咱们家吗?”

    “有!”连屹小孩子心性,立时忘了刚才的委屈,认真点点头,“舅舅说明天过来。”

    连三弯着眼儿笑了,摸摸儿子求夸奖求表扬的小脸,“屹儿是个好孩子。”

    晚上用了晚膳,照例是夫妻俩牵着手漫游西湖边。

    刘延牵着小手,一边拨开前面挡路的柳枝,一边说道:“……孔氏家族虽历史悠久,族人遍及天下,但家规森严,你嫂子是嫡女,规矩体统想来不会差。”

    连三摇了摇头,“我何尝是担心她的规矩体统呢?”想到谢安那位新婚妻子就烦心,她有些不悦道:“重黎哥哥这么迟才成亲,就怕吓走了她,从第一次见面开始,我对她就客客气气的呢,我对谁这么和气过呀!真不知她是怎么回事,年纪也不小了,出身也不差,偏偏对上我就像个小家子出来的一般,随意一句话里头都藏着针。”

    这事刘延却是不知道,闻言停下脚步,皱起眉,“宝贝儿,这事怎么没同我说过?”他一向细心,连三有半点情绪不对都能叫他感知到,可那回同谢安之妻孔氏见面回家后,她确确实实很正常。

    “我也没将这个放在心上,小事一桩。”连三笑得倒是潇洒,“反正她又不跟我一起住,他们新婚那阵,我瞧着她对我爹娘都挺有媳妇儿样的,那就行了。我爹怕也是感觉到了什么,干脆让重黎哥哥同她在外头自己住,好在重黎哥哥是义子,外头也不会说他不孝。”

    刘延这几年掌管家事,心思也细腻了不少,有些忧心道:“重黎是个面皮薄性子软的,那孔氏却心眼儿多气焰高,就怕他们在外头单过,孔氏压着重黎,叫他日子不好过。”

    连三失笑,摇摇头,“不会的,重黎哥哥没什么别的本事,看人是一等一的。既然孔氏是他自己看上的,那心地就不会坏,强势些也好,不会叫人欺负了去。”

    刘延默然,他们兄妹俩感情再好,这怎么说也是人家家里的事,他倒是不好再多言了。

    连三往他肩上一靠,笑道:“管他呢,各人有各人的造化,咱们过好自己的日子就好了。大不了,将来重黎哥哥在家受了委屈,我派你过去说和说和好了。”

    “……”刘延囧,却又好笑,曾经的天下之主,如今却在忙着这些家长里短,叫朝中那些老头子知道了,不知是会吓得晕过去还是痛哭流涕?不过,比起处理水患旱灾贪腐戎狄来犯,他还是更喜欢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