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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巧茗今日确实是特别打扮过的,出来赈灾,不宜穿得颜色太过鲜艳,所以,她穿的是蟹壳青的齐胸裙,茶白右衽窄袖衫,外套一件豆绿色银杏叶纹的半臂,看起来十分清爽,又不失娇美。

    她肚中的胎儿已经三个多月,为了不拘束孩子的发育,早已不穿齐腰的裙子,所有衣裳都重新裁制,皆是清一色的齐胸裙。

    或许因为之前卧床修养了好一阵,再加上各种膳食调养得意,人胖了少许,也开始显怀,在齐胸裙的遮掩下确实看不大出来,只有脱下衣衫时才能看出微微凸起的小.腹。

    然而从外表上看不看得出来是一回事,她终归还是一个真真正正的孕妇,体力上总比平常不如,这会儿站着派了一阵粥,虽然不是多费力气的活计,却也感觉有些疲累,便由着阿茸把自己扶到粥棚靠内侧些的地方坐下,打算休息一阵。

    汤泉山所在的位置距震中南华村只有十里远,中间的数个村庄亦是损失十分惨重,此处乃是京郊乡野之地,百姓们居住的大都是自家盖的茅草房,银钱宽裕些,或许能请人来盖个泥瓦房、小木屋的,但终归是比不得皇家行宫来得结实,大都在地动时损毁殆尽了。

    如今百姓们无处居住,都住在朝廷派人临时搭建起来的长棚里,衣食也全都依靠救济。

    因而这前来领取粥饭的队伍便排得格外长,七扭八拐的,几乎见不到尽头。

    巧茗休息了半盏茶的功夫,抬头看上一看,只觉那队伍似乎比先前还要更长,再看巧芙和骆宝林还有另外两名负责的官员都在忙碌不停,便也站了起来,走回原位去。

    村民们性情都很朴实,虽是遭了大灾,却并没有人趁机抢掠生事,领取救济时也都规规矩矩地按顺序而来,并且大都心存感激,接过那冒着热气,喷喷香的饭食时,皆会礼貌地道一声谢。

    适才低声议论的几个妇人已经排到比较靠前的位置,离得近了,那穿妆花蓝缎的大婶也能将巧茗看得更加清楚,她有些不能置信地嗡了嗡嘴唇,却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轮到她时,她竟然忘了将怀中的瓦罐递上去。

    巧茗手中碗大的木勺中已盛了八分满的芋头白米粥,转过身,却见对面的人将瓦罐抱得紧紧的,动也不动,只呆愣愣地打量自己。

    “大婶?”她轻声提醒对方。

    那大婶这才醒过神,猛地想起自己究竟是来做什么的,连忙将瓦罐往前一递,接在木勺之下。

    巧茗将木勺倾斜,浓稠的热粥便缓缓地向下流动进入瓦罐。

    “你……是巧茗吗?”大婶突然开口,语气中充满不确定。

    巧茗手一抖,木勺跟着颤了一颤,还冒着热气的液体便浇在了大婶手背上。

    一旁的阿茸很是机灵,连忙拿了软布来帮忙擦拭,可粥水已烫得大婶皮肤发红。

    巧茗注意到大婶手上皮肤还算细嫩,显然不是一般做惯粗活的农妇,且又穿的是妆花蓝缎,显然家境不会太差,却不知究竟是何来路,又如何会知道她的名字。

    “大婶,你认得我?”

    巧茗问完后,才恍然,这位大婶认得的不是她,而是这具身体原本的主人。

    “你真的是巧茗啊?”大婶显是有些意外,兴奋道,“我是姜师母啊,刚才远远的看着觉得像你,又不敢认,到底也是三年多没见了啊。”

    三年多前,岂不是正是原身进宫的时候。

    姜师母这会儿再不需要遮掩,光明正大地将巧茗上上下下打量个遍,感叹道:“真是女大十八变。”又想起什么来,“巧茗,她们说你是皇帝的妃子,可是真的?巧茜说你去你大哥做工的那处做工赚钱去了,怎地会成了皇帝的妃子?这些年你们兄妹两个怎么也不回去看看弟弟妹妹?凯之每次从城里回来都跟我说,亏得杨大叔夫妇两个老实厚道,没因为这样就在两个小主人跟前耍滑头。”

    巧茗被姜师母问得呆住了,什么弟弟妹妹大哥大叔的,阿茸明明说原身是个孤女,家中已经没人了,这会儿又是从哪儿跑出来这么一大家子人来?

    阿茸也是十分惊讶,看看姜师母,再看看巧茗,“你家里还有……”

    她话还没说完,就见梁芾快步走了过来,神情很是严肃,右手紧紧抓着绣春刀刀柄,“这位大婶,如果领完了食物就快点离开吧,后面还有很多人等着吃饭呢。”

    “二哥,她是……认识的,是姜师母。”巧茗解释道,“我想和姜师母叙叙旧,麻烦二哥安排一下。”

    梁芾是专门负责带人保护巧茗的,听她如此说,又见姜师母看起来端庄慈祥,不像恶人,便叫了两个侍卫在粥棚后面临时搭了个小棚子,摆上一方木桌与两张板凳,再备了茶水,才请巧茗过去。

    然而他与侍卫们并不离开,十二个人在棚子外面严严实实地围了两圈,外圈面朝棚外,盯着外面,防备有人突然靠近,里圈则是面朝棚内,盯着的则是姜师母,防止她有诈,出手伤害巧茗。

    姜师母没见过这种阵仗,喝茶时难免有些手抖。

    巧茗见状安抚道:“师母别怕,他们都是皇上派来保护我的。”

    姜师母点点头,“这些年你们兄妹两个到底都是在什么地方打工?我去年过年时,还去过城里一趟,当时听巧茜说,你们平时书信也不见一封,只是银钱按时送来,她和阿鹤两个一直很担心。”

    面对姜师母的关心,巧茗只能歉然道:“师母,其实,我之前受过一次伤,从前的事情不大记得了,若不是阿茸,”她拉了阿茸过来,“阿茸当时和我一起在皇宫的尚食局里做事,若不是她告诉我,我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记得了。”

    阿茸配合地笑了笑,之后站回巧茗身后。

    “唉,可怜的孩子啊,”姜师母听了,眉头皱得紧紧的,露出十分心疼的模样来,“伤到哪里了?严重吗?现在可都好了?”

    巧茗笑道:“当时是撞了头。”

    姜师母闻言想去摸她脑袋,才一抬头,就被梁芾狠狠瞪了一眼,只能讷讷地往回收。

    巧茗却拉住了她的手,“师母别担心,我现在全好了,一点事都没有,还因祸得福,得了皇上的宠爱。”

    “那就好,那就好,”姜师母连连点头,“你也是个苦命的孩子,小小年纪没了爹娘,如今也算苦尽甘来。”

    姜师母说得动情,竟是微微红了眼眶,她不大好意思地抽回手,在眼角抹了两下。

    “师母,我家里的事,你给我讲一讲,好不好?”巧茗问道,“你说我有弟弟妹妹,还有大哥,他们都多大年纪了?”

    姜师母开口前先押了一口茶,“好,我详详细细地说给你听。我家就住在汤泉山下的西梅村,我家男人是在村中私塾教书的先生。约莫是□□年前,你们兄妹几个搬到西梅村来,那时候你大概有七岁,你们爹娘那时候已经不在了。原本你们一家子是住在海边的,你娘是难产没的,你爹爹,是出海打渔时遇到大风浪,就没能再回来。那时候你们都还小,你哥哥原本是读书的,可家里大人没了,他是长兄,就得出去赚钱,他那会儿十二岁,在家乡找不到事做,后来碰到了一位京城来的大善人,肯介绍事情给他做,工钱又高,你们兄妹几个就一起搬了过来,在西梅村安了家。村子里面知道让孩子读书的人其实不多,倒是难得你们兄妹几个有见识,知道让阿鹤,也就是你们弟弟,他是你们家最小的,今年也有十三岁了。你们那时候在村子里安了家,就让阿鹤到私塾里读书,他正是开蒙的年纪,我们也是那时候跟你们熟悉起来的。前头那些事儿都是你自己告诉我的。后来呢,你们在村子里住了五年就搬到城里去了,说是哥哥得主顾赏识,攒了些积蓄,在城里置了宅子,接你们过去,也好让阿鹤转到城里的书院去读书。凯之,就是我儿子,他比你大三岁,当时十五了,从十三岁起考上了秀才,就到城里去读书了,所以我们也知道,这样的安排对你们一家只有好没有坏,虽然我有些舍不得你们两个聪明可爱的小姑娘,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男孩子的前程比什么都重要。”

    她说到这里,停了一停,像是在回忆什么似的,好久才接着道:“凯之在城里,也常跟你们走动,偶尔我也进城去看看他,顺便也会看看你们,这不就是常有来往,可是你去找你大哥的事儿,我听巧茜说,事先连她也不知道。但你如果是在宫里,那他……”

    姜师母有些犹豫着如何往下说,巧茗却会意,男人进宫去能做什么,不是侍卫就是太监,小渔村出来的孩子,根本拿不到投考侍卫的资格,只能是……太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