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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不是上次在百珍阁见到的那位余家姑娘吗?她怎会与殿下在一起?”流萤诧异的声音在身边响起,乔英淇垂眸不语,袖中双手不自觉地握起,身子却是一动也不动。

    赵瀚霆心不在焉地应付了几句,却在余光看见不远处的身影下呼吸一滞,再顾不得面前的女子,陡然转身,快步朝那身影走去。

    余少芙不解他这番变化,疑惑地顺着他离开的方向望去,见他步伐匆匆地朝一名华服女子而去,定睛细一看,认出是恒王妃。

    眼神有几分落寞地低垂,心里更是有些闷闷的难受,本想着依礼上前拜见,可看着那对夫妻相对而立,仿若神仙眷侣的画面,终是轻咬着下唇,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

    乔英淇抬眸望向已来到面前的男子,脸上神色如常,嗓音更是一如既往的温和:“我解了签文出来不见你,听说你往这边来了,故而到此来寻你。”

    赵瀚霆目不转睛地望着她,本想要解释的话被她这番话生生堵了回去。他努力想要在她脸上找出哪怕半分的异样,可终是失望了。

    他相信她定是看到了余少芙,可她却什么也不问,就好像余少芙在她眼中与他的那些同僚并无分别。她会有这样的反应,原因无非有二:或是她相信自己,相信他除了她谁都不会再要;或是她根本不在意,不在意他的身边日后会不会有他人。

    他很想相信是第一个原因,可他却无法欺骗自己的眼睛,欺骗自己的心。

    失望一点一点在心底蔓延,眼中涩意难当,可仍是强撑着解释道:“早前回京路上曾偶遇余府车驾,见他们马车出了些意外停在路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又是本朝官员家眷,我故命人前去相助。方才出来透气,恰遇余家姑娘,她便上来向我道谢。”

    “原来如此。”乔英淇颔首,脸上浅笑不改。

    赵瀚霆只觉得胸口越来越闷了,像是被重物压着一般,让他推不得避不开,只能扯了扯笑容道:“时辰也不早了,咱们回府吧!”

    “好。”

    回府的马车上,夫妻二人各怀心思,再不像来时那般不时轻声说笑,而是安安静静地各坐一处,一直到下了车,回到了恒王府。

    赵瀚霆仍是率先下车,然后回过身将妻子扶了下来,这个动作他已经做得很习惯了,哪怕明知以乔英淇的身手,根本无需他多此一举。

    对她,事无大小,他都不愿假手于人,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将两人之间的距离拉得更近,他们是一对简简单单的恩爱夫妻,没有经历过悲伤痛苦。

    “你先回正院,我还有些事要处理,忙完了再回去。”夫妻二人行至庭院圆拱门前,赵瀚霆低低地道。

    “好,殿下也莫要忙得太晚。”乔英淇并不细问,只轻声叮嘱了一句,便带着流萤先行离开。

    望着前方纤细瘦弱的身影,赵瀚霆苦涩地勾了勾嘴角。有时候他觉得她已经放下一切,开始慢慢接受他了,可有时候,他又觉得他们之间隔着跨不过的千山万水,哪怕她其实就在眼前,可却那么飘渺不定,捉摸不透,仿佛只要一眨眼,便会消失在视线当中。

    挫败感排山倒海般汹涌袭来,他重重地叹了口气,片刻,低着头拖着沉重的脚步往书房方向走去。

    当天色渐渐暗下来的时候,天空又再度飘起了雪,一片又一片,纷纷扬扬。

    赵瀚霆背手站于窗前,怔怔地望着夜空出起神来。

    他的事早已忙完了,只是心里始终压抑得难受,故而才一直留在书房没有回正院。也不知过了多久,远处隐隐响起打更声,他低低地叹息一声,取过一旁的披风披到身上,推门而出。

    早有候在外头的小厮迎了上来,一个提着灯笼,一个为他撑起伞。

    正院寝间仍旧亮着烛光,赵瀚霆想了想,转身往偏间走去,一面沉声吩咐下人准备热水。

    直到他一身清爽地出现在床榻前,眼神复杂地凝望着发出均匀的浅浅呼吸的妻子,良久,暗自叹息,脱鞋上了床,躺在她的身侧。

    “……英淇,你睡着了么?”静谧的屋内,有几分试探的低沉男声响起。

    久不见回应,赵瀚霆往她身侧靠了靠,轻轻地环着她的腰肢,柔声细语:“你生气了么?我不希望你生气,可又想你生气,是不是很矛盾?”

    “至于余家姑娘,并不是你想像的那般,上一世,我、我只碰了她一次,除此之外,我再也没碰过别人……呵,其实也是,碰一次与碰一百次一千次又有何区别,都已经脏了。只是,英淇,这辈子我很乖,会一直干干净净地陪着你,你不要轻易对我失望可好?”

    偶尔传进来的风声,愈发显出他声音的落寞。

    “若是我说两辈子,我只爱过你一个,你可相信?”说到此处,他苦笑一声,这话说出来着实难以取信于人,若他只爱过她,上一世又岂会那般伤害她。

    他撑起身子,在她脸颊上亲了亲,又掖了掖被角,将她搂入怀中,将脸埋到她的颈窝处,闻着那沁人心脾的馨香阖上眼眸。

    感觉身后的男子发出了轻缓均匀的呼吸声,乔英淇才缓缓睁开双眸,眼底藏着复杂难辩的情绪。

    她承认,余少芙确是她心里的一根刺,上一世,便是她的出现,让她的爱彻彻底底成了一场笑话,自此对他死心。这个人,她不同其他嫔妃,她是由赵瀚霆直接纳入宫中,一举封妃的,她的容貌,更如重重往她脸上抽的一记耳光。

    曾经有好几次,她几乎就要出手毁去那张刺目的脸,那张无时无刻不在嘲笑着她自作多情的脸。可是,习惯真是一件很可怕的事,看得多了,看得久了,心也就麻木了,反而对这个一头扎入情海的无知女子添了些许说不清的同情。

    她看得出,余少芙并不像宫中其他嫔妃,她的眼睛很干净,有的只是掩饰不住的对赵瀚霆单纯的爱意,她只是一心一意地喜欢着那个人,为了那个人争风吃醋,为了得到他的青睐而费尽心思。

    她嚣张、她跋扈、她任性,可她的手从没有沾染过鲜血。曾经数次,她冷眼看着她被人当枪使犹不自知,有好几回,她甚至想着放任她死在后宫的争斗中,可最终,她还是出手,在她即将迈入死门关的那一刻将她拉了回来。

    她想,或许正是因为她这一份愚蠢而又真挚的爱恋,让她想到了自己曾经那份无望而可笑的单相思。

    ***

    呼呼的寒风敲打着窗棂,发出一阵又一阵的‘啪啪’响声,垂着粉色帷幔的床榻里传出细细的呜咽声。

    寒冷的冬夜,床上的女子额上竟渗着薄汗,一滴泪珠从她眼角滑落,滴入厚厚的被褥中再寻不到踪迹。女子脸上尽是挣扎不休的痛苦,如同受伤的幼兽般的呜咽声从牙关挤出,锥心又压抑。

    “我是谁,我是谁,我是谁……”梦中,那一声声茫然绝望的反问,如同利刃在余少芙心口上直刺,刺得她痛不欲生。

    她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只惊惧万分地望向那张金碧辉煌的大床上——

    床上的女子,眸光涣散,嘴角渗着几丝血迹,可她的口中却一直喃喃不止:“我叫余少芙,我叫余少芙,我叫余少芙……”

    不,不是,她不是余少芙,她不是,不是!

    “阿芙,你怎么了?快醒醒,快醒醒……”余夫人心急如焚地推揉着床上陷入恶梦痛苦不堪的女儿,一遍遍地唤着她的名字,意欲将她唤醒过来。

    “阿芙,阿芙,快醒醒,娘在这儿,快醒醒。”

    “我不是、我不是,不是……”床上的女子极力摇着头,脸上一片水渍,已分不清到底是汗还是泪。

    “阿芙、阿芙,你怎么了?娘在这儿啊!”

    “啊!”骤然,余少芙睁开眼睛,惊魂未定地对上娘亲关切焦急的眼神。

    “娘!”她猛地扑入余夫人怀中,嚎啕大哭起来。

    “娘,我心口疼,心口好疼……”

    余夫人紧紧搂着女儿,闻言又急又怕,想要推开她看个究竟,可余少芙却将她抱得十分用力,她无法,只能按下心焦柔声安慰:“不疼了不疼了,有娘在,有娘在……”

    余少芙却是越哭越大声,豆大的泪珠一连串地掉落,仿佛要发泄积攒了许久的委屈难过一般,一声又一声,声声悲怆。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哭,不明白心里那绝望的悲伤又是从何处来,只知道紧紧地埋入娘亲温暖的怀抱中,放声大哭,将心里那不知名的悲伤发泄出来。

    “我疼,心口疼,娘,我好疼……”

    “阿芙乖,娘在这儿,不要哭,让娘看看哪里疼,乖……”

    “我疼、好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