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鼻端萦绕着的是他朝思暮想的淡雅馨香,欲.望虽未曾完全消褪,可心里却是泛着欢欣的满足。
成婚至今,除却他离京的这段日子,几乎是与她夜夜共寝,可他却始终不敢越雷池一步,这固然是因为乔英淇那白纸黑字的‘孕子计划’,但他心中却一直担心,她拒绝与自己成为真正的夫妻,并非全然为了儿子赵弘佑的降生,还有她对自己的排斥,她排斥自己的亲近,不愿与他有进一步的接触,而儿子不过是给她提供了一个很好的借口罢了。
他一直记得,上一世,在那个酒醉的混乱夜后,她再不让他碰她分毫,便是偶尔肌肤不经意间触碰到,她都会如同沾染了什么脏东西一般,飞快地退离他数步之遥。
其实,那个时候的他,是想要放下姿态主动求和,告诉她他今后再不会惹她生气,他们从此好好过日子。可是,她却嫌他脏,哪怕她从来没有说过这样的话,可她的举动却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告诉他,她嫌弃他!
她嫌弃他,嫌弃到死后让儿子将她彻底火化,宁愿随河水飘去,也不愿与他共躺一棺。她的嫌弃,连儿子赵弘佑都能感觉得到,以致在她去后,他想要到凤坤宫去,透过那里的每一件摆设去怀念她的音容笑貌,可是,儿子不许,他甚至宁愿毁去那里的一切,都不愿让他踏足。
“……是,我很脏,我不配,不配到她的地方来。所以,佑儿,你无需如此,这里是你母后居住之处,我知道你也同样不舍,你放心,我再不会来,再不会……”
上一世他跌跌撞撞地从凤坤宫离开的那一幕又再在脑海中浮现,他忍不住将怀中女子抱得更紧,仿佛要汲取她身上的温度,却温暖隐藏于心底的那方冰冷。
可如今,她的一句‘不是不愿意’如同给他吃下一颗定心丸,让他一直悬着的心慢慢落到了实处。
他从来不怕等待,尤其是等她,他有一辈子的时间去等她放下心结,等她主动停下脚步,回过头来看他一眼。若是天垂怜,能等到她主动将手交给自己,那此生此世,他便是再无遗憾。
他本已做好孤独终老,看着心爱的女子另嫁他人,为别的男人生儿育女的思想准备,可是,上苍竟然对他存有怜惜,终还是将她送到了他的身边,他还有什么好抱怨的?
不管她怀着怎样的心思到他的身边来,报复、利用还是认命,无论怎样都好,他甘之如饴。
“差事都办好了?不是说还有几日才能到京城的么?”将被脱掉的衣物重又穿好后,乔英淇枕在他温暖的胸膛上,睡意朦朦地问。
赵瀚霆略低下头亲了亲她的发顶,闻言柔声回道:“都办好了,你不必担心。按路程来算,确是还要几日才能回得到,只是……”
“只是什么?”小小地打了个呵欠,脸蛋往他胸口上蹭了蹭,她问。
“心里想着你,不知不觉便加快了速度,故而才提前了几日回来。”赵瀚霆老老实实地回答。
乔英淇呼吸一滞,在他怀中诧异抬眸:“恒王殿下何时竟也学会了甜言蜜语?”
本是情到深处自然而然地道出,话刚出口时虽也觉得有几分不自在,可因心里实实在在便是如此想的,故而也是坦荡得很。
可如今被她这般取笑……
耳根飞快地染上了些许绯色,大掌下意识便抚上她的后脑勺,微一用力将她那带着戏谑笑容的脸庞按入怀中,这才清咳一声道:“本王只会说实话……”
胸膛传来闷闷的轻笑声,怀中的娇躯更是轻颤不止,他心里的不自在又再添了几分,可却是虚张声势地道:“那等腻腻歪歪毫无价值之言,只有仅凭嘴皮子度日的无能之辈方会挂于嘴上,本王乃征战沙场的铮铮男儿,又岂会……”
话音未完,却觉乔英淇笑得更厉害了,嘴角微微抽了抽,他低下头去瞪着她的发顶,直到对方从他的怀抱中挣脱开,翻身趿鞋下地,从不远处桌上的描金彩漆方盒里取出一封信函,回头冲他笑了笑,这才迈着轻盈的脚步重又回到床榻上。
“那恒王殿下告诉妾身,这信上写的可是腻腻歪歪毫无价值之言,嗯?”乔英淇将信在他面前展开,有些小得意地问。
赵瀚霆的脸青了红,红了青,猛地伸出手去就要去夺,可早有防备的乔英淇又岂会让他得逞,利索地‘嗖’一声将信藏在背后,笑眯眯地观赏着他变幻的脸色。
赵瀚霆不死心地又要伸手去抢,乔英淇一个翻滚避过他,快速地将信折好,‘噔噔噔’几下落地逃到屋的另一边,狡黠地道:“男子汉大丈夫敢做就要敢当,这可是我一辈子的把柄,你若毁了,看我饶不饶得了你!”
赵瀚霆定定地望了她片刻,而后无奈地叹了口气,颇有些破罐破摔地背过身后,眼不见为净。
真真是一世英明尽毁于此,偏还要留下铁一般的证据,当初他到底是哪里犯了毛病,竟学了那些无能之辈。
乔英淇可不管他怎么想,笑意盈盈地重又将“证据”锁入了盒子里,这才回到床榻上,刚一躺上,便被一股力度扯入了温暖的胸膛中,紧接着腰肢便被人紧紧的箍住。
她也不在意,甚至还往赵瀚霆怀里钻了钻,缓缓阖上双眸。
即将进入梦乡时,耳边突然响起一阵喃喃低语——
“你若真能将它收着一辈子,那便是上苍对我的恩赐了……”
心跳像是漏了一拍,她抿了抿双唇,漾着一丝浅浅笑意,很快便睡了过去。
***
恒王赵瀚霆比预期更早的回归,如同往湖面投下的巨石,让本就开始有几分沉静下来的朝臣又如炸开了一般,谢准亭之死、江闽不少官员被罢官下狱,一桩又一桩重又被提起。
可这回,正元帝却再不保持沉默,而是重重地将赵瀚霆及随行户部官员的奏折,砸到闹得最厉害的几名朝臣脸上:“未经查实便妄图诋毁当朝皇子及有功之臣,朝廷养你们何用?!百姓要你们何用?!”
见皇上突然发作,朝堂上顿时鸦雀无声,只余正元帝愤怒的斥责声在诺大正阳殿内回响:“谢准亭死有余辜,便是恒王不杀他,朕也必不会轻饶了他,谋害钦差、把持操控江闽官场、为侵占良田暗杀回乡百姓,任何一桩,便足够他死一百次!你们只为一已私心,从不曾派人查探真相,便对有功之臣横加指责,如此行径,着实令人寒心!”
赵瀚霆面无表情地站着,身后那几位与他同行的户部官员亦是一副问心无愧的模样,在一众低着头各怀心思的朝臣当中显得尤其扎眼。
赵瀚楠眼神满是复杂地望向他,对正元帝的责骂充耳不闻。
赵瀚霆察觉他的视线,缓缓抬眸迎了过来,兄弟二人目光交织于一处,彼此心思各异,复杂难辩。最后,还是赵瀚楠先移开了视线,一直到散朝,再没有看过他一眼。
赵瀚霆暗自叹息,在他离京的这半年,无论他们是有心还是无意,他们兄弟俩还是不知不觉地走上了前世的老路。或者应该说,在大齐立国那一天起,在他们兄弟身后各自有了拥戴之人那一刻起,命运便已经注定了。
多年的手足之情还在吗?他相信,一定在的。他们兄弟之间,论无情无义,从来便只会是他自己,他的兄长是那样温和良善,心胸广阔的君子,无论发生过什么,未来会走向怎样的路,心里都定是一直存着手足情义。
恒王回京,京卫指挥使司自然便由他执掌,对比旁人多了一世经验的赵瀚霆来说,一个小小的京卫指挥使司根本不劳他多费心,日子也不比未有职权时忙碌多少。像是要弥补这半年来的相思一般,他更多的留在府中,每日腻在乔英淇身边。
乔英淇见他如此悠闲,便知他胸有成竹,是以也不在意。
趁着这日雪停,想到发作了一日一夜方平安产下女儿的杨佩芝,她便拉着赵瀚霆,让他陪着自己到坐落于木梨山的天相寺求道平安符。
赵瀚霆又岂有不应之理,笑眯眯地吩咐下人准备马车,夫妻俩才相携着出了门,径自到了天相寺。
***
为杨佩芝母女求了平安符,又捐了香油钱,乔英淇打算回府,可余光在瞄到一旁不时目光交接的葛昆及流萤时,微微一笑。
只是,当她想到这二人在上一世均是早逝的命运,呼吸一滞。
“我还想去求个签。”她转过身冲着赵瀚霆道。
“好,那我陪你去。”
“不必了,我想一个人去,你先到外头等一等我可好?”
赵瀚霆又怎会逆她的意,趁着没人注意轻轻在她掌心捏了捏,这才笑道:“好。”
乔英淇冲他露了个感激的笑容,又吩咐流萤不必跟着,才独自一人转身重回到了大殿,跪在神像前面的蒲团上,虔诚地跪拜祷告。
将摇出来的签文捡起,她提着裙角迈出殿门,在小沙弥的指引下去寻解签文的大师。
“施主此签求的是什么?”慈眉善目的大师含笑询问。
“求姻缘。”
不到小半个时候,流萤便见主子满脸笑容地从大殿走了出来,忙迎上前去笑道:“王妃这般高兴,想必求的是支上上签。”
乔英淇含笑望了她一眼:“确是支上上签。”
流萤好奇追问:“王妃所求是什么?”
“佛曰,不可说,不可说也。”乔英淇故作神秘地摇了摇头,转移话题问:“殿下呢?”
“殿下往前面去了,可要奴婢去寻?”
“不必了,左右无事,我去找他,权当散散心看看风景。”
说罢,乔英淇又吩咐下人留在原处守候,她则带着流萤,顺着赵瀚霆离开的方面一路而去。
“原来这里还种了这么多的梨树,若是到了梨子成熟之时,岂不是处处都弥漫着梨子的香甜味道?”流萤惊讶地望着一棵又一棵的梨树道。
乔英淇失笑:“文人雅士想到的只怕是‘千树万树梨花开’的美况,到了你这里,倒是成熟的梨子更吸引。”
流萤笑嘻嘻地道:“我只不过一个舞刀弄枪的粗野丫头,怎敢与文人雅士相比。”
乔英淇正要取笑几句,却在看到不远处的一幕后身子一僵,脸上笑意顿时便敛了下去。
只过不远处的梨树下,赵瀚霆背手站立,而他的身前,一名身披桃粉披风的女子正向他盈盈下拜,她认出,那正正是余少芙。
脑子里轰的一下便炸开了,木梨山、梨树下……她瞬间便想起,上一世余少芙曾得意地向她提过,她与赵瀚霆的初遇,便是在木梨山上梨树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