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很年轻，大概十三四岁的模样，穿着阴阳师的长袍，戴着在唐宋看来有些可笑的高帽。“你在这里多久了？想要出去玩吗？”泾阳辞再问了一遍。

    “……”唐宋，不对，现在是红叶，并没有回答。

    泾阳辞的身边出现了一个男人，严厉的眼神刺向红叶：“辞，你对那个感兴趣。”

    “不知火，讲点礼貌啊！”明显他们之间是没有誓约联系的，所以泾阳辞的命令，不知火完全不在乎。

    “妖力很恐怖，但是完全不知道如何运用。”不知火继续做着点评，“辞，她完全帮不到你。”

    “我又不是为了要人哦是妖怪帮我。”泾阳辞嘟嘟哝哝，直接爬到了那座山头上，正站在枫树旁边，“喂——你听得见我说话吗？”

    如果是唐宋的话，当然会打趣，但是红叶却只是偏了偏头，颇为不解地望着这个少年阴阳师。她在这里生活了许多年，但是从来没有人这样靠近她。甚至……她在这个人身上，感觉到了和之前那个小男孩相似的气息——危险却迷人的气息。

    “跟我签订契约吧！”泾阳辞直接开口，他身边的不知火却生气了。

    “辞，你！”他在几年前就遇到了泾阳辞，但是泾阳辞一直都不肯与他顶下契约，这个时候却选择了一个没有什么用处的小妖怪么？

    红叶摇了摇头。

    “跟我签订契约有很多好处的！”泾阳辞还在勤勤恳恳孜孜不倦地劝说，“包吃包住五险一金啊。”

    “……五险一金，是什么？”这是红叶对泾阳辞说的第一句话。

    之后，不论泾阳辞再说了什么，红叶都没有回应。

    “算了。”在长时间劝说无果之后，泾阳辞就在枫树下坐了下来，“这里的确很漂亮，但是，每一天都是一样的，不无聊吗？”

    ——我觉得你才是真无聊。唐宋默念，但是她的意识似乎完全影响不了红叶。

    然后，又走来了两个人。

    黑发的少年，带着微笑看着身边蹦蹦跳跳的女孩，从路的那头而来，美丽如画。

    ——是他啊。

    少年身上似乎有着天然的亲和力，他走过，万物都在随之舞动。路边生长的小草，都向着他弯曲，似乎想要多感受到他的气息。

    而女孩也是分外的可爱，带着青春的活力，阳光。

    红叶也不知道，为什么在那么长的时光中，她遇见了无数的人，却偏偏记住了这个不过是感叹过她的小男孩。即使他的时光，并没有在红叶身上留下痕迹。

    “微生觉，你终于来了。”泾阳辞站起身子，对着微生觉笑，“看，我新收的式神。”他指向红叶，然后满意地看着微生觉的笑脸染上阴霾。

    “泾阳，你想干什么？”从微生觉出师以来，就不断地被与泾阳家族的天才泾阳辞比较，而之前他成功的阻止了人们遇上百鬼夜行，更是被称为第一天才阴阳师。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泾阳辞就开始不断地来挑衅。

    微生觉扫了一眼红叶，他当然知道红叶并没有与任何人签订契约，只是即使已经过去那么久……那样的美丽依然是惊心动魄的，似乎时光在她身上都舍不得移动。

    他随即收回了目光。

    “你将将军家的女儿都骗出来了，我自然得有些行动。”泾阳家族支持的是将军的对头，这大概也是他们的矛盾来源之一，“要比一场吗？”

    微生觉温润平和地笑了，轮廓更加柔和了一些:“比？比什么？”在阴阳师这条道路上他从来都没有退缩过。

    “当然是……降妖。”泾阳辞身后的不知火突然腾空而上，身体化成了蓝紫色的火焰，包围了整株枫树。

    ——不知火，亲火为核，子火蔓延，最终数百至数千个相同的火横向并存。不知所起，不知所终。

    微生觉睁大了眼睛，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惊慌的神色，因为不知火的目标并不是他，而是那一株枫树，以及树上的红叶。

    “红叶”

    “枫树有灵，为何正片枫林唯你一个？传说里面枫树的树叶——可是枫鬼的血染成的啊。”泾阳辞轻蔑地笑，“枫鬼，以为你变化了，便能逃脱么？”枫鬼，是泾阳家族的镇压鬼魂，却在三代之前逃脱。

    泾阳辞的眼睛里面有紫色的光辉，似乎能够看破一切，他的眼睛望过微生觉，也看过那将军的女儿谷楠，笑容更是讥讽：“微生觉，我已经看见了你的死亡。”

    ——灵媒之眼，与微生家族流传的分瞳不一样，灵媒之眼并没有那么强大的镇妖能力，但是却拥有特殊的作用。在泾阳家族里，只有泾阳辞一个人拥有的能力，断劫缘。

    能够看出前因后果，如同预言一样的能力。

    ——红叶！

    微生觉想要前进，脚下却缠出了万丝。红衣的女孩衣袂沾染上了火焰，她却没有任何躲避的能力。

    正如不知火所说，她空有枫鬼的妖力，却忘记了所有的用法。

    她甚至无法离开这枫树的枝头。

    “微生觉，觉！”微生觉突然听见了这一声，不是用耳朵听到的，而是，从自己内心流淌出来的声音。

    他的灵力斩断了脚下的泥潭，飞身进入了不知火的火焰。

    微生觉看见，红叶笑了:“你终于来了。”像是为漫长的等待画下句点。

    “如果思念的话，就来寻找吧……和泉最深处信太森林，葛之叶……”

    她感觉到灵力，穿透了她的身躯。

    ——这是，告别的歌呢。

    枫鬼是这片地域里诞生的第一个鬼，至少它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没有遇到过其他的鬼怪。和无数狗血的传说剧一样，它爱上了一位人类。

    也和很多传说一样，它是故事里的大反派。

    枫鬼抓走了城主的女儿，勇敢的英雄带领着他的小伙伴们走上了除妖降魔的道路。费尽千辛万苦，终于杀死了万恶的枫鬼，救回了城主的女儿。最后城主将女儿嫁给了英雄。

    这是，流传下来的传说。

    但是，枫鬼并没有被杀死，而是被镇压了起来。直到一次地震，佛龛倒塌，它才得以脱身。

    然后它遇上了英雄的后人，在此被斩杀。

    枫鬼却用自己的妖力，化形成了一片枫林，更将自己剩下的妖力，灌输给了偶然间路过的一个小女孩——吴叶。

    吴叶嫁给了那个英雄的后人，却在怀孕的时候，被阴阳师看出身上的妖力。

    “我什么也没有做啊……”吴叶的解释，英雄的后人全部不听。那英雄的后人杀死了吴叶和她的女儿，血浇灌在枫树上。

    “我应该怎么称呼你呢？红叶？吴叶？还是，枫鬼？”泾阳辞手上出现了一把利剑，“我的先祖讨伐了你这么久，却还是留下了祸患啊。”

    他转而看向微生觉：“要比一比么？谁先杀了她。”

    红叶的时间，截然而止。

    唐宋再度醒过来，看见的是已经长大成人的微生觉，他的模样，已经与梦里身影贴合。

    “觉，你会娶我么？”是将军的女儿，谷楠。

    将军十分器重微生觉，甚至有意将自己的小女儿嫁给他。

    “……”

    “觉，你说，我这样好不好看？”唐宋很清楚地知道，那是乔木。

    “……”

    “觉，不要在画符了，我们的婚期很近了。”

    “……”

    “觉，你……怎么了？”

    “阿楠。”微生觉捂住了自己的眼睛，他的分瞳境界又提升了，于是——他看见眼前的少女真时的模样。

    ——百目啊。

    多一双眼睛，多一份力量。而谷楠的身上，赫然已经有了九十八只眼瞳，颜色，形状，都不一样。唯一相同的，是那份绝望和死寂。

    “觉？”少女的唇色通红，他一直以为是妆容，现在想来，那是鲜血吧。

    “对不起。”他是阴阳师，就背负着阴阳师的责任。这次他的选择也不会与上一次有差别。

    微生觉杀了谷楠，牺牲了自己的一双眼睛。

    他的鲜血从眼眶里面涌出，大概，命不久矣。

    他摸索着，从衣服里掏出了——一片红叶。他的两颗眼珠子还在他的右手中。微生觉将自己的眼珠放在了红叶上方。

    “如果有可能，我还想再看一次啊……”那样美丽的画面，万籁俱寂。

    “你是想拖着我去死吗？”唐宋看见，那是不知火。

    “你本来，就不应该是我的式神。”微生觉当然知道那是谁，只是可惜了其他十个式神啊。

    不知火眼中的光挑了挑：“你现在还是我的主人。”

    “你可以自行解除契约的，我的能力，不够了。”微生觉只是微笑。

    “呵。”不知火嘲讽笑笑。

    “那——加上他的能力呢？”不知火指向另外一人，酒吞童子。

    “我听说，红叶姑娘，比我更加的风华绝代，是么？”鬼族的首领，将平等契约摁在了微生觉的额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