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你还有我呢

    尽管很讨厌大姑子,殷永希还是给她的同学严露打了个电话，请她关照一下孔令旋。严露在一所三甲医院妇产科担任住院医生。高中时候是殷永希的死党之一,曾经和殷永希、顾莹号称学校电视台的三个火枪手,结果大学时忽然改变志向去学医,让殷永希和顾莹很是郁闷了一阵子。严露学了医又出了国,拿了博士学位两个月前才回来。

    严露接了殷永希的电话满口答应，让孔令凯把人领来了直接去找她,她会带他们去消化内科。殷永希放心了,严露从上学起就是非常严密的人,老师交代她办的事情几乎从来没出过差错。

    第二天一大早，孔令凯就领着孔令旋和孔老太太一家人浩浩荡荡地去医院了。临出发前孔令凯从殷永希这里要了严露的电话,孔老太太还在一旁说：“要不你也跟我们一块去吧，省得我们还要找人。”

    殷永希忙推辞说：“外婆这几天不太舒服,我要回去看看她。”

    孔老太太又说：“人年纪大了毛病就是多。一点小毛病而已，连医院都用不着去，你也不用放在心上。”

    殷永希心里大怒，面上却不好表现出来，一时气得脸孔都有点微红，孔令凯见了，忙打岔说：“妈，时间到了该走了。”说完拉着孔老太太转身就走，走了几步他让那一大堆人上车，然后折回来跟殷永希低声下气地说：“希希，你先去看看外婆，我等完事了再去那里找你。”

    殷永希低下头，眼神闪烁了片刻才说好。等孔令凯带着大家走了，殷永希才发现他走得太匆忙，忘了带钱包，本想打电话叫他回来拿上，但转念一想，孔令旋看病，他带不带钱包应该无所谓吧？于是她犹豫了一下，想到他反正也要去外婆家，不如把钱包给他带到外婆家好了。

    殷永希收拾了东西，自己开着车慢慢悠悠地往西山脚下而去。这个时候正好是赏红叶的季节，去往香山方向的车在香泉环岛就堵了个水泄不通。殷永希一边以蜗牛的速度向前挪，一边恨恨地想，什么时候写篇报道告诉大家，不要再一窝蜂地去香山看什么红叶了！香山根本没有红叶可看，总共一座山撑死了不到十棵红叶树，其中还有一半是黄栌。住在香山附近的人都知道，但别人不知道，往往初到北京的人慕名而来了，看了这光秃秃的山和摩肩接踵的人群，还有水泄不通的道路，除了破口大骂，什么好心情都不会有。

    9点多就到了香泉环岛了，10点多才算走到了舅舅家附近，等开进小区，殷永希长出了一口气。她把车停好，刚要下车，孔令凯的电话就打进来了。

    “希希，你能不能给我送五千块钱来？”他的语气很急促。

    殷永希不由得有些紧张起来，难道他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或者出了车祸？被人碰瓷？她赶紧追问一句：“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你现在在哪里？”

    孔令凯犹豫了一下才说：“我没事。我现在在医院。我姐要做些检查，他们都没带钱。我刚才看了一下，发现我钱包忘了带了。”

    殷永希听了真觉得好笑，什么叫孔令旋要做些检查，他们没带钱？孔令旋和孔老太太没带钱，陈茂平是干嘛吃的？他老婆病了去医院，也一分钱都不带吗？他们是根本没想出钱好不好？一切都有孔令凯呢！有这个超人弟弟就一切都能搞定。

    殷永希忍着心中强烈的鄙夷说：“怎么出去看个病都不带钱呢？”

    孔令凯在一旁催促说：“希希，别说那些没用的了，快点给我送钱过来吧。”

    殷永希气结，什么叫她说些没用的？那孔令旋一家和孔老太太干的这事就叫有用的了？她语气怏怏地说：“我现在在舅舅家，这里堵车堵得一锅粥，根本出不去。这样吧，我给严露打电话，让她把账号给我，我给你从网上转账过去，然后请她取出来给你。”

    孔令凯一想这样更方便，于是点头同意了。殷永希挂了电话就给严露打，严露接了电话上来就说：“希希，你这大姑子一家够极品的啊，来我们医院看病居然一分钱都不带，说了要做检查了，出了门都面面相觑，几个人在走廊上等着你老公掏钱呢。看着也是穿得人模人样的，怎么办起事来这么极品呢？”

    殷永希听了笑死，她正色道：“不好意思，我大姑子娱乐了你们。”

    严露在那边说：“可不是嘛，我们科这几个小护士路过走廊听到了，背地里都笑话他们。哎，你老公面子上都挂不住了……你没看他那脸色……真是……啧啧……”

    “行了，行了，说正事吧，把你账号发过来，我给你汇五千块钱，你帮我取出现金给孔令凯。”

    严露答应了一声，又说：“希希，我觉得你大姑子有点古怪——”

    “怎么说？”

    “我刚才随口问了几句她的情况，我看她不像是胃出了毛病，反倒像是——怀孕了什么的？”严露也不太敢确定，毕竟没有做任何检查，凭空下结论有点困难。但妇产科医生的职业病让她对孔令旋的情况有些警觉。

    殷永希笑起来：“不会吧，露露，她都多大岁数了？39了！还怎么怀孕啊！”

    严露却一下子严肃起来：“希希，有人52了还能怀孕生孩子呢？能不能怀孕完全看卵巢的年轻程度，可不是完全由人的自然年龄决定。民间还有句俗语呢：‘够不够，四十六’，46岁以前怀孕都是完全正常的。”

    殷永希被迫听了严露普及的怀孕知识，却一下子勾起自己的伤心事，她语气低落地说：“是啊，有人46还能生呢。”

    严露刚回来，还不太清楚殷永希的近况，她觉得已经跟她说过孔令旋的事了，也就不再多说，发了账号给殷永希就忙去了。

    殷永希到了家一看，家里除了外婆，就只有佣人在有条不紊地干活。舅舅和表哥照例不在家，舅妈医院有专家会诊，打了电话叫她上班去了。殷永希看着外婆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窗前，看着外面的园丁在侍弄花草，显得格外孤单的样子，心里有点发酸。

    外婆已经离不开轮椅了。自从她上次滑倒之后，医生说她虽然表面上看似好了，但实际还是留下了后遗症，不能再长时间站立或者走路了，遇到天气变化腿还会酸痛肿胀。舅舅问有什么较好的办法治疗没有，医生却说这是常见的退行性病变现象，要好好保养即可，不需要特别的治疗。

    医生说完，大家都懂了，言下之意就是外婆年纪大了，身体机能老化，已经不可能再彻底好转了，只能延缓这种老化的趋势。于是舅妈就从医院里请了中医回来，每个星期给她扎几次针灸加按摩，这样外婆走路的时间能稍微长点。但大部分时候，外婆还是宁愿坐在轮椅上。

    大家都为她感到难过，怕她会伤心，但外婆好像看开了，总安慰大家说活到八十多岁已经赚到了，不能走路也没什么，又不是瘫痪在床上不能动弹。

    这么一说，大家一想也对，也就渐渐地习惯外婆坐在轮椅上了。但殷永希却是知道她的，外婆好强了一辈子，年轻时撑起外公早逝后留下的一大摊家业，抚养舅舅和妈妈长大成人，又将公司顺利过渡到舅舅手上，这么一个叱咤风云的人物，如今突然连从家里走到小区的花园都费劲，她怎么能够释怀？可是这话不能跟大家讲，说出来只会让更多的人因此而不安。也许外婆也是这个意思。

    殷永希就希望自己能在外婆还活着的时候多陪陪她，于是她就常常回家。

    九月底的太阳已经不那么晒了，看着明亮耀眼，威力却比夏天的时候小了一半。殷永希陪着外婆在小花园里散步。

    小花园里盛开着许多不知名的花，殷永希只认识矮牵牛，因为只有它的花长得像个小喇叭。小花园里开了一片各种颜色的小喇叭，热闹而纷乱。

    外婆坐在小花园的长椅上，凝视着在秋千架上晃悠的殷永希，好像透过她在看什么人。

    殷永希被她看得有点发毛，嗔怪地说：“外婆，你怎么了？”

    外婆回过神来，思绪却依然还在遥远的地方，她喃喃地说：“二十多年了，你妈妈离开我二十多年了……我没有一天不在想她……她瞒着我偷偷要走的前一天晚上，我其实已经知道了……我那时就在想，她这么痛苦，是不是我放她走，她就会幸福一点呢，结果，结果，她走了就再也没有回来……”

    泪水顺着外婆的脸颊流了下来，殷永希温柔地给她擦去眼泪，哄着她说：“妈妈要是不跟着爸爸走，怎么会有我呢？别难过了，妈妈看到你这么伤心，她在天堂也会不安的。”

    外婆伤心地说：“她走了就走了，留下我一个老太婆在这个世上，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我这些天生病了，天天都在想，是不是我的天娇想我了，要把我带走了？要不然，我为什么老是做梦梦见她呢？二十多年了，她还一点都没有变老——你舅舅老得都有好多白头发了，你妈妈还是当年那个样子……”

    殷永希耐心地听着外婆说着，她揽着外婆的肩膀哄着她：“外婆，你还有我呢。”

    外婆紧紧地抓住殷永希的手说：“你说得对，我还有你。我要亲眼看到我的希希怀了孕生了孩子我才能放心。”

    “还要亲眼看到孩子上幼儿园、上小学、戴红领巾、入团、上大学、结婚……外婆，你还有很多很多事要做，你要等着我啊！”殷永希说。

    “对，对，我的希希还有很多事没有做，外婆现在可不能走，要走也得等我的希希做了奶奶做了外婆再走。”外婆爱怜地说。她的情绪好多了。人年纪大了，生一点病就会生出时日无多的心思来，再加上前些日子，外婆在乡下老家的一个远房表嫂也去世了，那是外婆同辈里的最后一个亲戚，外婆听到她去世的消息，当天晚上就生病了，去了医院，输了液，医生说大概还是心病，让家人多开导一下。

    外婆最疼爱殷永希，把她当成性命一样，舅妈就叫了殷永希回来陪着外婆说说话。

    作者有话要说：所有这些极品的亲戚，最后都是要还的。不可能做了这么多恶事，老天爷还一直让你逍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