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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八章 ,双双中计

      凤鸾想了一个这种情况下人人想得到的主意,私房钱报出来,这肯定不行!暂时收敛,可以做到。

    过了午时,汪氏跪足有两个时辰,才得到郭朴让她起来的话儿。没有人扶她,汪氏揉了几下腿,就被催着一瘸一拐来见郭朴。

    她狼狈不堪的进来跪下,发上半湿半干,带着汗水和被水浸过的痕迹。她这么机灵的人,装晕随时想得起来。临安奉命而去,真的弄盆凉水让人按着汪氏在冷水里浸一回。后来汪氏老老实实跪到现在,与旁边摆着一盆凉水不无关系。

    郭朴一眼都不能再看好她,灯下黑,出了这两个东西!冷得不能再冷地道:“知错改过还是好的,回去约束你的丫头,歇半天明天安生铺子上呆着!”

    汪氏愤懑万分,给他叩过头道过谢,说的是:“以后知错,谢公子责罚!”郭朴哼上一声,把汪氏打发出来。

    回来房中郭家的两个丫头依然不变,五巧是哭哭啼啼举着红烧猪蹄一般的双手:“少夫人,我的手是不是毁了?”

    而七巧,从此不见。

    汪氏不相信七巧会偷凤鸾的东西,只认为这一场祸事无缘无故而来。这无缘无故来的祸事,让汪氏仇恨之余,胆战心惊。

    “这是将军府!”郭朴的淡淡话语还在耳边,每想一次都如滚雷阵阵。汪氏当初肯来,冲的就是郭家门楣上挂的宁远将军府,不是一般人的几个字“郭府”。

    现在这将军府,让汪氏领略一下将军威。

    郭家的两个丫头过来服侍,汪氏实在没有力气,默默不语任由她们服侍。一个管事娘子进来,不是刚才打人时站旁边的那几个,她送上一串药材,外敷内用都有。

    把药交给丫头们:“夫人说知错要改,又说少夫人素来勤谨,这些给您用。”

    汪氏心中如针扎,这母子两个人都说一样的话,认定自己做错了事。和凤鸾想的一样,汪氏也不认为郭朴发现自己另有铺子,要是公子发现,还不把人吃了。七巧房里搜出个东西就可以发卖她,撬家里的客人如何处置?

    凤鸾还有稚气,汪氏却有老辣,她们想的都一样,私房钱这种东西,是不能交出去。天底下的女人,其实都应该这样想。

    手里没有积蓄,没有能挣钱的能耐,没有自己的安身之处。

    她还要再道谢,她是下跪会装晕的人,别的事情也很会装,一手扶着桌子一手去扶丫头站起来,面上带着怯生生要下跪来接:“回去说多谢母亲。”

    管事的娘子把她扶住,笑道:“我多嘴劝少夫人一句,丫头们不好,别想着是自己的人就姑息,公子眼里,可从来不下一粒灰星。”

    “多谢您提点我,”汪氏带着感激不尽送管事娘子,沮丧歪在榻上。郭家两个丫头出去煎药熬药,五巧哭丧着脸把手举给汪氏看:“夫人,我的手有没有药?”

    那双手更肿更胀,指关节处带着深紫淤血印子,汪氏不忍再看,取钥匙给她:“我嫁妆里应该有一些药,你去找出来。”

    钥匙一大把子送过去,五巧对着自己的手咧开嘴更要哭:“我的手……接不住。”汪氏没有办法,扶着桌子下榻,五巧本能来扶,手动一动就痛得钻心。

    汪氏咬牙:“我的佛爷,怎么把你也下这样的狠手!”七巧被冤枉至少还有证据,荼毒五巧为什么?

    房中再没有别人,使唤丫头全不在,汪氏撑着到耳房里打开自己嫁妆寻药,打开一个不是,打开另一个又不是,汪氏烦躁上来,五巧凑过来又添上一句话:“是不是发现您的铺子?”

    “断然不是!”汪氏斩钉截铁,吓得五巧不敢再说。又开两个箱子找出来药,给五巧敷上,煎药的两个丫头才回来。

    今天这一个钉子汪氏碰得不小,她从下午呆坐到晚上,是她从小到大没遇到过的状态。五巧在自己床上,不时哎哟哟喊着手疼,再哭上几时。汪氏没有泪,只是呆滞,不时闪过一丝痛恨。

    她会悔过吗?那就不是她。

    七月下旬是最热的时候,秋老虎肆虐蝉声更鸣。一辆新油得锃亮的马车不紧不慢驰入城中,在城里最大的客栈门口停下。

    小二来引客:“您老哪里来,要几间房,是办事儿还是路过,有什么要交待小的,只管吩咐。”车中人没有出来笑声出来:“你是审案子?”

    小二道一声:“不敢。”见车帘子打起,一个三十来岁的中年人露出面,所有人都眼睛一亮,好精神!

    不是玉面潘安,也不是潇洒宋玉,他中等个头儿,肌肤黝黑,眼珠子不大不小,不过比别人亮上一些,气势不比别人大,不过很是端庄。

    他下车站在那里个头儿不比别人高,却很引人注目很是显眼。“啪”地打开一个折扇,中年人喃喃四顾街景:“关内处处繁华,果然不假。”

    到柜台上,小二看他写的姓名,郑克家,关外商人。从掌柜的到小二都相信几分,关外的商人能经风霜雨雪,大多身体好,比别人有精神头儿。

    安排上房,郑克家问的小二:“你们城里都有什么生意?”小二陪笑:“客人们要贩货,只有郭家铺子东西最全,他们家铺子分成几等,客人您要上好还是要一般的,不管如何,要先拜郭家的经济,您要见,我给您去知会。”

    “给你多少赏钱,你只说一家?”郑克家斜了眼睛,手中绘怪石芭蕉的折扇一收,带着大客人的派头儿道:“走南闯北爷见过多少铺子,大有大的好处,中有中的妥当,小有小的精细,把你这城里所有铺子都说一说,爷自己挑!”

    抬手一锭银子足有二两重,在空中漂亮的划出一道弧线,落在小二手上。小二接过银子,恨不能人爬到地上来回话,把城里铺子一一说过,出门见掌柜的送上赏银,掌柜的掂量也喜欢:“分你小子五百钱,去,再跑一趟告诉郭夫人,还有一分儿赏钱。”

    郭夫人在铺子里,听过不喜欢:“这是怎么说话,我们家的不齐全,要看城里所有铺子?”小二在郭夫人面前,也是恨不能伏地上给她垫脚才好,又怕郭夫人不依,这客人就此离去,赏钱从此没有,小二一力举荐郑克家:“带着玉扳指,腰带上龙眼大珠子有三个,”

    “赏你多少钱?”郭夫人很实在,小二笑嘻嘻:“出手就是二两银子,您看,这还不是大客人?夫人恭喜您呐,又要发财。您老发了财,还记得随便赏我几个小钱就成。”

    郭夫人被逗笑,座中有管事的在,命人:“赏他五百钱,再拿五百钱给他回去交到柜上。”小二千恩万谢接过赏钱揣怀里,更希冀他们能成生意。郭夫人不是小气人,只要有钱赚从来大方。

    小二出来数步,郭夫人看看左右的管事:“做生意和气生财,我不能见这样狂人,让汪氏少夫人去见,磨练磨练。”

    汪氏奉命去见,在外面小二帮着回话:“郭家少夫人来见您。”里面先一句话轻飘飘懒洋洋,怪腔怪调的话:“不是让你多找几家,爷要的货多,货多三家才知道价儿,敢是给你的钱不够?”

    听这一句,汪氏心花怒放,浑身舒坦,在门外笑吟吟:“我们可以进去了吧?”管事的推门,大家一起进来,见一个中年人精神抖擞,坐在那里虎踞龙盘并不急着起身行礼。

    眼睛在汪氏身上转几转,不是邪气也不是不尊重,就只是打量。中年人呵呵笑着这才起身:“这位少夫人是宁远将军夫人吧?”

    “正是,您认识我家将军?”汪氏说着不我自豪,宁远将军这个名头儿,说起来从来朗朗上口,她也要问:“您是?”

    中年人极爽快,双手一抱拳:“在下郑克家,见过郭将军夫人。夫人,没来以前就听说郭家生意大,东西全,不过我这个人怪脾气儿,强龙不压地头蛇,货比三家多看几家是应当,你不要见怪。”

    这话说得汪氏都要飘起来的舒坦,忙拿出生意人的劲头儿来应付他。初次见面说不到一个时辰只算是拜会,汪氏带着人回去上复郭夫人:“他要比三家,当着我把小二又交待一回。”郭夫人更不悦:“随你处置吧,这种人最难侍候,对得再好,也会去别人家,你全当练练手,长长见识。”

    有了这句话,汪氏回到自己铺子,喊来五巧:“你去看手,看身后没有别人,把这个消息传给邱掌柜。”

    五巧哆哆嗦嗦:“要是公子知道?”只怕又卖走一个。汪氏竖挑眉梢:“这客人自己要寻别家,怪不得我。”催着五巧去了,汪氏阴恻恻冷笑着,不给自己留脸面,发卖丫头罚自己跪祠堂,这钱,自己更要定了!

    想了几天心中全是怨恨的汪氏,遇到这样一个天上掉下来的客人,岂能放过?

    她不知道她前脚走出客栈,郑克家单独喊来小二,关上门取出一锭十两大银放桌上,指给小二看:“爷想要赏你,只是没有名堂。”

    小二眼珠子花起来,白晃晃只是银子,他搓着双手:“爷您只管吩咐小的,小的跑堂十二年,侍候过的客人都满意。”

    郑克家跷着脚尖笑,小二巴结地道:“您是要小娘?城里有几处好花楼,小娘里出名儿的……”郑克家听过摇头笑:“爷要女人自己会找,女人这东西,要自己相看才好,和买东西一样,光听你说只看一个,别的人全看不到。”

    “那您是想赌几手?”小二再猜,酒色财气,有钱大爷爱好无非这几样。郑克家又摇头:“不是,再猜。”

    小二猜不出来,郑克家抖一抖衣衫:“爷到这里是干什么来的?”小二如醍醐灌顶:“对对,您是做大买卖,进大宗儿的货,您是要听各家的铺子,您听我说……”

    “你猜着了,爷是进大宗儿的货,这大宗儿的货,这城里除了郭家,还有别家供得起?”郑克家说过,小二糊涂得不行:“您…。小的不明白,又想拿那大银。”

    郑克家呵呵笑了几声,见房门关得好,对小二道:“来的时候爷让你放出风去,你可曾办了?”小二装着一脸苦皱巴着:“小的还干活儿,再说郭家少夫人来了,小的不敢当着他们的面去给你办这事儿,郭家在这城里数一不二,”

    “得了得了,爷知道,爷现在要对你说件事儿,只看你嘴紧不紧?”郑克家把大银往他手里一塞,寒冰沉甸地小二眼珠子嗖嗖冒光:“紧,小的要嘴紧,爷您生吃了我。”

    郑克家骤然沉下脸,一个步子站在房中,举拳一个势子朝天,再一伏身来上一个扫堂腿,小二看得啧舌,连奉承都忘了。

    “小二,你要是把爷的话露出去,爷把你下面的揪下来喂狗!”郑克家收了拳头,走近小二低声道:“我只会郭家,暂时不见别人,你不要寻别家铺子来,免得和郭家谈不拢大生意,也别让郭家知道我只见他一家!”他挑一挑眉头:“你可听清楚了?”

    小二眨巴着眼睛还没明白过来,郑克家嘿嘿又是笑脸:“你当我不懂这城里行市!郭家的人怪着呢,我不给他脸儿,他就不给我,我初来乍到不能让他欺了,得有点儿小风,大家先产较量较量。”

    “爷您吓死我了,”小二大松一口气,心想这正好,这客人真的让自己去找别家的铺子来,郭夫人知道肯定祸及自己,现在正好,又收银子又两边讨好。

    小二装着这才弄懂,翘起大拇指:“爷是个人物,这样的主意,您还别说,我是想不起来。”他凑近了笑嘻嘻:“你说得对,你说什么都对,咱们就这样办去。”

    “你小子省心了,一家也不用去跑,不用跑了,我这是大宗儿的进货,日子又赶得紧顾不上见别人,不然,我还真的要会几家,”郑克家拍着脑门子:“要不是三几天就动身,我哪能只看郭家。”

    小二心想你只看郭家最好,你也满意郭家舒坦我日子也好过。出来把十两银子不提,去对掌柜的说:“把这个客人好说一通,他答应只看郭家一家,别家先不提。”掌柜的也松口气:“这样最好,免得夫人要寻事。”

    看上去大家相安。到下午日头晒得汗水直冒,外面进来一个人,小二一看愣了,跑到掌柜的那里道:“坏了,这邱记的人咋又来了?”

    掌柜的虽然惊奇,但问心无愧:“他们抢生意与我们无干,我们只不说就得。”小二安下心,又怕自己十两大银拿得不稳,跟着邱二直到他进了房,听一听里面笑声朗朗,这才放下心。

    到晚上送饭,郑克家并没说什么,小二也不管,先混着过去。晚饭后,郑克家换了一身新衣服说出去找乐子,不要小二跟,带着一个随身伙计,摇摇摆摆往街上来。

    晚上凉爽,周忠和新找的亲戚贺明台在院子里说话,指着天上看星星。门上被人打响,周忠和贺明台都一愣,不敢相信是自己家的大门。

    大门“咚咚”又被撞击几下,这次用了力气,外面甚至有人喊:“这里是凤掌柜的铺子,客人上门了,里面不接客?”

    周忠和贺明台哭笑不得,外面人问接不接客,想来邻居们听到肯定在笑。打开大门,见外面一个客人灰色单衣,手里一把大竹扇,月下忽扇几下带笑:“总算开门了,果然我朋友说,用力敲就有人。”

    “您是?”周忠见不认识,又见说有人举荐的话,忙问上一句。郑克家笑道:“我是姓郑,两个月前有位朋友姓曾,从你们这里买过几件绣品,东西也罢了,绣功还能看,花样儿也不俗,这不,介绍我来看看。”

    周忠哦了一声,果然是有这个印象,这下子熟悉不少,请郑克家进来坐下,贺明台陪着,周忠谨慎关上大门,再往外面街上看看人。

    姑奶奶说过了这阵风头再揽客,周忠记在心里。

    郑克家回身看到带上奇怪:“关什么门,我说过话就走。”周忠用话掩饰过去:“关上门好说话。”

    黑地里郑克家停住脚,跟他来的人一直站住,两个人眸子炯炯发光有警惕,郑克家仰天打个哈哈,手中竹扇收好:“不会是黑店吧?”

    “你那身板儿,我是老的,这是我表侄子文弱,我们两个不是你们两个的对手,”周忠呵呵笑着,疑心只去一半。

    郑克家一笑再次打开竹扇摇着:“说得也是。”院中并没有灯,贺明台取蜡烛出来点上,洗了盘子瓜果来,郑克家和周忠已经聊上。

    “您是哪里人?”周忠一脸憨厚的笑,郑克家笑得大气:“我常在关外走动,其实家是京里人。”

    周忠笑笑,借着烛火把他打量,看上去是个正直人:“您要些什么,小铺门面儿小,东西不多,”

    “哈哈哈,还真有这种怪事儿,我不知道你们的底细肯上门来?”郑克家把周忠一通嘲弄:“郭家那么大,我不知道去,他不知道来找我?财源找上门,当然知三分。你们铺子是小,却有几样不俗的东西,”他凑一凑身子:“有好绣工吧?”

    贺明台心里跳几跳,周忠面上还是忠厚:“家家都有好绣工,您是客人介绍,我不敢隐瞒,实话先说出来,免得您白跑一趟要怪我。”

    郑克家嘴角往下带着嘲讽:“我自愿跑来,白跑也不干你事,你有东西就成。”周忠还是不生气,褒贬才是买货人,而且这个人带着来头不小,他笑呵呵再一次问:“您要些什么,有我就现成给您,没有给您办去?”

    “这话听着才顺耳,京里肖妃娘娘庆寿,我要玛瑙碗儿碧玉盆儿,你们也没有,”郑克家再取笑过,才半真半假地道:“听说你们这儿有几样东西别处没有,宝石红染的织锦,挑线的好纱裙子,这几样子有没有?”

    周忠敬色添上几分,不计较他笑话,道:“不瞒您说,小铺没有,这几样子东西,”他本来想说只有郭家有,郑克家扇子轻摇:“不必说郭家,我才见过郭家少夫人,她说没有,想来你们也不会有。”自己呵呵笑起来。

    贺明台还年青,见他上门张狂,露出不悦又忍下。院子里大半黑沉沉,只有烛火处透半圈明。今晚星光一般,月光不明,贺明台不在烛光中,郑克家仿佛也注意到他不喜欢,仰头双眸如炬对他看去:“小东家,你有什么话要说?”

    周忠拦下来:“他还小,有话咱们说。”他态度恭敬,郑克家才重新喜欢:“也罢,我和你们开玩笑,这宝石红染的东西,我们是要,不过听说颜料难得,量你们也没有。我寻到你门上,是想问那夏日荷花出水的衣服,可还难有?”

    “马上就秋冬,还有人穿这样单衣?”周忠须要问个明白,来回过了十几句,郑克家才说出来:“有些东西往口外去,关外蛮子爱这样衣服,”周忠不言语,觉得也能说过去。关外荷花少,爱这样轻俏衣服的也有。

    起更过了有两刻钟,邻居们睡得早都无声息,静谧中郑克家缓缓道:“有生意你们还是做吧,要知道我其实是为宝石红染的织锦来,不想没有,唉,回去怎么见主人。”

    周忠觉得汗毛一寒,精神头儿好似有大生意,装出来随意地问:“贵主人是哪一个?”郑克家带着自悔失言,取出帕子拭拭唇边,打个哈哈正要混过去,看不惯他张狂样子的贺明台一心要压压他,插话道:“真要也可以办一办,只是那织锦极贵,不知道贵主人是哪个?”

    “你有吗?”郑克家一听眼睛就一样,周忠对贺明台使眼色,这找上门的客人弄清楚明白可以做生意,却不必要和他顶。

    贺明台年青气性大,不理周忠,反而大模大样:“宝石红锦是染料难得,郭家有这染料这是他们独家的东西,不巧前儿宁王府中来人,尽数全买了去,要再有,只除城里铺子角刮一刮,也许能凑出几匹,只是寸锦不值寸金,却值寸银,您买了去再转手卖,只怕不赚钱。”

    他是好心提醒,郑克家嘻嘻漫笑,笑得贺明台心头上火,而周忠也起疑惑,到底是什么来头儿?

    院子里没有人说话,只有郑克家的嗤笑声,再看跟他来的人,也是笑得不屑一顾。好不容易郑克家笑完,傲气低声:“不是来到就说过,肖妃娘娘过生日。”

    周忠凛然,贺明台吃惊,两个人一起再打量此人来头,他精神焕发,看上去气势不凡。“怎样了?”郑克家问过,周忠老老实实地道:“宁王府中来过采买,您是?”

    “哼哼,看你老经济,也这般不晓事,只有一位王爷要孝敬肖妃娘娘不成?实话不瞒你说,我不是宁王府上,宁王采买人还在外面,可是宝石红织锦先送回去,宁王满意送到宫中,说宫里也满意,问再有没有,我们主人求办事儿,要献这个殷勤。可巧儿我们要采买,曾兄在你们这里购过货,说铺子虽小,也还有精细活儿,我反正不占时间,就来上一趟。”

    郑克家的话,周忠和贺明台都听进去默不作声,郑克家有了得色:“能弄来吗?弄来一匹我要一匹?”

    “两匹估计有,多了只怕不成,”贺明台觉得自己猜出来头儿,不敢再大大咧咧,陪笑说过,郑克家手一摆,跟来的人放下银票一张:“这是衣服钱和订银,我们主人等着用,就这一会儿香得不行,咱们生意人都知道,随行就市赚大钱,你们有,只管让人送给我。”

    烛火照在银票上,是一张大额银票,周忠若有所思,贺明台急了,等不及周忠说话道:“好好,我尽力地去办。”

    放下的银票写着一千两,郑克家嘻笑不太相信:“小兄弟,一千两银子一匹,我要了。”送走郑克家,周忠还觉得不妥当,问贺明台:“你哪里弄的来?”

    “宁王府中来人,我留了心看他们中意哪些,就有这宝石红织锦,我这几天也认识不少跑单帮的伙计,前天有人和我聊了聊,像是郭家二房里,还有压库的两匹,是二房奶奶压箱底的,我去重金弄了来,宁王府上才买六百两一匹,我出七百两,一千两再卖给他。”

    周忠没话说,两个人关门睡觉。

    汪氏第二天也收到邱二的消息,五巧手还没有好是传话人:“邱掌柜和客人喝了一夜花酒,底细全弄清楚,是往口外去,也许走大洋到大食,说这织锦外面寸锦寸金,他急着回去起程,不计价钱只是要。”

    “哪里还有呢?”汪氏颦眉,五巧倒有主意:“这宝石红织锦,您有一件子衣服,周氏少夫人有一件子衣服,今儿早上她穿着,红灿灿的让人好不喜欢。两个管家娘子私下夸这衣服让我听到,说家里也没有,二房里奶奶处还有几匹压箱底的。”

    汪氏当即有了主意,一千两银子一匹,家里没有这东西,二房里婶娘自己留着用,想来婆婆郭夫人不会去让她卖,对五巧道:“让邱二上门去买,就说,有人贺寿,只要这个。”

    过了一天,邱二掌柜用一般的布包着这几千两银子的宝石红锦上了门,关上门打开来一共四匹,拿在手上展开微一晃动,房中似有红水流动。

    郑克家兴奋莫明,对邱二道:“对你倒实话吧,这东西是去西域小国,人家有黄金有宝石,就是织不出这样细的衣料,这东西送去,可以几倍的利。”

    邱二掌柜的当时就晕乎乎,觉得眼前全是银子在飞,几倍的利?郑克家不容他多想,把银票一分不少给他,拍拍他肩头:“兄弟,再有不管什么价儿弄了来。”

    “有有,”邱二掌柜银票到手,又见郑克家出手阔绰,话一套一套的见闻风俗都可以相信,他急得喘气儿:“还有,不过你出大价钱。”

    二房奶奶的管事和邱二这一阵子是混熟,通过他重金弄出这织锦,还小声道:“今天才知道奶奶放着好东西,还有不少,劝她拿出来不容易,奶奶说看准宁王府上全买光,特特存这些等宫里娘娘穿出来,好坐地起价儿,就是大房,也不知道这个事儿。”

    捏着银票的邱二掌柜和郑克家谈价钱:“你反正几倍的利,两千两银子一匹还有。”两个人商议来去,余下的不拘多少,一千五百两银子一匹,郑克家先付两匹的订银三千两,等上两天邱二掌柜货不到,订银退还。

    把邱二打发走,郑克家等到晚上往凤记铺子里来,也是重金再买的话说出来,贺明台也是取货的时候得到消息,郭家二房奶奶那里还有,留着坐地起价儿,郑克家正好在说这话:“宁王爷府上买得精光,不让别人讨这好儿,有眼力见儿肯定放得有,要涨价钱这正是时候,过了这个村,我家主人还要不要,可就说不好。”

    一样是一千五百两银的的订银,约好两天后取货。

    他银子给的这么爽,周忠也疑心尽去。又侧面去客栈打听过,这个客人打赏小二都是大手笔,周忠和贺明台托着中人费不少功夫,从郭家二房奶奶那里又弄出四匹,付钱六千两。

    两个人抱着装东西的箱子小心翼翼回来,这里面可全是银子钱。他们是上午去买,邱二是下午去买,这样东西都包着送来,自己小心抱回家等着赚大钱。

    四匹织锦,按说的可以赚两千两银子。

    回到家就盼星星盼月亮等付钱的时候,邱二是主动上门,他到晚上抱着东西兴冲冲往客栈里来,进门小二就笑:“您找郑官人,他才退房走了。”

    “什么!”邱二掌柜当时就傻了眼,天气还炎热,他从脚心到头底心,冷嗖嗖寒浸浸,好似一盆冰块当头浇下!

    只呆了一会儿,邱二掌柜的一手挟东西,一手当胸揪住小二衣襟,小二叫起来:“哎哎哎,你这人要打架,掌柜的,这里有闹事的!”

    邱二掌柜一把甩开他,急头涨脸往里面闯,到此时才知道,他上当了!小二在后面大喊大嚷:“青天白日有贼啊,造反了啊,”邱二不管不顾冲到郑克家住处,见门上铜锁高挂,他用力就踹一脚,踢得门晃动不停。

    小二带着几个人手拿家伙过来,邱二掌柜的对他们怒目:“滚开!”带着疾风一般的势头往外面冲,一气冲去寻中人,他已经跳脚:“快快,找郭奶奶的家人来,这东西人家不要了。”

    中人被他吓一跳,嘴里嘀咕道:“急着要的是你,现在不要的也是你,这付过银子的,还能再退?”

    他是不知底细的人,这就去把经手的那个人找来,这是二房奶奶亲信的一个家人,很是不耐烦:“奶奶说不出手,你一定要,现在你要了,怎么又要退?”他不悦:“这东西好出手,再找人卖就是,”

    “我,我不是,”邱二急得冷汗热汗一起出,他的话说得固然不错,可是这东西一天不卖出去,一天觉得上人大当!

    家人苦皱着脸:“要退,也得等奶奶闲的时候来说,告诉你,下个月再来说,奶奶一早动身回娘家给老爷子做寿,你是赶得巧儿,晚一步我也押着东西走了。你等到下个月吧,”

    “哎,这占着我们铺子里的流水银子呐,您帮个忙,哎……”邱二拦不住他,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回去。

    垂头丧气回去,把这红灿灿上可比红花的织锦放桌子上,昨天怎么看怎么喜欢,今天怎么看怎么添堵。不是小数目,一共六千两银子,除去两千是郑克家付前两匹的钱,余下四千两全是邱二和汪氏垫出来。

    对着外面眼巴巴盼五巧来,五巧只是不来。日头从邱二可怜巴巴的眼光中移到郭家院子里,忍冬花架下,跟着蔫巴巴的五巧,她的手还有红肿,无力地垂在两边。

    房里汪氏跪在郭朴面前,是现把她从铺子里找回来,郭朴正在斥责:“一个丫头不好,这一个也不好,使她干个什么,还回嘴!”

    汪氏哭了:“她从来嘴机灵,我也才问她,兰枝让她给雀儿催水,她回说不当班不相干,这原是句实话,请公子原谅她这一回。”

    “放肆找打的人,前儿就没打够!”郭朴痛骂:“是我让兰枝去问她,她顶我呢!”汪氏泪水往肚子里咽,五巧和兰枝等人平时就不和,郭朴使着兰枝去问,五巧不当班肯定要回话,不为顶撞也要分辨不是自己的活儿。

    郭朴隔窗听到这一句,不由分说让她跪院子里,再喊汪氏来骂`!旁边凤鸾站着,郭朴骂着骂着就骂到她头上:“当我这里是什么!一个一个没规矩的东西!我病了不与你们理论,都不长眼睛!自作主张!有功固然要奖,有错一个一个收拾!”

    凤鸾吃不住这话,跪下来也哭了,汪氏也哭,郭朴拍一下桌子:“小声!”两个人哭声低下来,郭朴晾了她们有一刻钟,带着余怒未息道:“汪氏回房思过,今天不许再出来!”把汪氏打发走,命凤鸾近前。

    凤鸾不肯近前,郭朴又厉声才磨蹭过去,郭朴倒没有再难为她,取出自己帕子给她擦拭面上泪水,才让她回房去。

    五巧一个人跪在院子里,叫天天不应;邱二心急难耐时,自己在郭家铺子门首守来守去,一直到深夜也没有见到汪氏出来,邱二是叫地地不灵,十分难耐过了这一夜。

    凤鸾一早还是忧愁,公子好了家里人人喜欢,只有两位少夫人和她们陪嫁丫头天天捏心。坐起来见天色早,人已经不想睡。

    出门儿见院中和昨天一样,大槐树下剑光闪闪,郭朴还不能太精练,但习练了两、三天。凤鸾见到剑光就怕,看上去和郭朴发脾气一样怕。

    五巧夜里才允许回房,现在院子里并没有她,只有身子瘦长的郭朴满面汗水,慢慢地恢复自己身体。

    天边白光更现,照得郭朴汗水闪闪发光,凤鸾怯怯又不能不去,隔开几步远,送上自己帕子:“擦一擦汗吧。”

    晨光中娇小柔弱的凤鸾,让郭朴停下来,提着剑过来,凤鸾往后退一步,带上畏惧的神色。郭朴难得一笑,把剑还鞘交给长平,接过凤鸾帕子擦头上的汗,另一只手拍拍她:“起来早了。”

    “睡不着,”凤鸾眸子流露几分心事,三天两次雷霆怒,让人怎么能安心。郭朴哼了一声,收起笑容还她帕子,又是教训的口吻:“心里有鬼,你就睡不着。”

    凤鸾没有说话,见郭朴还要去习练,想说什么又怕他再骂。眼角见公公郭有银步出房门,面有不悦喊郭朴:“你过来。”

    郭朴过去,郭有银把他一顿训:“才好就耍这些,你也成家的人,让我们放放心吧,这兵器架,是你让搬来的?”

    “父亲,儿子好了,动动筋骨才舒服。”郭朴陪笑,郭有银更为恼火,这恼火多是担心儿子:“祖父和我说,你好了从此乞假不必出去,你还要养呢,这么大的病不好好养着怎么行,我不能看,你母亲也不能看,让我出来对你说。”

    郭朴答应一声,郭有银满面笑容喊凤鸾:“过来,扶你丈夫回房再睡一会儿,这才什么时候就起来,这天还是亮得早,睡觉睡觉去,睡不着你们房里玩一会儿,不许他出来动刀动枪,看着我渗得慌。”

    汪氏昨天因丫头又获罪也睡不好,怕郭朴让她今天也不出去,外人眼里好似夺了差事。她出来想早早请安买一下好,听见公公说陪着房里去玩,堆上笑容紧赶几步走过来,郭有银的脸色猛地一沉,只对儿子和凤鸾道:“回去再睡,哪一个再乱出来,看我打他!”

    理也不理汪氏,郭有银沉着脸进去。汪氏进也不是退也不是,面上的笑僵在唇上,见凤鸾扶着郭朴过来,低低喊一声:“公子。”

    “回去思过,不唤你不必出来!”郭朴对她昨天一样不客气,手扶在凤鸾手上,和凤鸾回房。院子里又亮不少温暖不少,汪氏遍体生凉,回去百想不通,只为丫头?这也太计较了!

    实在不行,写信让家里老祖宗和父母亲,这日子让人一天也过不下去。

    郭朴和凤鸾回房,凤鸾有了公公的话,展开薄被,回身见郭朴又去书案前拎笔,没奈何地过去:“父亲要骂。”

    “你得了圣旨一样,”郭朴笑话她,继续执笔,命凤鸾:“研墨。”凤鸾不肯,手按在砚台上重复郭有银的话:“父亲让你睡着。”

    郭朴丢下笔,伸长腿后靠在椅背上,上下打量着晨起的凤鸾,粉白没有开脸的肌肤上汗毛节微茸,让人想亲一口。

    “父亲让玩,玩什么?”郭朴问得漫不经心,凤鸾这一阵子不敢乱和他玩笑,只是竭力执行郭有银的话:“父亲还说去睡,又说乱出去的,他要打。”

    这口吻平时娇声又出来不少,郭朴微微一笑,起身道:“去睡。”扶上凤鸾的手,忍不住一把抱在怀里,扳着面庞就是一口。凤鸾面上不是平时迷醉,而是多出来伤心。一会儿情热如火,一会儿又大作雷霆。

    这怀抱和郭朴的人一样稳如山岳,可是一睁眼,他又要骂又要打,虽然昨天打的是别人。

    等了一会儿没有等到郭朴狠狠的亲吻,反而被慢慢松开,凤鸾意外地睁开眼,见到的是郭朴眸子有神,神色平静,他坐到床沿儿上,对跟过来侍候的凤鸾道:“你我是没有规矩的家里出来,可不见得就低人一等。”

    虞临栖的信,又浮上郭朴心头,压住他忽来的欲火。

    凤鸾似懂非懂,反正听出来不是训人,给他解衣打发他睡,道:“我是没有规矩的家里出来的,公子不是。”

    郭朴轻轻笑了,握住凤鸾的手在唇边亲了又亲,才放下来:“回房去,你在这里,我又想干点儿什么。”

    凤鸾不无幽怨出来,人都好了,怎么还不干点儿什么?郭朴生气打人骂人虽然吓人,可是他抱着,又十分的安慰。

    女性可以很大程度的忍辱负重,需要的不过就是这种安慰。

    好在郭朴虽然不对凤鸾干点儿什么,却对汪氏更苛责。凤鸾要忧心的,就是自己的私房钱,再就是朴哥是好了,比以前吓人的多。

    院落沉沉,凤鸾穿过去见公婆。郭有银和郭夫人坐在黄花梨木束腰小炕桌两边用早饭,见凤鸾都笑逐颜开。

    “朴哥睡了?”这话是郭夫人说的,凤鸾回道:“看着他睡我来的,有句话心里不能等,要来回父母亲。”

    郭有银警惕地抬起头:“什么事?”凤鸾回道:“外面兵器架子看着就怕人,请父亲母亲发话搬走,朴哥就不会一早起来玩那些。”

    凤鸾都不知道如何称呼这些东西才好,她很不喜欢。郭有银叹气,郭夫人叹气,往外面先喊丫头:“搬把椅子过来,把少夫人的早饭送这里来。”

    凤鸾犹不肯坐,郭夫人拉着她一定坐下,给她挟菜让她吃着,郭夫人才叹气道:“朴哥认定的事情,一万头牛拉不回来,不能提。”

    “可是,再舞刀弄枪的,怕他又回去。”凤鸾对早饭嚼之无味,郭夫人和郭有银只是叹气。夫妻互相使个眼色,又有欣喜,凤鸾是真心关怀郭朴,是可以看得出来。

    从进家门到侍候郭朴病中,凤鸾的心思从来一汪碧水,清可见底。

    用饭到一半,来了汪氏。汪氏低眉顺眼到房外,郭有银的脸色马上沉下来,这个老好人平时好得很,曹氏犯事的时候可以踢她打她,现在他的难看脸色,又用在汪氏身上。

    凤鸾明显感受到郭有银的感变,身子震动一下。郭夫人感觉出来,把一个包子放凤鸾碗里:“你吃饭。”郭夫人并没有明显沉下脸,但是眉眼儿淡淡不看汪氏。

    “回父亲母亲,公子不让我今天去铺子上,前天南边儿来的客人……”汪氏只说到这里,郭夫人打断她的话:“我知道了,你去吧。”

    凤鸾忍着不回身看汪氏,也不左右乱看。她早就盼着汪氏倒霉汪氏受家里人冷眼,这一天到来了,她反而没有主张。

    凡事要有个原因,这是一点儿原因没有。凤鸾格外小心陪着吃饭,不敢吃太饱,见郭夫人住筷,也跟着放下筷子,郭夫人和郭有银一笑,两个人一起让她:“你继续吃,我们家不讲究那些礼儿。”

    “是,可公子知道要发脾气,”凤鸾垂下眼帘,最怕的还是郭朴。郭有银体谅地道:“那你取母亲衣服来,送她出门儿自己回去再吃吧。”

    夫妻两个人出门,凤鸾又忧又喜,喜的是公婆现在对自己好,是她意想不到;忧的是郭朴性子怪起来,还总担心他再回去当官。

    有这些心思在,凤鸾再吃不下去,闷闷管着家,兰枝急步过来,面上全是惶急。

    “出了什么事?”凤鸾心惊肉跳走上两步去问,兰枝急得话都说不出来,顾不得旁边有人,哭道:“忠伯和贺管事,被抓走了。”

    凤鸾惊慌失措,双手扶住兰枝:“快告诉我?”兰枝只是哭,桂枝不在,郭家的两个丫头来劝:“少夫人还要管家,管事们来看到不像。”

    主仆不敢再说,凤鸾推说道:“看你只是哭,进来换换衣服。”把兰枝带进来,看别人没有跟上,悄声急得面上燥红:“快说,急死我了。”

    “您让我给家里奶奶送东西,我去到,不想家里奶奶正在急,说忠伯和贺管事被人抓走,是铺子的邻居看到报的信儿。奶奶不得去,让我回来求少夫人。我怕公子查出什么,自己先去衙门口儿打听。还好,让我见一见。忠伯和贺管事都捆着,没有用刑,只是五花大绑不得松动。我问了问,说昨天铺子里进的宝石红织锦,今天一早衙门砸门搜出来,说二房里夜里丢了东西,人家一早告上衙门,咱们铺子里搜出来,就把忠伯贺管事上了绑,现在要定罪,少夫人,您怎生想个法儿,救一救他们吧。”

    好似晴天霹雳打在凤鸾身上,她茫然不知所措地喃喃:“求公子,只怕他什么都明白。”兰枝喘一口气儿又道:“我从衙门里出来,又见邱记掌柜也绑了来,面上有伤嘴角有血,正在喊冤枉。少夫人,你千万要救救忠伯啊。”

    “邱记掌柜是怎么回事?”凤鸾觉得迷雾中看到什么,兰枝道:“我没问,急着就跑回来。”旁边有夏天用的竹子躺椅还没有收,凤鸾摔坐在上面目光呆滞,好一会儿她哭起来:“我明白,我知道了。”

    可这明白和知道也要理由,凤鸾催促兰枝:“拿上钱去衙门口儿,”外面丫头回话:“公子喊少夫人。”

    凤鸾身子如遭雷击,手扶着椅子扶手塌下半边肩头,才气若游丝的道:“我就来。”走出里间人又一颤,外面站的是长平。

    心理作用上,见到长平和见到郭朴没有区别,长平虽然躬身,凤鸾对着他,是好一会儿才迈动脚步。

    郭朴已经起来,披衣在书案后坐着,见凤鸾花容惨淡过来,把一件东西扔过来:“可认得这个东西?”

    凤鸾接到手里还没有看,郭朴淡淡不带半分怒气地道:“果然翅膀硬了!”凤鸾顾不上他的脾气,打开一看叫一声苦,这是铺子里的帐本儿,如今落到朴哥手里。

    此时对凤鸾好似天塌地陷,她娇啼一声什么都忘了,丢下帐本儿奔到郭朴面前,双手扯住郭朴衣袖大哭道:“你为什么这样做,忠伯是个好人。”

    “我问你,怎么动刑,你说出来,我无不照办。”郭朴完全是调侃,惬意地看着痛哭的凤鸾,他舒舒服服往后靠着,双手合握随意摆在身前,那样子要多舒坦就多舒坦,心情一片大好。

    就着凤鸾的哭声,郭朴一句接一句的挖苦她:“灯下黑在我眼皮子底下,你很能耐;家里的客人撬着好吧?有银赎身,现在还有钱吗?”

    书案上摆着两叠子银票,郭朴用手点点:“一共一万两千两,四千两是我自己的,这四千两,是凤记的,这四千两,是那个贱人。凤鸾你别哭,我们先清算完,我还要找那个贱人算账。”凤鸾哭得花容失色,哪里能不哭,只口口声声问:“为什么你要做,为什么你一点儿后路不给我,为什么你抓忠伯和贺管事,我没有撬家里的客人,不是我撬的。”

    “可你知情不报!”郭朴重新恨上来,紧紧攥住凤鸾的脖子后面,带着她往榻上去:“给我坐好!老子今天收拾好你们!”

    凤鸾只是哭:“人家没撬家里的客人,为什么要对你说,对你说你从不信,是你让我事事让着她,是你让我事事说她好,放人,”她泪落滚滚,心里所在被压抑的不平都被激出来,下榻揪住郭朴衣袖:“你最不喜欢我,我事事要让人,我只能陪着你,陪到你生厌,陪到再有人来,你还会要我?”

    她呜呜哭个不停:“放人,他们没犯事,你给我放人!”

    郭朴愣住,被凤鸾的这样子弄得不知道说什么好,本能想给她擦泪水,又觉得现在这样做更助长她。

    不等他板起脸,凤鸾用力摇他衣袖:“呜呜,放人,呜呜,你把我打死算了,母亲,呜呜,我要母亲。”

    郭朴颇为狼狈,好不容易才回过神,把衣袖用力一拉,凤鸾措手不及跌跌撞撞一头摔在他身上,随即肩头被郭朴捏住,按她在榻上喝道:“放老实些!”

    凤鸾以袖掩面,哭个不停:“我不活了,我没有铺子从此不活,免得你以后变心,一样不让我活。你好了,亲戚们会给你找人,别人也会给你找人,我给你寻人你不要,你只要别人的。”

    “什么话,别再哭!不许哭!”

    “呜呜,当我不知道,你才能下地,一天来了两个媒婆,将军夫人不是吗?多少人巴着,你去找,你怎么不去找,有这个功夫,别来欺负我。”凤鸾只是哭。

    郭朴黑着脸在对面坐下来,手指按在桌子上:“我说别哭了!”凤鸾扭扭身子:“放人,呜呜,你放人!不放人,我不活了!”

    “长平,去对邱大人说,抓的人狠打!”郭朴说出来这句话,凤鸾住了哭声惊恐万状。郭朴男人的自尊多少找回来一些,沉着脸再交待:“把一百零八件刑具会给他们试试,今天用不完,明天接着用!”

    长平忍笑答应,哪里来的一百零八件刑具。凤鸾怔忡道:“有这么多?”郭朴脸比锅底黑:“是啊,专打爱哭的人!”

    凤鸾直愣愣呆若木鸡,郭朴总算能从容,再喊长平是正经事儿:“把那个贱人叫来!”贱人?凤鸾转不过来圈儿,直到见汪氏过来。

    “啪”,郭朴大步书案前捡起另一个帐本儿摔到汪氏脚上,汪氏刚惊呼一声退开,郭朴两步就过来,抬手重重给了汪氏左面颊一巴掌。

    打得汪氏眼冒金星,尖叫着:“别打我!”右边又重重挨了一巴掌。凤鸾尖叫出声,吓得飞快缩到榻最里面,身子紧贴榻壁,才敢喘息一下。

    这巴掌太吓人了,郭朴看着人瘦,可这打人的样子是又厚又重。

    “跪下!”随着痛斥汪氏跪下,郭朴气不打一处来,抬腿又一脚,正中汪氏胸口。汪氏是个女子,郭朴虽然还弱,也脚下留了力气。就这汪氏身子半飞出去,撞到一旁摆花的高几上,高几“砰”一声摔倒,上面一盆兰花和汪氏同时落到地上。

    汪氏是跪下,兰花是摆在她身边,随着巨响,泥土和瓷片飞出去多远。

    房里全是郭朴的大骂声:“贱人,从你到我家来,不曾有半点儿亏待,怎么干出这样事情!把铺子交给你,你私下里办得好!撬了几个客人,都是怎么传的消息,一一说得清楚也罢,说得不清楚,把你一条绳子绑了,送到衙门口儿钉枷示众!”

    凤鸾尖叫也没有了,缩着身子前无遮掩,把一旁硬邦邦迎枕抱在怀里,硌到自己的同时感觉安全不少。

    汪氏到现在明白东窗事发,她心里最后的一丝希望也飞走,面对大怒的郭朴,双膝跪下的汪氏涕泪交流:“公子容禀,”她颤微微,怯弱弱地开了口:“从我到家里,进门就是三个,公子心里,只有周氏妹妹……”

    郭朴再次大骂:“我虽然疼她,也一样疼你!我件件哄着她玩笑,却把生意交给你!不长眼的贱人!家里以后的铺子全要交给你,你眼睛里,就只有你的一间铺子!怪我错看你,怪我事事信任,怪我当你是个人!”

    骂声中,汪氏痛泪哗哗流下,郭朴的话有错吗?他说得全是实情!

    怒容满面的郭朴气汹汹扫了凤鸾一眼,凤鸾身子再往里缩,缩不动把脚再往里移一移。脑子里昏昏沉沉只有郭朴的一句话“件件哄着凤鸾玩笑”,凤鸾不得不承认,朴哥说得全是真的。

    生气的郭朴回到对面榻上坐着,很方便再狠瞪凤鸾一眼,平平火气骂汪氏:“跪到我面前来细细地说,说错一个字,皮鞭板子全在!”

    汪氏知道大难临头,这个主儿是不容人多分辨,再说他证据在手。在郭朴的怒目下膝行过来,泪眼模糊看着这个生气的人。

    他能起床以后,饮食大增容貌一天一个模样。现在看上去还是皮包骨头,可肌肉微丰,以前俊模样儿已有雏形。

    就这样,从此失去?郭朴还在痛骂:“贪婪之徒!”房外,临安手执着笔,准备记下汪氏的招供。

    榻里面的凤鸾,是心惊胆战,胆颤心又惊……。她虽然没有挨在身上,只看汪氏挨打,比挨在身上还要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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