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假的！都是你莫老儿瞎编胡诌来哄我的！烈山不敢言怒，却如何骗得过司幽人传心之法？

    “其实，真相比你所能想象的复杂多了。”莫先生道：“来一场寞琅道众应有的对话吧，豢龙王爷。跟我念：二氯二乙硫醚。”

    烈山倍觉拗口：“二氯二乙硫醚？”

    “继续：甲氟膦酸异丙酯。”

    “甲氟膦酸异丙酯。”

    “再来：二异丙基氨乙基-甲基硫代膦酸乙酯。”

    “二异丙基氨乙基-甲基硫代膦酸乙酯。”烈山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念对。

    “善。”

    莫先生赞许一声，右手执杖捶地、左掌向空招挥，二人之间的黑暗空气砉然绽裂燀火、溅溢姹辉；瞬息刹那，一株彩晕缭绕的“光之树”从那火中锻炼成形，随即收缩“凝固”，实体须生，柱立庙堂，盈盈旋转，恍惚如一支用玻璃、晶石、刚玉和宝钻雕镂现世的狼筅，中心一根主干，四面上下参差蔓延出无数长短不一、弯曲各异的“枝杈”，许多中途截断，许多融回主干，许多无觅所终——

    “这是什么？”烈山瞠目惊问。

    “这便是紫凌的世界、她们的世界、所谓‘七姝之梦’。”莫先生走近它，诡异阴森的身影却未因其光芒易睹分毫：“紫凌是我们创造的。我们——　我与另一位司幽人——　我们创造过无数个紫凌、无数个风氏家族、无数个离阳县城；它们彼此之间从无关联，因为我们总是毁灭一个，才开始创造下一个——　我们称之为‘重置’、‘重启’、‘重建’或‘归零’。”

    他抬起长杖，指着丛中一根枝杈：“在这一枝上，紫凌年方及笄，处女之身产下一子，被风氏逐出家门、流落龙都街头，意外成为光天子林全恩的嫔妃，其子风云鹤做了琅嬛太史令。这个紫凌是次品，其子更是危险难测——　不知怎的，熵姬之犬的意识居然寄生在他身上，并将他引向堕落、令其与生母紫凌媾合。风云鹤最终出卖了自己、彻底倒向混沌。这一枝废了。我们只能销毁紫凌，同时销毁了与她相关的一切存在。”

    他指着另一枝杈：“这一枝上，紫凌年仅七岁，风氏便遭朝廷查没。风家征发途中遭遇劫匪、满门罹难，唯如雪、紫凌姐妹二人侥幸逃脱，沦为乞丐。红颜命薄，二人不久被丐帮俘获、卖入坊间做了土娼，如雪惨遭蹂躏而死，紫凌下落不明。这个紫凌也是次品，但荒唐的是，与我共同执行计划之人居然爱上了她！他不但相爱紫凌，甚至与如雪订了婚约！这一枝废了，我遥令紫凌自毁——　次品而已，莫某懒得去找。”

    “……如雪？风如雪？‘风如雪案’的风如雪？”烈山脊髓陡一冷。

    “正是。”

    “这……”

    又一根枝杈：“在这一枝上，我们过分成功——　这个紫凌身赋诸多奇异：她体肤冰冷，不输鬼怪妖魅；她体有异香，凡人嗅之即狂；她体有辉晕，夜光明媚、衣无可掩；她体轻无重，能步行水面、张袖乘风；她没有影子，宛然不存于世；她也是所有紫凌当中最貌美的一个，不单‘人’类，连禽兽也会为之动容！她喜欢去城外的林间沐浴，每逢其时，必有猛兽鸷鸟伴随看护，无人敢于接近；她还共鸣了熵姬之犬、召唤其降临凡世与她相伴，我简直无法想象！任何活物——　包括我们——　全都抵挡不住她的魅力；只要有她在，哪怕三九严冬，百花也会盛开！世间一切生灵都情愿为了她而牺牲自己——　可她竟会因此感觉痛苦！……”

    莫先生究竟多喜爱她、对她投入了多少感情，烈山一听便懂。他也同时听出了这话语深处的无奈、惋惜与哀伤。

    “我们起初对她寄予厚望，可以说是百般宠幸，甚至赠予她一套‘蜇阳装’，助她免于雄物骚扰。但我们很快明白过来，一个太过异常的紫凌同样是次品！所以我们……”

    莫先生嗓音哽咽，死一般沉默片刻，转而指向下一根枝杈：

    “在这一枝上，吾主熵姬开始插手此事。这个紫凌几乎堪用，但她与姐姐如雪相爱、甘愿放弃了自己的使命。太可惜。”

    烈山拧住眉：“与姐姐如雪相爱？”

    “然。同性之爱，与寻常男女之爱一般无二。”

    “且住，”烈山问道，“紫凌之姊风如雪也有无数个？”

    “有多少个紫凌，便有多少个风如雪。”莫先生道：“我们每创造一个紫凌，都会为她安排一个名叫‘如雪’的姐姐，并将她塑造成倾国倾城、举世无双的绝色佳人，目的是用她的光环掩盖住紫凌，让她成为紫凌的掩护。”

    “灯下黑。”

    “对。”

    “每个如雪的下场总是很惨。”

    “确实。”

    “你们太残忍了。如雪自己知道这一切么？”

    “不知道。为什么要让她知道？”

    “……”

    莫先生再指向一根枝杈：“这一枝，一位豢龙氏与紫凌自幼定下婚约——　王爷没想到吧？豢龙氏、风氏两家还有过一段孽缘。后因‘风如雪案’，北风昊大军征伐栗国，时任龙都羽林中尉的他奉旨招安栗侯。他个性天真莽撞，赴离阳拜访岳丈时欲要带走紫凌，结果遭栗军截杀，稀里糊涂送了命。他叫豢龙明决，绰号‘痴儿’，是你祖父豢龙文阁的同胞弟弟。”

    “竟有此事？！”烈山讶异道：“我居然从不知道！？”

    莫先生呵呵一笑：“我们每重置一次，就会将尔等凡人的记忆改写一次。全红疆所有‘人’的记忆——　你们每一个人关于紫凌、风氏和离阳的全部记忆，都是我们最近一次重置之后新造的。你们的记忆全被改写过，所以王爷不知道六十年前有过一个豢龙明决，更不知世上曾经存在过无数个紫凌。王爷不知道，其他人也不知道，所有人都不知道。王爷身为寞琅道众，肯定了解上古贤哲罗素的假说：世界兴许是　神　在五分钟前才创造的；我们之所以认为世界比五分钟更古老，只因为　神　伪造了五分钟‘以前’的全部记忆与痕迹。我们对紫凌、对风氏、对离阳、对你们所做的，与此同理。”

    烈山沉默片刻，惑然开口：“……那么，从凡人的角度来看，你们岂不是创造了一个……不，是无数个相互交织、层层套嵌的世界？每个世界里的每个人，他们关于紫凌、关于风家、关于离阳的记忆都是不一样的，每个世界、每个人眼中的紫凌、风家、离阳都发生过截然不同的故事？是这样吗？”

    “可以这么说。”

    “……寞琅在上……”烈山头脑中刮起了恐怖的风暴：“怎么可能？！——　”

    莫先生莞尔：“王爷觉得不可思议么？很遗憾，玩弄凡人于鼓掌，对我们司幽人来说不过是家常便饭。”

    “可规模如此之大……”

    “吹灰之力。”

    “……”

    烈山再次沉默。

    一分钟。

    两分钟。

    三分钟。

    “……六十年前，与明决婚约的那个紫凌，结局如何？”

    “次品。威能太厉，不可控制。观察她真容之‘人’只要超过一个，方圆百里内的万事万物必遭全灭。我们只能放弃她。我们必须放弃她。”

    烈山冷笑一声：“先生说的不是人，是寞琅转世。”

    “王爷还没明白？紫凌正是寞琅转世。”

    这下，烈山笑不出来了。

    <em><em>公告：网文联赛全新赛季海选已征程过半！未参加的小伙伴抓紧了！重磅奖金、成神机会等你来拿！</em></e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