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来,干了这一碗!”秦人方端起碗,盯住徐雪森。“干了我就把这惊天的秘密告诉你。”
徐雪森猜他是醉了。不响应吧,不礼貌,会被他说是小气;响应吧,再喝下去真的醉了可就麻烦了。他心里这么想,动作难免慢了一些,迟迟疑疑地端起碗,说:“秦兄,慢点喝,不急!”
“雪森,老弟,你是担心我醉了还是心疼你这点酒啊?告诉你,”秦人方自己喝了一大口,放下碗,直着眼睛,说道:“告诉你,听了我给你讲的秘密,你得到了宝贝,别说你日后天天喝酒,天天大鱼大肉,三妻四妾,黄包车、‘黑乌龟’,就是用最好的酒,用茅台酒泡澡洗浴都不心疼!”
“秦兄秦铁匠,吾说你把吾这里当茶馆你不承认,说书的郎中吾见过多了,可没你说得这么神乎其神吹破天的!不就是这点土烧酒吗?两瓶不够,吾立马三刻再去赊两瓶来,今天吾舍命陪君子。来,干!”徐雪森依然不相信秦人方会有什么秘密。
西邨拿着“诗盘子”来了,送到秦人方手旁。“给,秦伯,这就是吾家的‘诗盘子’!”
秦人方正在兴头上,看也没看一眼,用手把“诗盘子”推到一边。“好,放着吧,听我给你爹讲讲这个惊天动地、吓破他胆的秘密,别让他听了真的把胆吓破了!”
西邨退出前厅,躲在后厨与前厅之间的隔墙后面睁大眼睛、竖起耳朵,看着两个大酒鬼吹牛说大话,听着奇闻轶事。小凤也紧紧地靠在他身后。西邨摇摇手,意思是不要作声。
秦人方自顾自的又呷了一口。“老弟,慈禧太后你知道不知道?”
徐雪森随口应道:“在上海的茶馆店里,听说书的郎中说起过。”
秦人方举起筷子,没有夹菜,在空中比划着。“这个老婆子临死之前和死了之后一年内,往那个地洞里,就是她地底下的阴间寝宫——俗称‘定东陵’,往那个寝宫里藏了不计其数、无无数数的金银细软、稀世珠宝、奇珍异玩。他娘的,你是没有见着,那可是半个华夏呐!她活着的时候穿金戴银、吃香喝辣,死了也要带着宝贝去阴间,埋到黄土底下,却让活在阳间的人穿破衣烂衫!偏偏又碰上个不怕阴魂不怕鬼的孙殿英!这个孙殿英说他是强盗也好,土匪也罢,想发财是想疯了,也是革命缺了军费开销,想了个绝招,就想到了慈禧老婆子的坟,动了她的歪脑筋,于是带着我们这批兵油子去盗墓。雪森,你是没有当过兵。自古当兵吃粮是不错,可有几个不是冲着发横财去的?战场上见的死人多了去了,还怕已经死了多年的老太婆不成?多见一个也没啥了不起!我呢,一想到慈禧这个老婆子就来气,恨她一个洞!要不是她当年追查什么革命党,我老子也不会立马辞职躲到‘太平府’来,与乱坟岗故人为邻。我们炸开了慈禧老太婆的坟,那眼前的珍宝真叫个吓人!大家不管三七二十一地抢啊、夺啊,拿到什么都是一座房子一间屋!瘌痢头连长与我一咬耳朵,就把自己的军装脱下来装宝贝。我们也不贪心,不等装满,趁着混乱,我俩个就逃了出去,找个僻静之处把宝贝埋了起来。随后,用捡到的圆盘子的一半画了张地图,另一半,就是你手里的这个‘诗盘子’标记上八卦方位,一人拿一半。你听明白了没有?当时瘌痢头连长与我约定,等他顺利地脱离军队后就来找我,两人带上各自的一半去起挖宝贝。哪知道这一等就是二十几年!我本已绝望了,死心了,可你贵公子偏偏给我带来了喜讯,瘌痢头连长偏偏把圆盘子的另一半留给了你,这不是注定你我兄弟俩要发财了吗?发大财啊,雪森!还用得着这么起早贪黑、住破草房、喝土烧酒吗?”
徐雪森听了真如同听说书人说故事一般,似懂非懂、似信非信,看着秦人方眉飞色舞的样子又不像是编的。“这么说,真有宝贝?一座城埋在了地底下?”
“不是一座城,是两座城!你一座,我一座!”秦人方用筷子敲敲酒碗,强调说。
“吾可没那个阳寿消受!”徐雪森耷拉下眼帘,好像没有动心。
“哎,你是不相信它有还是怕阴财咬你的手啊?告诉你,拿到这批阴财的何止一人二人!蒋中正你总该知道吧?他总不缺钱吧?可他老婆宋美龄就笑纳了孙殿英送去的一颗夜明珠。那是慈禧老太婆含在嘴里头的,硬是被我们那帮兵油子撬了出来!你知道它值多少钱吗?当时就值一千零八十万两黄金!一千零八十万两黄金啊!你知道这些黄金要是送给你,你怎么搬、放在哪儿?整整六七千担呐!你们西村所有的庄稼汉全体出动都去挑,每人要挑五六十担!你想想,这是多少?挑回来放在哪儿?就你这破草房?只怕要几十间这样的茅草房才放得下!要是让你一个人挑那得够你挑上一辈子!他蒋中正、宋美龄都敢拿,你怕什么?你不想翻身过好日子了?不想吃大鱼大肉、住楼房、坐‘黑乌龟’了?宝贝一到家,你这二间茅草房连夜就可盖上几十间高楼大厦!”秦人方盯住徐雪森的眼睛看着。
“怎么不想!可——,可是,你说的那些宝贝是你用性命换来的,再值钱也是你的。你要送给吾?吾可想都不敢想!”徐雪森摇摇头。
“啊呀,我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你怎么还不相信?瘌痢头连长的那一份就归你了。你对我的为人还不相信?瘌痢头把那半个圆盘子留在了你家,这是你与他、与我的机缘,是你前世修来的福,到了你彻底翻身的时候了!你以为我在说梦话呐?我俩现在就拿着圆盘子去找,等你亲眼见到了那批宝贝,你才信,是不是?走,干了这碗酒我俩就上路,你只要从家里带把锄头或者铁锨的就行,盘缠算我的,我都随身带来了。”秦人方端起碗撞了徐雪森面前的碗,然后一口喝光了碗里的酒。
不能说徐雪森听了不动心。他到现在是信了秦人方的话了。可是,他并没有利令智昏,没有被秦人方说的话冲昏了头脑。但总感觉这财富来得突然,仿佛是空中的浮云,可见而不可及。
按他对秦人方的了解,这个秦铁匠又不像是诳他的人,不可能给他设下什么圈套。唯一能解释的,就是寻找埋藏宝贝的地图和八卦方位坐标分别在两人手里,谁都无法独吞,必须二者兼备方能找到,或者是二人同时前往。“秦人方是来要回另一半圆盘子的!”
西邨娘给他们二人上了一碗菜,推推丈夫:“他爹,还有一道菜你去炒一下。”说着,朝西邨爹使了个眼色。
徐雪森明白是有意让他到后厨去,老婆有话要说。
到了后厨,西邨娘就责备他,为何到手的宝贝不敢拿?一不偷、二不抢,干嘛把送上门的财神往外推?不想翻身了?造砖瓦房不是一点半点钱,是要很多很多钱的,现在秦铁匠找来了,把钱送到你面前,还装出清高、不爱财的样子,算什么?逢时过节时跪在地上向祖宗、菩萨告饶发财又是为什么?秦人方就是菩萨!还不用你磕头下跪。
徐雪森让西邨娘不要急,说听听秦铁匠还有什么话。
“秦铁匠,吾想这样吧,不管怎么说,你说的宝贝是你和癞头和尚用性命藏起来的,现在,老和尚为此已经归天了,吾呢,就把他留在吾家的这个盘子交给你,你拿着去找你的宝贝。如果找到了,你觉着钱太多,花不完,就送一点给吾,就算作是给吾的保管费。怎么样?这半个圆盘子就在你面前,你拿着吧。”徐雪森平静地说着,把西邨拿来的“诗盘子”推到秦人方的手里。
“你这叫什么话!骂我还是咒我呐!”不料秦人方听了发起怒来,拍了一下桌子。“一一塌刮子你不相信我秦某人!一开始你不相信我说的宝贝,现在你又怀疑我想独吞宝贝,我是这种人吗?告诉你,刚才我跟大妹子说了,我都决定把四丫头许配给了你家大公子,就算这批宝贝都是我的,那另一半就作为四丫头的嫁妆,送到你雪森老弟的手上,成不成!你说!”
躲在后厨墙后的西邨听了脸上泛起一阵红晕,而小凤却拉住他的手使劲地晃荡几下。
西邨娘也没想到丈夫居然明白无疑的推掉了送到面前的财富,气得瞪眼看着徐雪森。
徐雪森心头最后一丝疑虑打消了,笑着说:“秦老兄,看你!发什么火、赌什么誓嚒!吾不是不相信你,与你交了这么多年的朋友,吾还不相信你?将门出虎子,难道吾不懂?那吾就白在江湖上走了这么多年了!你听吾说,”
徐雪森又打开一瓶酒,给秦人方斟上,边斟边说:“你以为吾听了不动心啊?不想发财那是假的,傻瓜才不动心、不想发财呢!俗话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不都是为了活下去、日子过得舒坦一点吗?即便不为自己考虑,也得为子孙后代留点家底吧?吾家的破草房你也看见了,等着钱翻呢。吾是信了,你的确在那个荒山野林里埋了一批宝贝,可是,时间过去了二十多年,你现在去就能找到?还不跟埋在慈禧那个老太婆棺材里一个样?”
“不不不!雪森,你是还没有听明白,拿着我手里的地图,拿着你这个八卦图,一准能找到当年我和瘌痢头连长埋宝的地方!”秦人方急忙解释道。
“好,吾信!可是,你能保证这二十多年里就没有被别人发现、被别人挖了去?现在到处在开山筑路、修渠开河,难保没被挖了去?”徐雪森不紧不慢地说着。
听徐雪森这么一说,秦人方多少有些冷静下来,可仍不想承认。“你这话是有些道理,但是,你没去过那地方。那地方荒野得很,就是开大运河也开不到那个鬼地方。即便在附近挖河修渠,也未必就从埋宝的地方经过。”
“好,就算你去了,那地方没有动过的痕迹,找到了这批宝贝,你也顺利地拿回来了。可是,你能把宝贝换成钱?找谁换去?你敢拿出来换吗?就算你换到了钱,**能让你花?你是敢造楼房还是敢买汽车?远的不说,吾们东边桥庄的黄姓人家黄老郎中,是远近闻名的大户,靠着多少代努力造起了高楼大厦,结果怎么样?评上了大地主,高楼分给了长工,自己住到了牛圈羊栏里。田地呢,照样分了个精光。现在就是你置买了几亩地,也一齐入了社、充了公。你住在那个‘太平府’,真是住在了世外桃源,不知有汉,不知天下事。现在是什么朝代?**!什么叫‘**’?第一个就是‘共产’。‘共产’就是田地房产都是大家的,你有份吾也有份,你不富吾也不穷,吾受穷你也别想富,大家一样富一样穷。你懂不懂?吾是帮**做事的时候听来的,现在也看在了眼里。事情还真的就是如此,一点都不假。这话说得远了。如果你拿回来的宝贝不能换成钱,那金子、银子、珍珠、翡翠、玉石能当饭吃还是能做衣被?藏在家里与埋在那个地方有什么两样?你天天看着它发呆发傻吧你!搞不好走漏了风声,被人检举报告了,政府来查,你怎么说?只怕宝贝被抄走了,人也被铐走了,你想哭都找不到坟头呢!那就真叫人财两空!”徐雪森滔滔不绝地说。
这一下把个秦人方说醒了,他闷下头,好半天没缓过神来。
“怎么样,还想不想去起挖那批宝贝?你要坚持去,吾一准奉陪,但是,宝贝到手后,吾只要拿那么一二件做个纪念,多了也没有用。你看吾这个破房子,连个藏的地方都没有。吾要翻身,要造砖瓦房,还得靠吃北瓜、做鹞子!”徐雪森笑嘻嘻地盯住秦人方。
“拿到手了还怕没地方藏?我那个‘太平府’你是去过的,可是你不知道我后面的屋子里还有个地下室,直通旁边的一座墓室,再多的宝贝都藏得下,人不知鬼不觉。倒是你说的无法换成钱才是最最重要的。这个世道拿着宝贝也是废物,有了财富也确实不敢露富,你想买鱼翅海参也别想买得到。但是,嗨,但——”秦人方摇摇头,叹口气,朝徐雪森看着,“但是,我和瘌痢头连长的心血就让它继续埋在千里之外的黄土里,我是实在不甘心哪!那是买下二座胡州府都绰绰有余的宝贝哇!”
秦人方一脸的不甘心又无可奈何的神态,一边说着,一边抓起面前的“诗盘子”。“咦,怎么——?怎么弄成这个样子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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