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分裂
那次与东方不败交谈之后,林平之似乎自由了许多。当然,这种“自由”也是有限度的,比如,他还是不允许离开这座专为东方不败而建的“世外桃源”;再比如,每当东方的莲弟大驾光临时,屋外的守卫便会格外森严。
而枯燥的生活让林平之越发焦急,现如今他唯二能与之交谈的,除了同样无聊的东方教主,便只有鸡同鸭讲的痴傻儿。当然,比起傲娇毒舌的东方教主,林平之更喜欢这个单纯的少年。令他意想不到的是,这孩子幼时开蒙,不但读过书,字也写的端正。可惜一场大病把脑子烧坏了,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东方不败终于找到了有趣儿的事儿,每日将令狐冲一行人事无巨细说给林平之听,并试图从他脸上找到一丝失落、嫉妒、怨恨等负面情绪来令自己高兴。现在,林平之面对东方教主的任何打击都已经波澜不惊,不管令狐冲与任盈盈如何,他都好像陌生人一般,并在东方说的高兴时附和上诸如“郎才女貌”、“天作之合”等等溢美之辞。唯一不变的好像只有那个少根筋的少年,每每遇到东方教主都如临大敌,这大概要归结与小动物对猛兽的直觉(??)
“你的令狐师兄为了报答盈盈相救之恩,已经以身相许了。”东方不知道第几次重复,可惜林平之只是淡淡的恩了声,回答“佳偶天成!”东方教主耐心告磬,尖声叫道,“除了这四个字你还会说什么!”
“郎才女貌、天作之合、琴瑟合鸣、永结同心、夫唱妇随、情比金坚……够吗?”
东方教主翘起兰花指戳着林平之的额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叹道,“你的心上人都被人抢走了,你怎么还能这样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
林平之揉了揉险些被戳漏的头,解释道,“第一,是东方教人您的人将在下扣留在此,并不是在下消极遁世;第二,令狐冲并非在下的心上人,他跟谁以身相许都与在下毫无干系。”他见东方一副就知道你又口是心非的怜悯眼神,不得不继续解释,“而且,在下已经说过很多次了,林平之只想灭门嗜亲之仇,除此之外,不作他想!”
东方不败沉吟道,“他日若你大报得报,又该如何?”
林平之从未想过,自重生以来,心里脑里无时无刻不再想着手刃仇人血债血偿,至于报仇之后的事,谁知道呢?
东方不败自顾说道,“原本我也如你一般,一心一意只想当这日月神教教主,总想着武功盖世,一统江湖。所以,明知任我行的用意,仍然修习了《葵花宝典》。之后勤修内功,数年之后,终于明白了天人化生,万物滋长的要道。”他冷笑道,“什么‘文成武德,中兴圣教,当真是不要脸的胡吹法螺!”
林平之只觉得眼前这人可笑至极,“所以您就这样甘心的躲在所谓‘世外桃源’中,等待别人偶尔的临幸?若有一天,您不再是日月神教的教主,您的莲弟还会出现吗?”
东方不败凝视着他,眉毛渐渐竖起,脸色发青,“胡说八道!谁给你的胆子,竟敢这样跟我说话!”声音尖锐之极,显的愤怒无比。
“是不是胡说八道,您心里有数。他若真心相待,何故以教务为由数日不见。还有那个孩子……若是真心悦于你,又何必与旁人留下子嗣!”
东方不败突然大吼,“你……你这小贼,胡说什么!”一张脸胀得通红,突然间粉红身影一闪,绣花针向林平之疾刺。林平之自知无处可躲,也不闪避,任由那针惯穿左肩。
东方不败奇道,“你怎地不躲?”
林平之以手抚肩,“东方教主武功盖世,在下如何躲的过。况且方才是在下出言不逊,教主出手教训也是应当。”
东方不败敛了怒气,只立在原地一动不动,片刻之后沉声道,“这世间,知道他身世的人不足五个,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我有幸见过杨总管真容……他们的眼睛极为相似,我想这也是为什么那个孩子会被留在这里的原因,你以他来牵制杨莲亭,同时也避免别人发现这个秘密。你恨他,所以纵容别人欺侮他,可你又怕他死了,所以还是放在眼皮子底下最是安全……”
东方不败颓然道,“你说的不错,”他抬起头,眼中似有恨意,“可我讨厌聪明的人,尤其是……自作聪明!”
林平之知道他是真的动了气,继续说道,“不是在下自作聪明,而是东方教主故意逃避罢了。教主是有大智慧的人,既然能看透任盈盈父女的阴谋,又如何不知枕边人的心计。虽然不主持教务,但这些年来,江湖上大大小小的风浪,都没逃过您的法眼,可见您也并非您口中那般参透世事……”
他话音未落,眼前寒光一闪,右肩登时巨痛不已。东方不败沉声道,“我说过,我讨厌自作聪明的人……你以为你是谁,本座的心思岂是你能看透的!”他自称“本座”,显然是怒极,“似你这般铁石心肠之辈,别人的真情实意在你眼里都成了阴谋诡计!”说罢长袖轻摆,竟有一股极强的内力将林平之生生震了出去。
林平之吐了口血,险些昏了过去,旧伤才愈,又添新伤,这等功力,看来这魔教教主当真恼了自己。真情实意,以自己的处境,如何承受得起?
从此之后,东方教主再也不愿搭理这个不解风情的家伙,林平之也乐得清静,谁也不愿意成为别人的消遣。而且,他的直觉告诉他,令狐冲就要来了。
就在他以为自己要终老在黑木崖的时候,令狐冲姗姗来迟。没有任何打斗声,门开的那一瞬间,令狐冲的身影在日光的照耀下越发夺目,仿佛是拯救苍生的盖世英雄,林平之差一点又要爱上了他。
但是就差了那么一点儿。当他看到与令狐冲并肩而立的任大小姐,西湖牢底的日日夜夜如噩梦一般浮现在眼前。他们果真是郎才女貌,一对璧人。他看到任盈盈眼里的戒备,她在怕什么呢,以令狐冲的为人,就算还有一分情谊在自己身上,他这一生也终将无法与这位圣姑了断干净。
他看到杨莲亭受人所制身受重伤,看到东方不败怜爱心疼,他突然明白了这位自甘堕落的魔教教主当日为何生气,一片真心竟遭质疑,这是对他的亵渎。他看到杨莲亭即使被任盈盈斩伤也不肯发出一点声息便知道,他对东方也不是没有真心,生死关头能这般守护,也算是让人敬佩的汉子。
他为自己的小人之心而感到惭愧,更为任盈盈的心计而愤恨。这位任大小姐,爱之欲其生,恨则欲其死,凭什么!只因为她是魔教圣姑便可能凭自己心意为所欲为么?想到这里,林平之朗声道,“大师兄,这位两位与我有相救之恩,请大师兄看在我的面子上,不要为难!”
令狐冲见到失而复得的小师弟,满心满眼再无旁人,听盈盈提起东方不败种种恶行,只当林平之在黑木崖受尽苦难,现下听他为东方二人求情,不免一怔,“平之,当日若不是东方不败受意,你又怎么会被幽禁在黑木崖顶?”
“当日若不是被人掳走,只怕我早就魂归地府了。”令狐冲想起他尊敬爱戴的师父竟然杀人夺剑,不禁心头黯然。林平之继续说道,“东方教主虽然将我关在此地,却并未苛待,我这身伤,也是他派人医治的。这样说起来,他们对我也算是有相救之恩,今天不求你倒戈相助,只请大师兄你莫要为难了他。”
杨莲亭冷声道,“抓你是我的主意,与东方并无关系,无需你可怜。”他冲任我行等人叫道,“你们这群小贼惯会使阴谋诡计,哼哼,可笑!真可笑!”
任盈盈上前待要斩他大腿,却被令狐冲拦下,“盈盈,这人对平之不薄,今日且看在我的面子上饶了他罢。”
任盈盈本以为少林之行过后,令狐冲必定对自己千依百顺,今日林平之不过三言两语就让他违了誓言,看来在他心里姓林的比自己珍重千倍万倍。“冲哥,你当日说过的话难道都是假的吗?”
她本就貌美,如今一般泪睫于盈的样貌更加柔弱可怜,令狐冲何曾见她落泪,顿时心痛不已,“盈盈对我的心意,我令狐冲如何能辜负,只是今日……他二人并不曾伤过平之性命,又厚待于他,我若真出手,岂不成了恩将仇报之人?”
任盈盈玲珑心肠,事到如今不论自己如何规劝,令狐冲也定不会出手相助。索性不多做纠缠,却让他愧疚更深。
那厢,东方不败见到杨莲亭被斩伤,心下大乱,对任盈盈道,“任大小姐,这些年我自问不曾薄待于你,请你看在我的面子上,莫要为难莲弟!”
杨莲亭怒道,“枉你武功盖世,竟然为我低三下四求这黄毛丫头,我就是死也不会瞑目!”
任盈盈道,“今日看在冲哥的份上,我不伤他。”说完安静退到一旁。林平之心道,这招以退为进当真了得。只怕以后令狐冲再也无法拒绝她了。
他心中妒恨难平,对令狐冲道,“大师兄,这是人家日月神教家务事,孰是孰非不是你我两个外人能断清楚的,咱们还是不要插手的好。”
令狐冲低声道,“平之,我来黑木崖本就是为了寻你,如今你平安无事我也就放心了。”
正说着,就听杨莲亭对林平之叫道,“姓林的小子,今日一场恶战在所难免。请你看在那小子这几日服侍你的份儿,带他离开。”
林平之知道杨莲亭这是在“托孤”,他终究还是在意那个孩子,虽然他有些痴傻,却无法改变他们之间血亲牵绊。同时,这杨莲亭也是借此向他的教主表忠心呢。
林平之向令狐冲解释,“这些时日我在黑木崖中多亏一位小友照料,只是他有些先天不足,旁人都看他不起。今日我想请大师兄带他下山收做弟子。”说完,他快速的看了杨莲亭一眼。
那孩子若有了令狐冲的庇护,就算将来身世大白,任盈盈也不敢对他下手。
令狐冲笑道,“如此我令狐冲就收下这弟子,日后自会护他周全。”
与聪明人交流就是痛快,一个眼神便心领神会。现在杨莲亭再无后顾之忧。
没有令狐冲相助,也没有杨莲亭要挟,只凭任我行、向问天、上官云三人,根本无法打败东方不败。若不是他一心记挂杨莲亭的伤势,被任我行偷袭伤了要害,今番几人哪里有命还在?
一番恶斗,东方不败原气大伤,任我行三人险些丧命。原本追随任我行的教众离教,日月神教一分为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