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这么多东西要怎么摆放？”石榴看着院中的那些箱子犯了难——全都是齐雪从西番带来的各种装饰，其中不乏名贵之物，漂洋过海然后小心翼翼地从陆路运回了林小如银都郊外的家。

    “你们看着办，哪里适合就摆哪里，摆不了的收拾一间房专门放着。”林小如将楼上正厅改成了开放式的，只挑了几幅精致又不失淡雅的挂饰和几张真皮地毯。她按自己的喜好装修房子，在院子里种上花草盆栽，主要就为舒适自然，可不想弄得像个收藏室，为此她还给院子取了个富有乡土气息的名字叫半亩园。

    随意靠在软榻上，推开能活动的木墙板，一卷在手，累了时抬眼可见树色阴阴，枝头鸟声滴溜溜地圆，好不悠闲。她惬意中又感慨不已，阴差阳错来到大兴，以为不久就能回去，不想倏尔便已是四个年头。当初若知晓回去不易，做长远打算，便不会勉强自己答应和秦风的婚事，也就没有和秦家的种种纠葛。此时的生活会是什么样？说不定根本不会遇上花千君，和齐雪之间也是另外一番情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这世上的事谁又能说得准哩。

    “公子，莲儿姑娘和聂公子过来了。”石榴敲敲门，告诉她。

    林小如放下书，到楼下的小厅里。

    “姐姐！”莲儿和聂少华刚落座，看到她又站起来。

    “你快坐着，坐着就好！”林小如紧走两步说，“你如今不比以前，身子不方便，咱们之间也不用讲究这些。”她仔细看了莲儿几眼，三个多月的身孕，已经微微显怀了。

    “哪里就那样娇气了。”莲儿闹了个红脸，连耳根都烧起来。

    “还是小心点好。小武哩，怎么没和你一起来？”林小如又问。莲儿婚后不久便有了身孕，秦风也未像以前那样将小武留在身边，除了要事，小武一般都留在银都。当然，除了万不得已，秦风一直在林小如身边，就连今年过年因为去了海边没来得及回银都，也没去京城，反而是秦飞带信让他们安心。

    “他得了风少爷吩咐出门去了，说是过几天就回来。”莲儿眉眼间羞涩中带着甜蜜，颇有了几分幸福少妇的模样。

    瞧她这样，林小如也知道不用问小武对她好不好了，转头将眼神落到聂少华身上。

    “林小如，你那是什么神情？”聂少华对上她的视线，警惕地说。一年过去，这少年又成长不少，声音也低沉许多，带着磁性，男人味十足了。他本来长得好，身量高挑，若不是气度上稍欠，单从外貌看，并不比几大公子逊色多少。

    “看美男呗。”林小如语气中有几分打趣。聂少华俊美稳重，心地也好，以后不知哪个女孩子有眼光，不嫌他残了条腿嫁给他，倒是一桩美事。

    “你！”聂少华原以为她又会问自己相中了哪位姑娘，没成想会这样说，一时气结，脸却不觉热起来，心中更是浮起几丝异样，连忙沉下脸，用怒意掩饰不自在。

    “怎么，只允许你没大没小直呼我的名字，就不能开开你的玩笑？”林小如眉一挑，不以为然地说。

    “哼！”聂少华狠狠瞪着她，到底没掩饰住，眸色带了几丝委屈和幽怨。

    “算了，名字反正就是一个符号，我不计较了。”林小如虽然服下忘情，仍差点在这种眼神下败下阵来，连忙跳开话题，“从你目前的情况来看，管两个店很轻松，有没有兴趣再开几个？”

    “我没野心，日子过得动就行，不开了！”聂少华几乎没加考虑地回答。

    “也是。成家立业，你现在已立业，重点应该放在成家上面了。”林小如说。他的生活要他过，她已经决定而且也已放手让他们自己过活了，除非必需时帮一把，不然不会再搀和。

    “别说我，先管好自己。那个风公子哩，怎么不在？”聂少华粗声粗气地问。刚开始，他是想多开一些店，越多越好。那样就有了一点点资本，一点点和心中那个人靠近的资本。那样，她就不用那么辛苦了。现在才明白，原来他再努力也无法和她比肩。纵然苦，她仍是在高处，而他无法为她抵御寒冷。所以，他唯有努力让自己活得很好，不成为她的负担。

    听着聂少华分明故作的语气，林小如微微笑了，这个别扭孩子。

    “我说林小如，你倒底是怎么打算的？好不好坏不坏，分不分合不合，女孩子家家的有几个几年可以耽误？！”聂少华看看莲儿，板着脸生硬地对林小如说。

    林小如一噎，这孩子还训起人了？

    “要喜欢，就好好过；不喜欢就分了，再找个，唔，疼你的人。你不知道人家有多担心你吗？”聂少华不等她辩驳继续说，完全一副长者的语气。

    林小如有些哭笑不得，不知怎么说。她服下忘情的事并没有告诉莲儿和聂少华，和秦风之间的根根源源也不是三两句可以说清。

    莲儿到底以前和林小如秦风是主仆，心中仍多少有些尊卑意识，听得聂少华这样说，心里着急，脸色也有些发白，就想阻止他。

    “你别打岔，我今天就要说。林小如，你顾忌这个担心那个，什么时候能在意一下自己？你看看你，现在算什么？”聂少华很敏锐地察觉了莲儿的意图，阻止她开口，自己不管不顾地继续说。

    “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有家也有业！”林小如回过神，说，“好啊，咱们少华长大了，知道女孩子要珍惜，真让人刮目相看！我说，有了喜欢的姑娘可别藏着掖着。不嫌弃的话，我也来给你主婚。然后你们快点生个宝宝，到时候就热闹了，我又当姨妈又当姑姑，多好！”

    “好说。不过，得让我先当舅舅。”聂少华见林小如眼光往莲儿肚子溜，赶紧补上一句，“你先给我生个小外甥，我才会成亲，不然，我就打光棍。”他一脸郑重坚决。

    林小如看他半晌，苦笑着说：“那个，不能这么算，孩子又不是说有就有的。”

    “所以，你得努力。你弟弟我这辈子能不能娶妻什么时候娶妻，幸福可全系在你身上了。”聂少华一脸淡然，就像说“你不吃饭我也不吃饭”。

    林小如瞪眼。这小屁孩竟能面不改色地和她谈这些？

    “别瞪我，咱们今日可说好了。”聂少华迎上她的视线，眼神清亮平静。

    “这么说，你已经有了喜欢的人？”林小如脑子飞快转动。好歹她也比人大几岁，怎么可能就这样败下阵来。

    聂少华看着她，不置可否。

    “真的？”林小如高兴地再问。

    “我什么时候成亲就看你了。”聂少华一脸淡然。

    “莲儿，是真的吗？”林小如又问莲儿。莲儿即将为人母，聂少华也找到了自己喜欢的女孩子，她再没什么要担心的了。

    “是有个姑娘喜欢少华，家里是开布店的。不过，不知道少华说的是不是她。”莲儿看看聂少华，犹豫了一下说。

    “你也认识？那女孩怎么样，漂不漂亮？”林小如好奇地问。

    “你自己见了不就知道了？”莲儿还未及回答，聂少华酷酷地说，“过年这么久也不去看我们，明天如何也得陪我们吃饭。不许推脱，我来接你！”

    “好啊，白吃白不吃。”林小如说。

    “少华，你不是不喜欢那个姑娘吗？”从半亩园出来，莲儿疑惑地问。

    “你不是觉得她好吗？”聂少华反问。

    “我是觉得她长得不错，看上去心地也不坏。”莲儿说，“可是……”

    “心地好就好。”聂少华说。

    “少华，那是一辈子的事。”莲儿不赞成。

    “明天我接了她再来接你。”聂少华看她一眼。不是心中的那个人，这个或那个并无区别。

    莲儿读出他那一眼的含义，心里发酸：“少华，姐姐，天下只有一个她。”

    “所以，我要娶的人必得视她如母。”聂少华说。

    林小如想着去见见那布店姑娘，特地挑了套稍加改良的女装穿上。到了饭馆，她发现除了他们，还有个约摸十七八岁的女孩子。那女孩儿圆脸，细眉大眼，长得挺秀丽，碰上林小如的视线，脸一下红了，微微低下头。

    “姐姐，这是袁青青姑娘。青青姑娘，莲儿姐姐你认识，这是我长姐，姓林。”聂少华为两人作了介绍。

    “林姐姐。”袁青青抬起头叫，仍羞红着脸。

    “袁小姐好。”林小如有些吃惊，男女之间说亲，不是需男方郑重请人上门，做足礼数吗，这袁家倒颇大方爽快。

    几人入桌，分主宾坐好。聂少华为几人盛好饭，首先拿只碟子，挑一些鱼肉，又剥好几只虾，放到林小如面前。

    “谢谢！少华，今天袁小姐是客。袁小姐你喜欢吃什么，别客气。”林小如道过谢，又转头对袁青青笑笑，说。

    “青青姑娘请随意，姐姐素来不喜互相夹菜，我们都随意惯了。”莲儿对看着聂少华的一举一动，显得有些羞涩拘束的袁青青说。

    “嗯。以前一直没见过林姐姐，林姐姐没住在银都？”袁青青看看聂少华，小心地问。

    “在银都。不过，我懒散惯了，常会到处走走。”林小如自己回答了。

    “长姐是个大忙人，也是天底下最大最大的好人。”聂少华对袁青青说，“我是长姐从安城救来的。我和莲儿姐，我们的房子、店子，一切，都是长姐给的。长姐是我们在这个世上最亲的人。”

    “少华，你干嘛？歌功颂德？”林小如从没听过聂少华这样郑重且当着外人说这些，很不自在。

    “长姐如母，这辈子我一定好好敬重她，决不欺骗、背叛。青青姑娘，你说是不是这样？”聂少华嘴里说着，眼睛看着袁青青。

    “正该这样。”袁青青小声说。

    “少华，你再说下去，饭菜该凉了。”林小如有些啼笑皆非。这孩子今天到底是让她来相看亲事还是表白心声哩。

    “不好意思，青青姑娘。长姐出去了一年，我和莲儿姐都很想念，话就多了些。”聂少华对袁青青微微一笑。

    这一笑，刹那如云破日出，说不出的俊美，连林小如都觉眼前闪了一下。袁青青一张脸更是红得要滴出来，神情羞中带喜，声音低如蚊蚋：“少华哥，我，明白。”

    “明白就好。”聂少华一语双关。

    林小如很是感慨，这孩子说话挺老到的，还会使美男计；还会，要挟她。

    一顿饭在几人各怀心思下吃完了。林小如让莲儿先回去。聂少华和林小如一起送了袁青青一段，见她回了布店才转身。

    “林小如，别忘了昨天我们说的话。”临分手，聂少华一本正经地提醒林小如。

    “知道了！”林小如郁闷地说。

    “记住，抱养的不算！”聂少华忽然想起什么，大声在她身后强调。

    林小如举手一挥，只觉牙根有些发痒。这屁孩！

    聂少华冲她的身影露出一个得意的笑，瞬间眼神又黯淡下去。

    林小如，你幸福了，我也就安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