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成惊骇地看着似乎突然失去生命气息的林小如，急切地连声唤道：“公子？公子？！”出现这种情况，他已经没了主意。他们的信息搜集目前重点是在商业和政治，其它方面涉及得并不多。青狼是一个人还是一个帮派，和秦风的这次出事有什么关系，要到哪里去找人，所有的一切根本毫无头绪。而且，他担心林小如，生怕她下一刻会突然不支倒下。

    林小如似乎没有看到他没有听到他的声音，半晌，嘴唇动了动，极弱地发出两个字音：“备马！”

    “是！”杨成确信自己没有听错，赶紧出去照办。他将白云牵出来时，林小如正走下门前的台阶。她看上去十分平静，就像平时每次出门的样子。只是杨成感觉到了，她身上由灵魂中透出来的深深萧索。

    “立即和秦都统联系，我去弘法寺。”林小如说着从杨成手里接过缰绳，用力攀上马背，向城外疾驰而去。秦风受伤与她的梦契合，在没有音讯的情况下，她唯有先去寺里寻找答案。

    因为与王室有关联，弘法寺虽然在山顶，倒有可直通寺门的车马道。林小如顾不得络绎不绝的香客，直接打马上了道。白云似乎能理解主人的心思，敏捷地避开沿途的香客车马，有两次竟从人头顶上直接跃过沟坎，惹来一路惊声怨声。

    半山腰有处开阔的平台，林小如心惊于此处的熟悉景象，抬眼瞥见一旁峭立的石壁上“南天门”三个大字，连忙勒住缰绳。那晚的噩梦涌到眼前，她朝当时秦风站的地方望去，心头滚过一阵麻木的钝痛。多希望在眨眼的瞬间秦风会突然出现在那里，生龙活虎地，能对她笑，叫她的名字！

    然而，除了三三两两的游客，并不见那道熟悉挺 俊的身影。

    林小如一扬马鞭，继续向着山顶那泛着金光之处进发。

    才近弘法寺就能听到钟磬声声，入鼻是浓郁的香烛气味。林小如曾经很讨厌那些气味，在她的时空，平常日子，那些气味总是和死亡、悲伤、恐惧连在一起。

    见众香客满怀虔诚的恭敬样子，她下了马，让马儿自个儿去吃草休息，然后徒步走上寺门前那道长长的石阶，径直找到抽签的地方。

    一名中年和尚正舌灿莲花地为众香客解签，无非是劝人行善积德，才能避祸趋福。林小如木然随着前面的人移动，脑子里全是有关秦风的那则消息。

    轮到她了，她盯着签筒好一会，似乎想将每支签上的文字都看透一样，然后伸出手，将手指落到最里面那支签上，却在快要捏住时放弃，移向靠中间些的一支签将它抽了出来。

    “踏破铁鞋无觅处”，她一眼看到签文，整个人不由一僵，心中像被冰封住一般又冷又压抑，几乎喘不过气来。

    “姑娘可否让贫僧看看签文？”那和尚早就注意到她了，此刻见她失魂落魄的样子，温和地问。

    林小如木然递上那支签。

    和尚接过，并没立即看，而是对林小如说：“姑娘心戚戚焉而游移未定，似乎正为某件事痛苦，却又纠结难断。”说完也不等林小如回答，低头看看手中的签，脸色变得凝重起来：“姑娘可是在找一个极其重要的人？”

    林小如心中一震，抬眸看向他，一脸迷茫，痛苦而绝望。

    那和尚仔细看了林小如脸半晌，又说：“此签解倒容易，至于姑娘的心愿能否达成只怕难说。”

    林小如一颗心凉透，默然半晌问：“贵寺讲经的高僧哩？”

    “无嗔大师昨日已离开。”和尚告诉她。

    无嗔？来讲经的高僧是他？林小如记得那个老和尚。当初就是他说她和秦风有缘，极力说什么她应顺应命运和秦风在一起。既然他能看出他们有缘，秦风的命运是不是也知道？

    “大师能告诉我无嗔大师去了哪里吗？”林小如似乎看到一线希望，对着中年和尚躹了个躬。

    “无嗔大师一向行踪无定，贫僧也不知他会去哪里。”和尚遗憾地摇摇头。

    林小如心头的一线希望幻灭，接着又重新燃起，只要无嗔还活在这世上就能找到。“谢谢大师！”她向和尚道了谢，转身向外走。秦风和无嗔都是名人，她就不信，动用一切力量会找不到他们。

    “姑娘留步！”林小如走出几步远，身后传来和尚的声音，“贫僧师父圆真大师正巧近日回到寺中，姑娘也算有缘，何不去见见？”

    林小如脚步猛地一顿，飞快回转，恭敬地地对和尚躹了个躬：“恳请大师引见！”圆真大师是个被传说成半仙的人物，只是常年云游在外，很难见着。如今他在，说不定能帮她。

    “姑娘可否耐心等上一会？”和尚点头答应。

    “好！”林小如虽然心中焦急，想想等一会总比没有方向地胡乱寻找要好太多，遂按捺性子等候。哪知，这一会和常人口中的一会并不一样。小半天后，林小如心中已如同虫蚁啃噬，那和尚才起身，带着她曲曲弯弯不知走了多少路，直到出了弘法寺后门好远，才指着掩映在一片竹林中的半边屋脊说：“师父就在那里，姑娘可自去。”说完，倒着退了几步，径自转身去了。

    林小如拔腿走进竹林。竹林里有处半亩见方的草地，一栋精致的竹舍就坐落在草地上。竹顶竹墙竹门竹窗，房前的竹椅上，一白眉白须的老和尚正盯着身前竹几上的一副竹棋，自个儿下得正欢，听到林小如的脚步声，头也未抬地说：“来了？过来陪我下棋。”仿佛她是他正在等待的老朋友一般。

    “见过圆真大师！”林小如略去心中的疑问，说。

    老和尚抬头对她呵呵一笑，神色中颇有几分顽皮。

    林小如一怔，心陡地急跳起来。这不正是她梦中见过的吗？当时她觉得熟悉，实际以前从未见过。莫非，是他进到她的梦中警示？“原来是您！”她走近圆真，恭敬地说，“林小如恳请大师指点帮助。”

    “女娃说笑了，老和尚记得你我以前并未见过面。”圆真大师说得很随意，反而不如先前的中年和尚像和尚。

    “林小如几天前在梦中见过大师。”林小如按捺住心中的激动。

    “哦？”圆真浑不在意地点了点他那颗秃得发亮的圆脑袋，指着棋盘说，“陪我先将这局棋下完。”

    林小如心急如焚，恨不得想骂人，却不敢造次，无奈依言坐下，执起黑子先走了一步。

    圆真似是十分喜欢林小如的举动，乐呵呵地走了一步白棋。

    林小如心中烦乱，虽全力以赴仍很快落了下风。

    “无嗔那老鬼说女娃聪明坚韧，识理通透却又常作茧自缚，如今看来不假。”圆真看着棋盘上溃不成军的黑子，拈起胡须点点头。

    林小如焦急，无暇分辨他的意思：“秦风重伤失踪，请大师指引，他如今怎样了，如何才能找到他？”

    “女娃如此烦忧不安，那秦风是你什么人？”圆真不急不慢地问。

    “是……夫君！”林小如迟疑了下说。

    “是便是，不是便不是，女娃为何迟疑？”圆真一双又清又深的眼睛紧紧锁着她。

    林小如被难住，好一会才说：“是或者不是并不妨碍我找他，大师，我现在只想快点找到他。”

    “若你们有缘，找他自然容易，若无缘，纵然踏破铁鞋也难寻。”圆真摇摇头。

    “大师，有心找一个人，没有那么多玄妙。”这种时候，林小如很不耐烦这种打哑谜的说法。

    “当然有。人海茫茫，相遇相识为何是这个而不是那个？相识之人何其多，钟情的为何是这个而不是另一个？这就是缘。”圆真严肃地说。

    “大师，您只要告诉我他在哪里，请您告诉我他在哪里。”林小如恳切地说。

    “说了也没用。”圆真淡淡地说。

    “为什么？”林小如不解。

    “他一只脚已踏进鬼门关，若女娃不是和他心灵相通，唤不回来。”圆真说。

    “这么说，大师知道他在哪里了。请大师告知，我要去见他。”林小如霍地起身。

    “你们情缘已断！”圆真掐指算算，说。

    林小如一口气堵在喉咙里。他们果真情缘已断？她选择忘却，便情去缘断，至死不能见了？他明明说要守着她的，不过出去一趟受了伤，连见面的缘分都没有了？

    “缘起缘灭皆由心。缘分断了，便要各归其所，强求不得。”圆真说。

    “既如此，请大师助我回去。”林小如木然说。她因为秦风到来，他有什么不幸的事发生应该也是因为有她，她走了，他自然会醒了。

    “女娃来去皆由天定，老和尚无能为力。”圆真一颗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我和他之间缘未全断。请大师让我去见他，我有办法让他醒来。”林小如想想说。难怪她此前两次寻归未果，原来有违天命。那么，就让她顺应天意好了。

    圆真看着她，似在判断她说的是真是假。

    “大师不是说要各归其所吗？等我去见了他，所有的一切才会真正了结。”林小如正说着，心尖突起一阵强烈的战栗，她朝其中一间房看了看，抬脚就往里闯。

    “女娃不得无礼！”圆真连忙要拦，林小如已进了门，他的语气立即软了几分，“老和尚捡了他来，好不容易提着他一口气，哎！”

    林小如呆呆看着竹榻上那个一动不动的身影，眼前模糊一片。原来，他就在一墙之隔的地方。

    “秦风！”林小如踉跄走到榻前。

    秦风躺在那里，苍白安静，如同一具蜡像。

    “秦风！你醒醒，快醒醒！”林小如颤抖着伸出手，落在他脸上，触手处一片陌生的冰凉，没有温度，没有反应，甚至连气息也感觉不到。

    不，这不是真的！